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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C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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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C48

chapter48、

黎枝再次醒來是在第二天。

醒來後眼前有一瞬的模糊, 黎枝怔怔望著天花板,恍惚了很久。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冬日鮮少有這樣晴朗的太陽, 照進來心裏發暖。

病床前黎梓看著她緩緩睜開眼睛, “怎麽回事,怎麽還在樓下暈倒了?”

“這麽冷的天, 要不是及時送來醫院...”黎梓臉色沈了沈, 沒繼續說下去。

“大哥,我沒事,就是太冷了,可能加上又沒吃晚飯, 有點低血糖吧。”黎枝隨口胡謅,她根本沒有低血糖的毛病。

黎梓英挺的眉一蹙,“宋斯寒沒來送你?”

“就是他把我送進醫院的。”

黎梓掃了眼空蕩蕩的病房,“這就是他和你在一起的態度?連個人影都沒有。”

黎枝安靜片刻, 被子下的床單被她捏出褶皺,她自嘲道, “他態度好你也不同意呀。”

“別提他了, 大哥,祖父醒了嗎?”

“醒了,剛醒不久。”

黎梓把早餐放到病床前支起的小桌子上, “先吃點早餐, 再去見祖父。”

黎枝喝了口豆漿, 吃了口小包子, 勉強咽下去, 沒什麽胃口地放到一邊。

不是不好吃,是她沒心情。

手機裏躺著好多人的慰問信息, 黎枝隨便看了看,懨懨地關上。

剛放下手機,病房門推開,雲輕霧風風火火地走到病床前,心疼地打量她好幾眼,“枝枝寶貝,你怎麽回事,怎麽把自己折騰這個樣子。”

看到雲輕霧,黎枝想起來,“撲克牌的事我忘記和我大哥說了。”

一旁的黎梓聽見,細微地挑了下眉,問,“什麽撲克牌?”

雲輕霧不滿地看著黎枝,“你好好躺著,我是為了那副撲克牌來的嘛,真是氣死我了。”

“要不要吃點水果?”

雲輕霧知道黎枝愛吃荔枝,特地買了一堆水果,裝在果籃裏,好看又誘人。

她給黎枝剝著荔枝,荔枝白色的果肉在她漂亮的手指上宛若一尊藝術品,一顆一顆擺在果盤裏,精致又漂亮。

黎枝看著雲輕霧給她剝荔枝的動作,有些恍惚。

黎梓離開,病房裏只剩下她們倆人。

雲輕霧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枝枝寶貝,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知道傅氏掌權人傅斯泠麽,剛從國外回來,聽說巨帥巨有錢,我打聽到他過段時間在私人游輪有一場私人晚會。”

說著,她朝黎枝眉飛色舞地眨眼,“等著,姐妹這就把他拿下。”

黎枝聽得細眉輕蹙,為好閨蜜感到擔心,“別是個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也得先讓我探探虛實,只要能解決我目前的窘境,就算是花花公子,也是好公子。”

黎枝:“...”

黎枝看著雲輕霧想,是不是男女關系裏,可以圖金錢,圖利益,圖源源不斷的禮物,圖一朝一夕的陪伴。

無論圖什麽,就是不要圖感情。

她看著雲輕霧,恍若看見了不久前的自己。

她那時開心、明媚、自由而灑脫。

此時此刻,她忽然好羨慕雲輕霧。

-

雲輕霧探望完老爺子離開後。

黎枝和黎梓出離開病房送完雲輕霧

回來,好巧不巧,電視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巨大的電子屏裏傳來財經頻道主持人官方性的陳述。

【眾所周知,京北宋黎兩家王不見王,近日,兩家集團關於千億醫療項目的競爭結果塵埃落定,當夜黎家老爺子緊急入院,翌日,最疼愛的孫女和競爭對手傳出戀愛緋聞,黎老爺子疑受雙重打擊病情加重,輿論進一步擴大、發酵,宋黎兩家集團股價均有不同程度下跌...】

黎梓拿起一邊的遙控器將電視關上,“誰打開的電視?”

老爺子吹胡子瞪眼,“關上做什麽?”

黎梓站在病床邊,看著自家不省心的老爺子,“您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別整天看些八卦新聞。”

老爺子哼地一聲,“睡了兩天,我也睡夠了。”

他看了黎梓和跟在後面低著腦袋的黎枝兩眼,“放心,我還沒老糊塗,我看小宋那孩子挺好的。”

黎枝:“...”

