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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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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中午十一點,只有祝餘醒了。

她看著身側之人的睡顏,以往從未想過竟會將“乖巧”一詞與此人相聯系,尤其是現在的一頭順毛,像極了惹人憐愛的小動物。

不過乖巧也僅限於睡著的時候了。

至於清醒時,祝餘回想起與江起舞相識後的種種,她其實是很難靠近的。

她這個人,是從骨子裏透出的多疑,僅僅幾天而已,態度一再反覆。如果用動物來形容的話,祝餘會想到貓,戒備心強、敏感慢熱的一只貓。

不過,她們是同類。

祝餘輕吻了下江起舞的額頭,順帶撫了撫被弄亂的頭發。

除了多疑,還嘴硬得很。明明也很想靠近自己,但一旦問起,要麽不回答,要麽矢口否認,就連昨晚那種情況下,明明已經被撩撥得潰不成軍,卻也還是……

回憶起昨晚,祝餘難免有些心神蕩漾,又探過頭去,在江起舞的眉眼、臉頰、脖頸、鎖骨各處輕吻著。

只是這一番做完,江起舞依舊熟睡,她倒是更加動情了。

不行,祝餘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從溫柔鄉中爬起來,現在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好。

在去浴室的路上,祝餘突然停下腳步,目光逐次聚焦在空調出風口、壁畫和桌上擺放著的薄荷盆栽。

這幾處,應該都拍到了。

不僅臥室,浴室也是一樣。

事實上,這裏到處都是攝像頭,也包括門口。從屋內到屋外,確保這棟房子及其周圍的每一個角落無時無刻不在她自己的掌控下。

這是祝餘的安全感。

但現在,她看向床上安然睡著的江起舞,還是把它們拆了吧。

一陣忙活後,只留下了安置在房子外部的攝像頭。

可以說,就是因為這些攝像頭,才有了昨晚在此間內發生的一切。

昨晚在酒館,祝餘確實喝了不少酒,但也並沒有那麽醉,至少沒有醉到江起舞以為的程度。

她是半推半就裝的。

沒有關緊的門,過低的空調溫度,這些都是她有意為之。

她在試探,試探江起舞現如今對她的態度:在將兩人之間的猜疑攤在明面上後,江起舞會順勢徹底遠離她嗎?

通過與攝像頭相連的手機,祝餘一直關註著院門外。

在被凍了許久後,江起舞終於姍姍來遲,出現在了鏡頭之內。

只是她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久,既不進來,也不離去,好不容易有了動作,卻似是要走。

祝餘心想,要真這麽走了,自己豈不是白白凍了這麽久。於是心生一計,拿起桌上裝有桑葚汁的玻璃杯,來回估量著距離,控制在與沙發不近不遠處,然後松了手。

“嘩啦”一聲,汁液四濺。

她趕忙低頭察看,還好沒有弄臟沙發,清理起來不至於太麻煩。

而鏡頭內,江起舞果然走向了她沒關上的門。

一切,都盡在她的掌控之中。

但從江起舞踏入房內的那刻起,事情就開始失控了,一點一點朝著她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直到徹底偏離初衷。

正所謂做戲做全套,起初祝餘一直閉眼假睡,相當認真地扮演一個醉酒後失去意識的人,也就只能通過視覺以外的其它途徑感知江起舞的存在。

她聞到江起舞身上的酒味,看來她走後,江起舞又喝了不少酒。

她聽到廚房的方向傳來流水聲,然後是空調調溫時“滴”的幾聲。

很好,她真的快冷死了。

接著是玻璃碎片的碰撞聲,大概是在清掃地面。

然後是各種櫃子被打開……嗯?這是在做些什麽?趁她不省人事時,窺探她的住處?

及至聽到上樓的聲音,祝餘才睜開眼,繼續用手機觀察樓上的情況。

奇怪,為什麽她查看的都是一些諸如衣櫃、床底之類的地方,而對小型抽屜什麽的一概置之不理,且大多是一眼掃過,這能窺探出什麽呢?

很快,祝餘就知道為何了。

因為江起舞說話了,通過實時收音的攝像頭傳到了祝餘戴著的藍牙耳機裏:“還有個陽臺,應該也是可以藏人的吧。”

真沒想到,她喝酒後居然會自言自語。

至於她說的內容,藏人?她準備藏在這裏嗎?那也不必找到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吧。

祝餘將自己帶入到江起舞的視角,從她出現在門外起開始回憶,嘗試理解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當腦海裏出現她推門而入的場景時,一個可以完美解釋但令祝餘不敢相信的念頭出現了:江起舞在確認這棟房子裏沒有別人,因為那扇虛掩著的門。

