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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滿門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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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滿門忠烈

沒想到這位大隊長家的閨女, 費盡心思想試探她不成,竟然搞得自己掉馬了!

葉青越想越是可樂,大半夜的差點沒笑出聲來。

再回想她今天遇到伍月英之後, 這位女同志的種種奇怪行為, 葉青總算是明白為什麽她會有一種違和感了。

原來,這位伍小姐, 竟然也換了個芯子!

難怪這位生了一場病後就吵著嚷著要退婚,甚至為此還不惜絕食。

難怪她才下鄉第一天, 就被這位伍小姐給盯上,對她各種明裏暗裏地試探,甚至眼看著她都要搬走了,強行挽留不說, 還不分場合地要她教唱歌。

神特麽會不會唱《亞洲雄風》,葉青這會兒回想起來都覺得無語。

拜托,她可是百年後穿過來的, 七八十年前的老歌, 壓根就不可能出現在她的歌單裏, 她會唱就有鬼了!

搬箱子那會兒, 葉青是真沒反應過來伍月英問的那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她還以為《亞洲雄風》是七十年代初城市裏面流行的熱門紅歌, 伍月英想要學這首歌,又知道她是從申城下來的, 以為她肯定會唱,就想找她幫忙教學呢。

要不是剛剛葉青睡前靈光一閃,隱約記起來《亞洲雄風》這首歌的出處, 她怕是還被蒙在鼓裏, 壓根沒意識到伍月英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背後竟然暗藏著玄機。

就是不知道,這位大姐究竟是自己重生回來的, 還是跟她一樣是別人的魂穿過來的。

不過不管是哪種,起碼有一點可以證實,那就是這位大姐知曉的未來時間線肯定不長,有個二三十年就頂天了。

畢竟如果是從千禧年之後穿過來的,那會兒華語娛樂強勢崛起,神仙歌手那麽多,這位的歌單不會還停留在《亞洲雄風》上。

葉青估計,伍月英回來之前,可能正好是《亞洲雄風》紅到家喻戶曉,人人傳唱的程度,於是她就想當然地把這個歌拿來試探葉青的底細了。

薊城亞運會,九十年代初啊,葉青腦子轉得飛快,那會兒正是改革開放經濟飛漲,集體經濟向個體經濟轉化,各種公司和私營業主如雨後春筍一般冒頭的時候。

見過了那麽多大世面,難怪一回來就要退婚 ,看樣子伍月英應該是瞧不上那個窮當兵的對象了。

不過這也能理解,提前知曉了二十年以後的時局政策發展,就等於掌握了發財的先機。

站在時代變革的風口上,是頭豬都能飛起來,所以伍月英不想再要一個當兵的給她拖後腿也是能理解的。

結了婚的都還能離呢,更別說兩人只是訂婚,知道這位換了個芯子後,葉青總算能理解為什麽伍月英的行為會這麽前後不一,轉變速度這麽快了,對於伍月英堅持要退婚這一點也覺得無可厚非。

人各有志,不想當軍嫂也不能強求,這位沒準回來就是抱著專心搞事業自己獨美的想法呢,如果嫁給軍人,大概率就得隨軍,到時候肯定得以家庭孩子為主了,哪兒還有什麽精力去創業掙錢?

葉青需要警惕的,是她被伍月英給盯上的問題。

她下鄉之前還想著要茍一茍,盡量不跟人深交,免得暴露自己身上的秘密。

可她沒想到,並不是她降低存在感就能高枕無憂的,伍月英既然回來了,她肯定知道原本的故事線裏面,今天來靠山屯插隊的這批知青裏面,根本就沒有一個叫葉青的女知青。

這也就意味著,葉青躲過了火車上心臟病發的劫難,出現在靠山屯,其實本身就已經是一個變數了。

也難怪她一出現在村裏,就被伍月英問東問西查戶口一樣盤問了。

不過轉念一想,葉青又覺得這事兒其實也沒什麽好緊張害怕的。

反正不管伍月英問什麽,她裝傻死不承認就是了,她又沒幹過違法犯紀的事兒,根本不怕被人查,如果伍月英要舉報她這個穿越者,除非自己先自爆,否則這麽荒謬的言論,別人只會以為舉報者是神經錯亂在胡言亂語。

