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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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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的邊界

妖族半面是海,半面連接人類陸地,但連接的是無人區。若無結界攔截,外界風雪吹入,能把裏頭半數妖族凍死。越往邊界走,體感也越覺寒冷。往來妖族也換了個面孔,他們不再維持人形,多出不少毛茸茸的腦袋。

寧野路過買了一袋吃食,盯著雪豹腦袋問能不能摸摸,她可以多給錢。雪豹覺得這人類有意思,沒收錢就低下腦袋讓她過了把癮。

純狐卿正找方向,聽到馬蹄聲消失看,疑惑地去找人。

視線搜尋到那處小吃攤前,直接把地圖捏皺。

程曜和寧野一個德性,在馬車上也不安分,趁純狐卿停下的空檔越下馬車也去買熱食,買完還揉人家雪貂腦袋。

“兩個混蛋。”純狐卿忍不住罵,沒管程曜,徑自駕著馬車往目的地駛去。

買完熱食的程曜也不慌,朝寧野招招手,二人共騎邊吃小食邊追上他們。

“熱丸子吃不吃?”寧野問裴司。

裴司勉強笑了笑,搖頭:“不必,謝謝。”

他自那日從森林回來後一直不對勁,重覆思慮幻境中的一切,沒敢與任何人說。

當鏡面映照出他的面容那刻,裴司難以抑制地感到……

說不出的可怕。

經歷的事也令人汗毛直豎,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不知不覺中要引誘他進入無法返回的深淵。

他眼神沒什麽焦距地望向遠方,面前忽然多了一個圓乎乎沾著明橙色醬汁的丸子。

“給。”寧野笑著跟他說,“看你心情不佳,吃點吧,能好起來。”

裴司視線聚焦在她臉上,英氣的眉眼笑意吟吟,逐漸與幻境中著妃子裝束的女子重合。他不由自主往後退去,瞳孔緊縮,緊緊盯著寧野,眼中的情緒如海上即將湧起的風暴,被無形的力量遏制。

寧野擔憂地望著他:“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他說話氣有些虛,避開她的目光,接過她手裏已經不再冒熱氣的丸子,“謝謝。”

“不客氣,打起精神。”

她說完,帶著程曜走到馬車前,同樣拿出丸子,語氣卻沒那麽柔和:“吃不吃?”

純狐卿一聽她這語氣,心情立刻變差:“不吃!”

程曜:“……”

她白教了是吧?

“不吃拉倒。”寧野才不慣著他。

純狐卿委屈地望著她的背影。

程曜心疼地戳出一個蘿蔔給他:“忍住,別哭,給你。”

“滾。”純狐卿惡狠狠地蹦出一個字。

程曜純屬是來調戲他的,被罵後笑嘻嘻地收回手,壓根不在意他惡劣的態度。

兩個壞人!

怪不得能玩到一塊!

純狐卿又開始鬧心。

從白天到黑夜,溫暖到寒冷。

只是一日路程,跨過一座大橋後氣溫驟降得愈發厲害。呼吸間溫熱的氣化作白霧,眼睫上掛滿白霜。雪地由薄轉厚,馬腿陷入,半天拔不出來。地勢走高,視線所及之處白雪皚皚。

又往前走了半個時辰,天色漸漸黑透。

他們不能坐著馬車過去了。

純狐卿撕開傷口,揉出兩個雪人拉著空馬車和程曜的馬離開。

雪人上沾著他的血,不會有妖族不識相地來偷馬。

見三人凍得不行,他將尾巴繞到身前,□□下三團毛變出狐裘給他們披上。說來也怪,看似單薄的披風一裹上就有暖意沿著背脊逐漸流向全身,連冰冷的手指也暖和不少。

寧野的關註點卻在:“所以我們平時看到你穿的衣服其實是由你的狐貍毛變的?”

“不行?”純狐卿被發現這個秘密,平淡地反問。心裏卻在惱火地想這死男人果然不喜歡自己,註意力絲毫不在他身上。

但凡多觀察下也不會現在才發現。

他隨身攜帶的小袋子裏根本沒多少東西,偶爾從尾巴裏掏出點小物件。寧野很早之前就開始懷疑這死狐貍是不是壓根沒帶衣服上路,今天揭開謎團,他果然沒帶。

難怪每日奔波他都一身白衣幹幹凈凈的,不染纖塵。

寧野還當他是洗衣服洗得勤快,結果人家只是換換毛。

八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甩了甩。

純狐卿捂住又疼又癢的傷口,望向躲入雲層的高山:“今夜先歇一晚,我們明日上妖族仙山。”

程曜四處張望,全是雪:“那今晚睡哪?”

純狐卿指向高山山腳處:“山底下有家小廟,今晚去那將就一晚。”

四人徒步行去。

兩旁寒霧縈繞,被白色樹林阻擋。

風雪襲來,卷起大片雪霧。

如此惡劣的天氣下,寧野微微睜開眼,視線前方的純狐卿卻穩穩地行走於雪地中。

銀絲飛舞,如畫筆在紙上隨意化出的如雲流水般的漂亮弧度。他幾乎要融入這個環境中,遙不可及。

純狐卿回頭看她,一根尾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她身前晃動,想再勾引她去觸碰。

寧野意志薄弱,盯著它在自己面前晃了好幾下,剛要伸手去觸碰,一旁程曜動作比她還快,直接把他的尾巴卷在脖子上喊道:“好冷啊啊啊啊!”

