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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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當然是趙曄。
這就能解釋“模擬法庭”結束後，他的多此一舉，原來是為了給他的女朋友擺脫嫌疑，所以要把這個屎盆子扣在潭楓丹頭上。
“才不是女朋友。”陳錦倩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又攛掇潭楓丹：“現在你知道了真相，不想去報覆他們嗎？”蠱惑的語氣好像誘惑浮士德交易靈魂的魔鬼。
潭楓丹搖了搖頭，向她解釋了心理咨詢師的“自我歸責”理論。
“你真的信啊？！”陳錦倩驚詫的目光，好像看到了某種瀕危珍惜物種，她搖了搖頭，打定主意：“看來咱兩的《公主覆仇記》還得看我。”
過了一周，某個中午，陳錦倩不顧潭楓丹的反對，神神秘秘地非要把她拉到食堂，說是有“好戲會上演”。兩人剛進食堂，就看到於昕露把餐盤扣在了柳繼紅的頭上，菜油味和香水味混在一起，狼狽極了。
柳繼紅抄起旁邊趙曄的湯碗，往於昕露臉上摔，兩個女生頂著一臉的湯湯水水互撕，戰況十分焦灼。
一旁的趙曄捂住臉像是怕被人認出，小聲哼唧：“你們不要再為我打架了，好丟臉。”
兩女聽到這話，調轉槍口，紛紛伸出爪子撓趙曄，柳繼紅做了閃亮亮的美甲，硬度足，於昕露手勁大，同仇敵愾，撓的趙曄鬼哭狼嚎，最後還是保安把三人分開，又驅散了圍觀的同學。
趙曄一直用女朋友身份吊著於昕露，那她當工具人使，又背地裏偷偷追求柳繼紅。陳錦倩在學校的匿名網站上，分別以於昕露和柳繼紅的口氣開貼，指責對方是小三，自導自演，水了一千多層樓，讓“畸形三角戀”的故事不斷發酵，越傳越廣。
不過，能達成今日的戲劇性效果，還是有一絲運氣的成分在，還要多虧了“瞧出殯不怕殯大”的樂子人的添油加醋，煽風點火。
“是不是很解氣？”陳錦倩笑得痛快極了，腦袋倚在潭楓丹粗壯的臂膀上，直不起身。
潭楓丹恨過嗎？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潭楓丹平等地討厭周邊所有人，明明她馬上就要過上正常的生活了，卻總是出現波瀾。
但是她更恨沒有勇氣去直面困難、總是逃避問題的自己。
在媽媽的診所裏，她看到了挑剔醫生問診時間太短、護士服務態度不夠友善的病人，懷疑為了多收錢濫做檢查、擡高藥價的病人，甚至因為百無聊賴就沒事找茬的病人，真正體會到了什麽是“錢難掙，屎難吃”。
但這些都是媽媽的日常。
對於“無緣由的惡意”生活的管中窺豹，讓她對畢業後的生活更加感到焦慮，實在沒有更多力氣去憎惡了。
只是麻木的、如行屍走肉般地活著。
潭楓丹猶豫地搖了搖頭，陳錦倩的目光如同錐子般刺骨地看著她，好像要透過皮囊、深入靈魂去探究真假，見她的神情沒有動搖，陳錦倩小聲嘀咕了一句：“裝什麽裝。”
不管陳錦倩信不信，反正她自詡為潭楓丹的恩人，在她的小出租屋裏賴了下來。
蝸牛殼裏進入異物，潭楓丹原以為自己會因為排異反應而難受，卻在一次又一次問到陳錦倩關於未來的打算時，被轉移話題，逐漸習慣了她的存在。
甚至因為陳錦倩“不要像豬一樣吃東西啊！會變成豬的！”的斥責，然後堂而皇之地搶她零食，潭楓丹無法抑制的食欲也消減了不少。
原本王桂芝給的生活費，潭楓丹一個人花綽綽有餘，要養活兩個人就捉襟見肘，常常要變著法子省錢。
陳錦倩偶爾也會拿一些錢出來，比如說大金主結賬的時候，這就要扯到陳錦倩的勵志故事了。
在宿舍四個人的時候，陳錦倩總是在上鋪沈迷網絡，不怎麽參與她們的聊天，但是到了兩個人獨處，潭楓丹發現她還挺有表達欲的。