伍月英哪怕再蠢,只要她腦子沒進水,就不會把她自己穿越或者重生的秘密自爆出去,她真要這麽幹了,等待她的,只有可能是研究室切片或者是長久的牢獄之災。

這麽一想,葉青心裏緊繃的那根弦就松懈了下來。

反正如果伍月英非要跟她過不去,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實在把她給惹急了,那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給做了,她在末世就殺過人,可一點也不介意自己手上再多染點血!

沒什麽心理負擔後,葉青很快就睡著了,雖然第一次睡炕,還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她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穩,一覺睡到了外頭天光微亮。

“葉知青,葉知青?”

聽到外頭有人喊,葉青立馬就炕上翻身而起,摸出手表來看了一眼,才早上五點。

鄒阿婆早就醒了,但她怕自己起床會把葉青吵醒,就一直躺在炕上沒有動。

這會兒聽到外頭的喊聲,老人家才慢慢爬起身來。

葉青見狀,趕緊把老太太攙扶下床,又給老太太打了盆洗臉水,自己也胡亂洗漱了一下,這才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站著伍大隊長家的大兒媳婦兒秦杏枝,看到葉青終於出來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可算起來了,我就只來叫你這一次,明天開始你就要自己起床了,以後都是這個時間點出工,去晚了可是要扣工分的。”

“跟我走吧,得先去曬谷場那邊領工具。”

說著,秦杏枝就轉過身要往曬谷場那邊走,沒想到這個時候,隔壁院子的木柵欄被人推開,一個四十來歲的嬸子也從裏面急匆匆出來了。

看到秦杏枝,那位嬸子腳步一頓,臉色立馬就拉了下來。

秦杏枝表情有些尷尬,但是還是跟人打了個招呼:

“顧嬸子,您好早啊。”

那位顧嬸子就跟沒聽見似的,快走幾步就越過秦杏枝往前走了。

葉青明白了,這位嬸子應該就是顧衛東的媽,至於為什麽對秦杏枝會是這麽個態度,用腳趾頭想想也猜得到是怎麽回事。

伍月英忽然鬧著要退婚,搞得滿屯子人盡皆知,就農村這個環境,那些愛嚼舌根的怕是沒少議論,說不定還編排了不少難聽話,流言蜚語滿天飛,人顧家能痛快就怪了。

顧衛東的媽肯定是惱了伍月英,這不連帶著遷怒上了伍家的所有人,連秦杏枝她也不樂意搭理了。

看秦杏枝不大自在,葉青趕緊笑著轉移對方註意力:

“嫂子,你能跟我說說上工的事兒嗎?咱屯裏這個工分是怎麽記的,假如只幹半天怎麽算,請假該找誰?”

一頓嘮嗑的,秦杏枝臉上的神色才自然起來,不光給葉青介紹了下地的相關事宜,還聊到了附近的一些情況。

比如屯子到鎮上有多遠,鎮上都有哪些店;

還有每個月在哪裏會有集市,允許周圍幾個村子的人去集市上自由交換物品;

再比如,在距離屯子幾公裏外,還有一個由建設兵團組建的大型部隊農場,占地足足有幾百平方公裏,並且還在不斷開荒擴建中。

葉青想起了她下屯子那一路上看到的那一望無垠的金黃稻田,如果照秦杏枝所指的方位來看,當時她經過的那些地方,可能絕大部分都屬於這個部隊農場的耕地範疇。

不過葉青眼下還沒覺得這個部隊農場能跟她有什麽關系,只把秦杏枝話裏面對她有用的信息給過濾了出來,記在了心上。

到了曬谷場,已經有不少社員到了,看到秦杏枝領著個瘦津津的女知青過來,頓時極為嫌棄不喜:

“伍聰家的,這就是昨天下來的城裏知青嗎?看著咋還沒我家三閨女高,她有十歲嗎?這麽小就來插隊了?”

