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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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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雲嶺城。

奉遠鏢局總局。

純狐卿送寧野入城後便回了妖族。

臨走前,因為兩人又鬧不愉快,他只丟下一句半年後來找她就回了妖族。

連句軟話都沒說上。

半年後。

熙熙攘攘的雲嶺城愈發繁華,連遠道而來賣西寇物品的商人都隨處可見。經歷過滅門之禍的奉遠鏢局此時門庭若市,一張張鏢單簽下,排期都得等到一年後,火兒姐每日都在抱怨鏢師人手不夠。

人手不夠又有什麽辦法呢?只能在門口張貼招人告示,可來得人大多是男子,明明告示上已經寫明不要男子,不長眼的卻總是每日光顧。

寧野給她出了個主意,提筆在告示上寫上一行小字,男子應聘需付二十文。寫完的第二日,來應聘人數驟降三分之二。還有些不死心的,自有鏢師去解決。

“沒辦法,大當家,你這條件太好了。”喪彪啃著棒子,腳邊還有只大雞腿,“月錢遠超其他鏢局給出的價錢,年底還有分紅和豬肉,最重要的是運一趟鏢下來能歇息好久。他們肯定要擠破頭進來。”

寧野剛簽完一個大單,屁股剛坐下,喪彪就屁顛屁顛挨過來,和她一塊坐在鏢局木樁下,望著不遠處被五月打趴下的男子。

“按你這意思,我要削減些你們福利?”寧野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

“這可不行!”喪彪啃完棒子啃雞腿,“大當家,我覺著有點奇怪,你兩年多前送了那個叫青竹的進鏢局後生意越來越好,好得我都懷疑他是什麽保家仙了。雖然跟大當家你勾搭上胡富商也有點原因……”

寧野聽著她絮絮叨叨,把放在自己手邊的雞腿順帶也給了她:“多吃點吧,再過些日子胡富商那條線可能就要斷了。”

半年之期已至。

純狐卿沒有出現,怕是要分手了。

也是,自己一個人類,哪比得上他妖族裏那些美貌妖怪。

“啊?”喪彪接過雞腿,緊張得啃兩口,“那,那青竹會留下嗎?我覺著他在鏢局裏能招財。要不大當家你把他娶了吧,他長得也不錯。”

“……”

這話放在以前被純狐卿聽到,保準那只狐貍氣得跳腳。

“吃你的,不夠去廚房拿。”寧野嘆氣。

“誒,大當家,有件事忘記跟你說。”喪彪忙喊她,“火兒姐說讓你去十裏外的小倌館接個單,那家女商就等在那,兩日後走。”

“好。”寧野應了聲,路過被打趴下的男人身邊,嘆口氣道,“你說你又何必非逮著我們這間鏢局死磕呢,菜就多練,別老逮著我們鏢局裏的姑娘給你陪練,今天最後一次了啊,明天你再來我們要收費了。”

被窺破心事的男子臉色瞬間蒼白,顫顫巍巍道:“你們奉遠鏢局,真全是女的?你也是女的?”

“怎麽,非要把衣服扒了你才肯信?沒事趕緊滾。”寧野冷起臉來多少有幾分威懾力。

那男子再不甘心也得離開。

自從魔族消失,這座城也被程曜打下,天下太平後她們也懶得掩飾,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後果就是時不時招來幾只蒼蠅。

“誒,門口告示招不著人,就去濟世堂看看,找幾個好苗子培養下。要是路上看到什麽賣女逼良為娼的,實在沒天分的就看看鏢局裏有沒有其他職位適合。”寧野臨走前交代五月。

“不用你操心了,前幾天火兒姐已經吩咐我們多註意些孤女。你快去接單吧,都要年底了,分紅不得多發些。”五月說到最後一句,眼睛都亮了。

“……”她這個大當家做得當真毫無尊嚴,被當作賺錢機器看。

寧野郁悶地走去馬廄。

逐風被單獨辟出一塊地精心養著,看到她來,發出一聲長嘶。

她跟純狐卿上路沒有帶上逐風,這匹馬一看到她回來就追著她攆,要不是她躲得快,衣服都被它咬爛。

這臭脾氣和純狐卿那只死狐貍是一模一樣。

寧野哄它哄了大半年,逐風也沒給她好臉色,反倒是對照顧他的阿潔那個親昵啊。但阿潔想要騎它,它是不肯的。

“陪我去十裏外的地方接單,能不能答應?不能答應我騎別的馬了。”寧野故意這麽說。

逐風眼睛都沒擡,噴出一聲響鼻。

鼻涕水噴了寧野一臉。

“……”

寧野氣得要去牽別的馬,它不讓。

她這輩子都沒想到竟還要和一匹馬拉扯。

最後,逐風還是趾高氣昂地和她一塊出門。

時不時就停下不走,或是尥蹶子,可把寧野氣壞了。

原本十公裏地半個時辰就能到,楞是被拖長到一個時辰。

她前腳剛走不久,後腳鏢局大門前就出現一條紅色隊伍,遠遠的朝她們走來。

原以為是哪家定親,許多百姓都聚在一處看熱鬧。

沒想到那條紅色隊伍源源不斷,從西邊城門一路扛著彩禮過來,像條出洞的紅色長龍,一時驚呆看熱鬧的眾人。

“這哪家娶親啊?這麽多彩禮?”