陳錦倩出生自南方一個貧窮的村落，從小就是留守兒童，被寄養在爺爺奶奶家。她還沒來得及長大，父母就勞燕分飛，各自有了新生活。寒暑假，爸爸媽媽分別接她去玩，是她人生中不多的溫情時光。
但是大部分時間裏，她都活在爺爺奶奶的冷眼中。
“老娘明明花的是我爸媽寄來的錢，多吃一口，那兩個老東西就嫌這嫌那，他們是恨不得老娘喝空氣，好把錢省下給那鱉孫花。”
鱉孫指的是陳錦倩的堂弟，同為寄養在爺爺奶奶的留守兒童，雖然陳錦倩的叔叔沒怎麽寄錢回來，但是堂弟偏偏能享受的是小皇帝的待遇，陳錦倩只能撿他的殘羹冷炙勉強度日。
而且受爺爺奶奶話裏話外“女孩是賠錢貨導致父母離婚”的暗示，陳錦倩在老家的時候，沒少受堂弟欺負。
孤獨的陳錦倩，自然而然地沈迷網游，自然而然地成績一落千丈，高考也只考上了這所三本大學。她恨透了網游，沒想到網游反而關鍵時刻救了她的命。
父母不願出一年三萬的高額學費，助學貸款額度有限，也無法覆蓋全部，關鍵時刻，一個眼饞她裝備的“人民幣玩家”願意出這個差價，買她的“青雲劍”。
“青雲劍”是陳錦倩玩了七八年的網游《江湖3》的傳奇道具，這把劍全服僅有5把，陳錦倩從游戲開服時，一點點收集材料，再加上破天荒的運氣才鍛造出了這把爆肝玩家能得到的最高等級的戰利品，可以說，這把劍就是她的青春。
與其抱著過去的青春緬懷，還是未來更重要，陳錦倩沒有太多糾結，賣掉“青雲劍”湊齊了學費。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潭楓丹聽得目瞪口呆，低聲感嘆道。
“我的青雲已經沒了。”陳錦倩黯然神傷，但是很快又振作起來，因為她只有一把“青雲劍”，可是後面還有三年的學費。
相比起餐館端盤子、給小學生補課攢錢，陳錦倩選擇了繼續在《江湖3》裏爆肝，她重覆著花時間收集材料鍛造武器、煉制丹藥，再把自己辛辛苦苦的成果賣給“人民幣玩家”，有時候也接升級代練和任務陪玩，用時間換金錢。
只是這方面收入畢竟不穩定，那把“青雲劍”好像耗盡了她全部的運氣，之後她再也沒有開到過這種等級的武器，所以盡管她恨透了薄情的父母，還是要經常主動“膝下承歡”，用自尊換救急錢。
“所以我和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小公主不一樣，我一路走來都是靠自己的。”當潭楓丹也試圖傾訴自己的悲慘往事時，陳錦倩打斷她說道。
在陳錦倩看來，潭楓丹遇到的事都不是事。
有人欺負你，打回去唄；
背後嚼舌根，管他的，又不會掉二兩肉；
潭鏡磨這當爹的不管不顧的確很渣（只有這部分陳錦倩能感同身受），那你就該去醫院大鬧一場管他要錢，反正你的自尊也不值錢，但是他這大院長的面子，可是值錢得很。
關於胥辛的部分，潭楓丹沒有提起，她總感覺難以啟齒，這讓她的故事很不連貫，不過反正陳錦倩也沒耐心聽。
“更何況你有一個好媽媽。”陳錦倩低聲嘟囔著，每回王桂芝周末過來打掃衛生、做飯，她都會放下筆記本電腦，主動上前幫忙，嘴裏的臟話也拉上拉鏈，乖巧地像是換了一個人似得。
因為王桂芝正是陳錦倩理想中的母親，體面的職業，寬裕的經濟能力，對女兒無條件的付出與愛。
王桂芝認出了陳錦倩正是當時在輔導員面前背刺女兒的室友，但是兩人住在一起，潭楓丹肉眼可見的變得活潑開朗起來了，這可比什麽藥都有用。所以她也沒多說什麽，只當是花錢給女兒找了個伴，找各種借口給潭楓丹多塞點零花錢。
但是等王桂芝走後，陳錦倩便換了副嘴臉，使喚著潭楓丹趕緊上號《江湖3》，給她打下手。
起初陳錦倩要帶潭楓丹玩《江湖3》的時候，潭楓丹還不大樂意。覆雜的操作界面、難記的快捷鍵、無聊地打怪升級、讓選擇困難癥患者就地暈厥的升級系統……總之，與其費時費神玩武俠游戲，為什麽不去看武俠電視劇呢？帥哥靚女多養眼。
陳錦倩第101次哭訴她的悲慘往事，好像明天她就要失學了，潭楓丹心軟，還是戀戀不舍關掉電視劇，上號開肝。
