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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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4 星子
這話讓路彎彎一瞬間亂了手腳。
她想說，不是的，她只是想告訴他蔣真的話。
可她又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關心他，她根本就該把這句話埋藏在自己心裏。
她沒接話，林杉看出了她的局促，反而又不再提她的關心，收斂了笑意點頭，“好。我會註意的，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回到自己的家，路彎彎打開電腦拒絕了所有的商務合作，打開了一直留在郵箱底下的一封。
回覆了一段話，她回身開始收拾行李。
//
第二天，路彎彎和林杉又以一種奇異的方式上了熱搜。
#路彎彎林杉酒吧#
上了熱搜的是酒吧的監控視頻。
那視頻清晰地記下了所有的事，林杉喝酒，路彎彎打碟，以及後面的路彎彎解救林杉。
可惜當事人並沒有看見，因為——
路彎彎正拽著兩個大箱子走在山路上。
這裏是玉城市的一個極為偏遠的小山村，有兩個在此支教的大學生給她發了郵件，請求她過來做音樂老師，他們認為這裏的小朋友很有音樂天賦，或許可以走出大山。
路彎彎之前一直沒回覆，就是想等一切都處理完畢再來。
這裏和南清市的狀況很像，都是山清水秀卻並不發達的少數民族聚居地，路彎彎簡單了解過後就很喜歡這裏，便決定一邊采風一邊教小朋友們唱歌。
拒絕所有商務合作邀請需要很大的勇氣。
或許艱難，但是因為這是她想要的。
和兩個大學生見完面，路彎彎才在教工宿舍安頓下來。
小山村沒有信號，村長請她去鎮上吃飯，她打開手機，然後發現又被朋友們的微信塞滿了。
【安喜】：到山村了嗎？記得給我回消息。
【路彎彎】：到了！
還有不知情人士的吃瓜：
【高晗銘】：林杉怎麽回事兒，這麽弱。
【丁繪意】：臭林杉一天到晚纏著我們彎彎！
只有林杉倒是頗為激動。
【杉】：彎彎……對不起。
【杉】：認識你之後我好像總是在犯錯，你有空嗎？我做了蛋糕。
路彎彎能想到他說這話時耷拉著的眼。
她笑著回覆他。
【路彎彎】：不用了，我在玉城。
林杉一個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彎彎，你去玉城幹嘛？”
玉城太偏了，甚至就連交通都不是很發達。
他應該是查過了，才這麽焦急。
路彎彎把手機拿遠一點，皺起眉頭。
“你聲音輕一點，”
林杉氣勢瞬間弱了幾分，“不好意思……”
“我來支教。”
路彎彎沈聲說出。
“什麽？！這麽突然？在你這麽火的時候？”
路彎彎想象著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唇角微微上揚。
“我想要屬於我自己的名氣。”
林杉那一頭沈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路彎彎以為系統自動掛斷了，他才小聲說。
“好的，我知道了。”
然後啪地掛斷電話。
路彎彎覺得林杉的態度有些奇怪，也並不覺得那條熱搜能翻出什麽浪花，於是關上手機，開始和村長閑談。
上了一周課，路彎彎和另外兩個老師去鎮上吃過一次飯，那時她瀏覽了很久的微博，卻發現很久沒有收到林杉的消息了。
營銷號和大粉號也都沒有他行程的消息，大多是炒炒冷飯。
路彎彎那時並不知道會在玉城看到林杉。
第二周周五，路彎彎和孩子們道別，背上書包走回山上的教工宿舍。
夕陽西下，把整個山村都籠上了薄薄的金黃色，路上的小狗小雞跟著她走了一路，她把手裏沒來得及給孩子們分完的糖塊分完，笑著逗逗它們，走得慢卻很快樂。
