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小洲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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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小洲港（3）
”我們在與X正式撕破臉皮後，”顧舊溫和地說道，“我與它打了一個賭，成功將你送出了游戲。”
“什麽賭註？”顧秋風問道。
“賭你能不能作為正常人生活一生。”顧舊說道，“在最開始，是我不放心，率先違背了賭註，分出了一點意識，在現實中陪著你。”
其實顧舊對那份賭註並沒有什麽信心。
他也不太確定，一個怪物小孩在現實中究竟能不能真的和人類一樣普普通通地長大。
神淚因為這件事，幾近與他決裂，她認為顧舊是在開一個荒唐的玩笑。人類哪有那麽多籌碼去押註在一個不穩定的怪物身上？
所以顧舊失了些耐心，將“顧博士”留在了怪物小孩身邊。
起碼，能教會一點是一點。
但也因此，顧舊被X拿捏到了軟肋，從而在之後的十年裏一直處於被壓制的劣勢狀態。
“不過某種方面上，我很欣慰看到你現在這樣。”顧舊含笑道，“你成長得很好，雖然沒有人希望你再次進入游戲。”
顧秋風滾了下喉結，忍不住問道：“我不是作為你們設置的棋子而誕生的？”
顧舊搖了搖頭：“不。沒有人希望你再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你是被怪物養大的，我們與你的相遇，是意外的驚喜。”
顧秋風又問道：“那我是人類，還是副本裏的生物？”
“我認為是人類。因為你身上有著人類所擁有的一切特質，怎麽就不算人類了？”顧舊道，“我與X的打賭，終歸是我贏了。”
“這場打賭……”顧秋風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是為了什麽？
顧舊看著他：“不要擔心，只是X太過自高自大，不把人類當回事了，這場賭註只是會消耗他的能力而已。”
“也許，有更多的幹系。你對X來說，似乎是個很特殊的存在。他很在意你。”顧舊道，“但我並不是這些的當事人。所以也許你真的想知道，可以等到結束游戲後，親自去問謝新。”
謝新，顧舊提到了他。
顧秋風問道：“謝新究竟是個什麽存在？”
顧舊說道：“你應該猜到了。”
“X。”顧秋風篤定地說道，“他是在現實中陪伴我的X，對嗎？”
顧舊想讓他在親情、友情等人類的積極情感中長大。
而X則是會竭力破壞這些因素，迫切地想讓顧舊回歸成一個副本裏的怪物。
但是假如謝新從一開始就帶著某種目的而來，為什麽……
“因為他那部分意識被你影響了。”顧舊說道，“說來竟然有點可笑。一個怪物想要異化你，卻最終被你馴服了一部分。”
謝新的變化發展連X都意料不到，作為X的意識，他居然會因為跟顧秋風的朝夕相處，牽扯出來了無數的人類才有的七情六欲。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顧秋風道，“完美通關究竟意味著什麽？”
“也許是短暫地阻止橋梁施工？”顧舊道，“完美通關的話，可以暫時遏制起源入侵現實的現象。”
顧秋風沈默了下來：“我沒有可以說的了。”
顧舊：“那希望我們下次可以真正的相見。”
他的意思，是說世界副本嗎？
周遭的一切慢慢開始消散。
顧舊卻在這時突然張了張嘴：“神淚她的結局是什麽？”
外界都說他們是三觀不合的敵人，可實際上，顧舊卻知道，他跟神淚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默契無間的知己與戰友。
在游戲裏磋磨了十年，顧舊卻永遠不敢去主動了解故人的信息。
顧秋風說道：“陸隊長在最後選擇信任了您的想法。”
