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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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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9章

緋月真君所言很有道理。鬼界雖大, 但諸位院長也不是吃素的。院長們多番下鬼界始終一無所獲,最大的可能就是北洛上神不想除無情道院以外的人找到自己的神像。

那麽,鬼十三身為鬼界的十三殿下, 在過去的兩千年裏,又有沒有找到北洛神像呢?

若是有,鬼十三只差一位無情道弟子的自願獻祭,便可終結北落神像對鬼界長達兩千年的禁錮和約束。而不知為何,鬼十三只認準宋玄機一人的魂魄, 他和祝如霜的都不行。

若是鬼十三沒有找到北洛神像……鬼十三不是蠢人, 不但不蠢, 還有幾分聰明。緋月真君能想到北洛神像只有無情道人能找到, 鬼十三沒有理由想不到這一點。

賀蘭熹置身於陰森熱鬧的鬼市,亡魂野鬼於他們身邊來來往往,無人註意他們,更無人為他們停留。

細細回想起來, 他和宋玄機為什麽會來到鬼界呢?

因為他們在回太華宗的路上恰好遇見了上官家的畫舫, 而曾經和上官慎一同送到鬼十三面前供其挑選的上官恪又恰好在那艘畫舫上,被他們逮了個正著。

接著, 他們來到上官府邸,找到了緋月真君留下的線索, 通過六道輪回陣遁入鬼界,見到了緋月真君。

緋月真君第一時間暗示他們,江院長會親自前往鬼界;

還有,在他提出懷疑的時候,那個出現在他手腕上的, 淡粉色的“閇”字;

一入野鬼村,緋月真君問了他們一個問題:用什麽方法可以盡快找到上官無杳和鬼十三?

然後, 緋月真君主動和他們說起了太華宗最高級別的機密,即北洛上神的神像。

這種感覺,怎麽有種去年年末考核的既視感?緋月真君出的題也是這般的雲裏霧裏,神秘莫測。

賀蘭熹精神一振,擡起眼,不期然地和宋玄機四目相對。

宋玄機的面容依舊冷著,一如既往的難辨情緒,可賀蘭熹能感覺到,宋玄機想的和自己一樣。

“無情道神像一事姑且不論。”緋月真君仿佛完全沒有註意到兩個少年之間無聲的交流,言歸正傳:“當務之急還是找到鬼十三和上官無杳。”

三人打著桃花傘,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亡魂之間。鬼界無白天黑夜和晴雨陰雪之分,野鬼村的街道卻潮濕得像下了一場陰雨,街道兩側的屋舍零星閃爍著鬼火幽光。

忽然,宋玄機停下了腳步:“看。”

賀蘭熹順著宋玄機的視線看去。那是藏在鬼巷拐角一個昏暗隱蔽的角落,並無特別之處。

緋月真君看到的卻是空空如也,一個鬼都沒有,也不見人。他問:“看什麽?”

“亡魂。”宋玄機說,“一名身著無情道院校服的亡魂。”

“嗯?”緋月真君面露疑惑,走近看了個仔細:“這裏什麽都沒有啊。”

“怎麽會呢,小叔。”賀蘭熹指著緋月真君的眼前,輕聲道:“他就在這飄著呀。”

緋月真君陷入沈思:“莫非只有你們能看到?”緋月真君想到了什麽,眼底驀地亮起一抹暗光,頗為急切:“時雨,你問問亡魂為何在此,又為何身著無情道的校服?”

賀蘭熹依言照做,旋即做出認真聆聽的樣子:“他說,他在此處是為了等與他相同穿著的人,兩千年來,我是他等到的第十人——我現在就穿著無情道校服。他還說……”賀蘭熹略微停頓,看向宋玄機:“說……?”

宋玄機:“樹。”

緋月真君挑了挑眉,眼尾若有似無地浮現出笑意,饒有興致道:“樹?”

賀蘭熹靈光一閃:“對,就是‘樹’。小叔,鬼界的秩序可有相對井然,和相對沒那麽井然的區別?”

緋月真君:“據我所知,鬼界十三站,每一站皆是一樣的秩序井然,鬼道森嚴,並無孰強孰弱之分。”

賀蘭熹:“若是如此,是否可以證明北洛神像的神力在整個鬼界都是均勻分配的?”