她看到自己那棟破敗的宿舍前似乎立著一個清瘦的身影。
她以為是有人找自己宿舍的另一個老師，便快步走上去。
走得有些快，她小聲輕喘，輕輕拍了拍褲腿上的細碎粉塵，擡頭看那人。
竟然是林杉。
他又瘦了，瘦了很多。
路彎彎怔在原地，似乎是在懷疑眼前是否是幻境。
林杉放下手裏拎著的大包小包，激動地揮手，動作太快甚至晃出殘影。
那一瞬間，路彎彎突然想起了《忠犬八公的故事》。
真是狗狗啊。
“彎彎！”
路彎彎走上前，還沒來得及問他，就被男人環住。
他摟住她，依然不敢用力。
“我來了。我好想你。”
這個擁抱時間不長，卻足以讓路彎彎在蕭瑟秋風裏漸漸染上他的氣味。
擁抱過後的尷尬是被路彎彎打破的。
“你的新專，怎麽辦？”
林杉得意地笑笑，“放心，我可是要為咱們的新專負責的！”
路彎彎被他說的“咱們的”取悅到，酒窩悄悄浮現。
路彎彎剛想問他是否和村裏打點過了，林杉似乎是猜到她會不放心他，很輕地用指節蹭掉她臉上沾到的一點灰塵，“放、心！我都說好了！在這兒教小朋友一個月我再走。”
臉上的熱度還沒來得及散去，路彎彎放下心來，陪他進去安頓好了，便借了另一位村長的摩托車去鎮上吃飯。
整個山村只有村長有摩托，還是十幾手的，從鎮上跟人拼命砍價得來的，有些老舊，就是為了支教老師來的時候能坐得更舒心些，村長幾乎從來不用。
“正好是周末，我請你去鎮上吃。”
林杉一邊戴上頭盔，一邊玩味地看著她，眉毛輕挑，眼睛眨了幾下。
“那就請，路老師，給我帶路了。”
那“路老師”喊得繾綣，像是氤氳著酒氣，叫人無端沈醉。
路彎彎打了他的頭盔一下，林杉吃痛喊了一聲。
然後小聲反對：
“路老師體罰學生！”
路彎彎笑了，也戴上頭盔，坐到後座：
“我沒有你這種學生。”
一來一回間像極了戀人。
旁邊有認識路彎彎的村民操著一口不夠流利的普通話問她：
“路老師，這是你家那口子嗎？”
你家那口子。
這話聽上去土氣，卻讓路彎彎瞬間感覺臉上的熱度上升幾分。
這是比丈夫更加接地氣的說法，像是自然地把他納入了自己家庭。
是啊，兩個人特意穿最樸素的衣服，倒真是融入了村子。
她搖搖頭，卻聽到前面的林杉掀起頭盔的擋板，對著村民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心思：
“我希望我是！”
路彎彎在後面止不住地笑，林杉啟動了摩托車，在陣陣轟鳴聲中帶著欠揍的口氣回頭：
“我說得沒錯吧，我在追求你嘛。”
路彎彎不打了，只是覺得臉上的溫度更甚。
低聲喃喃：“真自信。”
他身上沒噴香水，只有自然的皂香，混合在鄉鎮塵土飛揚的空氣裏格外清新。
路彎彎悄悄離他近些，心想難道玉城和南清一樣有什麽特殊的空氣嗎？
兩個人的氣氛竟然意外地變得協調柔和。
雖然路彎彎之前很清楚兩人相處的不和諧因素大多來自於自己對他的抗拒和疏離。
可她竟然慢慢發現這下好像不是那麽好解釋自己的情緒了。
算了，如果情緒這麽好解釋，那就不叫情緒了。
摩托車的速度很快，風聲極大。
路彎彎一邊給林杉指路，一邊這麽想著，越想越覺得滿足了不少。
他們來的是一家小的飯館，老板在墻上貼了一張手寫菜單，字很漂亮，像是專門練過的。
店面很幹凈，讓人自然而然覺得這兒和外面吵鬧的街道是兩個世界。
老板講話也不像當地人，見到路彎彎來了，笑著迎接。
“路老師來了？今天還有朋友嗎？”
林杉高挑的身形在狹小的店面顯得有些擁擠，他略略彎下腰笑著和老板打招呼，“是。”
路彎彎見他施展不開，就拉他到後院寬敞的地方叫老板支起一張桌子。
“坐這兒，我去點菜。”
林杉把腿伸長，托著腮笑得燦爛看她。
“好的，我在這裏等路老師回來。”
路彎彎走之前，不太用力地瞪了他一眼。
這頓飯吃得很快樂，林杉和她講這半個月來的事兒，什麽上班路上遇到狗仔結果自己下車買包子問他們吃不吃，還有晚上回家遇到狗仔和他們說早點回家吧沒什麽可拍的。