葉青:謝謝,您這話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讓我感受到了成噸的冒犯!

原身從小營養沒跟上,所以葉青這會兒個子是有點矮,估計還不到一米六,但她已經檢查過了,她的骨骺線還沒閉合呢,只要接下來這兩年好好養,還是能追得上去的!

倒是秦杏枝,見過葉青劈柴那功力後,她可一點都不敢小瞧了這位小女娃,個子小但架不住人家能量大啊,濃縮的可都是精華,一會兒上工,她等著看這些人大跌眼鏡是什麽模樣!

這邊秦杏枝叫葉青起床還算順利,但被分配去叫其他那些知青的社員,心情可就糟糕透了。

昨天新來的那批知青,有一個算一個,因為昨天下屯子的路上遭了大罪,這會兒全都躺在床上渾身痛得壓根就起不來。

去叫人來上工的社員們在門外喊了一遍又一遍,也沒能把人給叫出來,氣得差點沒破口大罵,最後實在等不了了,怒氣沖沖地回了曬谷場,領了工具就罵罵咧咧地去了地裏,見了伍隊長立馬就開始不停地抱怨:

“這些城裏娃也太不像話了,剛來第一天上工就這麽懶散怠慢,這是準備讓我們白養著他們嗎?大隊長,要是這些人下鄉插隊都是這麽個態度,那你還是把這幫人給退回去吧,我家可養不起這樣的祖宗!”

其他村民也跟著附和,集體表達不滿。

這年頭家家戶戶的口糧都不夠吃呢,還要多分出一部分來養這些知青,村民們心裏面本來就不爽,現在他們起早貪黑地出工來幹活,那些知青卻在家裏頭呼呼大睡,誰心裏能痛快?

伍大隊長臉色很不好看,越發堅定了要趕快建好知青點把這幫糟心的城裏娃扔出去的想法。

“行了,哪兒那麽多廢話,人家不來你們不照樣也得上工?”

曉得這些人是心裏不平衡了,伍大隊長沒好氣地催促這些社員趕緊下地幹活,他則甩著臉子回屯子裏整治這幫知青去了。

等到殷霜那幫知青被挨個提溜出來,不情不願地來到地裏上工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地裏面一群女村民們情緒極度亢奮,爭先恐後地要跟葉青比賽,看誰割稻子速度更快。

而葉青就跟吃了興奮劑似的,彎著腰在地裏面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割著稻子,手裏的鐮刀飛舞得都快能看得見殘影了,把那些新來的知青們當場給看傻了眼。

不是,這哪裏來的顯眼包啊,沒看見大家都在躺平擺爛呢,就您這麽卷,合適麽?你這麽出風頭,這是要陷大夥兒於不義啊!

昨天發現隊伍裏竟然有個十六歲的未成年的時候,這幫知青還挺高興,覺得接下來不管幹啥,反正都有人墊底,他們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了。

可現在,看到這個黃毛丫頭幹活這麽麻利,這幫知青才意識到,他們好像高興得太早了!

葉青可沒覺得她需要去體諒這些新知青們的情緒和處境,一大早她跟著社員們到了稻田裏之後,就感覺終於來到了自己的主戰場。

豐收的稻穗充斥著濃郁的靈氣,等她一下到農田,周圍的稻穗就這麽貼在她的身體四周,那股靈氣瞬間就把她給包圍了,也令她的興奮閾值頃刻間被拔高。

因為她不光能高高興興地收割稻穗,還能趁人不註意,偷偷把那些留在田裏的稻茬以及打完谷粒後剩下的那些水稻稭稈裏面殘留的木系異能統統吃掉!

葉青感覺自己眼下就像是個勤勞小蜜蜂遇到了一片花海,滿目掃過去全是花粉,根本吃不完啊吃不完!