為了適應不同任務需求，陳錦倩養了很多小號，但是小號也是要花時間升級的，而人的時間畢竟是有限的，潭楓丹這個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和現實世界不一樣，游戲世界是絕對的正反饋世界觀，你花時間打怪，會獲得道具和經驗值，你花時間做任務，能收獲NPC的好感和解鎖新劇情，你花時間練習技能，熟練後使出完美連招，你花時間攢錢，總能收獲高級裝備、漂亮的外觀和可愛的萌寵坐騎……
游戲世界是虛擬的，但是你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卻能以最直觀的方式呈現。
專家說游戲用令人上癮的反饋回路，固化我們的行為模式，浪費了時間。可是即使不浪費這些時間在現實中“拼搏”，也很難擁有這樣的成就感，滿足感“。
更何況在游戲的工會裏，她終於擁有了來自五湖四海“朋友”。
潭楓丹逐漸愛上了仗劍走天涯的感覺，在《江湖3》，她不再是現實世界唯唯諾諾的、不敢和人說話的胖子，在工會的朋友眼裏，潭楓丹和她鼠標鍵盤下移動的女刺客一般，身姿曼妙，靈動輕盈，妙語連珠。
另一個讓人沈迷的理由則是潭楓丹“網戀”了。
潭楓丹用陳錦倩的小號給一個長期“金主”陪玩，“陪玩”嘛，除了技術和時間，更重要的是情緒價值，次數多了，時間久了，“他”提出想聽聽潭楓丹的聲音。
這個“金主”發布的任務時間長，結賬痛快，從不講價，在陳錦倩的央求下，潭楓丹硬著頭皮開麥了。
“他”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好聽，清爽幹凈如淙淙流水，“他”唱情歌的時候，潭楓丹幹枯的心好像也慢慢豐盈了起來。
“行啊，沒看出來你還有釣凱子的潛力。”陳錦倩夾著嗓子調侃她，兩人連麥後，盡管潭楓丹多次拒絕，“他”給小號送的各種高級裝備和情緣道具，比陪玩花的錢多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潭楓丹面紅耳赤的否認了，她也會花錢回送等值的，一來二去，倒是便宜了陳錦倩的小號。
“線上聊天歸聊天，但是你可別真動心啊，沒準皮下是個天天不洗澡摳鼻屎的邋遢矮胖子呢，看了就倒胃口。”陳錦倩警告潭楓丹。
潭楓丹看了看自己臃腫的身材，即使“他”真的像陳錦倩描述的那樣，她好像也沒什麽資格嫌棄對方。
除了線上的“他”，另一段爛桃花也接踵而至。在那些老師管得很嚴、潭楓丹不得不去的課上，趙曄總是想方設法地坐在她旁邊，潭楓丹小山般龐大的身軀一縮再縮，趙曄還是非要湊過來，刺鼻的發膠味和討厭的檳榔味撲面而來。
趙曄還特地在分組任務的時候，和其他組員交換，楞是要和她分到一組，一找到機會就對她“噓寒問暖”，詢問她的病情怎麽樣了，現在在吃什麽藥。
“不喜歡？不喜歡你就當眾大聲尖叫他在騷擾你，趙曄這種人最好面子了，以後肯定不敢了。”陳錦倩給她支招。
某日，潭楓丹急匆匆地走出教室，落在後面的趙曄抓住她圓潤的胳膊時，好像被蟲子蟄到，厭惡的油膩感直沖天靈蓋，潭楓丹忍不住尖叫了起來，又一鼓作氣吐出了心理話：“我討厭你！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可以啊！有進步！”陳錦倩給她鼓掌，從石化的趙曄面前領走了潭楓丹。
晚上兩個人擼串慶祝潭楓丹“終於學會對討厭的人說不”時，陳錦倩喝啤酒，潭楓丹喝的冰可樂，碳酸飲料清爽的味道和著重鹽重辣的油脂在味蕾上彈跳，打個嗝都是孜然味。