“聽說是那位胡首富的獨子。”

“我去,這麽多,到底是要娶什麽樣的女子?”

“我怎麽聽說是胡首富獨子要入贅?”

……

一石驚起千層浪。

百姓嘩然。

純狐卿走在隊伍前頭,刻意換了身紅色衣衫。

他回狐族半年都是在忙活和寧野的婚事。

二人分開時雖鬧得不愉快,但寧野庚貼在他身上,怎麽可能把人放跑。

可是人族成親流程繁瑣得看得純狐卿直皺眉頭,他不想讓寧野覺著妖族不重視她,便不明不白給出半年時間,好讓自己回去準備妥協後再回人族提親。

原以為最多三個月的事……

可能半年時間都不到就能回到寧野身邊,結果是他想得太簡單。

自己剛回去就跟祭司長老們說自己要成親,一群毛茸茸們先是一楞,以為他出去幾年腦子壞了。

沒想到純狐卿拿出一個人類女子庚貼。

這是真要成親!

祭司長老們皺皺巴巴的狐貍皮嚇得展開不少。得知純狐卿說自己只有半年時間準備時,更是眼睛瞪得溜圓,眼皮上耷拉下來的毛都豎了起來。

起初純狐卿以為是消息來得太突然,結果祭司從尾巴裏掏出比一頭成年野豬腰身還要粗三分的竹簡,其餘毛茸茸忙幫祭司解開。

卷起的竹簡從他的洞府一路鋪到溫泉岸邊,惹得不少狐貍前來看熱鬧。

純狐卿這才知道,狐族少主成親究竟有多麻煩,他還不是完全的妖族,還得再加上仙族那邊的規矩辦。

什麽祭仙臺、上神壇、告三界……

一套流程下來至少要準備一年多。

純狐卿算是明白妖族成親有多繁瑣,剝去少主這層身份,竟也只是省下二十八道程序。

刪刪減減,好不容易半年內完成,扛著自己準備好的天靈地寶就來了。

他來得太心急,竟忘了告訴寧野一聲。

是以當隊伍停在奉遠鏢局門前時,火兒姐等鏢師們還有顧客都驚了。

她們都望著門外一頭銀發的少年躍下馬,紅衣紅紗隨著他的動作擺動,像一株在雪地盛開的艷麗山茶花。更襯得容貌秾麗、攝魂奪魄。待他走近,皮膚白裏透紅,五官更是漂亮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五月從後堂出來,聽到前院竟靜悄悄的。她以為鏢局出了什麽事,忙緊走幾步,然後就看到……

“你怎麽在這?”五月絲毫沒有見到老熟人的驚喜,反倒是滿臉驚訝地盯著純狐卿,視線下移。

一身紅衣,門口還堆滿箱子,兩排同樣穿紅衣小廝打扮……

五月不詳的念頭剛剛升起,純狐卿就笑道:“我來兌現與寧野婚約的,她在哪呢?我們約定好半年後就成親。”

“……”

無人說話。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眾人神色各異。

火兒姐扯過也來前廳湊熱鬧的喪彪:“大當家人呢?”

“啊?大當家?去十裏外的小倌館了啊。”

話一出口,門口吹奏喜樂的樂人也頓時吹不出聲了。

喪彪簡略回答完火兒姐,轉頭看到純狐卿,也驚訝的問:“你怎麽在這?”

正在這時,盤賬的青竹掀簾子走出,撥著算盤念念有詞:“阿野,這家賬目對不上,你要不要……”

話未說完,青竹感覺不對勁,擡頭望向站在前廳的人,對方身上有熟悉的氣味。青竹一下子響起他是誰,歪頭問,“你怎麽在這?”

是可忍孰不可忍!

純狐卿忍住即將發作的怒意,咬牙問:“她在哪?!”

喪彪被他氣勢震住,弱聲道:“北門,十裏外的小倌館……”

“好,好得很!”純狐卿從袖子裏抽出本子,猛地上前,“啪”一聲把兩份庚貼砸到桌上,氣得口不擇言,“你們大當家說要娶我!庚貼在此,三媒六聘她要是敢反悔我就吊死在你們鏢局門口!”