黎梓:“...”

家族死對頭、剛贏了他們最看重項目集團的掌權人挺好的。

他確信祖父是老糊塗了。

黎枝乖巧地坐在一邊,垂頭盯著自己腳尖,不說話。

幾步之外傳來祖父虛弱裏帶著和藹的聲音,“枝枝呀,怎麽不說話?”

黎枝擡起腦袋,笑了笑,“祖父您吃水果嗎?”

“我給你剝個山竹吃。”

黎枝倒了杯水,遞給祖父,“祖父,您先喝水。”

而後從桌上拿了個山竹,緩緩剝皮。

黎梓看著黎枝緊緊低著的腦袋,沈聲,“新聞裏說的簡直無稽之談,黎枝,你不要想太多,我會處理好。”

“嗯,謝謝大哥。”

“祖父,”黎枝將山竹的果肉剔出來,盛在幹凈的托盤裏,放到祖父跟前,“您吃山竹,特別甜特別好吃。”

“謝謝乖孫女。”

祖父笑得眼睛瞇起一條縫,盡管身體虛弱,還是盡力應和著他們。

心頭一哽,黎枝彎了下眼睛,像是脆弱即化的雪。

衣服倏地被黎梓碰了下,黎枝擡頭,對上黎梓冷肅的眼,“黎枝,跟我出來。”

...

醫院頂樓長廊,安靜幽深得一眼望不到頭。

滿目的白色墻壁,像昨夜的雪。

黎枝跟著黎梓一路走到走廊盡頭。

這邊平時很少有人經過,安靜到令人窒息。

黎枝站在窗邊,打開玻璃窗的一道小縫,冷風吹進來,她輕輕呼了口氣,清醒不少。

轉頭看向黎梓,“大哥,什麽事?”

“談一談,你和宋斯寒的事情,昨晚不該將你丟給他,抱歉。”

“沒關系,大哥,我知道你忙,不僅要照顧祖父,還要顧著公司那邊。”

黎梓嘆了口氣,“黎枝,你是不是真的天真單純到以為宋斯寒是在你和沈星臨相親那天回國的?”

“什麽意思...”

黎枝想說她已經和宋斯寒說清楚,他們已經分手了。

對上黎梓冷肅又帶一絲溫和的眼,莫名有種直覺,她和宋斯寒的這段關系,黎梓或許比她看得透徹。

她輕輕吸了口氣,心跳有些劇烈。

黎枝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大哥,我真的很喜歡他,我和他,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黎梓神情轉瞬冷下來,“兩家的競爭關系你知道,幾百年的恩怨擺在那裏。”

“他現在是喜歡你,未來呢,黎枝,我知道你從來自信驕傲,但對上宋斯寒這樣的男人,你輸不起。你想要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就是繼續和他不明不白地在一起?他和你在一起這麽久,卻從沒有對兩家生意上的競爭有過一絲一毫松懈,人在倫敦,國內總部對集團形成戰略對抗,每個領域都不放過,甚至從他正式掌控集團前就開始布局,即使在和你關系持續的這段時間裏,他也從未松懈過一分一秒。”

“確實,他是對你還不錯,好幾個億的禮物砸給你眼睛都不眨,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裏面有多少是從我們家贏過去的?”

黎梓眉眼冷峻地陳述利弊,“這次項目,是商場上的正當競爭,我沒錯,宋斯寒也沒錯,我願賭服輸,黎家也輸得起。相對應的,我也不會放棄家族,所有剛才他的那些落在我身上也是一樣。黎枝,我不是非要阻撓你,但是你要明白,我們和宋家關系註定不會有握手言和的那一天,如果利益站在對立面,任何關系都不會長久,隨著時間推移,各種嫌隙、齟齬都會接踵而至,你敢保證你們在一起,未來漫長的幾十年都會始終如一嗎?”