力道不對,觸感不對。

純狐卿直接炸毛,差點把程曜勒死。

他抽回尾巴,力氣大得把常年習武下盤穩當的程曜拍進雪地。

寧野第一次看程曜吃癟,笑得不行,俯身去扶她。沒想到程曜自己被埋進雪裏不算,拉著寧野趁她不防也把她摁進雪裏。

兩人笑鬧成一團,在雪地裏互相抓起一捧雪塞進對方衣服裏。

混亂中,也不知道是誰摸出一個雪球,直擊裴司後腦勺。

裴司開始有點懵,殘留在頭發絲裏的雪被體溫烘得融化,沿著發絲淌進脖頸內,被風一吹,透心涼。他混沌的腦子登時被涼得清醒過來。

一枚雪球再次飛來。

他連忙蹲下躲過。

“幼稚!”純狐卿剛吐出兩個字,下一秒就被雪球砸的滿臉開花。

罪魁禍首二人組笑出鵝叫。

純狐卿裴司互相對視。

風雪漫天。

四人在雪地裏打起雪仗。

等走到小廟,殘留在頭發上的雪水凝結,裹在每根發絲上,打眼一看,像四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純狐卿望著笑得見牙不見眼被程曜追著打的寧野,目光也如融化冰雪,化成溫熱的雪水溫柔地擦拭她每寸染臟的皮膚。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古書上說的詩句,純狐卿現在才明白。

妖族重皮相不錯,但他在森林裏看到她年老模樣,只有難以遏制的痛苦。

無法追隨她生命一起流逝,抓不住的虛空。

長生,亦是詛咒。

狐族鮮少與人結合,光是壽命就是難以跨越的一道坎。

他斂下眸。

點燃狐火,讓溫暖慢慢從中溢出,充滿小廟。

裴司看他一眼,想起懷中的仙鑒,一個危險的想法萌生。

深夜寂靜。

廟外下起大雪。

由於是在妖界,鼻子沒壞的妖族都能聞到此處小廟散發出的氣味,不敢輕易靠近。

四人躺在小廟草垛上,漸漸呼吸均勻。

不多時,輕微的悉悉索索聲響起一會,覆又安靜。

放在眾人中間的狐火比正常的火焰溫度要高,自然也更明亮。

裴司瞥見狐貍的影子映在墻上,鬼鬼祟祟地靠近寧野方向後趴下不動,一只手微微擡起,放在狐貍背脊上。

他呼吸一窒,不由側過身去看。

竟望見純狐卿拱入寧野懷中,以人形姿態躺在她身邊,背對著他,一人一妖相擁而眠。

而寧野沒有醒來,像是已經熟悉純狐卿氣息。他們之間氣氛平和寧靜,有種說不出的安逸舒適,再加一個人都會打破其中的平衡。

他們這樣……多久了?

裴司腦中不由蹦出這個問題。

或者說,純狐卿一只狐貍,也懂得男女之情嗎?

他不懂的話,寧野呢?她懂嗎?

裴司此刻真想過去直接問出來,可他終究不是純狐卿,裴家覆滅後他已無退路,更無底氣。他現在只能寄希望於純狐卿,找到寶物開鑒,去博一個渺茫卻宏偉的未來。

懷中寶盒貼在胸口,裴司細細思索寧野和狐貍相處的點滴,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純狐卿知道她是女人了嗎?他想著想著,覺著不對勁,怎麽感覺像是狐貍單相思?

很快,裴司從這些思緒中掙開,去觸碰懷裏的寶盒。

此刻,他很想去看一看盒子裏的鑒。

但是,他們已臨近妖族邊界,可能有魔族盤旋在周圍。思慮再三,他再次想起幻境中看到的景象。

看一眼,只看一眼,立刻關上?

這個念頭一起,再無法壓制。

指尖陷入縫隙,旋轉。

“哢噠”一聲輕響,盒子打開。

從內溢出霧氣,裴司動作又輕又緩地坐起身,掀開盒蓋,冰晶蔓延。他捧起寶盒底座,將漆黑的鏡面對準自己。

忽然,廟外傳來細微的震動。

盒子上狐族文字不斷跳動閃爍。

純狐卿驀地從夢中驚醒,他下意識看向火堆對面的裴司,震驚道:“你在做什麽!”

裴司並未回答,反倒詭異地將仙鑒貼近面部。

寧野程曜被純狐卿喊聲吵醒,埋怨道:“大晚上嚷嚷什麽呢?”

純狐卿已經踩過火堆撲過去,將裴司的手與寶盒撕開,奮力蓋上蓋子。

裴司這才從恍惚中醒來,手中傳來火辣辣的疼,他低頭去看自己掌心,竟被撕下一層皮。

寶盒上蔓延的冰晶混著裴司血與皮,在蓋上那刻融化成血水。

“仙鑒不能在此地打開!”純狐卿氣得把重新蓋好的仙鑒丟給寧野,他耳朵動了動,聲音發急,“立刻收拾東西上山!”

眾人見他臉色不好,迅速爬起。

裴司臉色發白:“我,我不是有意的。”

“別管這些了!”純狐卿一把將他拉起,“快走,魔族要到了。”

這裏是妖族地界沒錯,是仙山也沒錯。但此地由鹿仙人坐鎮,無妖族大軍守衛。

純狐卿奇怪的是,他從到這後鹿仙人的仙力只能隱約探尋到一丁半點,不如之前仙力充沛。他還以為是鹿仙人刻意隱匿氣息。

聯想到剛剛聽到的動靜,純狐卿心下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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