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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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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人未到, 劍光先至。

眾人一個一個相繼轉身,或驚愕,或肅容, 目光向大殿門口匯聚而去,卻只看到了一片在鬼界再尋常不過的幽暗——什麽都沒有,也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下一刻,虛空中陡然出現了一條裂縫,裂縫宛若一道由閉而開的門, 在迎來了今日鬼界的最後一位貴客後, 怦然消失。

一襲白衣的男子自虛空中緩步而來, 背在身後的【九州寂滅】尚未出鞘。

奇怪的是, 他明明走得不快,卻叫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你一直盯著他,一次都沒眨眼,上一眼他還在離你數步之遙的地方, 下一眼便從你眼前飄然而過。

大多數人見到另一個人的第一眼最先註意到的一定是對方的外貌。但“外貌”二字放在江院長身上, 或許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冰冷的壓迫感讓很多人根本無法去註意江院長的容貌,好在賀蘭熹並非這些人中的一員, 他敢看,也敢自己在心裏默默評價, 只要不告訴別人就好了。

江院長的無情道離飛升只差一步之遙。對修道者而言,這“一步之遙”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百年,甚至可能是下輩子的事。但無論如何,除浣塵真君以外, 江院長無疑是當世無情道第一人。

他清俊的面容和他生而為人應有的七情六欲早已在歲月的長河中被道心靜止凝固。相比人,極致的冷靜和無情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強大, 威嚴卻沒有生命的神像。

“真的是他……”上官慎眼睜睜地看著江院長朝審判臺走去,近乎絕望地閉上了眼,顫聲道:“他不會……”

“真不錯,能死在江院長手上,一點都不虧啊。”顧英招低低地笑了起來,“大師兄,你說是嗎?”

上官慎閉目不語。顧英招和他不一樣,他入十三道院是身不由己,而厭世的顧英招卻單純覺得這是一件有趣好玩的事。

但他們都很清楚一件事——江院長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該死的人,他從不手下留情。

江院長從眼前經過時,賀蘭熹和宋玄機同時俯身行禮:“院長。”

江隱舟恍若未聞,甚至沒看兩個弟子一眼,繼續目不斜視地朝審判臺走去。

上官無杳不愧是鬼神最忠實的信徒,在其他人都一動不動時,他最先有了動作。

對神明的忠貞迫使上官無杳在巨大的壓迫感中依舊對著江隱舟舉起了劍。可惜,他剩下的時間也僅僅只夠他做出舉劍一個動作。

宋流紓不忍直視般地搖了搖頭:“螻蟻而已。”

江隱舟不會為螻蟻停留。

寒光一閃而過,上官無杳手中的劍連同他的人一起,於頃刻之間化成了無數冰涼的塵埃。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消失了。

上官慎渾身是血地跪坐在地上,身上天青色的道袍早已被鮮血染紅。他仰起頭,楞楞地看著飄落而下的塵埃,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掌心觸碰塵埃,父親從小到大對他的教誨猶言在耳——

“上官氏一族為鬼王而生,亦為鬼王而死。”

“若不是十三殿下,你如何進得了太華宗?你要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盡快獲取東方既明的信任。”

“族中之人多有彼岸印,殿下有何三長兩短,上官一族只能為他陪葬。”

“殿下的命令,接近無情道院,時刻關註那三人的動向。”

“——逆子!你竟欲圖壞殿下好事,你以為自己還有選擇嗎?你是不是真以為自己是太善道的大師兄?你聽好了,你從出生那一刻開始,便註定了是十三道院的弟子!”

“你信不信,你若敢向他們透露一個字,第一個死的便是你那位無情道院的‘好道友’!”

……

上官慎收攏掌心,垂下眼簾,解脫般地輕喚:“父親……”

緋月真君看著上官無杳灰飛煙滅的一幕,預感到了什麽,擋在江院長的面前,道:“隱舟,彼岸印尚在,你不能為了永絕後患就……”

江院長的聲音仿佛來自遠古雪原,冷得沒有一絲生機:“我能。”

“……宋流紓說得對。”沂厄真君迅速瞄了上官慎一眼,和緋月真君一起站到了江院長面前:“除了上官氏一族,太華宗也有被他烙下了彼岸印的弟子。”

江院長不為所動:“入魔者,當死。”

賀蘭熹自動在心裏幫江院長補充了後半句話——太華宗的弟子亦不例外。

沂厄真君急了:“可有些孩子只是一時受到了蠱惑,並非無藥可救。況且,祝如霜可是被迫烙下彼岸印的啊!你難道忍心看他也跟著鬼十三一起灰飛煙滅?”

沒有人能從江院長的臉上看出他是否改變了心意。他好似沒有聽見沂厄真君的話,越過兩位真君,徑直來到了審判臺前。

被九州寂滅的劍光穿心而過,鬼十三的身軀看上去卻毫發無損。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魂魄正在經歷怎樣一種痛楚。

他能感覺到,他明明能感覺,那把劍就插在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不斷撕扯著他的魂魄。可當他伸出手去,只能觸碰到一片冰涼的虛無。

鬼十三死死地按住心口,看著來人純白的衣擺,竟連擡起頭看對方一眼都做不到。他瞪著地面,發出一聲譏笑:“江……江隱舟,呵。”

鬼十三的身軀終於有了第一道傷口,那是他手指深深沒入皮膚的指印:“你算什麽東西。只要沈吟還在,你永遠不過是……不過是他的替代品而已!”

