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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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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冷冽的寒冬因而也有了片刻的溫暖。

葉安垂眸走在紀雲錦身側,自平安夜那晚的不歡而散後,紀雲錦好像一直在刻意躲著自己。葉安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是餘光總是不受控制地瞥向她。

察覺到身側小心翼翼的目光,她轉過頭看向葉安,扯起唇角:“你想問些什麽嗎?”紀雲錦眉眼輕蹙,聲音有些低沈。

葉安頓了片刻,輕輕點頭又搖了搖頭:“什麽都不想問。”

“好,那我送你回去。”紀雲錦好似松了一口氣,如果此刻葉安真的問她,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開口。

“不用送。”葉安拒絕完,看著紀雲錦過分憔悴的面色,又改口:“剛好順路,要不、我開車送你去公司?你路上休息一會。”

·

街邊不覆往日郁蔥的枝頭點綴著許多節日裝飾,葉安忽然間覺得這些喜慶的顏色晃得她眼睛疼。

目送紀雲錦離開,葉安在雲游樓下徘徊,總覺得忘了點什麽。

“對哦!她沒吃飯。”葉安看了看周邊的店,思索著可以買些什麽吃的。

暮春到隆冬,時隔大半年,葉安遲疑片刻,再次推開雲游科技的門。

葉安見辦公室鴉雀無聲,走到方圓工位旁,“今天辦公室怎麽這麽安靜?”

剛才紀雲錦進來時,眾人看她沈著臉,大氣都不敢出。此刻見到葉安的方圓先是驚訝,隨後又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小聲回:“好久不見!沒什麽,大家應該上班有點累。

葉安看向一眾投向自己的八卦視線,笑著簡單打了招呼,把手上的東西遞給方圓,“麻煩你送進去給她。”

方圓怕吃冷氣,小聲試探:“呃···你、要不要自己送?”

“不用了。”葉安不知道自己進去說點什麽,她得捋一捋自己有些煩亂的思緒。

敲門聲響起,紀雲錦冷聲應道:“進。”

方圓小心翼翼地把葉安給她的小袋子放在紀雲錦桌上,“紀總,這是老··葉小姐送來的。”差點說成老板娘,嚇得方圓收緊嗓子。

辦公室門合上後,紀雲錦打開小袋子,裏邊是一份開心果提拉米蘇和一杯咖啡,杯子上貼著張便利貼:「要開心~(笑臉簡筆畫)」

她盯著桌上的小蛋糕和葉安飄逸的字,驀地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心底有個聲音:

‘她那麽好,你是不是、還可以再試一次。’

‘這次,不再騙她。’

這兩日,紀雲錦午夜夢回,總會想起葉安那晚冰冷的眼神和刺骨的話,她怕葉安討厭自己,生出了退縮的心思。可葉安主動的關心,又讓她心裏快要熄滅的星星之火重新燃起。

半晌,她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葉子,謝謝你,我晚上可以來找你嗎?】

葉安窩在陽臺的懶人沙發上盯著窗外發呆,西西趴在她腳邊睡得不省人事。

她腦子裏不斷地回憶著中午那場令人窒息的飯局,紀雲錦孤獨又故作堅強的模樣實在令人心疼。

她想著要不要為紀雲錦做點什麽,但思及平安夜那晚的不愉快,糾結又煩躁,偏偏此時又收到紀雲錦的信息。

葉安捫心自問:“你真的要狠心拒絕她嗎?可你明明答應做朋友的。”

“至少不該在她難過的時候雪上加霜吧。”深思熟慮一番後,葉安回道:【好,一起吃飯。】

日落西山,葉安才想起今天完全忘了擺攤的事,聯系陳一告訴她晚上休息。

滿身倦意的紀雲錦剛出電梯,西西一馬當先沖向她,葉安系著圍裙靠在門框上,對著她笑了笑,好像前兩天的事沒發生過似的。

紀雲錦心跳不自覺加速,眼裏漾起一抹光,揚唇不確定道:“在、等我嗎?”

“嗯,洗手吃飯。”

紀雲錦彎腰摸了摸激動的西西,跟在葉安身後進屋。桌上全是精心準備的菜,每一道都是自己喜歡的,她眼底泛酸,心卻似被裹進了蜜糖,狀似隨意地開口:

“要不要喝一杯?”

葉安沒預料到紀雲錦的話,詫異道:“啊!?哦,好,啤酒可以嗎?”

