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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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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夜半時分,明月來相照裏,一個被捆綁在地下室的男人,一個在一樓翻箱倒櫃的女人。

任誰看了這幅情景,可能都會猜出一個“入室搶劫”來。

江起舞有些唏噓,懲個惡還把自己搞成了惡人模樣。

同時又不免頭疼起來,究竟該如何處置這個渣滓是好。

報警?

不好不好,且不說警察信不信這些在他們的觀念中被稱為怪力亂神的事件,就單憑李章平已經知道她是人類世界中的異類這一點,都可以把報警從選擇中踢出去了——她可不想被抓去做研究。

自己處置?

這也難辦,怎麽把握教訓他的力度呢?

輕了,他怕是不長記性,指不定等她走了就又開始重操舊業了,或者幹脆跑路換個地方,她總不能滿世界追著他跑吧。

重了,他若是心生怨念,變本加厲,又是弄巧成拙。

直接殺了?那她豈不是真的成了惡人了,即便是有罪過的人,也不是她一人能草草評定生死的。

唉,每每這個時候,她都會想,這就是孤身在這世上的感受嗎?沒有同伴可以商量,可以為迷惘的自己照亮一盞燈。

找到了!

壓在某個老舊箱子底部的一沓信件暫時中斷了江起舞的糾結。

江起舞快速翻了一下,每封信件的寄件人都是:趙越。

與李章平狼狽為奸的那個醫生。

她按照郵戳日期的先後順序開始瀏覽信件內容。

最早的一封信是2013年6月23日:

“李兄,見字如面。

因內容特殊,不便在網上留下痕跡,故寫信前來商量。

自上月會面後,小弟一直對當日所聞之事猶豫不決。

但近日犬子突染絕癥,已至回天無力之境地。

思慮再三,小弟願與李兄共同經營這樁生意,由我做中間人為李兄尋找合適的顧客。

只是可否讓犬子成為第一個接受靈魂移植的人?若李兄同意,小弟願在往後與李兄按照一九比例分配收益,絕無怨言。

祝身體康健。”

靈魂移植?

江起舞只聽說過各種器官移植手術,這靈魂移植簡直聞所未聞。

不過很快她就想通了個大概。

李章平與趙越所談的那樁生意,或許與人體器官販賣差不多,只不過被摘取器官的人知道自己失去了器官,但是被捉走一部分靈魂的人卻不會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按照趙越的說法,他會為李章平尋找合適的顧客,那什麽樣算合適的顧客呢?

趙越會將有明顯重男輕女傾向的家庭介紹到李章平這裏,他又希望讓身染絕癥的兒子成為第一個接受移植的人……

是了,顧客應是分成兩類:供體與受體。

孕婦就是供體,身患不治之癥的病人就是受體。

這些都是趙越在醫院常常能接觸到的人。

他們利用重男輕女的心態將孕婦誘騙到李章平這裏,明面上進行的是性別鑒定和憑影改胎的生意,暗中卻在偷盜孕婦附著在影子上的靈魂!

甚至,他根本就不會相影鑒胎,更做不到改女胎為男胎。

江起舞回想起了李章平說的那番話:“若是腹中的女娃來到這世上的執念太深,這法子也就抵不過了。不過若是無用,生產之後我自然是會退還所有酬金的。”

他定是對所有供體家庭都說了這樣一番話,給自己把退路留的是明明白白的。

那麽,江起舞猜測,所有供體來到這裏之後,李章平一定是一口咬定腹中懷的都是女胎。

如此這般,待到孕婦生產之後,若是男孩,倒成了他的功勞了,若是女孩,也只需將酬勞全數退回。

因著收回了所有費用,生了女孩的供體家庭不僅不會對李章平興師問罪,反而有可能聽信了他的那些荒唐話,認為一切都是新生女孩的罪過,都是她太想來到這世上,才導致不能生個男孩。

一百有餘……

在李章平欺騙的一百多個家庭裏,有多少個女孩一出生就受到了父母的厭惡啊。

念及此,江起舞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她可以救人,但她卻無法改變人們心中的成見。

至此,事情已明朗了大半了,但她還有一點想不明白,移植靈魂是怎麽做到治愈不治之癥的呢?他們應該是利用這一點,與身患不治之癥的病人做交易,收取了高額報酬。

帶著這個疑問,江起舞繼續翻閱後面的信件。

除了剛才那封,2013年7月之前還收到了兩封信,信中所寫都是在商量他們這樁生意的具體實施方式,與江起舞方才所推測的基本一致。

從信中,江起舞還知道了更多細節,例如,為何一定要將時間約定在打烊之後——越願意遵守這些莫名其妙的規則的人,越是愚昧,也就越容易受騙。

他們還設置了專門的暗號,以“ZY”(捉影)表示重男輕女的顧客,以“YZ”(移植)表示身患絕癥的病人……如此一來就可以實現在通訊軟件上的簡單加密交流,防止被人發現異樣。