她在關心她。

意識到這一點後,祝餘不再關註江起舞在做些什麽,轉而仔細觀察她現在的狀態。

腳步淩亂,自言自語。

其實,她才是真正喝醉的那個吧。

這棟房子裏有兩個人,都以為對方喝醉了,一個是真的,一個卻是裝的。

真正醉了的那個,反倒將自己擺在了照顧者的位置,裝醉的這個見了,才發覺自己多少有點無恥。

無恥以外,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湧上祝餘心頭。

尤其是看到江起舞幾次磕磕絆絆,先後將膝蓋撞在了床角、桌邊,卻不知疼痛一般地繼續查看每個足以藏人的地方時,那種情緒到達了最高峰。

祝餘覺得,自己編織了一場謊言,起初她是謊言的創造者、旁觀者,自以為掌控著一切,但現在,有人正在跌跌撞撞地一步步走到她心裏,把她也變成了局中人,失控的局中人。

所以,當她意識到江起舞要離開時,她適時地醒了。

她想聽到江起舞親口承認,她在關心她。

她想讓江起舞留在這裏。

甚至,當江起舞親吻她的眼睛時,她還想要更多。

……

祝餘窩在陽臺的躺椅上,與仍在睡著的江起舞僅有一門之隔。

她故作正經地看著手機,但耳朵卻愈來愈紅。

因為,手機裏播放的是昨夜攝像頭錄下的視頻。

她們在浴室裏,在床上,纏綿繾綣,極盡歡愉。

站不穩的身姿,起伏的曲線,將床單抓出褶皺的手……都是江起舞,與平日判若兩人的江起舞。

夠了。

祝餘克制住自己,退出了視頻,然後不帶一絲留戀地徹底銷毀了所有。

她對此類設備技術頗有研究,從使用到銷毀,清楚地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安全的——若不能確保不淪為他人反監視自己的工具,謹慎如她,是絕不會選擇安裝的。

但那些視頻的誕生非她本意,昨夜實在太過失控,欲望被點燃後,她竟忘記了關閉攝像頭。

最關鍵的是,江起舞並不知道攝像頭的存在。

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這些視頻的誕生就是個錯誤。

既然是錯誤,哪怕裏面的江起舞有多令人著迷,都不該被留下。

***

江起舞感覺自己置身於一股辛辣的氣味中,同時有一陣涼意襲上膝蓋,但很快又被溫熱感取而代之,且伴隨著令她難安的鉗制感。

她想將自己的腿從束縛中掙脫出來,卻仿佛陷入沼澤一般,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

牽制的力道就這麽越來越大,直至把江起舞徹底拉到現實。

醒來後,率先出現在惺忪睡眼裏的就是祝餘。

祝餘正坐在床邊,一手控制住她的右腿,另一手在她右膝蓋上用力揉搓。

原來不是吃人的沼澤,是蠱人的狐妖。

不久前的一夜荒唐走馬燈似的在江起舞腦海中閃現。

她喝多了,但她的意識卻很清醒。

她能清楚地回想起昨夜的所有細節,也不得不承認,關於昨夜的一切,她都是願意的。

不夠理智,卻也不後悔。

只是,失去了酒精的加持,江起舞一下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段關系,況且,她在那個過程中實在是太過失態。

於是,她又閉上了眼,試圖以假睡為自己拖延時間。

但很快祝餘開口:“下午好。”

再普通不過的一句招呼被說得百轉千回,要多蕩漾有多蕩漾。

昨夜就是這樣的一道聲音,在她難以自持的狀態下時不時地調戲撩撥,再添上一把火。

想起這些,江起舞存了抗爭的心思:今日不同昨夜,她才不會再那麽容易被拿捏。也就權當沒睡醒,聽不見,依舊閉著眼睛。

後果就是,膝蓋被揉搓的力度越來越大,加之某人的笑聲越來越忍不住。

江起舞再閉不上眼睛,坐起身來,重新收回對自己右腿的掌控權,剛要控訴就被祝餘一句話搶先,“你好可愛。”

她頓了頓,選擇性略過這句話:“你在對我的腿做什麽?”

“上藥啊,你看不見自己膝蓋上的淤青嗎?我在照顧你呢,你沒發現嗎?”

“那,謝謝你?”

“不客氣,尤其是我們現在這種關系。怎麽了,你害羞了嗎?我覺得你不用不好意思,因為昨晚我對你做的事,你也都對我做了。”

這,還是前幾日她覺得待人冷淡的那個祝餘嗎?

江起舞又繞回上個話題:“可你就不能等我醒了再提上藥的事嗎?”

“哦——”祝餘拖長了音,“你是覺得我吵醒你了,不好意思,但我是有意的。”

說著就打開手機,給江起舞展示時間:“一點五十六分,下午,我想去吃飯了。”

江起舞語氣漸弱:“你可以自己先去吃。”

祝餘卻突然格外認真道:“我想和你一起。我們的關系已經不一樣了不是嗎?這是我們正式,一起吃的第一頓飯。”

我們。

江起舞被這兩個字深深地吸引,從今以後,在這世上,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嗎?

“你沒有別的異議了吧?那就去洗漱,你的東西都在那,或者你想穿我的衣服也行。”

祝餘指向臥室門口,那有一個行李箱,怎麽……瞧著和她的特別像?