“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嗎?”紀雲錦灌了一大口酒,勾唇看向葉安。

憶起紀雲錦每次陷進回憶的痛苦模樣,葉安搖頭道:“我沒什麽想知道的,開開心心吃飯吧。”

“我現在很開心。”紀雲錦認真道:“你真的,不好奇嗎?”

葉安見紀雲錦不似中午那會沈悶,認真的語氣裏好像帶著些期待,思忖片刻試探道:“他為什麽說你喜歡吃···那個紅燒肉?”這是她最不解的問題。

紀雲錦以為最令葉安費解的應該是錢的問題,沒想到葉安卻問了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襯得中午那幾人的鬧劇更可笑了。

晃神想到小時候自己搖尾乞憐的可悲模樣,紀雲錦眸色微沈慘然一笑,因難以啟齒而咬緊牙關臉色隱隱泛白。

葉安見狀忙轉移話題:“好了好了別想了,我就隨口一問,快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晚飯時,因為那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兩人之間剛緩和一些的氣氛又有些半尷不尬。飯後,葉安領著鬧騰的西西出門,直到後來送西西回紀雲錦家,兩人互道了聲“晚安”又各自回屋。

翌日,不等紀雲錦出門,葉安無事發生似的敲響了對面的門,“早上好,早餐,順手做的。”然後,很自然地進屋把餐盤放下,回頭幹笑了下:“我帶西西出去了。”

“給你。”紀雲錦抿唇拿起沙發上的兩張紙遞給葉安。

“嗯?”葉安沒懂紀雲錦給她兩張紙做什麽?

“回答你昨晚的問題。”淹沒在回憶裏一整晚,紀雲錦的眼底布滿血絲。

葉安望著她的眼睛,接過她手中的信,聲音不自覺發虛:“好。”

西西在萌寵樂園瘋玩,葉安坐在旁邊的長椅上,忐忑地展開被她捏出些許褶皺的紙。

葉子:

很抱歉,我本以為可以很平靜地回答你的問題,開口的瞬間卻還是失敗了,只能想到用這種方式回答你。

紀雲程、紀雲錦,大抵每個人聽到這兩個名字最先想到的都是‘前程似錦’。可實際上是‘一朝生羽翼,九萬起雲程’,紀雲錦生來便是多餘的,這看似充滿美好寓意的名字,也只因她是紀雲程的雙生妹妹湊來的。

那一年······

不知不覺寫了這麽多,好像都是些很瑣碎的事情。

從有記憶以來,我便被告知是“紀雲程的災星”、“紀家的禍害”以及“不該出生的孽障”,後來我見過別的雙生子,才知道原來不是每一對雙生子的女孩都是多餘的。

曾經,我想試試我能不能擁有不一樣的顏色。於是,我努力走出了那個我討厭至極的地方。

再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可生來糟糕的我卻做錯了很多事,讓她傷心,對不起。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紀雲錦,也是你不知道的紀雲錦。

阿錦

看到最後,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的葉安心尖顫疼,失聲呢喃:“我說過、不怪你了啊……”

“你怎麽會是多餘的呢····”葉安咬緊嘴唇,嗓子又堵又疼,淚水不斷墜落,那雋秀的字跡漸漸變得斑駁模糊。

幾頁輕若無物的紙張承載著紀雲錦沈重的童年,一個個簡單的字拼湊出的是她孤寂又黑暗的過往。

二十五年前,紀家人滿懷期待地等著馮歡肚子裏的男孩降生。等來的卻是馮歡生了一對雙胞胎的“喜訊”,女孩很健康,可男孩狀況卻十分差,體重僅兩斤。後來男孩在保溫箱待了一個多月才堪堪活下來。

馮歡懷孕初期做過一次產檢,當時顯示只有一個胎兒且發育正常,胡老太對照著珍藏的生男生女圖推算出懷的肯定是男孩,怕檢查儀器影響自個孫子,胡老太嚴禁馮歡再去做產檢,以至於沒人知道馮歡懷的居然是雙胞胎。

面對哭天喊地的胡老太,產房外不知誰提了一句:“這雙胞胎呀,肚子裏就能看出性格,你們家這女娃娃太強勢了,自私自利只顧自己,一看就是個難纏的主,你們可有的受呢。”