身份、利益的對立,未來一旦發生沖突,宋斯寒一定會為了家族放棄她。

這是黎梓苦口婆心這一大段話,最中心想要告訴她的。

黎枝身子顫了顫,有一串晶瑩從臉頰滾落,悄無聲息。

她聽懂了,沒再比此刻明白。

她一直知道,但此時清晰無比地被黎梓毫不留情地指明、剖開。

她恍惚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沒看透過。

“我會和暖暖辦理離婚手續,同時,希望你也不要讓我失望。”

黎梓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我們已經分手了。”

黎枝幾乎泣不成聲,淚水沿著她臉頰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大哥,對不起,我們已經分手了。”

“對不起,我不該和他在一起,早在那次被你看到,早在知道我們彼此家族對立的身份開始,我就應該和他分手。”

黎梓腳步僵停。

聰明了解她如黎梓,瞬間明白剛才她那一句問話的目的。

無奈地走到黎枝跟前,“怎麽不提前說,非樂意挨一頓訓斥?”

“大哥,對不起,我現在知道了,當初你為什麽那麽反對。”

黎梓嘆了口氣,將黎枝攬懷裏,“哭吧,最後一次哭個夠。”

黎枝一直不喜歡哭,眼淚是她認為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從小到大,她討厭暴露自己的軟肋、弱點,她討厭真正的示弱,她曾經信誓旦旦即使自己愛上宋斯寒,也不會成為弱勢的一方。

可是她忘了,宋斯寒根本沒有心。

她就像是被他給予的溫存和柔情麻痹了,任由自己的心在他溫柔的攻勢裏一點點軟化,最後徹底沈淪,以為他對自己是有幾分愛意和喜歡的。

她試圖求證,最後換來的只是冷漠的回應。

“你不說我也不會知道這些,大哥,謝謝你。但是...”

黎枝猶豫幾秒鐘,問道,“祖父是不是因為知道了我的事情,才突然住院的?”

“和你沒關系,不要想太多。”

黎梓按了按她的肩,聲線溫和下來,“去洗手間洗把臉,一會兒被祖父看見,以為我這個做大哥的欺負你。”

-

黎枝和黎梓回病房不久。

病房門推開,黎耀和、黎耀之從外面進來,後面還跟著黎芊。

這是黎枝第一次面對面見到黎耀之,和她父親長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相比她父親那不靠譜的樣,黎耀之長相更偏儒雅,是那種歲月沈澱出的貴氣,將近五十的年紀,時間並沒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身材筆挺板正,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

看見黎枝,黎耀和猶豫了半晌。

回想起網絡上那些難聽的流言蜚語,最後還是按捺不住,“黎枝,你不知道宋家和我們家什麽關系嗎?怎麽和宋斯寒在一起了?”

黎梓按了按眉心,這個不靠譜的渣爹發什麽癲呢。

“您別怪她,是我這個做大哥的不稱職,我和...”

黎老爺子按

耐不住,打斷黎梓,順便瞪了眼黎耀和,“小輩談個戀愛,你怪她幹什麽?”

黎耀和奇怪地看向自己父親,“當年耀之和宋亦年妹妹在一起,您可不是這個態度。”

黎老爺子哼地一聲,“你也知道是當初了,我現在再看都挺好。”黎老爺子嘆了口氣,“人這一輩子,除了金錢、利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倒是你,三婚三離,什麽渣男玩意兒。攤上這三個好孩子你真是燒高香了,每天早晚都得拜一邊佛。”

黎耀和:“...”

黎枝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黎耀和被老爺子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最後憋著臉色給父親遞上杯溫水,“父親,您喝口水,好好休息,在孩子面前給我留點面子,你看,三個孩子在一旁都笑我。”

老爺子板著臉不為所動,繼續數落,“活該你,你就從來沒有一點兒做父親的樣子。”

黎耀和:“...”

病床對面的電視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晚間財經頻道主持人冷漠官方的陳述,響徹偌大病房。

畫面裏是宋氏集團總部今早晨會前的場景。

聳立的高樓下,宋斯寒彎腰下車,被十幾號人簇擁,男人居於正中,神情冷肅,周身自帶一股沈冷氣場。

大字標題吸引眼球:【宋斯寒今日現身宋氏集團總部,疑棄美人要江山?】

黎梓走過去,冷著臉拿起桌邊遙控器。

“誒誒誒,別關,關上做什麽。”

視線掠過黎枝紅紅的眼眶,黎耀之言語打斷黎梓動作,“小黎枝沒你想得那麽脆弱,而且,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是?”

“讓你二叔看看宋斯寒到底怎麽贏的,下次給你們兄妹贏回來。”

黎梓:“...”