路彎彎笑他對人還挺好的，並沒聽出他講這話時的不自然。
之後路彎彎大概和他講了支教的事兒。
“小學在村裏，初中在鎮上，都只有兩三個班。都是一周一節課，你來了之後正好和我錯開上課，我還特地為他們組織了一周一次的社團活動，雖然初中加小學只有十幾位孩子選了咱們的音樂社團。”
林杉越聽神色越凝重，點頭的頻率也逐漸緩慢。
最後沈著聲音道：“知道了。”
路彎彎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帶著些失落：“這裏留守兒童很多，看上去都是怯生生的。”
兩人走的時候，老板人已經不在飯館裏，路彎彎就多留了一包糖在桌上，回頭看到林杉帶著疑惑的神色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低頭捋起一縷飄蕩的發絲，解釋道：“老板的女兒年齡小，還不在上學，但經常給我帶點吃的。”
回村的路上，路彎彎湊近些林杉的耳朵：
“周末別以為老師就沒別的事兒做了，回去你就知道了。”
林杉那一側的耳朵漸漸紅了，人也不似吃飯前吊兒郎當，只是點頭表示知道了。
校舍裏除了林杉和路彎彎，還有兩位大學生，一男一女，是情侶。
其餘的本地老師周末都回家了。
路彎彎進了一樓，就把CD機打開，連上小音箱，她和另外兩位老師搬出一張八仙桌，又一起坐在門口的長凳上，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林杉雖然不明所以，可還是跟著他們坐在一起。
果然不一會兒就有腳步聲和歡笑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在暮氣沈沈的黃昏中帶來一絲生氣。
小院門口出現一群瘦瘦的小朋友，手裏提著各色各樣的東西。
有的小孩兒還沒他腿高，就拎著一只大肥雞來了，還有抓著一提腌好的鹹魚的，提溜著一箱啤酒的，挎著一籃子蔬菜的，抱著一桶米飯的……
總之有生有熟，有葷有素，有冷有熱。
他們幾個趕緊站起來去接，路彎彎起身去放CD，一個小小的院子幾乎都要被塞滿。
有膽大的問林杉：
“叔叔，你是誰啊？”
林杉被叔叔這個稱呼沖擊到，那邊路彎彎和那對老師笑得前仰後合，林杉蹲下和小朋友平視：
“叔叔是新來的老師，可以叫我林老師。”
小朋友的眼珠含著一汪水，掃視林杉，稚嫩的童聲問出一個讓在場的成年人都沈默的問題。
“那林老師，你也是呆一段時間就會走嗎？”
這句話的沖擊力遠大於叔叔這個稱呼，林杉回頭看另外三位，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個善意的謊言。
思來想去，林杉下了一個承諾：
“林老師以後還會來的，林老師保證。”
小朋友眼神躲閃著。
林杉突然覺得小朋友看似接受了他的承諾，實則可能已經看過無數毀掉承諾的大人。
無數人來到這裏，其中不乏一些或為了給前途鍍金，或為了做慈善的名聲的“慈善”。
他低頭看著小朋友有些破舊的褲腳，恍惚間竟然想多呆一個月。
他一定還會回來的。
他回頭看路彎彎，少女眼裏閃著和他一樣的光。
兩個人眼裏，都閃著光亮。
即使已經天黑，依然如星子般閃亮。
//
周日上午，村子裏來了一群人，路彎彎正和林杉走在去吃早飯的路上，看見這群人中的某一個，繞不開，便只好過去打招呼。
那是路彎彎認識的一位導演，自己前兩天剛剛拒絕了他即將開拍的綜藝的幕後。
“劉導好。”路彎彎路過和他們打了招呼。
劉導見是她，震驚了一瞬，隨即問道：
“路彎彎？你知不知道這村子裏誰會織錦？”
路彎彎一怔，然後示意劉導稍等，然後打電話給了村長。
村長告訴她村子裏都會點，但小墨媽媽做的最好的時候，路彎彎回頭和林杉耳語：
“小墨家就是那天吃飯飯館的老板家。”
劉導是個要求嚴苛的導演，直接要求帶他們去小墨家。
