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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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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靈堂處沒有下人,但劉翊陽一走,傅至景仍是謹慎地將懷裏的人扯了出來。

孟漁鼻尖發紅戀戀不舍地揪著他腰腹兩側的衣物,顯然很想再與他親近些,片刻才在不容置喙的眼神裏慢慢撒開了手,抹一下濕潤的眼睛。

很可憐,也很可愛,他兩指摩挲了下,到底沒在靈堂做出些逾矩的行為。

孟漁給趙四上了炷香,直直地跟傅至景方才的挨在一塊兒,愧疚地說:“今天是趙伯的頭七,可惜我未能找出殺害他的兇手繩之以法。”

他回過身,傅至景的五官在香煙裊裊中變得有些朦朧,只聲音還是清晰的,“他忠心為主,死得其所。”

孟漁從來都不覺得人命有別,趙四縱能得一個忠心耿耿的身後名亦是虛無。

他知道傅至景是想減少他的歉疚才搬出這般說辭,沒有否認,等香燃了一會兒與人一同出了靈堂,往他現下居住的西院走。

大火燒掉了德惠王府大半的院落,修繕起碼要費上一兩年的功夫,在新的院宅還沒有批下來之前他都會住在將軍府。

以前總是孟漁嘰嘰喳喳繞著傅至景說個不停,眼下他卻微埋著腦袋沈默不語,反而是傅至景先開的口,將蔣文崢的話轉告給他。

“二哥和二嫂對我真好。”孟漁勉力擡了擡唇角,“等過些時日我好轉了再去找嘉彥玩兒。”

一年多過去,牙牙學語的小殿下已經能說很多話了,上個月孟漁見過他,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抱在手臂上沈甸甸的,扮鬼臉逗他會咯咯地笑,別提多趣味。

傅至景盯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頰看,忍不住伸手蹭了下,摸起來依舊滑膩,但有點燙手。

他蹙起眉,“還沒退熱?”

孟漁吸了吸鼻子,“可能是剛才吹了會風就又燒起來了,不礙事的。”

他想起還在內室等他喝藥的劉翊陽,這幾日的困惑湧上心頭,瞄一眼傅至景,話滾到嘴邊終究是咽了回去。

傅至景心思靈敏,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主動道:“有話要問我?”

只不過短短幾日光景,他們之間就似乎多了一層看不見的隔閡,眼見孟漁抿著唇猶豫不決的樣子,傅至景在不悅之餘多了些許陌生的恓惶,掩飾得太好,唯語調略顯緊繃,“是不是劉翊陽和你說了什麽?”

孟漁是張一看就透的白紙,自知瞞不過對方,也實在太想得到一個答案,微屏住呼吸後擡起頭來,沒有拐彎抹角,直白地道:“那次春獵表哥在密林裏遇襲,和二哥有沒有幹系?”

孟漁黑白分明的眼睛很亮,像初出茅廬橫沖直撞的小鹿,所有激昂的、痛苦的、困惑的乃至質疑的情緒皆清晰可見。

他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疑心傅至景,這幾日他寢不聊寐,一閉眼耳畔便響徹傅至景那句“孟漁,你能信的,唯我而已”,他確實日覆一日堅信著,可深陷步步驚心的京都城,竟也染上了事事猜忌的臭毛病。

傅至景與他相識二十三載,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他的枕邊愛人,正因為如此,他才要問個明白,莫讓這些撥不開的疑雲毀了他們的厚意。

傅至景面不改色,暗松一口郁氣,唇瓣翕動,“有。”

孟漁的呼吸有點急促,舔了下幹澀的唇接著問:“你知情嗎?”

“知也不知。”傅至景沈聲,“二殿下事先未告知我,等我知情時已無力阻攔。”

“那我之前問你,你為何不告訴我?”

傅至景難得剖心,“衡臣難當,劉家遲遲不表態,二殿下此舉是為促使劉翊陽表明立場,你太沈不住氣,我不想你過多牽扯進來。”

只要傅至景不欺瞞他,不管多殘忍的實話孟漁都能面對,何況傅至景是為他著想,多日來的苦悶在這時頓然釋懷。

他才松口氣,聽得傅至景輕聲道:“你不信我。”

孟漁百口莫辯,“我只是……”

他的疑心生暗鬼到底是在無形中傷了傅至景,不禁愧悔無地。

“不必解釋。”

傅至景似乎是想撥開他額角的一縷碎發,才擡起手又收了回去,他急切地抓住,抓緊了不肯撒手,可傅至景根本不給他懺悔的機會,冷聲說:“臣還有差事在身,這幾日不能來看殿下,先走一步。”

疏離且堅決地抽回了手,連句關切都不肯再說。

孟漁懊悔無及,眼圈倏地紅了,茫茫然地跟了兩步,見傅至景絲毫沒有要留下的意思,怯怯地問:“你不想管我了?”