她也學著顧舊，養成了一個和人類一致的怪物公主。
顧舊楞了下：“怪不得……”
“我很開心。”
最後一絲聲音徹底消散，顧秋風發覺自己還跪在蒲團上，只是手中的三根香已經不翼而飛。
顧秋風撚了撚發麻的指尖，起身朝門外走去。
“怎麽回事，這麽久，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謝頌今急道，“和顧舊說話了，他怎麽樣？”
“他讓我去人魚的副本裏繼續找他。”顧秋風如實道，“而且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顧舊最後提起神淚，或許並不是無心之言，也許是在暗示什麽。
顧秋風摘下了左眼的美瞳，露出來了與神淚一模一樣的藍色眼眸。
謝頌今震驚道：“這不是……”
“對。”顧秋風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原因。但是我記得神淚的技能，就是可以凈化一切的眼睛吧？”
謝頌今還是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倒是謝菘藍突然道：“那我們不就是可以凈化了？”
這本應該是抵禦異化中最難達成的條件。
顧秋風一開始也沒想到自己這只眼睛的存在可以用在這個上面，要不是顧舊在最後提及了神淚的存在。
“不過有一點要說明的是，”顧秋風道，“我暫時還不知道怎麽使用。”
“沒事沒事，時間早晚而已。”謝頌今道，“既然知道了這個副本中存在顧舊的意識，那其實對他祭祀，也不是不行，只可惜祭祀海神總歸不是最終的解決方法。”
“唉，糾結這麽多，快中午了，我們還是先去民宿吃飯吧。”謝菘藍擺手道，“實在不行，我們等到賣魚的時候，威脅一下那個NPC，讓他給我們多換點錢不就行了。”
顧秋風看了謝頌今一眼。
謝頌今連忙澄清：“這小丫頭片子的話可不是我教的。”
顧秋風卻豎起了大拇指：“不是，我是想誇謝小姐主意非常不錯來著。”
謝菘藍驕傲地甩甩頭發：“是吧！可惜某人慧眼不識英才。”
謝頌今：“…………”
這他媽無語，這個世界為什麽不給他這種正常人活路。
“對了，顧秋風，我想問你，你對那個世界區服聯動中心有什麽看法嗎？”謝菘藍又問道，“之前我跟謝頌今討論後，我倆一致覺得游戲在憋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壞水。”
顧秋風卻道：“也不一定。”
謝頌今道：“為什麽這麽說？反正被這死游戲折騰了二十多年，我是不相信它對人類能有什麽好臉色了。”
顧秋風道：“那得看我們怎麽用。”
“怎麽用？”謝菘藍喃喃道，“難不成你是想聯合其他區服的玩家，一起解決X，回到現實？”
謝頌今沈聲：“但是這麽多年下來，我們被閉塞在這麽一個區服中，根本不知道在此之外，還有其他國家的人類玩家存在，也就是說，現在我們包括其他國家之間都形成了一種獨立的生態，我不知道游戲這樣去強行打破這種生態，會不會引發什麽動亂。”
顧秋風像是想到了什麽，不過他頓了頓，沒說出來，而是轉口道：“你說得也對，世界區服的機制還不明確。游戲裏的資源本來就需要爭奪，倘若基數變大，那競爭就必須更加激烈。”
甚至會出現，玩家與玩家自相殘殺的局面。
“餵，你們怎麽都這麽悲觀，你們說的情形只會建立在我們實力不如別人的情況下。”謝菘藍道，“信息閉塞之下，哪一個區服的玩家實力如何還說不定呢。”
謝頌今道：“但我們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謝菘藍：“什麽？”
謝頌今盯著她：“我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A級玩家，但你能確定其他區服的玩家裏面沒有實力真的為A級的玩家嗎？”
這是H國最大的短板。
十年前，A級玩家全死在了X的刻意謀殺中。
