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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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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手

碎瓦頹垣, 枯木朽株。

荒廢多年的宮殿淒涼落敗,瀝青臺階蔓延至看不見的陰影處,身著玄色錦袍的男子佇立在古井邊。

他身姿頎長, 眼眸深邃,寬闊的背肌已不似少年時那般單薄,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上位者的壓迫感,屹然已是一個成熟男人了。

“知予, 你難道不記得了嗎?你幼時就在這裏長大,你娘親是多麽愛你。”

“冬日裏這偏殿冷, 她舍不得燒地爐, 把唯一的碳火讓給你取暖, 還親手給你縫制禦寒的棉袍。”

“她明明也是一個被千嬌萬寵長大的女子,可她為了你!卻能做所有以前未做過的事!”

“知予,縱使你恨我,你也不該燒毀她曾經居住過得寢殿啊!”

九淵王跪在地上, 淚水從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滑過,這個將死之人, 似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揮散盡了這一生從未有過的感情。

可他乞求的人卻未曾看過他一眼, 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好似他只是一只可憐而又可悲的螻蟻。

倏然,一聲冷笑從這廢殿響起。

眾人轉眸看去,只見冷笑得人竟然是溫時也。

溫時也眼眸微闔, “她過得那麽慘,到底拜誰所賜?”

九淵王顫抖著擡起猩紅的眸,怒目瞪著溫時也,“你又是誰?!我跟我兒子說話, 關你何事?!”

溫時也姿態閑散,“我?只是一個看不慣死到臨頭還要道德綁架他兒子的好心人罷了。”

九淵王面目猙獰, 常年身居高位的他似乎還從未被這麽一個不知名的人嗆過,正欲開口痛罵,可突然“砰”的一聲——

他後頸一痛,喉嚨裏溢出腥甜的血腥味,心臟像被嚼碎了一般疼。

他艱難地擡起眸。

只見穿著玄色衣袍的俊美男子正一腳踹在他胸口處,修長勁瘦的手指正掐著他的後頸。將他的臉提起來狠狠摔在瀝青石板上。

那雙如霜雪般的眼眸正居高臨下凝視著他。

他下意識蜷縮起身體,卻忍不住“咳”的一聲,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呼吸像破舊的風箱般枯枝拉朽。

“知……知予,這宮殿真燒不得啊,你娘她你娘她——”

可他一句話未落,後頸又被攥住那瀝青石板上死命撞。

“你沒資格提她。”裴知予冷冷道。

修長的手指幾乎把九淵王的後頸捏成齏粉,唇角卻微微勾起,“當初你下令將她推進火爐裏,受盡烈火焚燒的折磨時,怎麽沒有如今的溫情呢?”

“知……知予……不是那樣……不是那樣的……當初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九淵王眼裏盛滿悔恨的淚水,情真意切。

可裴知予卻突然俯下身,貼在九淵王耳邊說了句什麽,九淵王彎曲的脊背猛地怔住,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可他兒子慢條斯理站起身,看都沒看他一眼,修長的手指對著遠處慢條斯理地一揮,那是個手心向下的姿勢。

皓月宗弟子立即聽令,無數支火把被投進廢棄的宮殿裏。

“呼”的一聲,嗶哩啪啦的火苗瞬間席卷整個磚紅色宮墻,竄天的火苗染紅了整片陰暗的天際,每個人眼裏都印著猩紅的火光。

長老們顫抖個不停,似乎沒想到裴知予真會一把火燒了這處寢殿。

趴在地上的九淵王卻突然擁有了無窮的力量,他奮力地將脖頸伸起,猶如瘋子般對著主宰著這荒廢之地命運的王者嘶吼——

“裴知予你這個狗雜種!當初就不該讓你降生,就應該一把掐死你,和你那掃把星娘親一起去死!”

“你現在翅膀硬了,真以為自己算個鳥,可你體內骯臟的詛咒之血卻永遠無法被湮滅,只要你活著一日,你都會永遠帶著那惡心骯臟的血茍延殘喘下去!”

“難怪你們西域族人都恨你們娘倆,巴不得讓你們娘倆早點死!”

九淵王淒厲的嘶吼聲響徹天際,他徹底撕破臉皮,用這世間最惡毒的言語詛咒著他的兒子。

皓月宗的弟子們紛紛咬牙切齒,恨不得沖上去將九淵王碎屍萬段。

白羽更是大吼道:“你這個瘋子瞎說什麽!我們澤月仙尊乃是這世間最至純至凈的體質!就連皓月宗的天靈石都沒有仙尊的體質純凈!你膽敢繼續瞎說!我們皓月宗絕對有一萬個法子讓你痛不欲生!”

長老們皺眉站在一邊,頗有些一言難盡地看著九淵王。

“堂堂九淵王這麽攻擊自己親兒子,還如此下三濫地潑臟水!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裴知予的體質有多純凈是修真界眾所周知的事,當年他入皓月宗,經過了所有試煉,在眾多弟子中脫穎而出。

還因千萬年難得一見的天資被皓月宗老尊主破格提拔為皓月宗下一代接班人,就不可能存在體內流淌著詛咒之血的可能。

可溫時也卻看見裴知予垂在身側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不知為何,他忍不住跟著鼻間一酸。

腦海裏突然出現一縷跳動的黑焰,黑焰後似乎還有個人,那個人蜷縮在角落裏,正發出小貓一般痛苦的呻.吟。

他用力想看清那人是誰,神經卻突突得痛,痛得他煩悶暴躁。

“唰”的一聲,彎刀不受控制脫手而出,“錚”的一聲刺進了九淵王的手掌裏。

“啊!”的一聲,九淵王痛苦至極的嘶吼聲響徹天際,而宮殿的火也越燒越旺,幾乎快席卷到他們腳下。

羅長老忍不住問:“知予,真的要繼續燒下去嗎?”