再然後就是2013年9月底的來信:

“李兄,展信佳。

仰仗於李兄的高超術法,犬子的身體已經基本痊愈。

但近日犬子不斷問起該術法是否會對靈魂原主造成影響,無奈之下小弟只得否認,唯恐真相會令他夜不能寐。

只是過後每念及此,小弟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因此鬥膽多嘴一句,除了以靈魂為索引,將病痛轉嫁至一年後的原主身上,是否還能有其他辦法,或者是否能盡量降低對原主的影響。

盼回覆。”

在這頁信紙上,另留有一句不同筆跡的話,字跡相當之潦草——既要做壞事,還要做君子,假仁假義!

想必是李章平看完信之後寫下的“批語”。

江起舞很是鄙夷,這李章平倒是挺坦蕩的,清楚得很自己做的都是些腌臜事。

從他的“批語”和往後幾封信的內容可以看出,趙越的這個提議估計是不了了之了。

以靈魂為索引,將病痛轉嫁至一年後的原主身上……

可真夠缺德的,不僅要騙財,還要搭上人家的命。

也足夠狡猾,還有個一年的潛伏期,那些受害者怎麽也想不到突如其來的不治之癥竟會追根溯源到一年之前。

江起舞繼續往後看,本想在信中找到一些可以用來整治李章平的方法,奈何剩下的不是在討論受體的治療效果,就是在“優化”他們做生意的方式。

江起舞不耐煩地把信往桌上一丟,“把這地方連同那個渣滓一把火燒了得了!”

咦,對啊,燒了。

她眸間閃過一抹算計,“不妨去試一試他。”

方才翻箱倒櫃時,恰好找出一些蠟燭和火柴,這不正好派上用場了麽,也算沒白忙活。

李章平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散架了,那女人,不,那個怪物實在下手重得很。

自己被綁在這也有好一會兒了,不知道她在上面做些什麽,也不知道她會如何處置自己。

會是直接殺了他嗎?

擔憂間,他聽到樓梯處傳來腳步聲。

她來了。

伴隨著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剛才見到的詭異情景一下子又出現在李章平的腦海中,令他止不住地顫抖。

然後她出現在他的視野裏,拿著點燃的蠟燭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就像來接他下地獄的使者一般。

最後站定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李章平只聽到江起舞輕聲說了一句“只有一根繩子啊”,就見她一掌向自己頸後打來。

被一盆涼水潑醒時他依舊被捆綁著,只不過暈過去之前他躺在地上,但現在他坐在椅子上。

坐在那把曾經坐過一百多位孕婦的椅子上。

而江起舞呢,正拿著那張小男孩皮影得意地看著他,像是在說“終於也輪到你了”。

李章平頓時面如土色,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他自嘲地想著。

“你會,如何處置我?”

“問得好啊,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呢,順便也看看你的意見。”

“我的意見麽,呵,事到如今就算你把我給殺了,我又有什麽反抗的餘地呢。”

“殺了?也有可能是生不如死啊。”

說完這句話,江起舞作勢要用蠟燭點燃手中的皮影,“你說,這人的靈魂被燒了一部分,會變成什麽樣子啊,我還真挺好奇的,不如今天你陪我看看。”

“不!不要!”李章平的眼睛瞬間變得通紅,整個人在椅子上拼命掙紮著,想要掙脫繩子阻止江起舞的動作。

“那你告訴我,燒了它,你會怎麽樣,不說我就自己試試看。”

“我說!燒得越多……對身體的影響就越大……廢胳膊廢腿,失明失聰……都是有可能的。”

“這樣啊,那你先受著吧。”

皮影上的火光只持續了幾秒鐘,就被江起舞丟在地上踩滅了。

但李章平卻是從撕心裂肺的尖叫,到渾身脫力的呻吟,整整持續了十幾分鐘才讓江起舞覺得他能勉強聽得進她說話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是對你過去所做的惡事的懲戒。”

“沒燒完的、你那骯臟的靈魂,我會把它帶走。”

“如果被我知道你死性不改,那我就一把火全燒了。”

丟下這些話之後,江起舞解開李章平身上的繩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想,關於這家皮影店的一切,應該都已經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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