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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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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四月開春化凍, 靠山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養豬場剩下的幾頭豬盡數宰了。

曬谷場的幾口大鍋又派上用場了,貓冬了幾個月的屯民們齊聚, 以吃大鍋燉殺豬菜的方式, 來慶祝春天的來臨。

年前交任務豬之後剩下的四頭野豬外加幾頭生豬,在葉青幾個人的精心照料下, 如今體重都已經超過了兩百斤,正是膘肥體壯適合宰殺的時候。

各家不光吃了一頓滿嘴流油的殺豬菜, 還分了一兩斤肉,總之,在青黃不接了幾個月,大家肚子裏都沒啥油水的情況下, 趁著春耕之前吃了幾頓葷菜補充一下身體裏的營養,同時也能好好解解饞。

所以這個春的來臨,大家都很高興也很激動, 全然不像往年那般不情不願。

因為大家知道, 葉青的科學養殖計劃, 給整個靠山屯帶來了新的希望和生機, 今年的光景, 一定會跟往年截然不同。

很快,滿屯子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浸種, 耕地,澆灌,施肥, 下種, 蓋膜,各家各戶男女老少都快速進入到了狀態, 沒有一個拖後腿的。

往年這個時候,也是幾個生產大隊競爭最激烈的時候,尤其是跟臭松溝那邊,為了爭奪農田灌溉的優先權,經常是全屯子出動,打得不可開交。

但去年靠山屯的變化,紅旗公社幾個生產大隊的感受是最為明顯的,如今幾個生產大隊都已經被靠山屯狠狠甩在了後面,更何況這些生產大隊還得仰仗靠山屯的技術和經驗分享,並且希望靠山屯衛生站那邊能對周圍的村民們開一開後門,所以幾個生產大隊壓根不敢得罪靠山屯。

也是以,今年春耕,臨近的生產大隊都不敢跟靠山屯爭,並且盡可能地避免跟靠山屯產生沖突。

葉青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去年年底,臭松溝那邊重新召開了全屯大會,滿屯的人都反對讓劉勇全再擔任生產隊大隊長,於是,在公社的出手幹預下,劉勇全下臺了,經過全屯推舉後,選出來了一個新的生產隊大隊長。

這事兒辦得很順利,順利到讓滿臭松溝的人都難以置信。

畢竟在此之前,不只是臭松溝,就是周圍其他那些生產大隊,誰不知道劉家的威名?也都對劉家背後的勢力有所耳聞,據說劉家在隔壁部隊農場跟鎮上派出所還有革委會都有關系,背景硬著呢。

哪裏知道這回,劉勇全被趕下臺這事兒鬧了好長時間,也沒見到有哪個領導來替劉家出頭,甚至連個來為劉家說好話解圍的公家人都沒有。

這時候臭松溝的人才意識到被騙了。

什麽有親戚在部隊農場還有派出所革委會上班,這些話很可能是劉家以前編出來糊弄人的,劉家拉虎皮扯大旗,編造出了幾個親戚的身份,目的是為了讓臭松溝屯還有其他生產大隊的人對他們劉家心生忌憚,方便他們從中獲取利益,殊不知,那些編造出來的人,很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即便是真有這個人,也對劉家攀親戚關系並對外大肆宣揚的行為毫不知情。

總之,鬧了這麽一回後,臭松溝屯的人總算是反應過來了,知道劉家根本就是紙老虎,可就是這麽個紙老虎,竟然在臭松溝作威作福了十多年,赫然成了臭松溝甚至是整個紅旗公社的一霸,實在是讓人覺得可笑又憤怒。

惹了眾怒的劉家人,在臭松溝當然是討不了好,冬天劉家的大兒子被選去下河工墾荒田,幹的就是最累的活,春耕一開始,各家分配任務,劉家也被派去了最硬最難搞的玉米地翻耕,不光在領取勞動工具的時候被刁難,拿到的都是次等的有缺陷的農工用具,在下地幹活的時候,還會被記分員死盯著,只要稍微有一點偷懶的跡象,就會被呵斥訓罵甚至扣光工分。

短短幾天下來,劉家人累得直不起腰,走路都打擺子,手也險些不是自己的了,一家老小叫苦不疊,還不敢有半分抱怨。

顯然,這一家子已經知道他們以前撒下的彌天大謊被拆穿了,現在遭到了全屯的厭棄排斥,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如果不改變當前現狀,很可能接下去很多年,他們的生活都會困在這個水深火熱的狀態。