“不用懷疑,就是你的箱子,在你沒醒的時候,我拿了你的房卡,去了客棧,把你的東西都收拾了,還退了房。”

江起舞一時沒反應過來。

祝餘也沒給她任何反駁的餘地:“很不巧地通知你,在我退房的時候來了新的客人,現在客棧滿員,你無處可去了,而我,願意收留你。”

怎麽說,好不走尋常路的一套助人為樂的邏輯。

還有,這胡說八道得也太過明顯了些,況且真要正兒八經論起來,這鎮上也不止那一家客棧。

但江起舞終歸還是樂意的,本想玩笑式地再說一句謝謝,又想起祝餘剛才的說辭,改了口:“好啊,那我就成全你的願意。”

她從箱子裏挑出想穿的衣服,都快走到浴室門口了,又回過頭來想問一個問題,沒成想正巧撞見祝餘背地裏春風得意的模樣。

啊,表面上看起來一本正經、振振有詞的,原來也並非那麽冷靜啊。

江起舞不戳穿她,往浴室又走了兩步。

“所以剛才……”江起舞刻意先開半句口再回頭,果如所料祝餘已收回了剛才的笑容,她裝作不知,只繼續說下半句,“你是怎麽知道我醒了的?”

祝餘又笑了,就像江起舞裝睡時聽到的那樣,甚至更加過分,緩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你知道你沒醒之前,有多不老實嗎?差點一腳踹到我身上,可你裝睡的時候倒一動不動了。”

竟然是這個原因,她就該趁著那時候多踹幾腳才是!

在祝餘的嘲笑聲下,江起舞轉身進了浴室,利落地關上了門。

已經不能稱作午飯的一頓飯吃完,祝餘和江起舞並肩而行,漫無目的地走在小鎮的青石板路上。

“你很喜歡去你家那條街上的小酒館嗎?”江起舞問。

但卻意外地沒有得到回應,與一路上滔滔不絕的聊天風格相比很是突兀。

江起舞停下腳步,一只手抓住了祝餘的小臂。

她似是才晃過神來:“嗯?對不起,我走神了。”

江起舞不滿:“你在想什麽?”

祝餘:“我在想,你如果在昨晚那種情況下,也能像現在一樣多話就好了。”

突如其來的荒唐話令江起舞始料不及:“如果是這些,你可以選擇不說的。”

祝餘笑道:“抱歉,那下次就不說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著。

江起舞又一次問:“所以,你是很喜歡那家百代過客嗎?”

她很期盼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因為這代表她們兩個人志趣相投。

“嗯,我常去那裏。”

江起舞打了個響指:“我知道你常去。”

祝餘似笑非笑:“你又知道了?”

江起舞聽出,她的這個“又”字,大概指的是昨晚自己對她名字寓意的猜測,其中多少帶點調侃意味。

“這次是真的知道,昨晚結賬時,那店裏的夥計說,從一個多月前起,你幾乎每晚都去。”

祝餘:“是,你這次說對了,可惜你忘了提前下註。”

江起舞:“所以,為什麽是一個多月前起開始的?”

祝餘不答反問:“你看我像本地人嗎?”

江起舞沒有一點猶豫:“不太像。所以,你是一個多月前來到這的?”

祝餘:“對,現在住的房子也是一個多月前買的。這還得說回那家皮影店,一個多月前,我查到了皮影店的內幕,也知道前幾天會有一次,嗯……作案?於是買下了前幾天的那次見面……”

江起舞:“等等,你說你買下了前幾天和李章平的見面?和誰買的?”

祝餘:“好像叫,張什麽的。”

江起舞咬著牙道:“張佳蓉?”

“沒錯。”祝餘失笑,“看來你也是了。那個女人,居然在這坑我們一道。”

“總之,我提前來了這裏熟悉情況,如果不是看到你進去了,我就會在那天晚上做和你一樣的事。”

“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了?”

江起舞:“就為了這,你就花錢買下了現在住的地方?”

祝餘理直氣壯:“對啊。你不用這麽看我,我看得出來,你也一點不缺錢。”

江起舞收回了對富豪花錢如流水的鄙夷眼神:“那倒是,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在我的記憶裏,五年前我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然後好像被牽引著,也不知道為什麽就一路進了個深山,入了個山洞,在那找到了一些奇珍異寶。”

“我總感覺,那些東西放在那,就是為了等我去取似的。”

祝餘:“你很想要一個真相,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這個真相,其實是你無法接受的那種呢?”

江起舞:“那也好過永遠活在迷霧中,永遠看不清自己。”

祝餘追問:“可你相信這世上會有百分之百的真相嗎?如果有那百分之一二的假摻在其中,或許比毫不知情更加痛苦。”

江起舞:“我不信。但旁觀者清不是麽,你會幫我的吧?”

祝餘:“對,旁觀者清,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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