一開始下地,可能是因為鐮刀用得不太熟練,她的速度稍微有點磨蹭。

但慢慢地,隨著她掌握了鐮刀的使用技巧後,她的速度很快就跟上來了,並且越來越快,把村裏那群婦女都給甩出去老遠。

及時補充能量,葉青的體力總是能在快耗光時又馬上喝藍回血,這就意味著,她在割稻穗這一項上,所向披靡打遍全屯無敵手,哪怕這麽多人來跟她搞車輪戰,她都不帶怕的。

於是,在其他新來的知青們還在遭受村裏人的白眼和難聽話的時候,葉青就已經一戰成名,靠實力贏得了全屯子絕大部分婦女們的喜愛。

這個年代,大眾普世的價值觀,就是勞動最光榮,勤勞是美德,尤其是在農村,吃苦耐勞踏實肯幹絕對就是最優秀最討喜的,偷奸耍滑好逸惡勞則會被大家集體討厭。

葉青這麽能幹,當然立馬就能快速地融入到這個新集體裏面,很容易就能跟村裏人打成一片。

就連伍大隊長都很是意外,昨天他以為這個剛來就搞特殊,用軍車護送的葉知青,會是今年這一批下鄉知青裏面最難搞的,可誰知道他竟然看走了眼,就這麽個小不點,竟然在幹農活上面這麽厲害,這可著實是讓伍大隊長刮目相看。

原本伍大隊長對葉青搬到鄒阿婆那邊住還有一絲顧慮的,這會兒看到葉青展現出來的能力後,反而放下心來。

體力強,能幹活,而且大方又懂眼色,這個孩子倒是不錯,哪怕年紀小點,安排去照顧鄒阿婆倒也合適,觀察上倆月,如果這小同志能把人照顧好,之後就讓她留在鄒阿婆家裏長住也不是不行。

葉青不知道因為她今天出的這場風頭,讓她避開了接下來和知青們擠大通鋪的命運。

八點早飯之前,按規定大家要先上三個小時的工,介於他們這批新來的城裏知青沒幹過地裏的活,大隊長都沒敢給他們派太重的任務,就只讓他們一人割一分地就算完事兒了。

但葉青楞是以一己之力,楞是一大早地就幹掉了半畝地的水稻,還提前了半小時收工。

這要是換成別的社員,說要提前回去,大隊長跟記分員早就開罵了。

可看著葉青割完的稻田裏那一捆捆紮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的稻穗,大隊長就算想挑刺楞是都找不到理由。

再瞄一眼另一邊那幾個幹啥啥不行的知青,大隊長只覺得辣眼睛。

這個對比差距可太明顯了,伍大隊長努了努嘴後也不知道自己該說啥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有些心累地沖著葉青擺了擺手,讓她先回去。

得了首肯,葉青一聲歡呼,撒著裹滿泥的腳丫子就躥上田埂跑了。

她那褲兜裏,這一早上可偷偷從地裏面撿了不少收割水稻時掉落的谷粒,估計得有一小把,她要趁著現在大家都在外面上工屯子裏沒人的時候,趕緊回去把這些谷子都催化。

昨天她到鄒阿婆家的時候就註意過了,老太太家屋門口圈了個籬笆小院,院子裏有大概三分的自留地,是用來種菜的,但估計老人家眼睛看不見,這地裏的菜就稀稀拉拉也沒個人打理,正好空出來方便葉青來給“種糧食”。

有這麽些種子,估計種上一茬就能收獲幾十斤的稻谷了,她跟鄒阿婆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主食,幾十斤就夠她們倆吃上半個月的!

葉青興致勃勃,甚至已經做好了每天晚上利用這塊自留地長期備戰,趁著冬天來之前,將她跟老太太要吃的冬菜和糧食都儲備齊全的打算。

回去後,鄒阿婆正在廚房摸索著自己做飯,可能是因為知道家裏來了知青,老太太想好好招待一下這位小客人,於是把她藏了不知道多久的香腸都給找出來了,還拿著菜刀顫顫巍巍地要將那紅腸切片,看得葉青那叫一個膽戰心驚。

“鄒奶奶,您怎麽自己上廚房裏來了?”