傅至景頓步,微微笑道:“臣只是感到寒心罷了。”

無視仿徨失措的孟漁,拋下幾乎是給孟漁迎頭痛擊的一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孟漁理虧在先,連追尋都不敢,痛心疾首地站在原地,路過的下人見他掉了魂兒,急忙忙去西院請劉翊陽,等少將軍趕到的時候,孟漁還像個漂亮的木偶人似的動也不動地站著。

還沒哭,但也快了。

“真丟人。”

伴隨著挖苦落在孟漁身上的是一件外袍,將他腦袋跟身子都罩住,一並擋住了他的眼淚。

傅至景言出必行,直到孟漁病愈都不曾踏足將軍府。

再兩個月過去,德惠王府失火案成了懸案,兇手逍遙法外,幕後之人也不曾浮出水面。

孟漁不甘就此結案,修書到大理寺、刑部懇請他們繼續追查,可惜信件給出去了卻始終沒有個回音。

枉人人稱他一聲九殿下,可等他當真想要用這個身份行事時卻發現原來他所擁有的只是虛名。

衡帝批了新的德惠王府,坐落在皇城西面,院裏仍有涼屋、冰窖、荷池,可遠不如上一個舒適,每到落日時分,整個王府都罩在金燦燦的燥陽裏,悶熱異常。

下人還是從前那些,少了個趙管家,又來了個王管家,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不同,只不過這一回不再需要王管家提醒,循規蹈矩的九殿下再不會放肆到跟奴仆混在一塊兒爬樹游水。

今年是十幾年難得一遇的大旱,西北顆粒無收,東南水流幹涸,百姓叫苦連天,民不聊生。

天災多惹人禍,朝廷的賑災糧供不應求,講究“救急救窮不救富”,引得多地鄉紳不滿,聚眾鬧事,餓死的有,於搶糧中被打死的也大有人在。

百姓衣食不保,民心流蕩,川西因而滋生出了一個邪教,悄然發展壯大,到處搶占賑災糧,為積囤糧食,減少分割口糧的人數,居然借菩薩之名為民請命,打出了“殺一人者為一佳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佳菩薩”的口號,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到處人心惶惶,唯天子腳下的皇城有幾分安穩。

孟漁已回禮部有些時日,因著朝野動蕩,國庫銀錢另大有作用,衡帝下旨一律宴會皆從簡操辦,他落得個清閑,只承包了嘉彥兩歲的生辰宴。

這是蔣文崢的家事,本不該由他來辦,但孟漁喜歡小嘉彥,自告奮勇攬了活,當然,生辰宴的開銷都從德怡王府裏支出,只是簡單的家宴,請帖上都是自家兄弟及其家眷,吃喝的都是酒樓裏尋常的佳肴,縱在這當口也挑不出什麽錯處。

孟漁親自到和豐樓擇選菜譜,每桌五葷兩素一湯,照顧到了每位賓客的口味。

一通忙活後,聽說傅至景與同僚在此處談事,躊躇著來到觥籌交錯的廂房門前。

自打他疑心過傅至景後,似乎真是寒透了傅至景的心,兩個多月過去,二人見面的次數驟減,好幾次他到傅宅去找人,甚至不知廉恥近乎諂媚地自薦枕席,得到的不是“我沒興致”就是“明日還要早朝”等等拒絕的酸言冷眼。

他半夜鼓起勇氣摟抱傅至景的腰腹,沒一會兒定會被傅至景給撥開。

有一回委屈得受不了小聲控訴,傅至景似是嫌他煩了竟冷著臉要挪到臥榻上睡,嚇得他當即噤聲,往後就再也不敢“矯揉造作”了。

傅至景如日方升,能力出眾卻不矜不伐,處事周全,結交的同僚不勝枚舉,除去陣營不同的官員,大多對他譽不絕口。

孟漁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康莊大道,真心為他歡喜的同時頗為感喟。

他們到底不再是宜縣裏可以並肩的同窗了。

“九殿下。”

就在孟漁猶豫是否要進去時,廂房的門卻先行打開,是個面熟的官員,熱切地想迎他入內,“你在外頭,怎麽不叫人通傳一聲?”

孟漁擡頭一瞧,傅至景坐在靠右的位置,聞聲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就像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來客,沒有半點波動。

他承受不住這麽冷漠的眼神,退了一步,強顏歡笑道:“我只是路過,你們接著喝,不必管我。”

說著不顧官員的挽留快步下了樓,在二樓的廂房裏差人拿了些酒,扼令誰都不準來打攪他,悶在裏頭清水似的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眼冒金星,產生了幻覺,抓到了一片絳紫的衣袍。

慢悠悠地往上看,方才還在和同僚飲酒作樂的傅至景居然站在他跟前。

孟漁暈頭轉向,踉蹌著站起來,拿手指去描摹眼前人挺立的鼻骨,傻乎乎地咧嘴一笑,“你是誰?”

傅至景冷聲問他,“你覺得呢?”

孟漁兩只手都去摸熟稔的五官,不是幻想,傅至景真的來找他了。

他只管笑,不說話,笑著笑著紅了眼圈,喃喃,“別不管我……”

怕得到的依舊是冷漠的拒絕,孟漁整個人都掛到傅至景身上,胡亂地親傅至景的臉,含著喉結,被擒住下頜露出很乖順的神情,微微地探出了舌尖。

傅至景微提一口氣將人放倒在滿是酒漬的桌面,孟漁像一顆醉醺醺的脆桃,清甜中帶著一點酒的苦澀,望著冷熱交織的雙眼,嵌合的蓮子般被強行打開,沒有半點反抗。

極致的痛,極致的爽,灼熱的淚和汗。

從酒桌到軟榻,不知地北與天南。

許久,傅至景附耳對意識不清的掌下人道:“陛下命我到川西平亂,你與我一同前去。”

在京都的九殿下不快樂,那就離開這兒,短暫地做回那個天真可愛喜笑顏開的孟漁。

作者有話說

請傅至景無償歸還媽生快樂小魚(拳頭

ps:看大家比較期待文案內容,不出意外在15w字左右。

這篇文人物太多了埋的線也不少,我想盡量把劇情邏輯捋順,文案部分可以當作分界線。

上卷《兄友弟恭真奇怪》

下卷《霸道帝王狠狠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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