裴知予無甚表情,只是冷冷凝視著在地上痛苦掙紮的九淵王。

直到火苗席卷至九淵王的腳心,九淵王終於崩潰地癱在地上,混亂不清道:“我說!我說!你別燒了行不行?!”

“陣眼不在這!陣眼在我寢殿的書架後面!只要你們開啟陣眼!這陣法就開了!”

皓月宗長老皆都楞在原地,沒想到九淵王突如其來地就這麽招了。

九淵王似是怕大家不相信,急切道:“這陣乃是陸致設下的!只有我寢殿裏的陣眼能解!就算你們用盡修真界所有法寶,找不到陣眼都是白費!”

“你們信我一回!這陣燒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說得聲嘶力竭。

可裴知予未曾看過他一眼,只是劇烈焚燒的火突然停了。

裴知予對白羽道:“派人去找。”

“是!”

皓月宗弟子立即們禦劍,疾速趕往九淵王的寢殿。

九淵王看見火停了,那張先前還猙獰不堪的臉上突然露出大笑來。

羅長老皺了皺眉,跟在裴知予身後,小聲道:“知予,你怎麽這麽篤定燒殿會讓九淵王全盤托出?”

裴知予淡淡道:“因為他從來不會為對自己無利的事低頭。”

這句話就是解釋了之前九淵王為什麽會突然痛哭流涕還不停向他打感情牌的緣故。

羅長老似懂若懂地點了點頭。

而不遠處傳來白羽興奮的聲音,“仙尊!陣眼找到了!就在那書架後!!”

白羽話音落下,被陣法和火焰團團包圍的廢棄宮殿突然青光乍現,一股洶湧澎湃的靈力沸騰而出,如一條青龍般嘶吼著盤繞在宮殿上方。

羅長老忍不住腳步後腿,瞳孔震顫道:“好強的靈氣。”

裴知予卻擡手一揮,月霖劍勢如破竹朝那青色靈氣襲去,“砰”的一聲,青色靈氣猛地被撞出一個小口,露出磚紅色的宮墻一角。

眾人皆都目瞪口呆。

因為這磚紅色的宮墻一角與他們所呆的這處廢棄宮殿格局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那陣裏的宮殿並未被大火焚燒。

溫時也道:“這是陣中陣?”

裴知予輕輕頷首,同時在空中擡手,月霖劍“唰”的一聲飛回他手中。

“進去吧。”裴知予道。

聽到他的話,皓月宗長老們皆都爭先恐後地朝入口湧去,畢竟這陣法裏如今封鎖著無辜孩童的魂魄,拖延越久,那些孩童也會越痛苦。

溫時也跟在這些人身後,卻似乎覺得忘了點什麽。

他回頭看,只見九淵王還躺在先前的位置,只是他臉上絕望猙獰的表情倏然變得欣喜,渾濁的雙眼裏滿是對未來的渴望。

仿佛他還能再活很久很久一樣。

而一直靜靜站在原地的裴知予卻突然擡手一揮。

寬大的袖袍隨風飄動,“啪”的一聲,那陡然停歇的大火突然再次劇烈焚燒起來,火舌如這世間最惡毒的毒蛇瞬間席卷至整個宮殿。

九淵王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渾濁的眼底印著扭曲猩紅的火苗,他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指無措地蜷縮著。

直到“轟隆”一聲,宮殿驟然坍塌!

九淵王眼裏的光陡然熄滅,他全身肌肉都在劇烈顫抖著,深深的絕望與恐懼充斥他全身。

他拼命地往前爬,要阻止這場燒不盡的大火。可他太弱小,四肢都被粗繩捆綁著,要想撲滅這場大火,簡直就像螳臂擋車般令人發笑。

他終於認清這個事實,擡起頭來對著始作俑者大吼大叫,幾乎窮盡畢生最惡毒的言語。

可穿著玄袍的男子置若罔聞,只是徐徐地往前走,無論身後的人再怎麽罵,他都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那一瞬間,溫時也覺得玄袍男子隨著走動而擺動的衣袍似乎都變得輕盈了。

“走吧。”裴知予走到他身邊,深邃的眼裏印著他站在漫天大火下的倒影。

溫時也將視線從九淵王身上移開。

那一瞬間他竟然什麽都不想問,既不想問裴知予為何這麽做,也不想問裴知予為何不顧後果。

似乎冥冥之中他相信,裴知予做任何事都會有他的理由。

而他竟然無條件信任他。

溫時也壓下心裏的悸動,裝作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往入口方向走。

“溫時也。”裴知予卻突然喚了一聲他。

溫時也回頭,“幹什麽——”

可他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怔住,因為裴知予伸手牽住了他。

幹燥而又寬大的掌心緊緊貼著他。

他下意識就想掙脫,這種十指緊扣的感覺實在太怪了,怪到他能觸碰到裴知予粗糲的指腹,耳尖控制不住地發熱。

“你……你無不無聊啊……”溫時也沒話找話道。

可裴知予卻突然把他牽得更緊,“不無聊。”

又很輕地補了一句,“從剛剛就很想牽了。”

溫時也:“……”

怎麽感覺裴知予臉皮越來越厚了。

他低下頭,緩解了下臉上的燥熱。

可身後的九淵王卻還沒有放棄,不停沖著兩人離開的方向大吼——

“裴知予!你以為你開了陣法就能敵得過陸致嗎?!”

“你會輸得很慘很慘!你會失去所有的一切!你這些年來費盡心機所謀劃的一切都會化為齏粉!”

“你會後悔的!!”

握住溫時也的手陡然一顫,火光中裴知予那張俊美而又鋒利的臉似乎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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