葉青急忙沖上去把老人家的刀給奪了下來,又將老太太攙扶到一旁坐下。

“你怎麽回來了?”老太太還奇怪呢,“還沒到下工的時候啊。”

葉青笑道:“因為我能幹,把大隊長安排的活都超額完成了呀!鄒奶奶,以後我住您家,這些事兒您可就別操心了,都交給我來做,您這又看不見,摸來摸去的,當心摔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這個年紀的老人骨頭脆,摔一下可能就是粉碎性骨折,再要是引起別的並發癥,怕是命都能給折騰沒了。

見葉青這話說得很自然,並且接過早飯的活計就吭哧吭哧忙活,中間又是劈柴又是生火的,全程做事都很是利索,沒聽到這姑娘抱怨過半句,鄒老太太就知道這姑娘不是在勉強,所以她很是聽勸,沒再逞能非得自己幹,也沒杵在旁邊指手畫腳,老老實實地拄著拐杖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等葉青把飯菜做好端進屋,老人家樂呵呵地就過來開吃。

原本是抱著只要做熟了,哪怕味道差點她也不嫌棄的想法的,但這飯菜一入口,老人家就驚訝極了。

“你這做飯的手藝真不錯,就是口味好像跟申城那邊的不太一樣。”

老太太一邊吃一邊就朝著葉青豎起了大拇指。

昨晚上葉青就感覺這位老太太提起申城的時候語氣和神色不太對,但她那會兒跟老太太才第一次見面,也不好細問。

現在見老太太都把話題說到這兒了,她好奇心頓時又被勾起來了,忍不住就順著話頭多問兩句。

“您還知道申城的飯菜是啥口味呢,您是不是去過申城啊?”

鄒老太太笑了,點點頭道:“我不光去過申城,我還在那邊住過幾年呢。”

這話可真讓葉青意外了,她是真沒想到,在北大荒這個偏僻小山村裏,竟然還遇到了半個老鄉。

“真的呀,啥時候的事兒啊,那您怎麽沒留在申城,還跑到北大荒這旮旯溝裏來了?”

不是葉青瞧不上北大荒,對於她這個木系異能者而言,靈氣充裕的長白山絕對才是她真正的歸屬。

但對於普通人來說,申城是大城市,就居住條件來說,肯定是北大荒完全不能比的。

而且老太太能去申城住好幾年,說明這應該是好早以前的事兒了,那個時候如果留在申城定居,會被劃定為城裏人,有糧油本吃國家糧,還能享受醫療免費,絕對比在這個窮山溝裏窩著要強。

所以葉青有點想不通,老人家怎麽會好好的大城市不待,竟然跑到靠山屯來了?

鄒老太太笑了笑,轉過身去,在她炕上一個木匣子裏摸索,好半晌,從裏面摸出了一個布包裹,把那包裹打開後,將裏面的幾塊功勳章和幾張紙拿了出來。

皺皺巴巴的手,顫巍巍地把那些東西放在桌上,讓葉青看:

“四十年前,我丈夫在申城棉紡廠工作,我也隨著我丈夫在申城居住。”

“後來打仗了,申城也淪陷了,我丈夫跟兩個孩子就都參加抗戰去了。”

“我跟一群女工在外面躲藏了好多年,等戰爭結束再回到申城的時候,才知道我的丈夫跟孩子都沒啦。”

“後來我就回東北了,申城確實很漂亮,每到春天大街上到處都是梧桐花,但是那兒沒有了我的丈夫和孩子,我不喜歡。”

葉青眼眶瞬間就紅了。

原來,老太太拿出來的那幾張紙和勳章,是抗戰結束後,國家給下發的蓋著紅章的死亡證明,以及烈士勳章。

她沒有想到,屯子裏這個尋常到沒多少存在感的老太太,家裏竟然滿門忠烈,丈夫跟孩子都犧牲在了戰場上。

面前這位滿臉褶皺的老太太,一邊輕輕述說著那幾十年的慘烈往昔,一邊努力睜著她那雙青白眼,摸索著她面前那張早已經斑駁的黑白全家福,似乎很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幾張面容。