晚風徐徐吹過，兩人吐槽著操蛋的父母，操蛋的學校，操蛋的生活，潭楓丹的心情愜意而又滿足，她想，這就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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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趙曄。
這就能解釋“模擬法庭”結束後，他的多此一舉，原來是為了給他的女朋友擺脫嫌疑，所以要把這個屎盆子扣在潭楓丹頭上。
“才不是女朋友。”陳錦倩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又攛掇潭楓丹：“現在你知道了真相，不想去報覆他們嗎？”蠱惑的語氣好像誘惑浮士德交易靈魂的魔鬼。
潭楓丹搖了搖頭，向她解釋了心理咨詢師的“自我歸責”理論。
“你真的信啊？！”陳錦倩驚詫的目光，好像看到了某種瀕危珍惜物種，她搖了搖頭，打定主意：“看來咱兩的《公主覆仇記》還得看我。”
過了一周，某個中午，陳錦倩不顧潭楓丹的反對，神神秘秘地非要把她拉到食堂，說是有“好戲會上演”。兩人剛進食堂，就看到於昕露把餐盤扣在了柳繼紅的頭上，菜油味和香水味混在一起，狼狽極了。
柳繼紅抄起旁邊趙曄的湯碗，往於昕露臉上摔，兩個女生頂著一臉的湯湯水水互撕，戰況十分焦灼。
一旁的趙曄捂住臉像是怕被人認出，小聲哼唧：“你們不要再為我打架了，好丟臉。”
兩女聽到這話，調轉槍口，紛紛伸出爪子撓趙曄，柳繼紅做了閃亮亮的美甲，硬度足，於昕露手勁大，同仇敵愾，撓的趙曄鬼哭狼嚎，最後還是保安把三人分開，又驅散了圍觀的同學。
趙曄一直用女朋友身份吊著於昕露，那她當工具人使，又背地裏偷偷追求柳繼紅。陳錦倩在學校的匿名網站上，分別以於昕露和柳繼紅的口氣開貼，指責對方是小三，自導自演，水了一千多層樓，讓“畸形三角戀”的故事不斷發酵，越傳越廣。
不過，能達成今日的戲劇性效果，還是有一絲運氣的成分在，還要多虧了“瞧出殯不怕殯大”的樂子人的添油加醋，煽風點火。
“是不是很解氣？”陳錦倩笑得痛快極了，腦袋倚在潭楓丹粗壯的臂膀上，直不起身。
潭楓丹恨過嗎？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潭楓丹平等地討厭周邊所有人，明明她馬上就要過上正常的生活了，卻總是出現波瀾。
但是她更恨沒有勇氣去直面困難、總是逃避問題的自己。
在媽媽的診所裏，她看到了挑剔醫生問診時間太短、護士服務態度不夠友善的病人，懷疑為了多收錢濫做檢查、擡高藥價的病人，甚至因為百無聊賴就沒事找茬的病人，真正體會到了什麽是“錢難掙，屎難吃”。
但這些都是媽媽的日常。
對於“無緣由的惡意”生活的管中窺豹，讓她對畢業後的生活更加感到焦慮，實在沒有更多力氣去憎惡了。
只是麻木的、如行屍走肉般地活著。
潭楓丹猶豫地搖了搖頭，陳錦倩的目光如同錐子般刺骨地看著她，好像要透過皮囊、深入靈魂去探究真假，見她的神情沒有動搖，陳錦倩小聲嘀咕了一句：“裝什麽裝。”
不管陳錦倩信不信，反正她自詡為潭楓丹的恩人，在她的小出租屋裏賴了下來。
蝸牛殼裏進入異物，潭楓丹原以為自己會因為排異反應而難受，卻在一次又一次問到陳錦倩關於未來的打算時，被轉移話題，逐漸習慣了她的存在。
甚至因為陳錦倩“不要像豬一樣吃東西啊！會變成豬的！”的斥責，然後堂而皇之地搶她零食，潭楓丹無法抑制的食欲也消減了不少。
原本王桂芝給的生活費，潭楓丹一個人花綽綽有餘，要養活兩個人就捉襟見肘，常常要變著法子省錢。
陳錦倩偶爾也會拿一些錢出來，比如說大金主結賬的時候，這就要扯到陳錦倩的勵志故事了。
在宿舍四個人的時候，陳錦倩總是在上鋪沈迷網絡，不怎麽參與她們的聊天，但是到了兩個人獨處，潭楓丹發現她還挺有表達欲的。
陳錦倩出生自南方一個貧窮的村落，從小就是留守兒童，被寄養在爺爺奶奶家。她還沒來得及長大，父母就勞燕分飛，各自有了新生活。寒暑假，爸爸媽媽分別接她去玩，是她人生中不多的溫情時光。
