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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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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江起舞是被火辣辣的疼痛感給喚醒的。

同時,她發現左手掌心黏黏糊糊的,稍有牽動,疼痛便立即加劇。掀開被子一看,左手掌心不知被什麽利器劃開了好大一條口子,仍在往外滲血。

此時祝餘尚在熟睡。

江起舞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向浴室,卻在半途中停下腳步,一動也不動。

無他,只因她看不見。

是的,看不見,這變故就發生在她去往浴室的路上,只一眨眼,就突然什麽也看不見了。她眼前剩下的唯有白茫茫一大片,就像置身於雪地中。

為什麽會這樣?

饒是經歷過大風大浪,江起舞仍舊慌了神,周身冒起冷汗。

然而下一秒她才發現,失去視力似乎還不是最差的情況——屋外的雨聲怎麽瞬間就停了,是大雨驟停還是……還是她的聽力也出了問題?

關於大雨是否驟停,江起舞無法得知答案,但她很快明白,她確確實實是失聰了,因為她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怎麽辦?

江起舞想叫醒祝餘,卻又怕嚇著她,只得在原地蹲下身,席地而坐,拼命思考到底哪兒出了問題。

昨晚做夢了嗎?好像沒有……

不,有的,只是沒有前兩次記得那麽清楚,就像是被重重濃霧所遮擋,需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撥開迷霧,才能看得到一星半點。

並且,前兩次輕易就能回憶起的夢都是影像形式,而這次耗盡心神也只能想起一幀一幀的畫面。

但內容倒與上次的夢沒有多大分別,均是在第一個夢的基礎上,多出現了樣東西——一片完好無缺、薄如蟬翼的葉脈靜靜躺在桌面上,就在那張位於不知名空間中心點位置的桌子上。

難道與這葉脈有關?

想到此處,江起舞眼前大片的白茫茫突然被撕扯開來,像是撤下劇場幕布一般,將正常雙眼所見的景象還給了她。

與此同時,屋外的雨聲也重新清晰起來。

一切,又這麽恢覆正常了?仿佛剛才的那些只是一場幻覺。

江起舞第一時間回頭看向床上,祝餘還在睡著,大概昨晚是真的累著了吧。不過這樣也好,她想自己先處理一下。

浴室裏。

清水緩緩地流過掌心的傷口,順著手掌帶走了紅色,也留下細密的疼痛。

血跡被沖洗得差不多了之後,江起舞拿了塊幹凈毛巾覆在傷口之上,然後輕輕按壓著。

在等待止血的過程中,她透過面前的鏡子,發現自己的右手手掌側邊竟然有一片突兀的黑色印記,看上去很像是……很像是畫畫時蹭上的鉛筆灰。

可自己上次動筆畫畫,分明是兩周前的事了,這絕對不可能是兩周前留下來的痕跡,甚至,江起舞可以確定,在昨晚睡前,這些痕跡都是不存在的。

那麽,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江起舞想,也許,答案就在地下室裏。

***

上午十一點,祝餘睜開雙眼。

她本想如往常那般側身攬住一旁的江起舞,鬧著她快點起床,但卻意外地發現另半邊床上是空的。

不僅是空的,被窩裏也沒有一絲熱乎氣,似乎江起舞已經起床很久了。

不應該呀,祝餘覺得好生奇怪,昨晚睡的時候已經三點多了,而現在只是十一點,別說起床了,正常情況下江起舞這時候多半還未醒。

一邊疑惑著,祝餘一邊給江起舞打了個電話。

電話撥出去幾秒後,人沒找到,反而找到了江起舞的手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鈴聲透過被子傳了出來。

居然連手機都不帶嗎?還是,顧不上帶?

她依著聲音的方位從被窩裏翻出手機,同時,也翻到了一些別的。

是血跡,沾染在被子、床單上的血跡。

祝餘一下慌了,急急忙忙地下了床,很快又發現地面上也有著幾滴鮮紅的血,離床大約五六米遠。

冷靜,冷靜。

血跡既然出現在了被子裏,自己又完全沒被吵醒,說明江起舞很有可能是醒來後才發現不知為何受了傷,如果是這樣,她會怎麽做?

浴室,對,浴室,這麽多的血,她一定會去沖洗傷口的,還有,地上的三兩滴血跡似乎也是在指向浴室的方向。

果不其然,祝餘在浴室洗手池邊掛著的小垃圾桶裏找到了一塊帶有血跡的毛巾,她稍微松下一口氣,這至少說明江起舞還有清理傷口的精力,情況應該不至於太糟糕。

除了毛巾之外,裏頭還有一張沾上灰色汙漬的濕巾。

祝餘直覺這灰色汙漬似曾相識,思來想去終於反應過來,她每次畫畫時,總會在手上留下鉛筆的痕跡,若是在畫架前不想動彈,便會暫時用濕巾擦拭,而擦拭過後就是這種效果。

鉛筆,畫室,江起舞會在那裏嗎?

她在。

當看到開著的地下室入口時,祝餘心裏就有了確切答案。

但此時此刻,祝餘反而失去了下去的勇氣,她害怕看到一些她不願意見到的情景。

難道那幅畫,真的非畫不可嗎?