緋月真君臉色微變,幽幽眼眸似含某種隱晦之意:“這倒是我不曾想到過的——繼續說。”

賀蘭熹:“北洛神像的神力就像樹在地下的根系一樣,縱橫交錯,盤根錯節。無數這樣的根系將上神的神力輸送到鬼界十三站的每一個角落,如此才有了鬼界兩千年無主,萬鬼仍嚴遵鬼道的神跡。”

“樹……”緋月真君撩起眼簾,將視線投註在不遠處一棵腐爛的枯樹上,一群烏鴉正圍著樹幹不停歇地轉圈:“可是,哪棵樹才是神力根系的本源呢?”

無人知曉鬼界到底有多大。除了廣為人知的十三站,更多的是籠罩在迷霧之中的未知,可能是荒郊野嶺,也可能是窪地沼澤,更可能是巖漿火海。

在充滿不確定的鬼界中尋找一棵本源之樹,無異於大海撈針。

緋月真君問:“那位無情道亡魂還說了別的嗎?”

宋玄機頷首:“嗯。”

宋玄機走到那棵腐敗的枯樹前,受驚的烏鴉嘶鳴著振翅高飛。他用忘川三途在樹幹上刻下一個“閇”字,冰藍色的微光猶如清水入沙,迅速順著樹幹的紋理蔓延,而後沒入地底。

緋月真君看得新奇:“哦?這是你們無情道特有的道法麽?”

宋玄機不置可否,只垂眸看了眼手腕的位置,宛似感覺了什麽,道:“迷魂殿。”

鬼界第七站迷魂殿,亦稱審判之殿。亡魂在此處受審,明辨在世時的善惡,由此決定將來的歸處,是轉世投胎,還是暫居鬼界,亦或是下地獄服役。

三人在樹的指引下,離開了野鬼村。

無邊無際的濃霧再度襲來,賀蘭熹只能勉強看清宋玄機和緋月真君的輪廓,好幾次差點撞上緋月真君的後背。他忍不住道:“小叔,你不能來個‘縮地成寸’嗎。”

“這是在靈氣稀缺的鬼界,你要縮讓你自家師尊來縮,我縮不了。”緋月真君悠悠道,“你若不想走,讓潯兒幫你想辦法。”

賀蘭熹:“我不是不想走,只是看不清路好煩,我感覺我一直踩著什麽。”

緋月真君:“是我的裙擺哦。”

賀蘭熹恍然大悟:“我就說!”緋月真君的衣袍繁麗覆雜猶勝樓蘭裝扮,哪怕到了鬼界也拖著幾層長長的裙擺。賀蘭熹誠懇道歉:“對不起啊,小叔。”

想辦法的宋玄機:“背?”

不等賀蘭熹回答,緋月真君就道:“奇了怪了,時雨說的是看不清路,你不想辦法照明,怎麽只想著背人家呢?”

賀蘭熹心想這個問題問得好刁鉆。要是他被這麽問,八成會一邊臉皮發燙一邊強詞奪理地說“不關小叔的事,小叔不要問了”,但他那位惜字如金打嘴仗卻從未輸過的道友是這麽說的:“因為還想踩裙擺。”

緋月真君:“………………”

至此,緋月真君徹底認輸,一路安靜如雞地帶著兩個小的來到了鬼界第七站。當然,以緋月真君的容色,哪怕真的安靜如雞,也是一只漂亮炫目的長尾鳳凰。

迷霧漸漸散去,一座破敗不堪的吊橋出現在賀蘭熹眼前。

明明沒有風,搖搖欲墜的吊橋卻一直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橋上急促地奔跑。

橋下,忘川河水奔流不息,岸邊可見幾株開敗的彼岸花。

吊橋鏈接的另一頭,迷魂殿巍峨聳立,高墻四起。一條失去了軀體的龍骨盤繞在嶙峋的黑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盹。

一個青年的身影站在吊橋中間,手中持劍,恍似已經靜候他們多時了。

賀蘭熹還沒來得及看清青年的面容,兩張符箓嗖地朝他和宋玄機飛了過來。

忘川三途自動出鞘護主,兩張符箓被劍鋒刺破,堪堪停在了賀蘭熹面前——竟然又是兩張以身相替符。

宋玄機:“沂厄真君。”

原來是沂厄真君,那難怪。

沂厄真君看到他們後,和緋月真君的第一反應一樣,擔心他們陽壽折損,不惜以自己的陽壽相代之。

和鬼十三你來我往這麽多次,賀蘭熹第一次有了被長輩照拂的感覺。他正欲開口叫真君,忽然察覺到了不對。

沂厄真君見到他們三人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但見他一動不動地立於吊橋之中,臉上面無表情,手中的清平樂劍氣狂亂,全然不似往日太善道院長風趣隨和的模樣。

……他是因為上官慎深受打擊,所以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麽?