這讓劉家人如何能忍?尤其是劉家的大兒媳婦兒二兒媳婦兒,在發現繼續呆在婆家可能得吃一輩子苦後,立馬就跟丈夫鬧了起來,揚言要分家並且跟劉勇全劉婆子夫妻倆斷絕關系。

倆兒媳婦兒在劉家以前在屯子裏稱王稱霸的時候跟著吃香喝辣風光無限,一點也沒覺得婆家欺男霸女有什麽問題,但如今劉家失勢,立馬就要和公公婆婆劃清界限,以為用這樣的方式就能得到屯裏的理解和寬恕,重新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但這顯然是妄想,過往的那些事兒劉家自己不記得,但屯子裏甚至周圍的那些生產大隊被欺辱過的人家,會幫他們回憶起來,劉家倆兒子和兒媳婦兒參與其中,前面那些年從中攫取了巨大的好處,如今一出事了,就想用一個斷親就輕松揭過去怎麽可能呢?

知道這麽做於事無補後,劉家就只能想別的辦法了,於是很快,之前被趕出家門,導致其母子分離並且一直被劉家仇恨厭惡的王春花,重新進入到了劉家的視野,成為了劉家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王春花如今是葉青的徒弟,隨著之前為幾個生產大隊搞人工授米青培訓開始,也漸漸在紅旗公社嶄露頭角,大家都知道王春花是被劉家趕出去的兒媳婦兒。

以前王春花在劉家備受磋磨的時候,周圍那些鄰裏都看在眼裏,說閑話嘲笑王春花的也不在少數,但如今王春花搖身一變,掌握了葉青傾囊相授的醫術技藝,立馬就成為了方圓十裏村民們羨慕的對象。

以前對王春花的那些嘲笑,如今都落到了劉家人自己頭上,大家都在笑話劉家有眼無珠,把兩個一無是處的兒媳婦兒當成寶,卻把真正值錢的媳婦兒給趕出家門,實在是太愚蠢了。

周圍鄰裏的議論嘲諷,劉勇全夫妻倆自然不可能聽不見,面對如今咄咄逼人強勢要分家還要和他們夫妻倆斷絕關系的大兒子小兒子夫妻倆,這對年過半百的老夫妻,終於開始有了悔意,意識到把最孝順最好拿捏的小兒媳婦兒趕出家門這事兒他們做得太狠絕了。

當然,他們不是覺得這麽做虧待了王春花,而是反應過來,他們已經老了,而沒了生產隊大隊長的這個身份的威懾力後,他們夫妻倆就跟屯子裏那些普通的老人沒什麽區別,很快就需要指望底下的兒子兒媳婦兒給他們養老。

但失去了王春花這個老實好拿捏的兒媳婦兒後,剩下的那倆兒媳婦兒,根本不是他們能掌控得了的,如果真的跟兩個兒子兒媳婦兒分家,他們以後能不能有人養老都是未知數,處境恐怕要多艱難有多艱難。

意識到這一點後,劉勇全劉婆子頓時懊悔不疊,夫妻倆一合計,覺得還是得把王春花給哄回來才成。

不說別的,就王春花如今在衛生站工作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們夫妻倆受益了,人老了各種毛病也就跟著來了,有個學醫的兒媳婦兒,他們就算生病了也不用怕,只要讓王春花幫他們看診治療就行,一分錢都不用花。

而且,雖然王春花被趕出劉家了,但劉家對靠山屯衛生站的情況也有所耳聞。

那個城裏來的葉知青據說醫術非常高明,引得這十裏八鄉的病人都往靠山屯那邊湧,衛生站的生意好得很,每天只掛八十個號,導致進衛生站看診的名額供不應求,所以靠山屯的人光靠著販賣這個看診號就個個賺得盆滿缽滿。

王春花既然是葉青的徒弟,本身又在衛生站上班,肯定也是能拿到看診號的。

所以劉勇全夫妻倆心裏不免又生出了貪念,覺得只要他們把這個兒媳婦兒哄回來了,回頭讓王春花每天也給他們提供幾個看診號,到時候他們只要把看診號轉手賣出去,就能坐在家裏收錢,只要手裏有錢,還怕底下分出去的倆兒子兒媳婦兒不孝順?

劉勇全夫妻倆打的如意算盤不可謂不美,而且他們壓根沒覺得他們是在異想天開。

畢竟,王春花早些年在他們劉家當牛做馬老實好拿捏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這個小兒媳婦兒娘家沒有倚仗,只要他們這邊稍微給一點善意,肯定就會屁顛顛地回來孝敬。

更何況,王春花九死一生才生下來的兒子,如今也在他們手裏攥著呢,就算王春花不要婆家,難道還能不要兒子?

