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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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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黃昏的餘暉灑在男人清瘦的身影,給背光中的面孔鍍上一層暖光。

他出於禮節性的笑容,弧度完美,卻是沒有任何溫度的。

如果說高中時代的楊君澤像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嶺之花,現在的他,則是更進一步,如同會令人產生“恐怖谷效應”的精美的假人。

潭楓丹拔腿就跑,西裝革履的男人在後面追。兩個弱雞體能都弱,沒跑幾步就氣喘籲籲,最後還是細胳膊細腿略勝一籌,跑過了自負重大基數選手。

楊君澤抓住她的手,潭楓丹“恐男癥”爆發,高亢的尖叫聲響徹雲霄,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我沒有什麽惡意,只是想和你打個招呼。”楊君澤邊解釋邊放開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眉頭微蹙,言語間透露著小心翼翼:“你這樣,是因為那件事留下的創傷性回憶嗎?”

這個表情讓楊君澤多了一絲人情,但也格外令人感到厭煩。

事情發生後,潭楓丹最在意的就是他人的目光,當時心理咨詢師開導她,你的自我意識感不要太過剩了,除了當事人,其他人都只是看熱鬧罷了,過不了多久,他們又會去追逐新的熱點尋求刺激。

不破不立,這句話雖然很難聽,但是也給了潭楓丹莫大的安慰,只要我不去在意,這個回憶裏的傷疤就無人知曉,甚至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但現在楊君澤的話,無疑是打破了她的幻想,醜聞從不會被遺忘,可恥的烙印將會伴隨眾生。

潭楓丹沒有回答,轉身想要逃離,逃離流言蜚語,逃離與那個泛著暧昧紅光的、狹窄的小房間建立一切聯系的人和事。

曾經軟弱的少年,出乎意料地強硬地握住了她的手,像黏了牛皮糖似的怎麽甩也甩不開,他的語氣變得焦灼:“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觸碰你的傷疤,我只是想幫你,你離開一中後,我總是在想,如果當初我接到了你的電話,會不會事情變得不一樣…………”

楊君澤說的是當初潭楓丹陷入校園霸淩打電話向他求助,卻被楊君澤的媽媽拒絕的事情。

就算接到了又怎麽樣,你又能解決什麽問題呢?過去的錯誤已經鑄成,難道還能重生再來一次嗎?

更何況所有被包裝成免費的援助,終將在日後被命運追索更為昂貴的代價。

這種虧潭楓丹已經吃過一次又一次了,她用語言給自己披上冷酷又堅實的甲胄:“你不出現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幫助了,看到你的臉,只會讓我想起憎惡的過去。”

潭楓丹用力甩開了楊君澤的手,倏忽間柔和沈穩的深邃木質香氣籠住了她,過於總是克制又禮貌的男人頭一次逾矩地從背後抱住了她:“我並不是在說漂亮話,我和過去不一樣了,現在的我,有能守護自身決心的實力。”

異性的觸碰更是令潭楓丹整個人暴躁起來,她顧不得體面,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掙脫這個惡心的懷抱,讓兩個人都東倒西歪,重心不穩,幾乎要滾到旁邊的灌木叢裏,同時像個瘋子般大聲嚷嚷著:“你要是想幫我,現在就借我10萬塊啊!我可以在這裏給你磕頭,告訴所有人你是個大好人,給你樹碑塑金身立生祠,你想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我不是想要你感謝我……”潭楓丹的塊頭畢竟在那裏,楊君澤只得松開了手,拿出手機點點點放在她面前,懇切道:“但是我可以給你十萬塊。”

走投無路的女人看著賬戶上的餘額,再次沈默了。

“你怎麽會……變得這麽有錢?”潭楓丹邊寫借條邊問,不敢看楊君澤的眼睛。

她寫的很慢,一筆一劃,橫平豎直,把自己的身份證號、手機號、通信地址寫的一清二楚。雖然她的所做所為看起來像,實際上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婊子,但是她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為自己挽回一些尊嚴。

“我大學的時候,就開始創業,現在公司已經盈利了。”楊君澤簡單解釋了一番,接過借條,並沒有看,仔細地疊好,放進錢包坐最裏面的夾層。

他的鄭重其事讓潭楓丹心裏稍微好過些,別過頭,假裝不在意地解釋自己沒有在占便宜:“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你錢,所以我約的借款利息是五年期及以上的Lpr,你也不會太吃虧的。”

“我相信你。”楊君澤還是像仿生機器人一樣完美但機械的笑容,此刻在潭楓丹眼裏,卻如和煦的陽光般,照得人心裏暖暖的。

畢竟關鍵時刻連親爹都不願意借錢,更何況楊君澤一個陌生人呢,就算他有所圖謀,潭楓丹現在還有什麽可以圖謀的呢?