路彎彎想到如果真的能拍到，或許對整個村子都是極大的幫助，便告訴林杉大概的位置，然後拜托他買早飯過來找他們。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小墨家的時候，只有小姑娘一個人在院子裏玩。
路彎彎示意劉導一行靠後一些，然後獨自走進院子。
“小墨，你的媽媽呢？”
小墨是個極為害羞的姑娘，她指了指山下。
“媽媽下山陪爸爸去城裏了。”
完了，路彎彎心下直呼大事不好，村子裏城裏要近一天的路程，如果要求劉導一行等一天大概率會被劉導這樣嚴苛趕進度的人拒絕。
她慢騰騰地挪過去，思來想去還是說了實話。
“小姑娘媽媽進城了，估計今晚才能回來，劉導你看要不我們拍別家也行？起到宣傳作用就好了。”
劉導叼著一只煙，礙於女性在場沒有點燃，他面色凝重地搖搖頭，正要開口，路彎彎搶先說：
“那這樣，劉導，我聽說您的新劇配樂還沒敲定，我免費給您做，您就在這個村子多呆一天，可以嗎？”
劉導沈吟片刻，把嘴裏的煙拿下來，剛想說些什麽，門口傳來林杉的聲音。
“我！我給您的新劇免費唱主題曲！”
在場的人被這兩位一次又一次震驚，像是撿了什麽便宜大寶貝一樣笑了。
倒是劉導不緊不慢。
“我沒說我不願意留下來等啊，路彎彎，我是嚴苛了點，但不代表我不通人情。”
路彎彎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心急了。
林杉已經把熱乎的包子塞到自己手裏，似乎是安撫她沒關系。
“不過呢，你兩位既然答應我了，我不占便宜，錢我照樣給，但是你倆答應我的一定要做到。”
劉導看著他們。
路彎彎看向林杉，林杉大手拍拍她的肩膀。
輕聲說沒關系。
“好。”
兩人同時點頭答應。
小姑娘此時懷著好奇走上來，看著和路彎彎並肩站立的林杉。
稚嫩清澈的聲音在安靜的眾人裏炸開一個大雷。
“彎彎姐姐，你好久沒這麽開心笑過了，這是你的男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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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不是的，她只是想告訴他蔣真的話。
可她又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關心他，她根本就該把這句話埋藏在自己心裏。
她沒接話，林杉看出了她的局促，反而又不再提她的關心，收斂了笑意點頭，“好。我會註意的，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回到自己的家，路彎彎打開電腦拒絕了所有的商務合作，打開了一直留在郵箱底下的一封。
回覆了一段話，她回身開始收拾行李。
//
第二天，路彎彎和林杉又以一種奇異的方式上了熱搜。
#路彎彎林杉酒吧#
上了熱搜的是酒吧的監控視頻。
那視頻清晰地記下了所有的事，林杉喝酒，路彎彎打碟，以及後面的路彎彎解救林杉。
可惜當事人並沒有看見，因為——
路彎彎正拽著兩個大箱子走在山路上。
這裏是玉城市的一個極為偏遠的小山村，有兩個在此支教的大學生給她發了郵件，請求她過來做音樂老師，他們認為這裏的小朋友很有音樂天賦，或許可以走出大山。
路彎彎之前一直沒回覆，就是想等一切都處理完畢再來。
這裏和南清市的狀況很像，都是山清水秀卻並不發達的少數民族聚居地，路彎彎簡單了解過後就很喜歡這裏，便決定一邊采風一邊教小朋友們唱歌。
拒絕所有商務合作邀請需要很大的勇氣。
或許艱難，但是因為這是她想要的。
和兩個大學生見完面，路彎彎才在教工宿舍安頓下來。
小山村沒有信號，村長請她去鎮上吃飯，她打開手機，然後發現又被朋友們的微信塞滿了。
【安喜】：到山村了嗎？記得給我回消息。
【路彎彎】：到了！
還有不知情人士的吃瓜：