但摸索了半晌,才意識到不過是徒勞,她不由得洩氣地收回手,輕輕一聲長嘆。

就是這一聲嘆息,讓葉青險些落下淚來。

葉青把老人家的手抓住:

“真的不喜歡了嗎?您不想再回去看看您丈夫跟孩子用性命保下來的城市,看看它如今發展成什麽模樣?還有烈士園林,那裏也許就葬著您丈夫跟您孩子的英靈,您不願意再回去看看嗎?”

鄒阿婆一楞,旋即就啞然失笑,臉上湧上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申城都建了烈士公園了嗎?真好,可惜老太婆老了,眼睛也看不見啦,就算他們在那兒,我也回不去啦,我就守在靠山屯子裏,等我百年的時候,他們如果還在等我,肯定就會來屯子裏接我。”

聽出來老阿婆不是不想,只是因為身體條件受限,她已經不能有更多的奢望,葉青心下酸澀:

“如果我說,我能幫您治療眼睛,讓您重見光明,您信嗎?”

這話,倒是把鄒阿婆給問懵了。

她只當葉青是在說傻話,遂笑著寬慰葉青:

“傻孩子,別想太多不切實際的,我這個眼睛治不好啦,不過村裏人對我都很好很照顧,我這下半輩子也算過得很平安順遂,沒什麽遺憾了,等下輩子再投胎,如果我跟我丈夫、孩子有緣的話,也許還能再遇上呢。”

葉青沒再說話,而是站起身來,去挎包裏把之前火車上那位老同志送給她的那套銀針給翻了出來。

“您別動!”

葉青走到鄒阿婆跟前,輕聲細語叮囑了一句,然後趁老人家不備,一針就紮到了睛明穴上。

輕微的刺痛感,讓老太太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閃躲。

葉青趕緊伸出另一只手固定住老太太的頭:

“您別害怕,我給您針灸呢,我學過中醫,會一些針灸手法,給您試試看,您盡量放輕松,感覺一下眼睛那兒有沒有什麽不一樣,有沒有什麽感覺?”

老太太心下很是驚訝,但馬上就乖巧地坐在凳子上沒再動了,過了一會兒後,她反饋道:

“有一點點酸脹,還有點麻……”

葉青將飛針輕攏慢撚了幾分鐘後,將針快速拔出,給予了老太太肯定的答案:

“您這個病叫青光眼白內障,我剛剛試了,紮針後您這邊是有感覺的,說明還有治療的希望,就是可能治療的時間可能要稍微長點,十個月八個月的我也說不準。”

前頭還一臉無欲無求,說這輩子沒什麽遺憾的老太太,倏地一下就沖上來一把抓住了葉青的胳膊,急切和不敢置信地追問道:

“真的嗎?我的眼睛還能治好?”

葉青笑道:“想要恢覆到百分百的視力那肯定不可能,但讓您的眼睛能感光,能恢覆到正常人一半的視力,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葉青話給得比較保守,但這對一個七十來歲的老人家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老太太忍不住裂開嘴笑了起來,一邊笑,眼淚一邊撲簌撲簌滾落,掉在了葉青的手背上,滾燙的溫度像是巖漿炙烤著葉青的心。

葉青正想要寬慰老人家幾句呢,沒想到老太太又再次站了起來。

這回她比前面去炕上翻匣子更誇張,直接蹲下身去,把炕床底下摸啊摸地,將其中一塊磚給摳開,從炕洞裏面給掏出來了一個鐵盒子,然後把那個盒子朝著葉青遞了過來。

“我每個月都有政府給的五保戶救濟金,還有烈屬補貼,吃穿花用都不愁,這些是我年輕時候偷偷攢的,只要你能治好我老太婆的眼睛,這些都給你當診費。”

葉青哪裏肯收,立馬就要拒絕。

見葉青堅持不肯要,鄒阿婆怕葉青嫌棄,趕忙把盒子蓋都給揭開了:

“裏面有好幾塊袁大頭,還有幾個金首飾跟一只玉鐲子,雖然這些東西現在不能拿出去,但是都是值錢的玩意兒,丫頭你小心收著,將來拿去當嫁妝也絕對不寒磣的!”