“……”

一眾鏢局裏的人再次楞住。

啊?

大當家要娶夫郎?好小眾的詞匯,大當家不是說不成親的嗎?

她們眼睜睜目送純狐卿出門,上馬離去。

看樣子是要抓奸……

五月幽幽道:“喪彪,能不能改改你說話的毛病?大當家去小倌館談生意接單,最後五個字是燙嘴嗎?”

喪彪覺得自己很無辜:“可是,大當家也很喜歡一邊談生意一邊談小倌啊?”

“……”五月嘆口氣。

希望寧野今天能活著回來,而不是被未來夫郎擡著回來。

火兒姐和青竹一人一本,看看喜慶的庚貼外皮又看看裏邊內容,心道,壞了,真是要成親。

她們根本沒聽大當家說起啊?

寧野怎麽會說起,當初二人分開時鬧得不愉快。

純狐卿也沒跟她說半年後成親的事。

雲嶺城北門十公裏。

純狐卿沒來過這座城,人多得出乎意料。

今日還是趕集日,沿街叫賣的小販和人群熱熱鬧鬧地堵在一處,只能緩慢前行。

他一路走,一路問,才知那家小倌館究竟在何處。

被他問到的人無不心中嘀咕,長得如此好看,不去權貴人家那自薦枕席,反而要去當小倌,這什麽癖好?

而在十公裏外的小倌館內。

女商指了指一旁的財物:“這些,還有我在客棧留的五箱子財物,噢,還有這家館內兩個小倌,都替我寄到滄衡城這個地址。”

寧野點頭:“好,明後日我們就安排人與你一起出發。”

“行,反正也沒什麽事。要不你今晚陪我在這住一晚?”女商已經與奉遠鏢局做過好幾單生意,單單都是大單。

寧野本著陪客戶的心態答應下來。

可她沒想到,女商會為她點上兩個小倌。

“我先去看看我那批東西,等會過來。”

臨走前,女商這麽說。

屋內登時只剩下他們三人。

“……你們,彈曲吧。”寧野頭疼道。

兩個小倌對視一眼,他們可是知道面前這位是奉遠鏢局大當家。女商沒看上他們,看上的是另外兩個,他們多少對寧野是有點小心思的。

“客官,不如我們先喝三杯再彈曲可好?”一個長得溫柔的小倌笑道,替她斟酒。

寧野先前已經和女商喝了不少,再喝下去頭該疼了,於是拒絕:“不行,我不能喝了,你們要是不想彈曲就自個玩去吧,不用刻意服侍。”

“客官真體貼。”小倌剛擺出可憐姿態。

外頭忽而傳來騷亂,喧嘩聲不斷。

兩個小倌好奇地看對方。

“去看看發生什麽了吧。”寧野揉著太陽穴,打發他們去外頭。

那長相溫柔的立刻動作,擠開那動作慢一步的小倌,上前溫柔地替她按摩穴位。

被推開的小倌瞪他一眼,不情不願地去開門。

哪知手剛碰到門框,外頭一股沖力襲來。

拍地小倌立時倒地。

“寧野!”

熟悉的怒吼聲從門口傳來。

寧野背脊僵直,不敢置信地擡頭去看:“誒?純狐卿?你……”

她話沒說完,純狐卿殺氣騰騰地過來直接掀桌。

結果……沒掀動……

寧野默默擡手幫他一把。

這桌子登時仰面朝天,杯盤狼藉,小食蜜餞灑落一地。

“你給我起開!”純狐卿沒了阻攔,一把推開挨在她身上的小倌,眼中像有一團火燃燒,“好啊你!半年不見,我在族裏忙活親事,生怕怠慢你,你居然給我跑到這尋花問柳!”

門口湧來一群看熱鬧的。

婚前捉奸,桃色新聞,向來是他們愛看的。

“我來這談生意的……”寧野解釋。

她知道純狐卿一旦生起氣來她解釋也沒用,還是希望能安撫些。

沒想到純狐卿一旦看到那小倌長相,更是怒不可遏,氣得滿屋子亂轉,隨手就轉到架子前砸了那堆瓷器。

邊砸邊罵:“混蛋!王八蛋!枉我這麽想你,一見面你就給我整這出。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費心巴力……”

“還不趕緊走?”寧野拉起小倌,丟給他十兩銀子,“讓你們主事的不用過來阻攔,所有損失我承擔。”

她話音剛落,一道黑影飛來。

寧野忙替小倌擋住。

小花瓶登時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小倌忙不疊站起來跑。

“你別跑!敢勾引我家阿野沒膽子留下來跟我打一架,長得這麽醜還敢出來接客,她身邊就只能有我!”