【高晗銘】：林杉怎麽回事兒，這麽弱。
【丁繪意】：臭林杉一天到晚纏著我們彎彎！
只有林杉倒是頗為激動。
【杉】：彎彎……對不起。
【杉】：認識你之後我好像總是在犯錯，你有空嗎？我做了蛋糕。
路彎彎能想到他說這話時耷拉著的眼。
她笑著回覆他。
【路彎彎】：不用了，我在玉城。
林杉一個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彎彎，你去玉城幹嘛？”
玉城太偏了，甚至就連交通都不是很發達。
他應該是查過了，才這麽焦急。
路彎彎把手機拿遠一點，皺起眉頭。
“你聲音輕一點，”
林杉氣勢瞬間弱了幾分，“不好意思……”
“我來支教。”
路彎彎沈聲說出。
“什麽？！這麽突然？在你這麽火的時候？”
路彎彎想象著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唇角微微上揚。
“我想要屬於我自己的名氣。”
林杉那一頭沈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路彎彎以為系統自動掛斷了，他才小聲說。
“好的，我知道了。”
然後啪地掛斷電話。
路彎彎覺得林杉的態度有些奇怪，也並不覺得那條熱搜能翻出什麽浪花，於是關上手機，開始和村長閑談。
上了一周課，路彎彎和另外兩個老師去鎮上吃過一次飯，那時她瀏覽了很久的微博，卻發現很久沒有收到林杉的消息了。
營銷號和大粉號也都沒有他行程的消息，大多是炒炒冷飯。
路彎彎那時並不知道會在玉城看到林杉。
第二周周五，路彎彎和孩子們道別，背上書包走回山上的教工宿舍。
夕陽西下，把整個山村都籠上了薄薄的金黃色，路上的小狗小雞跟著她走了一路，她把手裏沒來得及給孩子們分完的糖塊分完，笑著逗逗它們，走得慢卻很快樂。
她看到自己那棟破敗的宿舍前似乎立著一個清瘦的身影。
她以為是有人找自己宿舍的另一個老師，便快步走上去。
走得有些快，她小聲輕喘，輕輕拍了拍褲腿上的細碎粉塵，擡頭看那人。
竟然是林杉。
他又瘦了，瘦了很多。
路彎彎怔在原地，似乎是在懷疑眼前是否是幻境。
林杉放下手裏拎著的大包小包，激動地揮手，動作太快甚至晃出殘影。
那一瞬間，路彎彎突然想起了《忠犬八公的故事》。
真是狗狗啊。
“彎彎！”
路彎彎走上前，還沒來得及問他，就被男人環住。
他摟住她，依然不敢用力。
“我來了。我好想你。”
這個擁抱時間不長，卻足以讓路彎彎在蕭瑟秋風裏漸漸染上他的氣味。
擁抱過後的尷尬是被路彎彎打破的。
“你的新專，怎麽辦？”
林杉得意地笑笑，“放心，我可是要為咱們的新專負責的！”
路彎彎被他說的“咱們的”取悅到，酒窩悄悄浮現。
路彎彎剛想問他是否和村裏打點過了，林杉似乎是猜到她會不放心他，很輕地用指節蹭掉她臉上沾到的一點灰塵，“放、心！我都說好了！在這兒教小朋友一個月我再走。”
臉上的熱度還沒來得及散去，路彎彎放下心來，陪他進去安頓好了，便借了另一位村長的摩托車去鎮上吃飯。
整個山村只有村長有摩托，還是十幾手的，從鎮上跟人拼命砍價得來的，有些老舊，就是為了支教老師來的時候能坐得更舒心些，村長幾乎從來不用。
“正好是周末，我請你去鎮上吃。”
林杉一邊戴上頭盔，一邊玩味地看著她，眉毛輕挑，眼睛眨了幾下。
“那就請，路老師，給我帶路了。”
那“路老師”喊得繾綣，像是氤氳著酒氣，叫人無端沈醉。
路彎彎打了他的頭盔一下，林杉吃痛喊了一聲。
然後小聲反對：
“路老師體罰學生！”
路彎彎笑了，也戴上頭盔，坐到後座：
“我沒有你這種學生。”
一來一回間像極了戀人。
旁邊有認識路彎彎的村民操著一口不夠流利的普通話問她：
“路老師，這是你家那口子嗎？”
你家那口子。
這話聽上去土氣，卻讓路彎彎瞬間感覺臉上的熱度上升幾分。
這是比丈夫更加接地氣的說法，像是自然地把他納入了自己家庭。
是啊，兩個人特意穿最樸素的衣服，倒真是融入了村子。