回應他的是九州寂滅無聲的出鞘。

賀蘭熹心中一驚,正欲開口,就聽見宋玄機道:“江院長。”

江院長的動作罕見地因外界有了反應,微微側目朝宋玄機而來。

宋玄機只說了簡單的兩個字:“三思。”

無情道弟子諫言的方式看得沂厄真君心急火燎,心道這都開口勸了,怎麽也不多勸幾個字。他本以為江隱舟會像之前一樣當作沒聽見,不料等了好一會兒,江隱舟都沒有繼續方才的動作。

他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鬼十三,片刻後平靜地落下封印:“你,將永囚於此。”

鬼十三在見到江院長仍然笑得出來的臉徹底僵住了。

仿若神諭降臨鬼界,鬼十三心口赫然多了一把劍的影子——那是九州寂滅的劍影。

劍影如同閃電一般轉瞬即逝,一個“江”字取而代之印在鬼十三心口,將他的魂魄永永遠遠地釘在了審判臺上。

永囚於此……永囚於此……

他是鬼界的十三殿下,要不是北洛神像,他便是鬼界之主。

他不能被封印在審判臺上,他不能這樣被萬鬼“瞻仰”,他不能……

“不……”鬼十三瞪大了眼睛,他劇烈地掙紮起來,甚至不惜用盡最後的力量自毀。

只要他的身體“死”了,上官慎會死,祝如霜也會死。哪怕真的是這個結局,他也要賀蘭熹等人傷心欲絕,更要拉祝如霜陪著他——!

很快,鬼十三絕望地發現,他竟連自毀都做不到。

他的魂魄,他的身軀,他所有的力量,都在那個“江”字的掌控之中。

鬼十三看著自己失去控制的手,最後一絲瘋狂的光芒也在他眼中消失了:“不——!”

“江”字光芒漸弱,帶著鬼十三的人和淒厲的叫喊一同遁入了封印的虛無中。

空曠的大殿重歸寂靜,突如其來的落幕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沈默。

賀蘭熹無言地註視著鬼十三和他的十二位“兄長”如出一轍的歸途。或許,這便是太華宗送給鬼界的第十三座封印吧。

江院長收劍入鞘,道:“善後。”

沂厄真君暗暗松了口氣。緋月真君笑道:“其他事情都可以交給我善後,但還是那句話,自己的弟子自己管。”

沂厄真君猶豫道:“本座已將上官知謹逐出師門……”

“師尊……”上官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弟子有罪,請師尊降罪。”

緋月真君道:“上官知謹雖然已不是太華宗的弟子,但有關鬼十三一事,還需細細審問他其中詳情。以我之見,就先將他帶回太華宗關起來吧。”

至於無情道院的善後方式就簡單得多了。

江院長看都沒看兩個弟子一眼,只對著賀蘭熹和宋玄機輕一揮手。一道虛空裂縫出現在兩人面前,不由分說地將他們卷了進去。

——賀蘭熹和宋玄機終於回到了太華宗,江院長甚至“貼心”地直接把他們送回了無情道院。

夜晚的無情道院比鬼界的活人還少,也比鬼界安靜得多,但至少懸掛在冰原之上的月亮不是緋紅色的。

三座仙舍並列而立,其中兩座都黑洞洞的,只有一座亮著燈光。

熟悉的畫面讓賀蘭熹感覺到無比的心安,他深深吸了一口無情道院特有的寒氣,對宋玄機說:“宋潯,今晚我去你仙舍過夜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宋玄機答非所問:“有人。”

“哪裏有……”賀蘭熹話未說完,忽然聽見了一陣微弱的呻/吟之聲。

這聲音低沈沙啞,斷斷續續,聽起來似乎受了重傷——像是長孫策的聲音。

賀蘭熹心裏咯噔一下。難道三位院長都在鬼界的時候,太華宗被其他什麽人偷家了?

兩人立即循聲找人,不多時便在附近的一座雪巖上找到了長孫策。

長孫策好大一只趴在巖石上,臉上毫無血色,人已經沒了半條命一般的觸目驚心。

若非遭遇了非人的折磨,好端端一個健壯的少年怎麽會虛弱的像換了一個人?!

無情道院究竟發生了什麽?!其他人呢,祝如霜和白觀寧會不會也……

賀蘭熹不敢再想下去,他一邊叫著長孫策的名字,一邊將對方扶了起來:“長孫策你醒醒,你醒醒啊!你怎麽了,你們出什麽事了……”

長孫策似乎聽見了他急切的呼喚,雙眼艱難地睜開一條細縫。看見是他後,長孫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嘴裏念念有詞:“冰……堅冰……”

“堅冰”?這不是西洲長孫家起家的傳家之寶嗎?

賀蘭熹一陣心驚,任由長孫策抓著自己:“堅冰怎麽了?你變成這樣是不是和你家裏有關?”

宋玄機道:“不是,松手。”

賀蘭熹霍地看向宋玄機,心急如焚:“你怎麽知道?”

宋玄機淡道:“因為他說的是‘餅,煎餅’——松手。”

賀蘭熹焦急的神色凝固在臉上,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又聽見了祝如霜的聲音。

“時雨,玄機?你們回來了。”祝如霜驚喜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剛回來嗎?”

賀蘭熹看著嘴角含著笑意的祝如霜,一臉茫然:“祝雲……長孫策好像快死了,你看不見嗎?”

祝如霜瞥了長孫策一眼,不以為意道:“哦,長孫經略和白觀寧打了個賭,賭誰先辟谷成功。”

賀蘭熹:“……那他又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們道院?”

祝如霜有些無奈地說:“因為白觀寧說無情道院比較有不吃不喝的氛圍感,長孫經略就以此為借口,死賴在無情道院不走了。”

賀蘭熹:“。”

賀蘭熹面無表情地松開手。餓得半死的長孫策驟然失去了他的攙扶,腦袋咚地一聲磕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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