要知道被趕出去幾個月後,年前王春花還眼巴巴地求上門來要見兒子呢。

單憑著這一點,劉勇全夫妻倆就自信滿滿,根本沒覺得把王春花哄回來這個事兒有什麽難度。

於是,在王春花跟葉青在部隊農場忙著為母牛做產檢,以及為母豬的分娩做最後準備的時候,劉家人找上門來了。

等一行人忙活完手頭的事兒,被送回靠山屯的時候,看到在院子外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劉勇全夫妻倆,王春花頓時楞住了。

劉老婆子在王春花面前頤指氣使慣了,也從來沒覺得之前把兒媳婦兒趕出家門的什麽大事兒,現在看王春花回來了,並且手裏還拎著從部隊農場帶回來的補貼物資,頓時眼前一亮,立馬就沖著王春花道: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給我看看!”

王春花不為所動,只冷眼看著這對老夫妻,一聲不吭。

劉老婆子最討厭的就是王春花這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窩囊樣,見王春花並沒有把她手裏的東西乖乖遞過來後,她的臉色瞬間就沈了下來,眼中火冒三丈,差點當場就要發飆了。

但她還沒來得及開罵,就被一旁的劉勇全給一把制止了。

劉勇全惡狠狠瞪了劉老婆子一眼,讓她看清楚形勢,別不分場合就撒潑。

被老伴兒這一瞪,劉老婆子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他們這一趟是來接人的,不是來吵架的,如今還要仰仗這個小兒媳婦兒養老,如果當著外人的面就對這個兒媳婦兒又打又罵,難保這個小兒媳婦兒不會翻臉,到時候如果不跟他們回臭松溝就麻煩了。

所以劉老婆子只能把心裏頭的那股火又給重新壓了回去,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來:

“春花,你離家出走也有幾個月了,該回去看看了,你跟我家三兒可沒離婚,如今三兒就算沒了,你總還是我們劉家的兒媳婦兒,不能把老人孩子扔一邊說不管就不管吧?”

劉勇全在一旁也跟著指揮:“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們回去吧,這麽長時間沒見,孩子都想你了。”

王春花簡直要被這無恥的一家子給氣笑了。

什麽叫她把老人孩子扔在一邊不管?這劉家可真會倒打一耙,她明明是被這家人趕出來的,如今竟然說她是離家出走,可真會顛倒黑白胡說八道!

“回去?回哪裏去?當初我生孩子難產大出血,你們都要保孩子,好不容易我師父幫我撿回一條命,生完孩子還沒三天,你們就把孩子搶走,還將我扔出門任由我自生自滅,全然不顧我產後身體虛弱會不會凍死在外頭。”

“你們自己說孩子是你們劉家的,不準我看望就罷了,還說劉家以後就跟我王春花再沒有關系,讓我以後再也不要登你們劉家的門,這話我都記著呢,周圍的那些鄰居肯定也都沒忘,怎麽,這才過去幾個月,你們就反悔了?”

沒想到王春花竟然會這麽長篇大論地反駁,而且一開口說話就這麽不客氣,劉勇全夫妻倆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都十分惱火。

“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有點小吵小鬧的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我們老兩口都拉下臉來請你回去了,你還要有什麽不滿?給你個臺階下就趕緊下來得了,再這麽裝模作樣拿喬可就不像話了,你一個晚輩,還能跟長輩斤斤計較,非要我們給你賠禮道歉不成?”

劉勇全鐵青著一張臉瞪著王春花,顯然對這個小兒媳婦兒不識相的表現相當不滿。

王春花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徹底斬斷跟劉家的關系,自然不會因為劉勇全一個長輩的帽子扣下來就輕易畏懼退縮:

“賠禮道歉就不用了,我也不需要你們給什麽臺階,從我被你們趕出劉家的那天起,我王春花跟你們劉家就再沒有任何瓜葛了,你們走吧,臭松溝劉家我是不會再回去了,以後在外面碰見了,也只當咱們是陌生人!”

說著,王春花就要拎著東西回院子裏去。

她早就不是幾個月前那個膽小怯懦遇事只知道逃避哭啼毫無反抗能力的王春花了,如今的她,有事業有倚仗,能自己獨立養活自己,充足的底氣讓她不懼任何風雨流言,也根本不怕婆家娘家來鬧騰。

劉勇全完全沒想到這個兒媳婦兒竟然這麽油鹽不進,畢竟以前王春花毫無主見,隨隨便便就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哪裏像如今這樣又臭又硬跟個茅坑裏的石頭一樣。

可王春花這麽冷漠的態度,也著實是讓劉勇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

劉老婆子本來就壓著火氣,這會兒見王春花沒有就坡下驢乖乖跟著他們回去,頓時火蹭地一下就竄上了頭頂,一開口就陰惻惻地威脅道:

“你再敢走一步試試?你信不信我讓你這一輩子都別想再見到你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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