緋月真君眼底劃過一抹微妙:“東方既明?”

“宋、流、紓。”沂厄真君緩緩舉起清平樂,劍鋒直指緋月真君:“你想把這兩個孩子怎麽樣?宋玄機可是你的至親!”

“怎麽樣?”緋月真君好笑道,“你覺得,我能把他們怎麽樣呢?”

沂厄真君看了眼賀蘭熹,深吸一口氣,沈聲道:“時雨玄機,過來——到我身邊來。宋流紓他很危險。”

賀蘭熹的目光在兩位院長之間來回,臉上寫滿了驚懼二字:“什麽……?”

沂厄真君盯著緋月真君那張艷麗的臉龐,像是在看一條色彩鮮艷卻有著劇毒的毒蛇:“宋流紓和鬼十三有染,他和知謹一樣,是鬼十三在太華宗的內應!”

賀蘭熹大驚失色,無情道弟子應有的鎮定蕩然無存:“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緋月真君怎麽會……不,我不相信!宋潯,你相信嗎?”

宋玄機瞥了眼賀蘭熹:“我還好。”他又問沂厄真君:“真君如何知曉此事。”

沂厄真君發出一聲冷笑:“我親眼所見他故意放走了上官無杳,難道還會有假?”

宋玄機:“親眼所見?”

沂厄真君:“我們一下鬼界便找到了上官無杳的蹤跡。想想就知道,要不是宋流紓故意放水,上官無杳怎麽可能從我們二人手中逃脫?”

賀蘭熹喃喃道:“能讓上官無杳逃走,這不是放水,這已經是放海了。”

緋月真君不慌不忙道:“那你倒是說說,我為何要做鬼十三的內應?”

沂厄真君冷冷地看著緋月真君,嘴中吐出一個名字:“沈吟。”

聽到浣塵真君的本名,緋月真君一筆一劃,精心描繪的眉間驟然冷了下來。他總是以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樣示人,只有在這種時候能看出他和宋玄機有那麽兩分冰冷的神似。

“當年我們還只是太華宗的弟子,你就和沈吟……沈吟‘閉關’十八年,音訊全無。無人知道他在哪裏閉關,也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十八年來,你一直在尋找沈吟,卻始終一無所獲。鬼十三誘你同流合汙的誘餌,便是告知你沈吟的下落。”沂厄真君質問緋月真君,“我問你,宋流紓,是或不是?”

賀蘭熹一臉茫然:“那浣塵真君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閉關啊。”

“沈吟失蹤之前,的確和我們說了是去閉關,我們也是一直這麽認為的。可這麽多年了,無論太華宗發生多大的事,沈吟都不肯現身,我們便有了一些懷疑。”沂厄真君語氣艱澀,“後來,北濯天權重新問世,足以證明沈吟已經死了……”

緋月真君驀地開口:“沒有。”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沈吟沒死。”

話落,那條盤繞在巖石上打盹的龍骨最先發現了異樣,毫無預兆地睜開眼,朝空中猛沖而去。

只見鬼界陰暗灰冷的上空,一輪緋色的血月自緋月真君身後升騰而起,將整座迷魂殿染成了他最愛的紅色。

緋月真君在用這種方式昭告鬼界,這座迷魂殿,暫時由他宋流紓接管了。

血月如此之大,如此之近,仿佛觸手可及。緋月真君的剪影映照在月色之中,裙擺在他身後飛舞,奢華炫目,宛若一抹火紅的鳳尾。

不知何時,緋月真君的手中多了一把賀蘭熹從未見過的長劍。

賀蘭熹雖未見過,卻知道那一定是緋月真君的本命劍——【無處相思】。

“不好!”沂厄真君沖著賀蘭熹和宋玄機大吼,“我替你們擋著,離開這裏!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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