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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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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時也!快閃開!”

隧道裏混亂不堪, 溫時也攥著羅剎市城主的衣領質問,一柄鋒利的刀刃抵在他小腹處都沒發覺。

他眼裏只有羅剎市城主那雙震顫的眼睛。

可很快那雙眼睛就變得淡漠無情,仿佛所有的失控都只是錯覺。

“溫時也!”

耳邊傳來裴知予焦急的聲音。

溫時也全然聽不見。

直到那把鋒利刀刃插進他的腹部, 他“噗”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眼睛怔怔看著面前手持刀刃的人。

他神色痛苦。

可羅剎市城主卻只是淡淡地將刀刃抽出,手指搭在他肩上,像推開一件垃圾般隨意。

溫時也一動不動, 仿佛被抽掉所有力氣和魂魄,任身體被推動著。

他捂著腹部, 卻感受不到腹部傳來的疼痛, 只聽到耳邊響起少年稚嫩的聲音——“因為你說過, 我們要一起長大,一起修行啊。”

“小...”他艱難喚道。

可另一個字還未出口,一道銀白劍影如閃電般襲來,直直刺向羅剎市城主胸口。

那把劍又快又狠, 羅剎市城主根本躲閃不及,還未愈合的傷口再次撕裂開。

溫時也忍不住伸出手, 大喊道:“小桑!”

可身體卻墜入一個滿是薄荷清香的胸膛裏, 耳邊響起裴知予咬牙切齒的聲音,“溫時也,你有心情關心別人, 怎麽不多關心下你自己?”

溫時也艱難轉頭。

只見裴知予滿臉陰沈,眼神冷冽,將他一把摟住懷裏,往後撤去。

羅剎市城主正欲追趕。

陸致卻擡手打斷, “別追了。”

他看著遠處手持月霖劍,戾氣四溢到恨不得攪翻這個隧道的男子, 面上露出些無可奈何的笑容。

搖了搖頭道:“我們動了他的軟肋,短時間肯定是追不上的。”

*

迷陣外宮殿的某一個寢殿裏,溫時也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漆紅色的檐頂,腦海裏一團亂麻。

叁木和師姐著急地圍在床頭,怎麽喚他都不應。

終於,叁木忍不住,咬著嘴唇,看著從找到藏身之地後,就一直在忙碌著給魔尊包紮傷口的澤月仙尊,小心翼翼道:“仙尊,魔尊他真的是傷了小腹嗎?”

澤月仙尊擡起單薄的眼皮,眼裏的冷意讓叁木直打寒顫,捏著手指往後退了一步。

“你眼瞎了嗎?”澤月仙尊冷冷道。

叁木被兇得一抖。

在他印象裏,澤月仙尊確實挺嚇人,脾氣也不好,似乎還從未給過他好臉色。

但這麽毫不留情地兇他,好像還是這麽久來第一次。

他咽了咽口水,看著魔尊腹部早就愈合的傷口,動了動嘴唇。

澤月仙尊這時再次擡起眼皮,剜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說——怎麽一個兩個都這麽煩人。

叁木卻被嚇得一抖,徹底閉嘴不敢再說話。

倒是南宮茵道:“裴師弟,阿也這傷看著挺嚴重,其實傷得並不深。”

“嗯。”裴知予頷首。

但緊皺的眉頭一直沒舒緩下去,他將脫下的玄衣蓋在溫時也身上,低聲道:“可他還是受傷了。”

南宮茵嘆了口氣,柔聲安慰了幾句。

叁木見澤月仙尊的戾氣似乎消散點,立即鼓起勇氣道:“仙尊,其實我有個猜想,魔尊他傷得根本不是腹部,而是腦子?”

“?”

裴知予轉頭,沈沈地睨了叁木一眼。

叁木身軀一顫,感覺那眼神像是一柄粹了冰的冷劍,能直接把他身體刺穿。

可他又擔心魔尊的腦子真的有問題,頓時左右為難起來。

所幸,南宮茵似乎也深有同感,擔憂道:“裴師弟,阿也他確實有點不太對勁,先前我看他和羅剎市對峙時還很正常,怎麽現在跟他說話都不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裴知予轉回眸。

將玄衣往溫時也身下攏了攏,語氣不自覺放緩道:“他沒事,只是需要冷靜一會。”

叁木撇了撇嘴,想說魔尊明明看起來就不正常,哪裏是一副沒事的模樣。

可很快,他又聽澤月仙尊輕柔道:“我會讓他好起來的。”

過去大概一盞香時間,溫時也腹部的傷口已完全痊愈,就是整個人依然還是一副渾渾噩噩的狀態,裴知予將其他三人遣了出去,自己寸步不離地照顧著。

他將手背貼在溫時也的額頭上,一股舒緩的靈力慢慢湧入溫時也的眉心。

而溫時也一直緊皺的眉頭也慢慢松開。

裴知予似乎也松了口氣。

只是他這口氣還沒松完,手腕卻突然被握住。

他垂下眸。

只見溫時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此時一片猩紅,顫抖著開口道:“裴知予,他是小桑……小桑……”

裴知予眼裏閃過一絲黯然。

他用手輕輕貼著溫時也的額頭,安撫道:“不是。他不是。”

“他是。”溫時也眼眸越來越紅,幾乎泣不成聲道:“你不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裴知予輕聲哄道。

“可我都想起來了,小桑的手背上有很大一塊黑色印記,小桑不喜歡黑色印記,也不喜歡我手上黑色印記,因為小桑說過,不想我被欺負。”

溫時也說到此處,閉上眼睛,眼淚控制不住洶湧而出,“而我曾說過,會保護好他的。”

裴知予將他摟進懷裏,擦掉了他眼角的淚。

嗓音一時也有些顫抖,耐心道:“小桑他在你回憶裏的活得很好。現在你遇到的人,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小桑了。”

“不會,不會,小桑不會變的。”溫時也捏著裴知予的衣袍,哽聲道:“一定是我忘了什麽,才讓小桑變成這樣。”

“你什麽也沒忘。”裴知予道。

“忘了,我忘了一段很重要的記憶。”溫時也擡起通紅的眸,看著裴知予,“無論我怎麽想都想不起來,我真的好沒用,就算我絞盡腦汁,腦子裏依然一片空白!”

