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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疑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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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疑竇(二)

“沒怎麽,你身上好香。”

鄭其明的聲音還是那樣有磁性,帶著慵懶。陳阿滿低頭笑了下,捏了捏他的耳朵。

“……我一身炒肉味兒還香啊……”

“肉香也是香,你有幾天沒讓我開葷了。”

鄭其明用鼻尖蹭著陳阿滿的皮膚,語氣一本正經,手已經伸進了陳阿滿的毛衣裏面。

“哎好涼……拿出去拿出去……”

陳阿滿溫暖的皮膚被冰涼的手一激,忍不住痙攣了一下,笑著拼命掙紮,但很快那只手就被自己的體溫捂熱了,在衣服裏面亂竄一氣也不冰的慌了。

他被鄭其明摸地逐漸熟舒適起來,發出了極小的輕哼聲。

很快,陳阿滿便乖乖不再動了,一邊感受鄭其明的手在自己皮膚上游走,一邊摸著他的頭發說:“今天這麽冷,怎麽沒穿我早晨給你拿的秋衣?”

“不想穿。”

“手這麽涼,還不穿。”

陳阿滿伸手過去,把鄭其明的另一只手攥在自己小小的掌心,輕輕為他搓熱,再低頭湊近,嘴唇湊上去呵氣,白乎乎的熱霧滾了出來。

掌心傳來一陣微微的酥麻,鄭其明擡眸,看向陳阿滿那雙很會疼人的眼睛。

眼珠那樣黑、那樣亮,睫毛上下翻飛間,流淌的盡是愛意。

眼神是不會騙人的,沒有人可以假裝成這樣。當然,除非他是個蓄謀已久、步步為營的高級騙子。

鄭其明與這樣的眼神對峙了數秒,他想從中探視出什麽來,但發現一無所獲。陳阿滿逐漸開始有一種奇怪的緊張,正在心虛之中,鄭其明的眼神變回去了,帶著銳利的溫柔與沈湎。

變化之快,讓陳阿滿還以為剛才自己是看錯了。

陳阿滿紅著臉,把鄭其明的手放下來,又朝外推他。

“幹嘛一直盯著我,我臉上有東西?”

“有。”

“嗯?”

陳阿滿摸摸臉,沒摸到什麽,鄭其明湊上去,在他的左頰上輕啄一下。

“東西在這裏。”

陳阿滿楞了一下,想笑,佯拿起鍋鏟,做出要打鄭其明的模樣。鄭其明用手擋著跟他鬧,擡眸看見掛在墻上的日歷,1999年12月12日。

“日子真吉利。”

他把那頁撕下來,日期那面對著陳阿滿晃了晃。

陳阿滿看向那排碩大數字,忽然想起來,今天是李秋霞的生日。

他從跟鄭其明相遇以來,滿心滿腦都是蓄意算計、步步為營,甚至還沒有主動聯系過李秋霞一次。一方面是無暇顧及,另一方面,少聯系、少留下點痕跡總歸是更安全的。

但眼下自己畢竟即將大功告成,陳阿滿思考再三,覺得打個電話倒也無妨了。他也很想聽聽媽媽的聲音。

有時候陳阿滿覺得邱茉莉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去世,自己還挺苦的。但後來他又有了李秋霞這樣的母親。陳阿滿又覺得好像沒有很苦,畢竟自己是有2個媽媽的很幸運的小孩。

陳阿滿把鄭其明推到餐桌前,讓他先吃飯,自己借口想吃隔壁賣的蜂蜜面包,轉頭就下了樓,朝許丹心的蛋糕店跑去。

“姐,我是阿滿,打個電話。”

“你打。”

許丹心在裏屋守著烤箱,遠遠地朝陳阿滿喊了聲。

陳阿滿拿起電話,撥通了老姨家鄰居的號碼,村裏只有這一家有座機。這也是他之前跟李秋霞約定好的,他有事就會打電話打到這裏。

當聽見電話聽筒裏傳來“母親”熟悉的聲音時,陳阿滿眼圈紅了。

“媽……”

他見四下無人,低聲喚了好幾聲。

好久沒喚過這個溫暖的稱呼了,這一個單字像是世間最奇妙的魔法,奇跡般消除了陳阿滿這幾個月以來所有的委屈、隱忍、無奈。

“媽……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很快就會去接你……”

陳阿滿在電話裏低聲說,用手捂著聽筒生怕聲音傳出去。

“很快”。

距離刀哥約定的還款日還有8天,他驚覺,自己居然這麽快就要離開鄭其明了。

給鄭其明做的風幹臘腸、風幹牛肉還夠不夠吃?給鄭其明才新買了毛線,織的圍巾剛起了個頭;鄭其明有兩件大衣上的扣子還掉了,他還要從自己收破爛的時候一點點積攢起來的一大盒扣子之中,再挑上幾顆相像的縫上。

時間真緊迫。

“到時候我們離開這裏,去首都。媽,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大城市嗎……你等我把這邊的事情忙完……”

陳阿滿低著頭縮著肩膀,用很小的聲音說,竭力克制著哭腔。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是因為太久沒有聽到媽媽的聲音,還是因為,這通電話讓他再次直面了那個越來越近的事實——距離離開鄭其明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陳阿滿跟李秋霞又說了幾句以後,便匆匆掛斷了電話。他松口氣,拿手背抹掉臉上的淚痕,一轉頭,發現鄭其明站在門口,看起來仿佛來了有一會兒。

“明哥……你怎麽過來了?”