她搖搖頭，卻聽到前面的林杉掀起頭盔的擋板，對著村民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心思：
“我希望我是！”
路彎彎在後面止不住地笑，林杉啟動了摩托車，在陣陣轟鳴聲中帶著欠揍的口氣回頭：
“我說得沒錯吧，我在追求你嘛。”
路彎彎不打了，只是覺得臉上的溫度更甚。
低聲喃喃：“真自信。”
他身上沒噴香水，只有自然的皂香，混合在鄉鎮塵土飛揚的空氣裏格外清新。
路彎彎悄悄離他近些，心想難道玉城和南清一樣有什麽特殊的空氣嗎？
兩個人的氣氛竟然意外地變得協調柔和。
雖然路彎彎之前很清楚兩人相處的不和諧因素大多來自於自己對他的抗拒和疏離。
可她竟然慢慢發現這下好像不是那麽好解釋自己的情緒了。
算了，如果情緒這麽好解釋，那就不叫情緒了。
摩托車的速度很快，風聲極大。
路彎彎一邊給林杉指路，一邊這麽想著，越想越覺得滿足了不少。
他們來的是一家小的飯館，老板在墻上貼了一張手寫菜單，字很漂亮，像是專門練過的。
店面很幹凈，讓人自然而然覺得這兒和外面吵鬧的街道是兩個世界。
老板講話也不像當地人，見到路彎彎來了，笑著迎接。
“路老師來了？今天還有朋友嗎？”
林杉高挑的身形在狹小的店面顯得有些擁擠，他略略彎下腰笑著和老板打招呼，“是。”
路彎彎見他施展不開，就拉他到後院寬敞的地方叫老板支起一張桌子。
“坐這兒，我去點菜。”
林杉把腿伸長，托著腮笑得燦爛看她。
“好的，我在這裏等路老師回來。”
路彎彎走之前，不太用力地瞪了他一眼。
這頓飯吃得很快樂，林杉和她講這半個月來的事兒，什麽上班路上遇到狗仔結果自己下車買包子問他們吃不吃，還有晚上回家遇到狗仔和他們說早點回家吧沒什麽可拍的。
路彎彎笑他對人還挺好的，並沒聽出他講這話時的不自然。
之後路彎彎大概和他講了支教的事兒。
“小學在村裏，初中在鎮上，都只有兩三個班。都是一周一節課，你來了之後正好和我錯開上課，我還特地為他們組織了一周一次的社團活動，雖然初中加小學只有十幾位孩子選了咱們的音樂社團。”
林杉越聽神色越凝重，點頭的頻率也逐漸緩慢。
最後沈著聲音道：“知道了。”
路彎彎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帶著些失落：“這裏留守兒童很多，看上去都是怯生生的。”
兩人走的時候，老板人已經不在飯館裏，路彎彎就多留了一包糖在桌上，回頭看到林杉帶著疑惑的神色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低頭捋起一縷飄蕩的發絲，解釋道：“老板的女兒年齡小，還不在上學，但經常給我帶點吃的。”
回村的路上，路彎彎湊近些林杉的耳朵：
“周末別以為老師就沒別的事兒做了，回去你就知道了。”
林杉那一側的耳朵漸漸紅了，人也不似吃飯前吊兒郎當，只是點頭表示知道了。
校舍裏除了林杉和路彎彎，還有兩位大學生，一男一女，是情侶。
其餘的本地老師周末都回家了。
路彎彎進了一樓，就把CD機打開，連上小音箱，她和另外兩位老師搬出一張八仙桌，又一起坐在門口的長凳上，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林杉雖然不明所以，可還是跟著他們坐在一起。
果然不一會兒就有腳步聲和歡笑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在暮氣沈沈的黃昏中帶來一絲生氣。
小院門口出現一群瘦瘦的小朋友，手裏提著各色各樣的東西。
有的小孩兒還沒他腿高，就拎著一只大肥雞來了，還有抓著一提腌好的鹹魚的，提溜著一箱啤酒的，挎著一籃子蔬菜的，抱著一桶米飯的……
總之有生有熟，有葷有素，有冷有熱。
他們幾個趕緊站起來去接，路彎彎起身去放CD，一個小小的院子幾乎都要被塞滿。