難道萬物生,真的勢在必行嗎?

下去吧,終究是要面對的,況且,祝餘也擔心著江起舞,不知她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

還好,畫架上沒有她不想看到的東西,但江起舞……不太好。

祝餘一眼就找到了江起舞,她在畫架附近。

一米七幾的人縮成了小小一團,雙手抱膝,其中一只手纏著繃帶,頭埋進膝彎,就這麽坐在地上。

“江起舞,江起舞?”

這樣的江起舞讓祝餘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似乎再大點聲就足以穿透空氣將她打碎。

一聲又一聲,但卻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甚至,當祝餘一步步靠近她,最後蹲在她身側時,江起舞也仍是渾然不覺的樣子,既不說話,也不動彈。

明明看樣子應該只有左手受了傷。

“你到底怎麽了?”祝餘顫著聲音,搭上了她的肩。

這個動作終於讓江起舞有了反應,她如同驚弓之鳥般猛地一顫,就好像直到現在才發現身邊多了個人似的。

“祝餘,是你嗎?”

“是我。”

下意識的回答脫口而出,祝餘將她擁進懷,感受到懷裏的人全身放松下來,而後才意識到這句問話有多不對勁。

自己分明喚了那麽多聲,江起舞不可能聽不出自己的聲音,卻仍是問出了這麽一句話;就算是她真的沒聽見吧,可既然不確定來人,為何不擡頭瞧一眼,反而依舊埋著頭呢?

還有,這棟房子裏除了她們倆,也並不會有其他人的出現,她在不確定什麽呢?

“我都不知道你來了多久。”江起舞擡起頭,雙目失焦,苦笑一聲道,“因為我現在,什麽也看不見,什麽都聽不到……是不是嚇到你了?”

看不見,聽不到,這幾個字深深紮進了祝餘的心裏,令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霎時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只知道,自己楞了好久,然後好像是哭了,並且淚水多半滴落在了懷中人的後頸上,以至於江起舞變得無措起來,即便什麽都聽不到,也依舊不斷說著話,安慰著自己。

“你別哭啊,我沒事的。”

“真的,我感覺……我很快就能好了,其實在我下來之前,就已經有過短暫的失明和失聰,但很快又恢覆了,真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受傷時,我都能好得特別快,現在也會是一樣的……”

這像話嗎?一個快要碎掉的人,反倒安慰起了別人。

祝餘逼自己鎮定下來,越是這種情況,她就越應該讓自己成為江起舞的依靠才是。

不管怎麽說,事出必有因。如此突然的變化,背後必然有其原因所在,如果找到這個原因,或許就有回到正軌的機會。

但現在如何溝通卻是個大問題,等再次自然恢覆?

不,選擇被動地接受只會造就一直被動的局面,況且,她可以等,江起舞卻不能。

只是,怎樣才能不通過視覺和聽覺就實現兩個人之間的交流呢?

許是感受到她的情緒穩定了些,江起舞提出了個辦法。

“祝餘,你聽我說,我現在沒有辦法聽到你說話,所以就讓我來說吧,我把發生了什麽事,全都從頭到尾地說給你聽。”

“如果中途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就握一下我的手腕,我就會停下來。”

“至於怎麽和我說……在手上寫字?你要不試試看。”

祝餘其實覺得不太可行,但還是拉過她的手,在掌心一筆一劃寫下:你覺得呢?

“……”

“算了。”

“你可以上去把我的無線鍵盤拿下來嗎?我的盲打練得還不錯,你可以帶著我的手,把你想說的話在鍵盤上敲出來,然後我來猜你說的是什麽。”

說到這江起舞頓了下,然後笑了,“如果我猜的是對的,你就親一下我的臉,如果猜錯了,那就勉強讓你打我一下吧。”

祝餘也笑了,但同時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為她知道江起舞是故意這麽說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從擔心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哎呀,但我怎麽知道,你對我剛才說的法子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要不,如果你沒有異議的話……”

不等她說完,祝餘湊近她的臉頰,在上面留下了輕輕的一個吻。

就這麽一下,被親吻的人頓時失了語,也沒了動作,仿佛被按下暫停鍵似的。

怎麽不說話了呢?祝餘雙手捧住她的臉,沒太用勁地揉了揉。

“啊。”江起舞如夢初醒般,“我只是在想,你好聽話啊。”

聽話?這時候還有心思調侃她,祝餘不客氣地在手上加了些力道。

“好了好了,我現在知道了,你上樓去拿鍵盤吧,我在這兒等你。”

祝餘卻依舊沒有松手,把江起舞一個人放這兒,她不太放心。

江起舞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收起前面的不正經,雲淡風輕道:“去吧,我就在這坐著,就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但難道不會害怕嗎?

在上樓前,祝餘被擔心拖住腳步,回頭望向江起舞,只幾秒,便再次被淚水浸潤了眼眶——江起舞大概是以為她已經上去了,正在卸下故作堅強的偽裝,又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

她明明就很害怕。

“騙子。”

仗著她聽不見,祝餘出聲控訴著,然後轉身,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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