陳阿滿忙轉身,就朝鄭其明那邊走,心虛著擔心鄭其明會不會聽見什麽。

“飯都快涼了,喊你回家。”

鄭其明看著陳阿滿,瞥了一眼他空著的雙手。

“不是要買面包嗎,打起電話就忘了?”

“忘拿了,我去拿。”

陳阿滿有點慌得跑回去,提上櫃臺上的一袋子蜂蜜面包就走,順手把錢也拍在桌面上。

“今天是我一個遠房表弟的生日,才想起來,順手打個電話問問。”

他不假思索地扯著謊。

“表弟?我站在門口好像聽見,你管電話那頭的人叫‘媽’?”

鄭其明停止了腳步,擡眸看著他,神色令陳阿滿有些看不透。

“中間他媽過來聽了下電話,我打個招呼唄,叫的是‘姨媽’。”

陳阿滿繼續面不改色,這種程度的謊言對他而言簡直是小菜一碟。

“哦,那我聽錯了。走吧,”

鄭其明拉著陳阿滿的繼續朝前走。

從蛋糕店回家就幾步路的距離,他卻有些心事重重。

剛才他其實站在門口有幾分鐘,親眼看見陳阿滿在打電話,聲音壓的很低,不知道是打給誰的。鄭其明沒進去,只是隔著屋子,通過外面漏進來的光線遠遠望著陳阿滿的身影,肩膀縮起來,躲在陰影裏,像某種鼠類。

只是隔得太遠,聽得不太清楚,所以鄭其明雖然有顧慮,但暫時也無法就這麽完全懷疑這通電話本身。

但他沒辦法不在意。

晚飯後,趁陳阿滿在洗碗的空擋,鄭其明很快下樓去到蛋糕店,回撥了剛才陳阿滿打過的號碼。

電話應聲而起。

十幾秒後,這個短暫的電話結束。鄭其明松了口氣,心頭浮上來一層愧疚。

電話那頭的人,自稱是陳阿滿的遠房姨夫,問他找陳阿滿有什麽事。鄭其明便借口說錯名字,很快掛掉了。

他覺得自己就不該心生疑竇。

電話掛斷的那一刻,他內心莫名變得輕快許多。

鄭其明很快回到小賣部裏,擰開了收音機,晚間音樂電臺開始播送歌曲,是那首他熟悉的《茉莉花》。

“芬芳美麗滿枝丫,又香又白有人誇……”

屋內響起水一般輕柔的音樂聲,鄭其明靠在櫃臺裏面閉目養神,便聽見身邊窸窸窣窣的放凳子的聲音。

他睜眼一看,陳阿滿不知道什麽時候湊過來了,腿上放著白色的毛線團跟棒針,織了一小片紋理出來。

“明哥,我買了毛線,給你織圍巾。”

陳阿滿把雪球一樣潔白的毛線團子舉起來,在鄭其明的黑色大衣領口比了比,滿意地說:“你戴白色好看。”

“怎麽突然要送禮物?又不是過生日。”

“你不過生日,就不能有禮物收嗎?”

陳阿滿放下棒針,不滿地哼唧一聲。

“那沒有。”

鄭其明摸了摸他圓圓的腦袋,又道:“怎麽不在樓上織,偏要擠在這坐板凳?喜歡坐硬板凳是吧。”

“我在樓上一個人,還要開燈,多浪費電。反正你店裏也要開燈的。”

陳阿滿道,手裏棒針還在嫻熟地上下翻飛,說話間,交纏的毛線又多了幾行,看起來毛茸茸,軟綿綿的。

“零分,好摳門的理由。”

鄭其明看了他一眼,眼角向下,帶著點譏誚。

陳阿滿要被他氣笑了,索性把手裏的東西都擺在一旁,湊過去在鄭其明的臉上蜻蜓點水地親了下。

“是我不舍得離開你身邊半步,行了吧。這個理由給幾分?”

“負分。”

“……”

陳阿滿伸起小拳頭就在鄭其明的胸膛上亂揍一起,但又知道鄭其明衣服穿的厚,他這樣一頓“老拳”也就跟撓癢癢差不多,鄭其明等他鬧夠了,用大掌很輕易地包住了他的手掌。

“好了,100分。”

又朝著桌面上的一團雪白頤指氣使:“快點織。”

“嗯,我這兩天就會織好的。”

陳阿滿答應著,剛才還在高高興興,此刻忽然又安靜下來,像是過分專註於手中的活計。

“明哥……這是我第一次給人織圍巾,你一定要好好戴啊。”

他顛三倒四地重覆著這句話,聽到最後鄭其明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聽到了,不用連說七遍。”

陸續有人進店來買東西,幾乎每個人的目光都要在陳阿滿手裏停留。

“這圍巾織的真好。”

“什麽鉤針法,我沒見過呢。”

“男人手還怪巧。”

陳阿滿想到這條人人稱讚的漂亮圍巾,很快將出現在鄭其明的脖頸上,為他抵禦生活的嚴寒,內心便很高興。又很快想到,也許鄭其明從那以後,看見這條圍巾便會深惡痛絕,可能會剪掉,再一把火燒了。

白色的雪,變成了黑色的渣滓。

街道越來越安靜,只聽見風聲,鄭其明起身,把玻璃門關緊。這時,一陣警笛聲驟然響起,由遠及近,掠過街道又遠去了。

“年下了好像真的不太平。明哥,我們今天早點關門吧。”

陳阿滿打了個哈欠,跟鄭其明一起把卷簾門放下來,鎖好準備上樓睡覺。

此刻他還不知道,坐在警車上被帶走的嫌疑人正是吳老四,那個身上還掛著自己“最後希望”的五千塊錢的男人,罪名是夥同他人參與替上大學頂包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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