這話對本就心疼自己寶貝孫子的胡老太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她咬牙切齒恨不得當場捂這個差點害死自己寶貝孫子的“罪魁禍首”。

初為人母的馮歡攔住了她,見胡老太眼裏容不下這個女嬰,勸道:“媽,要不送人吧?就當給咱家孩子積點德。”

是以,女嬰出生的第三天,便被以二千塊賣給隔壁縣一家沒有孩子的人。

男孩還在保溫箱時,全家求天問地只盼著他能快點好起來,唯一有點文化的馮歡翻閱詩書給兒子選了好多寓意美好的名字,胡老太最後根據算命先生的話定了“雲程”。

後來,紀雲程竟真如算命先生所言活了下來。可不到一年,他再次病重,醫生判定救不回來了。胡老太不信命,將紀雲程抱回家,不惜一切代價尋求人間偏方、求神拜佛,最後又去找那個算命的。

“你們這家人簡直胡來,雙胞胎的命數是連在一起的,哪能分開養,這樣弱的那個肯定活不下來!”老道煞有其事地說。

胡老太一聽,撒潑打諢哭鬧著去找當初的買主贖回了那個女孩,此後,紀雲程竟真的奇跡般慢慢好轉。為了迎合紀雲程的名字,他們給女孩取名紀雲錦。

雖然紀雲程恢覆了,卻讓胡老太對紀雲錦的恨意更深,自己的寶貝孫子兩次差點活不下來,罪魁禍首毋庸置疑就是紀雲錦。

全家所有人都把紀雲程的孱弱多病怪在紀雲錦身上。紀雲程一有頭疼腦熱,紀雲錦也難逃被挫磨,胡老太稍有不順便對紀雲錦又打又罵。

很小的時候,紀雲錦不懂為什麽所有人都不喜歡她,她試圖去討好家裏的每個人,但只有跟她同樣年紀的紀雲程願意理她。

紀雲程故意把自己不喜歡的肥肉和辣椒塞給紀雲錦,笑著騙她:“給你,這些都是最好吃的,哥哥都給你吃。”

紀雲錦看見願意對她露出笑臉的哥哥,滿臉開心地吃著並不喜歡的東西,一次一次吃到犯惡心,一次次辣到胃疼,還天真地說:

“謝謝哥哥~我很喜歡吃~”

然後,便會收到紀雲程一句看似真情實感的誇獎:“小錦真棒~”

每年最難捱的季節是紀雲程常常發燒感冒的冬天,最難熬的一天是生日那天,全家開心地幫紀雲程慶生,為了不讓紀雲錦的晦氣沾染到紀雲程,她被趕出家門一整天無處可去。

有次,紀雲程心血來潮,留了一塊蛋糕偷摸給紀雲錦。從沒吃過蛋糕的紀雲錦,輕輕聞著那香甜的味道,躲在門後捧著那塊蛋糕遲遲舍不得吃,卻被意外發現她的胡老太一腳踢翻:

“你也配過生!你就是個不應該被生出來的孽障!你害了我們程程那麽多,也有臉吃他的蛋糕!”她揪著紀雲錦的頭發狠狠踹了她幾腳。

起初挨打的時候,紀雲錦也會哭會嚎,可這樣只會換來更多的打,直到有一次被胡老太捂住口鼻,那種窒息感讓她後來就算再疼,哭的時候也不敢發出聲音,而是一個人躲在角落默聲流淚,無聲的淚會讓心臟悶疼,她卻習以為常。

家裏時常給紀雲程拍照拍視頻記錄他的童年,紀雲錦不懂事的時候闖進過鏡頭,被紀榮海踢到一邊,馮歡面色覆雜地拉她到一旁說:“不要總搶哥哥的東西。”

“總搶”,可是她明明什麽都沒搶啊。

隨著年齡增長,紀雲錦從那些謾罵詛咒中明白自己是多餘且不受期待的存在,她把自己一點點關進一個逼仄的暗黑空間,對曾經求而不得的東西變得十分抗拒。

···

紀雲錦的信上所展露的只是冰山一角,她好像用輕描淡寫的文字訴說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故事。