有膽大的問林杉：
“叔叔，你是誰啊？”
林杉被叔叔這個稱呼沖擊到，那邊路彎彎和那對老師笑得前仰後合，林杉蹲下和小朋友平視：
“叔叔是新來的老師，可以叫我林老師。”
小朋友的眼珠含著一汪水，掃視林杉，稚嫩的童聲問出一個讓在場的成年人都沈默的問題。
“那林老師，你也是呆一段時間就會走嗎？”
這句話的沖擊力遠大於叔叔這個稱呼，林杉回頭看另外三位，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個善意的謊言。
思來想去，林杉下了一個承諾：
“林老師以後還會來的，林老師保證。”
小朋友眼神躲閃著。
林杉突然覺得小朋友看似接受了他的承諾，實則可能已經看過無數毀掉承諾的大人。
無數人來到這裏，其中不乏一些或為了給前途鍍金，或為了做慈善的名聲的“慈善”。
他低頭看著小朋友有些破舊的褲腳，恍惚間竟然想多呆一個月。
他一定還會回來的。
他回頭看路彎彎，少女眼裏閃著和他一樣的光。
兩個人眼裏，都閃著光亮。
即使已經天黑，依然如星子般閃亮。
//
周日上午，村子裏來了一群人，路彎彎正和林杉走在去吃早飯的路上，看見這群人中的某一個，繞不開，便只好過去打招呼。
那是路彎彎認識的一位導演，自己前兩天剛剛拒絕了他即將開拍的綜藝的幕後。
“劉導好。”路彎彎路過和他們打了招呼。
劉導見是她，震驚了一瞬，隨即問道：
“路彎彎？你知不知道這村子裏誰會織錦？”
路彎彎一怔，然後示意劉導稍等，然後打電話給了村長。
村長告訴她村子裏都會點，但小墨媽媽做的最好的時候，路彎彎回頭和林杉耳語：
“小墨家就是那天吃飯飯館的老板家。”
劉導是個要求嚴苛的導演，直接要求帶他們去小墨家。
路彎彎想到如果真的能拍到，或許對整個村子都是極大的幫助，便告訴林杉大概的位置，然後拜托他買早飯過來找他們。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小墨家的時候，只有小姑娘一個人在院子裏玩。
路彎彎示意劉導一行靠後一些，然後獨自走進院子。
“小墨，你的媽媽呢？”
小墨是個極為害羞的姑娘，她指了指山下。
“媽媽下山陪爸爸去城裏了。”
完了，路彎彎心下直呼大事不好，村子裏城裏要近一天的路程，如果要求劉導一行等一天大概率會被劉導這樣嚴苛趕進度的人拒絕。
她慢騰騰地挪過去，思來想去還是說了實話。
“小姑娘媽媽進城了，估計今晚才能回來，劉導你看要不我們拍別家也行？起到宣傳作用就好了。”
劉導叼著一只煙，礙於女性在場沒有點燃，他面色凝重地搖搖頭，正要開口，路彎彎搶先說：
“那這樣，劉導，我聽說您的新劇配樂還沒敲定，我免費給您做，您就在這個村子多呆一天，可以嗎？”
劉導沈吟片刻，把嘴裏的煙拿下來，剛想說些什麽，門口傳來林杉的聲音。
“我！我給您的新劇免費唱主題曲！”
在場的人被這兩位一次又一次震驚，像是撿了什麽便宜大寶貝一樣笑了。
倒是劉導不緊不慢。
“我沒說我不願意留下來等啊，路彎彎，我是嚴苛了點，但不代表我不通人情。”
路彎彎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心急了。
林杉已經把熱乎的包子塞到自己手裏，似乎是安撫她沒關系。
“不過呢，你兩位既然答應我了，我不占便宜，錢我照樣給，但是你倆答應我的一定要做到。”
劉導看著他們。
路彎彎看向林杉，林杉大手拍拍她的肩膀。
輕聲說沒關系。
“好。”
兩人同時點頭答應。
小姑娘此時懷著好奇走上來，看著和路彎彎並肩站立的林杉。
稚嫩清澈的聲音在安靜的眾人裏炸開一個大雷。
“彎彎姐姐，你好久沒這麽開心笑過了，這是你的男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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