圖色?高中時代她最美好的樣子,巴巴貼上去都被拒絕了,更何況現在呢?如果兩人親密地走在大街上,外人只會覺得她是個保養帥哥的富婆吧。

潭楓丹是如此自信如此親率,以至於在很多年後她回想此刻,真想給自己一個巴掌。

早知道就算去“裸貸”,也不該去跟楊君澤扯上聯系。

除了借款,楊君澤還幫忙聯系上了之前一直沒有檔期的權威教授主刀,手術等待時間也大大縮短,等王桂芝的身體全面調整好,能接受手術強度,即可進行手術,最終時間定在了下個月。

期間,楊君澤拎著包裝精美的營養品來看望王桂芝,當被問到兩人的關系時,楊君澤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我們是同學,在高中時代,潭楓丹曾經在我被人欺負的時候,勇敢地站了出來,我那時很幼稚,反而因為覺得被女生幫忙,很沒面子,疏遠了她。”

潭楓丹想起少年的眼眸如同無星的夜色般深沈,一字一句,無比認真:“我的事情,你別管。”

真的是因為幼稚嗎?楊君澤看起來,比較像那種一出生就成熟了,從來沒有胡鬧過的,別人家的好孩子,這樣的人也會幼稚嗎?

潭楓丹沒來得及深想,因為王桂芝在楊君澤走後,幽幽道:“你高中時候看起來乖乖的,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媽,和很多男生關系匪淺啊。”

在中國式家長心裏,一個好學生,不管出於何種緣由和異性不清不楚,都是不應該的。

王桂芝話鋒一轉,打趣道:“等媽好了,你陪著媽天天運動去,減減肥,看看你同學都這麽優秀,你嫁不出去的。”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潭楓丹心裏怕是不好受,但是一來這是幾個月以來,她頭一回提到了以後的事情,又是好幾年來,王桂芝第一次“媽味”十足發言,而不是像之前一樣,逐字逐句仔細斟酌,生怕傷害到潭楓丹敏感的內心。

潭楓丹感到了一陣輕松,直接老實交代:“媽,人家看不上我的,以前我高中還暗戀人家,表示過好感呢,人家喜歡的女生……”她想起總是人群目光焦點的王佳妮,就算她退學,只要還有那張臉,想必依然風光無限吧,又是一陣酸楚:“挺漂亮的,比我漂亮很多。”

“哼。”王桂芝剛才還誇楊君澤是青年才俊,聽完後立馬改口“沒眼光的東西”,又安慰她道:“媽媽眼裏你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孩子,還這麽孝順,不管哪個男人能娶你都是他祖墳冒煙。”

潭楓丹失笑,還是決定對媽媽誠實:“媽,我不想談什麽戀愛了。”

王桂芝也沈默了,孩子曾經受到的傷害和原生家庭的影響,即使催婚是刻在中國式家長DNA裏,她也沒什麽立場信誓旦旦保證婚姻就一定能讓女人幸福,她嘆了口氣道:“丹丹,只要你快樂就好,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媽媽相信你能作出最適合你自己的選擇。”

等待手術的時間飛快流逝,這期間潭楓丹又遠遠地瞥到過楊君澤一次,她本意是想向解了燃眉之急的債主致以誠摯的問候,正想走上前喊他的名字,男人卻先回了頭,冷峻的面孔令人腳底發寒:“你跟著我想做什麽?”

潭楓丹傻了眼,支支吾吾解釋了兩句,又想說得好像我在跟蹤你一樣,幹脆賭氣道:“如果你不想看見我,直說便是,我知道了,以後除了還債,我不會主動出現在你面前。”

楊君澤纖長白細的手指摘下眼鏡,擠成川字紋的眉心越揉越皺,無奈地解釋:“對不起,是我多慮了,我……嗯,只要一來醫院就會心情不太好,比較敏感,說話重了些,其實那不是我的本意,你能不能忘掉剛才的事情。”

誰來醫院心情也不會輕松,對方又是她的恩人,既然都道歉了,也不應該計較,兩人邊走邊聊天,說起來,楊君澤的親友也生病了嗎?這麽頻繁地來醫院,潭楓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是來探望誰的?”

楊君澤肉眼可見又變得僵硬起來,回避道:“一個重要的人。”

對方搪塞的語氣顯而易見,潭楓丹便也沒有多問,事實上,楊君澤總是在談話中避重就輕,一如高中時期,無論她如何努力,對方也不會向她敞開心扉。

楊君澤就是這樣的人,禮貌而疏離,就像被困在冰雪女王的宮殿裏失去了情感的小男孩加伊一樣,但她不是能用眼淚融化他心裏鏡子碎片的格爾達。

而且眼下還要依仗人家,所以潭楓丹也不應該再苛責什麽,他們是債主和欠債的關系,連朋友都算不上。

不過楊君澤做得遠比債主要多,王桂芝手術的時候,他特地抽出時間陪著潭楓丹等候,這一等就是好幾天,手術過程中出現了嚴重的並發癥,王桂芝還被送進了ICU。

醫生讓潭楓丹簽病危通知書時,她緊繃的情緒達到了零點,一遍又一遍地問,為什麽要簽這個。

剛下手術臺的醫生高度緊張站了幾個小時,等會兒還不知道搶救要到什麽時候,也沒好氣,又跟她解釋不通,言語間越來越暴躁,潭楓丹情緒崩潰,嚎啕大哭起來,場面一片混亂。

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把她拉了出來,男人富有磁性的聲音溫聲細語地解釋,一點點說明著她不懂的地方,最後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又握著她顫抖的手,簽下了名字。

這一次,潭楓丹再也無法拒絕他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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