但是大部分時間裏，她都活在爺爺奶奶的冷眼中。
“老娘明明花的是我爸媽寄來的錢，多吃一口，那兩個老東西就嫌這嫌那，他們是恨不得老娘喝空氣，好把錢省下給那鱉孫花。”
鱉孫指的是陳錦倩的堂弟，同為寄養在爺爺奶奶的留守兒童，雖然陳錦倩的叔叔沒怎麽寄錢回來，但是堂弟偏偏能享受的是小皇帝的待遇，陳錦倩只能撿他的殘羹冷炙勉強度日。
而且受爺爺奶奶話裏話外“女孩是賠錢貨導致父母離婚”的暗示，陳錦倩在老家的時候，沒少受堂弟欺負。
孤獨的陳錦倩，自然而然地沈迷網游，自然而然地成績一落千丈，高考也只考上了這所三本大學。她恨透了網游，沒想到網游反而關鍵時刻救了她的命。
父母不願出一年三萬的高額學費，助學貸款額度有限，也無法覆蓋全部，關鍵時刻，一個眼饞她裝備的“人民幣玩家”願意出這個差價，買她的“青雲劍”。
“青雲劍”是陳錦倩玩了七八年的網游《江湖3》的傳奇道具，這把劍全服僅有5把，陳錦倩從游戲開服時，一點點收集材料，再加上破天荒的運氣才鍛造出了這把爆肝玩家能得到的最高等級的戰利品，可以說，這把劍就是她的青春。
與其抱著過去的青春緬懷，還是未來更重要，陳錦倩沒有太多糾結，賣掉“青雲劍”湊齊了學費。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潭楓丹聽得目瞪口呆，低聲感嘆道。
“我的青雲已經沒了。”陳錦倩黯然神傷，但是很快又振作起來，因為她只有一把“青雲劍”，可是後面還有三年的學費。
相比起餐館端盤子、給小學生補課攢錢，陳錦倩選擇了繼續在《江湖3》裏爆肝，她重覆著花時間收集材料鍛造武器、煉制丹藥，再把自己辛辛苦苦的成果賣給“人民幣玩家”，有時候也接升級代練和任務陪玩，用時間換金錢。
只是這方面收入畢竟不穩定，那把“青雲劍”好像耗盡了她全部的運氣，之後她再也沒有開到過這種等級的武器，所以盡管她恨透了薄情的父母，還是要經常主動“膝下承歡”，用自尊換救急錢。
“所以我和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小公主不一樣，我一路走來都是靠自己的。”當潭楓丹也試圖傾訴自己的悲慘往事時，陳錦倩打斷她說道。
在陳錦倩看來，潭楓丹遇到的事都不是事。
有人欺負你，打回去唄；
背後嚼舌根，管他的，又不會掉二兩肉；
潭鏡磨這當爹的不管不顧的確很渣（只有這部分陳錦倩能感同身受），那你就該去醫院大鬧一場管他要錢，反正你的自尊也不值錢，但是他這大院長的面子，可是值錢得很。
關於胥辛的部分，潭楓丹沒有提起，她總感覺難以啟齒，這讓她的故事很不連貫，不過反正陳錦倩也沒耐心聽。
“更何況你有一個好媽媽。”陳錦倩低聲嘟囔著，每回王桂芝周末過來打掃衛生、做飯，她都會放下筆記本電腦，主動上前幫忙，嘴裏的臟話也拉上拉鏈，乖巧地像是換了一個人似得。
因為王桂芝正是陳錦倩理想中的母親，體面的職業，寬裕的經濟能力，對女兒無條件的付出與愛。
王桂芝認出了陳錦倩正是當時在輔導員面前背刺女兒的室友，但是兩人住在一起，潭楓丹肉眼可見的變得活潑開朗起來了，這可比什麽藥都有用。所以她也沒多說什麽，只當是花錢給女兒找了個伴，找各種借口給潭楓丹多塞點零花錢。
但是等王桂芝走後，陳錦倩便換了副嘴臉，使喚著潭楓丹趕緊上號《江湖3》，給她打下手。
起初陳錦倩要帶潭楓丹玩《江湖3》的時候，潭楓丹還不大樂意。覆雜的操作界面、難記的快捷鍵、無聊地打怪升級、讓選擇困難癥患者就地暈厥的升級系統……總之，與其費時費神玩武俠游戲，為什麽不去看武俠電視劇呢？帥哥靚女多養眼。
陳錦倩第101次哭訴她的悲慘往事，好像明天她就要失學了，潭楓丹心軟，還是戀戀不舍關掉電視劇，上號開肝。