他一邊說,一邊洩憤地扯著自己的頭發。

裴知予連忙抓住他的手,“溫時也,有時候很多事根本就不值得你想起來。”

可他話音剛落下。

卻感覺懷裏的人震了一下。

裴知予向來鎮定的臉上此時出現一絲慌亂,他低下頭,只見懷裏的人眼睛依然紅腫,只是那眼裏脆弱的猛然變成了冷厲。

溫時也道:“裴知予,所以你剛剛往我腦海裏傳輸的術法,就是為了壓制我的記憶,對不對?!”

裴知予怔在原地。

和溫時也相識這麽久,他不知被溫時也痛罵多少次,更不知被溫時也瞪過多少眼。

可每次他心裏都是甜兮兮的。

可此時的溫時也,顯然讓他感覺心裏一陣刺痛。

他低下頭,“我只是不想讓你難受。”

“不想讓我難受,就不經我允許,封鎖我的記憶嗎?”

“師尊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們都說是為了我好,可我就是個躲在別人掩護下獨活的廢物!每次遇事我都是落荒而逃!”

“你們總覺得忘記了,那些事就會過去,可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我到底想不想丟掉那些記憶!”

溫時也情緒如決堤的大壩,再也繃不住。

“當年剛入朝溪山時,我不記得桃源鎮,不記得娘親,更不記得家族被滅門的慘案。”

“我像個蠢蛋一樣沒心沒肺地生活了好幾年,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我不知道祖父和母親的忌日是何時,更不知道他們的屍體葬在哪裏……甚至從來沒有回去看過他們一次。”

“裴知予!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你們看我,是不是像在看一個傻瓜!”

溫時也很少這麽失控過,就算是在他最潦倒最無措的時候,似乎都從未在裴知予面前展現過這樣的一面。

裴知予的心不停收緊。

“溫時也,從沒有人這樣認為過。”

“從沒有人這樣認為過?”溫時也卻笑出聲來,“好輕巧的一句話。”

裴知予又道:“你不知情。”

“不知情?不知情就可以當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白癡嗎?!裴知予你不會覺得這樣真的是為了我好吧?”

裴知予怔住,心臟那塊位置緊縮到另他難以呼吸。

他擡起眸,只見溫時也眼角泛著淚光。

他指尖動了動,似乎想擦掉溫時也眼角的淚,可卻久久沒有動作。

他低聲道:“溫時也,對不起。”

“對不起?裴知予,哈哈哈。”溫時也捂著臉笑,笑得眼淚從指縫裏溢出,“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明明忘記的是我,做錯的也是我,可最後卻要你跟我說對不起。”

“你沒有,你很好。”裴知予不顧他的掙紮,將他摟進懷裏,聲音有些許沙啞道:“溫時也,你知不知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溫時也在他懷裏怔住。

裴知予道:“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能夠去朝溪山,認識了你。”

溫時也一動不動。

裴知予深吸一口氣,似乎從來沒這麽說過話,有些許緊張。

“我曾經以為遺忘是為了你好,因為不想看見你那麽痛苦。”

他抿了抿唇,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溫時也的情緒卻好像被安撫了。

他垂下眼眸,低聲道:“裴知予,你知不知道,桃源鎮的桃花每年只開一次,是在三四月份,那個時候桃源鎮到處都落滿了桃花瓣,好像沐浴在花海裏。”

“娘親最會釀桃源酒了,但是她不許我和小桑喝,有好幾次,我和小桑都饞得很,趁祖父睡著了,去偷他的酒喝。”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倆喝得大醉,倒在祖父的地窖裏不省人事。”

“為此,娘親不僅罰了我和小桑做了整整半年苦力,還罰祖父半年都不許再飲一滴酒。”

“祖父覺得很委屈,明明他的酒被偷了,為什麽還要被罰。”

“可娘親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不是祖父整日在我們面前飲酒,我們又怎麽會想著喝酒呢?”

溫時也聊起這些時,眼裏有很淺的笑意。

裴知予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顫了顫,似乎想勾住什麽東西。

他道森*晚*整*理:“溫時也,若是我們很早相逢,那就好了。”

溫時也卻睨了他一眼,道:“很早相逢?那時候我估計也看不慣你,你肯定又是那麽一副假正經的小大人模樣,我最討厭那樣的小孩。”

裴知予的唇角卻微微勾起。

明明被嫌棄,還被說了討厭,可他卻仿佛被誇獎了一樣。

溫時也又道:“裴知予,你聽聽,這些都是我在桃源鎮開心的回憶。”

“可是,人怎麽只能記得那些開心的回憶呢?”

“你能想象嗎?那些回憶就好像一場美夢,可我總有一天會醒來,會發現世界其實就是一場煉獄。”

裴知予垂下眸,“對不起。”

溫時也認真道:“裴知予,最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壓制我的記憶,讓我想起來吧。”

“就算那真是場地獄,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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