面對這個對她毫無保留的老太太,葉青真的很想哭。

她自穿越到這個平行時空,就跟逆天改命了似的,從宋春華到陳友德到這位鄒阿婆,遇到的這些人無一不是簡單純粹的好人,葉青在末世見多了爾虞我詐,對於這些心思單純的人完全沒有抵抗力。

知道要是再拒絕這位老太太,反而會讓老人家心裏難安,所以她就佯裝把東西給收了,但這些東西可是老人家一輩子攢下來的積蓄,葉青哪裏會真要?她打算回頭等老太太不註意,把鐵盒子再給偷偷塞進那個炕洞裏面去。

這會兒她把東西收了,老太太果然很高興,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先是找葉青打聽申城那家烈士園林的情況,然後又不停追問她這個眼睛治療從什麽時候就能開始。

“晚上就可以開始,以後每天晚上我給您針灸一次,另外如果可以的話,還需要配合中草藥內服外熏蒸,不過現在我手邊也沒藥材,咱們屯子這邊有衛生站之類的嗎?”葉青好奇問道。

老太太搖了搖頭:“那沒有,最遠也要去公社,咱附近這一帶都沒得。”

“那屯子裏要是有人生病怎麽辦?”葉青很是好奇。

“一般生病就是用土方子啊,再不行才去公社衛生站抓藥吃。”

老太太說得很是理所當然,顯然也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合理,

“肯定是跟你們申城沒法比,但村裏就這個條件,各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葉青下鄉來之前就對自己的未來職業做出過規劃,她對幹農活並不算多排斥,但更喜歡的肯定還是當醫生,現在聽了老太太這話,越發覺得在鄉下赤腳大夫這個職業還是很有搞頭的。

很明顯,靠山屯這一帶,農民們對醫生的市場需求其實是很大的,但是因為從業者還處於一片空白,所以大家苦著熬著也就習慣了。

但如果屯子裏忽然出現了一個赤腳大夫,葉青估摸著這個大夫家的門檻都得被周圍這幾個生產大隊給踏平了。

這麽一想,葉青就有點來勁兒了。

她覺得如果操作得當,以她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屯子裏的村民們就會哭著求著讓她當赤腳大夫!

看樣子,她得找機會在村裏人面前好好展示展示她的飛針絕活才成。

讓葉青沒想到的是,這個機會,會來得這麽快!

早飯吃了之後,見還有點時間,葉青也沒讓老阿婆再動手。

她自己把廂房裏的雜物給稍微整理了一遍,能要的就先給收進地窖裏面,不能要的就直接扔進廚房,回頭做飯的時候往竈膛裏一把燒了。

等時間差不多了,她才又去了地裏。

早上葉青表現得太突出,可以說一戰成名,所以她再去到地裏,大隊長就沒再把她跟其他那些知青混為一談,不但給她分配了更重的任務,還承諾如果她能按時按點做完的話,就給她記滿工分。

記工分這個事兒,葉青之前就問過秦杏枝了,知道如今各個公社都是工分制,一天勞作的工分,從兩分到十分不等。

兩公分比較好掙,一般這種收割季,老人孩子在地裏頭撿一天的稻穗,都能掙上兩工分。

但滿工分就不好掙了,通常各家只有最厲害的男青壯年勞動力,從早忙到天黑,才能拿到十分滿工分,婦女同志的話,一般就是記八工分,除非她也能跟男人一樣可以挑重擔可以當牲口使喚。

所以現在大隊長說能給她算滿工分,葉青肯定不會提出異議。

雖然一兩個工分對她而言其實無所謂,但她如果能掙滿工分,就在這個村裏徹底打出名氣了,這會讓她順利在屯子裏把路人緣刷滿,對她將來當赤腳大夫的工作開展大有好處。

畢竟,對這些村民們來說,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呆子醫生,肯定不如一個能掙滿工分的大夫說話更有威懾力,葉青年紀小,如果沒一個厲害的名頭來壓鎮的話,回頭就算當了赤腳醫生,也不會有村民信服於她。

所以這段農忙時間,就是葉青在屯子裏立人設的最好時機,她必須得讓整個生產大隊的人知道,一個不想掙滿工分的插隊女知青不是好醫生,她就是整個蛟潭縣知青辦最強的全能女大夫!