為了適應不同任務需求，陳錦倩養了很多小號，但是小號也是要花時間升級的，而人的時間畢竟是有限的，潭楓丹這個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和現實世界不一樣，游戲世界是絕對的正反饋世界觀，你花時間打怪，會獲得道具和經驗值，你花時間做任務，能收獲NPC的好感和解鎖新劇情，你花時間練習技能，熟練後使出完美連招，你花時間攢錢，總能收獲高級裝備、漂亮的外觀和可愛的萌寵坐騎……
游戲世界是虛擬的，但是你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卻能以最直觀的方式呈現。
專家說游戲用令人上癮的反饋回路，固化我們的行為模式，浪費了時間。可是即使不浪費這些時間在現實中“拼搏”，也很難擁有這樣的成就感，滿足感“。
更何況在游戲的工會裏，她終於擁有了來自五湖四海“朋友”。
潭楓丹逐漸愛上了仗劍走天涯的感覺，在《江湖3》，她不再是現實世界唯唯諾諾的、不敢和人說話的胖子，在工會的朋友眼裏，潭楓丹和她鼠標鍵盤下移動的女刺客一般，身姿曼妙，靈動輕盈，妙語連珠。
另一個讓人沈迷的理由則是潭楓丹“網戀”了。
潭楓丹用陳錦倩的小號給一個長期“金主”陪玩，“陪玩”嘛，除了技術和時間，更重要的是情緒價值，次數多了，時間久了，“他”提出想聽聽潭楓丹的聲音。
這個“金主”發布的任務時間長，結賬痛快，從不講價，在陳錦倩的央求下，潭楓丹硬著頭皮開麥了。
“他”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好聽，清爽幹凈如淙淙流水，“他”唱情歌的時候，潭楓丹幹枯的心好像也慢慢豐盈了起來。
“行啊，沒看出來你還有釣凱子的潛力。”陳錦倩夾著嗓子調侃她，兩人連麥後，盡管潭楓丹多次拒絕，“他”給小號送的各種高級裝備和情緣道具，比陪玩花的錢多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潭楓丹面紅耳赤的否認了，她也會花錢回送等值的，一來二去，倒是便宜了陳錦倩的小號。
“線上聊天歸聊天，但是你可別真動心啊，沒準皮下是個天天不洗澡摳鼻屎的邋遢矮胖子呢，看了就倒胃口。”陳錦倩警告潭楓丹。
潭楓丹看了看自己臃腫的身材，即使“他”真的像陳錦倩描述的那樣，她好像也沒什麽資格嫌棄對方。
除了線上的“他”，另一段爛桃花也接踵而至。在那些老師管得很嚴、潭楓丹不得不去的課上，趙曄總是想方設法地坐在她旁邊，潭楓丹小山般龐大的身軀一縮再縮，趙曄還是非要湊過來，刺鼻的發膠味和討厭的檳榔味撲面而來。
趙曄還特地在分組任務的時候，和其他組員交換，楞是要和她分到一組，一找到機會就對她“噓寒問暖”，詢問她的病情怎麽樣了，現在在吃什麽藥。
“不喜歡？不喜歡你就當眾大聲尖叫他在騷擾你，趙曄這種人最好面子了，以後肯定不敢了。”陳錦倩給她支招。
某日，潭楓丹急匆匆地走出教室，落在後面的趙曄抓住她圓潤的胳膊時，好像被蟲子蟄到，厭惡的油膩感直沖天靈蓋，潭楓丹忍不住尖叫了起來，又一鼓作氣吐出了心理話：“我討厭你！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可以啊！有進步！”陳錦倩給她鼓掌，從石化的趙曄面前領走了潭楓丹。
晚上兩個人擼串慶祝潭楓丹“終於學會對討厭的人說不”時，陳錦倩喝啤酒，潭楓丹喝的冰可樂，碳酸飲料清爽的味道和著重鹽重辣的油脂在味蕾上彈跳，打個嗝都是孜然味。
晚風徐徐吹過，兩人吐槽著操蛋的父母，操蛋的學校，操蛋的生活，潭楓丹的心情愜意而又滿足，她想，這就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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