但葉安還是從字裏行間感受到了掩藏不住的悲戚。西西玩夠回來,見葉安哭得稀裏嘩啦,不住往她懷裏蹭,葉安吸了吸堵塞的鼻子,將被淚水侵泡到面目全非的幾張紙疊好收進口袋。

她無力地牽著西西上樓,剛走出電梯,紀雲錦打開家門走了出來。

葉安乍然看到紀雲錦,眼淚又洶湧而出,眼尾鼻尖通紅,有些喘不過氣,她磕磕絆絆地開口:“你不是多餘的,你是、獨一無二的。”

看著哭紅眼的葉安心疼的發緊,聽聞她的話心頭又酸又澀,紀雲錦緩步走到葉安身旁,幫她擦了擦眼淚,輕輕抱住她低哄:

“不哭,那些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頓了頓又說:“有你和西西,我很開心~”

真的過去了嗎?過去的只是時間罷了。那些過往留下的舊疾卻宛如不死不滅的怪物,伺機而動隨時想要吞噬她。

葉安心裏已經想不到其他,擡手環住她抽搐著點了點頭。隨著這個擁抱,那晚的不愉快,被兩人心照不宣地撫平。

另一端,紀雲程這兩天跟著江傑宇過得可謂是風生水起,馮歡和紀榮海本想陪著紀雲程在北城逛幾天,可見過繁華的紀雲程不願跟父母待在一起,急吼吼地將他們支回老家。

·

《迷霧》計劃第一季度上線,整個雲游的人全力加班加點趕進度。

紀雲錦繼續她的工作狂模式,葉安也只有每日早餐可以匆匆見她一面。

“你說你多享福,一天吃吃喝喝,玩玩睡睡,還總是不聽話,你看你媽咪為了養你多辛苦,天天加班。”葉安捉著西西搖來搖去發牢騷。

西西被她念叨得煩不勝煩,爪子按在葉安的手機上,朝著葉安“汪汪汪!”

“幹嘛?”葉安裝模作樣地問。

西西繼續按住手機叫。

“想讓我幫你聯系你媽咪?”葉安賤兮兮地開口:“既然如此···哎···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吧,誰讓我是個好家長呢。”

“明明是你自己想聯系!”西西“汪”著狗言狗語懟回去。

擔心紀雲錦在忙,葉安想了想給她發了條信息:【今晚加班嗎?】

紀雲錦也想早點回去見她,可看著大家忙碌不停的身影,思忖後也只能回她:【應該很晚···抱抱·jpg】

【哦哦,是西西鬧著讓我問的,沒事你忙吧。】葉安甩鍋給西西。

過了一分鐘沒等到紀雲錦的回覆,葉安以為她又去忙了,沒想到收到了紀雲錦發來的語音:“乖,明天陪你~”

紀雲錦沒有主語的話,好像在哄西西,又好像在哄自己,帶著一丟丟電流的軟音仿佛從葉安耳朵鉆入了心間,震驚的同時她感覺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同樣被震驚到的還有方圓,上個洗手間竟然聽到隔壁傳來老板用如此溫柔的聲線說著這麽寵溺的話,而且紀雲錦此刻明明應該待在會議室的,想到此方圓立刻在群裏開始匯報八卦。

·

臨近下班時間,雲游辦公室仍是緊鑼密鼓敲擊鍵盤的聲音,葉安兩只手拎得滿滿當當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

張琪先看到她,笑嘻嘻過去幫她分擔手裏的東西,順便打趣:“好久不見吶,小葉子,現在都是紅人了~”

“低調、低調,就一擺攤的。”葉安笑回:“這些是買給大家的。”

張琪接過東西放在旁邊的空桌上,回身吆喝:“快來領福利嘍,老板娘來給咱們送溫暖了!”

葉安聽到‘老板娘’三個字老臉一紅,急忙解釋:“朋友,朋友,我跟你們紀總只是朋友,大家不要誤會。”

紀雲錦聽見鬧哄哄的聲音剛打開辦公室的門,正好清晰地聽到葉安說的“朋友”,酸澀還沒蔓延開來,只見葉安擠出人群,快步走到她面前,臉上掛著明媚的笑。

“給你包的餃子。”葉安獻寶似的將手上的餐盒捧到紀雲錦面前。

“謝謝~”紀雲錦抑制不住地開心,輕輕接過餐盒,“咱們進··”話未完,葉安的手機適時響了起來。

電話那端的唐佳咋咋唬唬道:“我的小葉子,你在哪啊?我在你家,等你江湖救急呢!”

“等我一下。”葉安草草對唐佳說了句,然後移開手機看向紀雲錦,“你忙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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