於是,整個上午,葉青穩定發揮,超強的戰鬥力再次證實了,她就是天生的農家好手,比很多本地土著都要強。

村民們絞盡腦汁搜羅了一大堆好話來誇讚,而實力完全被碾壓的那些知青們,從原本的怨氣滿滿,到後面都已經徹底麻木了,對葉青也再生不出半點羞惱嫉恨。

人就是這樣,如果大家旗鼓相當,存在競爭關系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生出妒忌,甚至會想要給對方使絆子把對方也給拉下來;

但如果對方的實力跟自己完全不在一個層級,超出了能力範疇並且拍馬都趕不上的時候,那些妒忌不甘又會自然而然消失,只剩下敬仰欽佩和心服口服。

像葉青這樣又強又卷的真“女漢子”,不管是老知青還是新來的那批,都已經自覺把她從知青圈除名了,大家都不認為這樣的怪胎,跟他們是同一個物種。

葉青可不在乎除名不除名,反正她也沒打算跟其他那些知青有過多接觸,畢竟看多了小說的她,深知知青點才是真正的是非圈,各種幺蛾子層出不窮,如果不想麻煩惹上身的話,還是離那些有八百個心眼子的城裏人遠點!

中午葉青再次提前了半小時完工,她爬上田埂正準備回家做飯呢,忽然就聽到地裏傳來了一陣騷動,只聽見有個婦人驚呼:

“哎呀,見血了,這可糟了,小西這肚子都快五個月了,該不會出事吧?”

“這是累過頭了,估計在地裏熱中暑了,快,先把人給送回岸上去!”

然後葉青就看到幾個社員七手八腳地擡著一個婦人往田埂上送。

她目光落在那個婦人身上,只見那婦人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小腹微微隆起,應該是已經懷孕了。

但這會兒這位孕婦的額頭冷汗直往外冒,咬著嘴唇痛得臉都白了,而她的小腿上,有血一點點地從褲子裏流了下來。

葉青心下不由得一沈,本來歡歡喜喜下工的心情瞬間消失殆盡,她立馬把挎包裏的那盒銀針給取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就追了過去。

那邊一群婦女手忙腳亂地把人送到樹蔭下,看那血還在往外冒,頓時一個個都慌得六神無主了。

有腦子轉得快並且還算冷靜的,馬上就說道:

“不能這麽幹等著,得去找顧嬸子過來看看,不行就直接送到公社去!”

“她家最近是不是走背運啊,這老大剛被伍家退婚呢,二閨女好不容易懷上個孩子,竟然又出了這樣的事兒,這要是孩子就這麽流了,還不知道顧嬸子要氣成什麽樣兒呢!”

“可不是,這接二連三地出問題,別是惹到了黃大仙了吧?”

“我的乖乖,這話可不能亂說,現在外頭到處在嚷嚷著要破除封建迷信呢,你當心被革委會抓了去!”

正議論著呢,葉青已經擠進了人堆裏,先蹲下來伸手給孕婦把了把脈,確定了問題所在後,她二話沒說就把孕婦的衣服給掀了起來,露出了那個拱成小山丘的肚子。

然後她從盒子裏拔出了幾根銀針,作勢就要往孕婦的腰腹兩側紮。

一看葉青這個動作,圍觀的這些大媽大嬸的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齊刷刷變了臉,立馬就著急地沖上來阻攔:

“哎哎哎,葉知青你這是要幹什麽?這可不能亂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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