純狐卿兩步跨過碎瓷片,急急上去要逮人。

寧野忙上前去,用腳尖不輕不重往純狐卿腘窩處點了兩腳。

純狐卿膝蓋一軟,差點趴下。腰上一緊,已是被寧野抱在懷中。

房門被帶上,小倌還嫌不夠,連條縫都沒給留。

“放開我!”純狐卿恨恨咬牙。

他一回頭,唇上輕輕被點了下。

“我來這談生意的,鏢單在這。你要是不信,主顧在樓上收拾東西,我帶你去核實?”寧野放下他,替他順氣。

純狐卿看了眼鏢單,又使勁在她身上嗅聞。

不是像以前在妖族那樣充滿蛇腥氣,有點酒氣,但是幹幹凈凈的。

他這才心情好轉過來,卻仍是不滿。

“半年沒見你不想我嗎?為什麽不給我寄信?”他眼眶發紅,用鼻尖蹭蹭她,“我半年在族裏準備彩禮,好不容易才弄好出來。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什麽時候成親?明天還是後天?”

“彩,彩禮?!成親?”寧野大腦宕機。

這進展未免也太快了?!

二人分別之時,沒說要成親啊!

“庚貼都給我了!”純狐卿急了,“你說好的,此事結束就成親!仙鑒開光了,程曜登位成為天下之主,裴司也在地府好好的,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歡我……現在嘗到滋味,不想負責……”

“……”寧野眼見他眼中彌漫出水色,立刻道,“我回去就把時間排出來!”

“真的?”他故意露出耳朵,耷拉在兩側,看著好不可憐。

寧野果然上鉤,使勁揉揉他的狐耳。

自打這日後。

奉遠鏢局大當家有個人貌美又厲害的夫郎傳遍城內。

雲嶺城再無小倌館敢接待她。

敢接待的也只敢彈彈小曲,再不敢在她面前晃蕩。

成親日子排在兩個月後。

純狐卿卻已迫不及待住進鏢局寧野的住處。

青竹哪會看不出狐族少主的心思,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對寧野沒什麽感覺,倒是在這鏢局裏過得舒坦又充實,沒想著回一個朋友都沒有的妖族。

純狐卿看他不順眼,便少看幾眼。

兩個妖族楞是在偌大的鏢局裏過出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成親後。

這種情況好點了。

逢年過節大家一塊出去玩時,至少兩只妖族能說幾句賬目上的事。

寧野擔心純狐卿孤單。

在成親過後,帶著純狐卿重新踏上開鑒之路。

沿途風景比起以前好許多。

短短幾年時間。

路上再見不到易子而食的血腥場面。

他們抵達三斛城。

順道去看望鏢局分局裏的眾位姊妹。

奉遠鏢局名號越來越響,戰爭後被留下的孤女,有天賦的大部分被招入鏢局習武學字,有些身子弱不適合練武的,被鏢局介紹到繡樓或是裁衣鋪等地工作。

他們還順帶去看了裴府,把裴司的牌位放在裴家祠堂中,招了個管家,由鏢局分局管著,香火不斷。

裴宅內頹敗氣息已然消失,除去冷清些,倒也幹幹整潔。

就是夜深人靜時,容易被人看到有道影子在宅中晃蕩,以至於裴宅鬧鬼的事越傳越廣。

裴司表示很無辜,他不過是地府休沐日上來逛逛,誰知道會把闖進宅院的小賊嚇暈過去。

寧野沒了辦法,只好加錢找人來打理裴宅。

來都來了。

就在裴宅住一晚吧。

她的純狐卿一塊在裴宅女眷處住下。

是夜。

月明星稀。

寧野忽然夢到以前在小漁村時,他們四個在雪地裏打雪仗時的情景。

那是他們最無憂無慮的時刻。

場面一轉。

裴司忽然走在她前面。

她喊裴司,他也沒有回頭。

寄信調開程曜,下盲草讓純狐卿眼盲。

他帶她看完這一切,忽然回頭。

兩行清淚從他眼眶中滑落,砸在雪地上。

她聽到他說:“對不起。”

若不是他,魔族不會趁虛而入。

也不會讓純狐卿眼盲多日,惶惶不安。

他不等她說話,給她行了一禮後頭也不回,走入茫茫風雪中,永遠離開。

寒風呼嘯。

雪地瑩白反射著天光。

四人玩鬧過的地方。

裴司背影漸小。

程曜漸行漸遠。

純狐卿從背後走來,悄悄握住她的手。

寧野知道。

這片雪地中,最終困住的他們的,不過是那麽一瞬。

敞開心扉的一瞬。

熱鬧歡愉的一瞬。

只屬於四人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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