他真是服了這個二叔。

此刻,黎家所有人的臉上都遍布著開心的笑顏。

好似對未來充滿憧憬和希望。

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忽略,那即將會砸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

黎老爺子病情發展得很快,全家人陪伴著,在醫院度過了最後的時光。

三月開春,黎枝祖父最終沒有捱過京北寒冷的冬天,享年82歲。

祖父是笑著離開的,病體幾個春秋,在這世上走過一遭,他的遺言裏沒有遺憾,囑咐他們生活如舊、繼續前行。

可是留在世上的人,心裏全是痛苦和遺憾。

按照祖父遺言,葬禮只邀請了很少的人,儀式簡單而低調。

西郊墓園。

墓碑成排佇立,代表著一個個離開人世孤獨的靈魂。

時隔一月,葬禮這天又下起了雪,鹽粒子一樣的雪,混著初春的風,融化在每個人的臉上、肩頭。

像是一直涼到了心頭。

春天的雨、冬天的雪,相交雜著撲簌簌地落。

墓地又空又冷。

墓碑中央的老人儒雅和藹,像是在笑。

所有人穿著黑衣、神情哀慟。

那些曾受黎老爺子提攜的、恩惠的,那些為黎老爺子品性能力所折服的,都不約而同地來到墓地,輪流為老爺子送上花圈。

人來人往眾多,葬禮時間持續不算短。

身為最親近的家屬心力交瘁,將近傍晚,回程的車上。

“祖父給我們一人留了一封信。”黎梓按照名字分給幾人。

黎枝下意識接過,打開帶有‘黎氏’title和她名字的信封,剛看到第一句,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紅著眼眶叫前排司機,“停車,停車,黎叔,快停車。”

黎梓按了下她手腕,“黎枝,做什麽?”

黎枝嗓音哽咽,“這麽冷的天,我要再回去陪祖父一會兒。”

車子應聲而停,黎枝揮開黎梓的桎梏,打開車門下了車。

“黎枝,很晚了,回來。”

對於身後黎梓的呼叫充耳不聞,黎枝手裏緊緊攥著那封信,拼盡全力往回跑著。

一場幾小時的葬禮,只是為了宣布祖父徹底不存在這個世間。

她不想要這樣的告別。

她還沒有畢業,還沒陪祖父待夠,祖父怎麽就走了呢。

漫天的雪好像下在了黎枝的心裏。

她再也沒有從她剛開始回到黎家就滿心滿眼疼愛她的祖父了。

在黎枝眼裏,祖父是親情的代名詞。

時間久遠到她已經有些模糊,初入黎家,當時也只是十多歲的黎梓其實是有些排斥她的。父親不著調,母親不負責,是祖父抱起當時小小的她,帶她吃飯、玩耍,教她認字、彈琴。

教她一筆一劃寫自己的名字,告訴她名字的含義,像樹枝一樣茁壯成長,枝繁葉茂,充滿生機與活力。

都說隔輩親,兄妹三人裏,祖父最疼的就是她。

可是轉眼間,她早已長大,祖孫二人聚少離多。

黎枝最後關於祖父的印象,是他閉著眼睛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他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看看她,笑瞇瞇地和她講一些從前。

“祖父...”

祖父滿目和藹地存在於墓碑的黑白照片裏,手裏薄薄的信紙被捏皺,黎枝坐倒在墓碑前泣不成聲,“祖父,您再起來和我說說話好不好,祖母走了,您也走了,我真得好難過好難過...”

三月本是天氣逐漸變暖的季節,這一場雪下下來,卻像是沒有盡頭。

天色漸暗,滿目的雪白到刺眼。

顧不上身體的寒冷,被凍到發僵的腳,黎枝坐倚在墓碑一側,和祖父斷斷續續說著話。

細微的嘎吱聲由小漸大,響在這一方空間,輕輕淺淺的香根草香暈入鼻尖。

隨之而來清冷低磁的聲線入耳,“黎枝,撐傘。”

同一時刻,一把傘遮在頭頂。

修長冷白的骨節握在黑色傘柄,黎枝仰起頭,一雙晶瑩淚眼順著傘骨往上。

似乎將外面所有的傷心與喧囂隔絕。

整個世界都寂靜在這把小小的傘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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