倘若沒有十年前的那場更新，謝頌今也會很自信，有神淚、白鯨之流的存在，哪怕是世界聯動，H國也一定會有讓全球都仰望的存在。
但是神淚、白鯨等全部被清算了，現在留在明面上的H國玩家，最強的也只是準A級，準A級和A級之間存在著鴻溝一樣的差距。
沒有一個準A級玩家敢自信說自己能從A級副本中完好無損地走出來。
A級玩家卻是只有完美通關的玩家才能得到的資質認證。
這就是實力上肉眼可見的差距。
謝菘藍道：“照你這麽說，要不是你攔著我，我早就去沖A級副本了！”
謝頌今打斷她：“不行，A級副本你想都別想。”
謝菘藍：“為什麽？”
“A級副本不僅僅是副本上的難度，”謝頌今道，“你也見到我每次出副本的時候什麽狼狽樣子，我不可能護住你。”
謝菘藍：“我讓你護我了？這個游戲裏最能打的是我，但你每次都攔著我不要讓我下副本，你總是這麽過度保護我，我什麽時候才能升A級？”
“你不需要。”謝頌今道，“等從小洲港出去之後，我會盡力試試完美通關A級副本。”
謝菘藍眼圈突然紅了。
她猛地拍了下`身前的桌子：“我能不知道你想什麽嗎？你是怕我死了，你沒有親人。那我不害怕你死了嗎？”
謝菘藍說完，賭氣似地從飯桌前離開了。
謝頌今無奈地對顧秋風說道：“她性子一直都有點驕縱，別介意。”
“我倒是認同謝小姐的想法。”顧秋風道，“你又不可能護她一輩子。”
“我知道。但是……”謝頌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唯獨A級副本，她不能進。”
顧秋風直覺這裏面似乎有更深的事情，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民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於是兩個人一起警惕地向那群來人看去。
人數很多，但驚奇的是，那些人的臉上都沒有五官！
謝頌今愕然道：“這是怎麽回事，突然又出現新的BOSS了嗎？”
顧秋風卻死死地盯著其中一個身影，啞聲道：“應該不是，這是現實中的投影。”
“什麽？”謝頌今不可置信道，“你是說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跟現實中的某一個地方交匯了？”
像是回答了他的問題，無臉人中有人發出來了人類的聲音：“副隊，這個民宿真可疑，明明一個人都沒有，周圍卻好像有人在說話。”
謝頌今默默地屏了息，明白是他們兩個人的交談被人聽了去。
“這都是起源的地盤了，要是真正常我們才感覺害怕。算了，如果不傷害我們，我們暫且和那些東西共處就行。明天還得趕時間去港口捕殺那些變異的怪物。”
謝頌今跟顧秋風對視一眼，默默起了身，躡手躡腳地跟在了這群上樓尋找住處的現實人類身後。
他們都聽出來了，這應該就是段愁魚段將離之前隸屬於的那個官方組織，負責處理管控入侵到現實的副本怪物。
謝頌今註意到顧秋風的目光其實一直是在追隨一個特定的人，謝新有心想問，可又怕他們的聲音再被聽到，引發這群人不必要的恐慌。
不過某種方面上，段愁魚跟段將離說的是對的，A城出現的小洲港就是Y省現實存在的那個！
游戲世界跟現實世界的確滲透得更加厲害了，甚至出現了某種交互。
顧秋風看見他們一起進了某個房間，應該是要休息了。
一群人在同一個房間，遇見危險時也能及時應對。
顧秋風這才收回目光。
而一旁早就好奇無比的謝頌今立刻拉著顧秋風遠離了第一小隊歇息的房間，悄聲問道：“這裏面是有你認識的人？”
“嗯，”顧秋風沒有作任何隱瞞，“謝新在裏面。”
“謝新？他怎麽會在……”謝頌今很明顯是從顧舊那裏得知過謝新的本體身份，於是露出來了震驚的神情，“他不會是要幫人類除掉起源吧？”
“誰知道怎麽回事。”顧秋風道，“應該是段將離做的。”
“乖乖，這小子是個能人啊，居然能找到X化身的軟肋並反向挾持他。”謝頌今道，“不過這小子現在進游戲了，不會是謝新搞的鬼吧？”
顧秋風道：“或許是X本體搞的鬼。”
他想到了顧舊的話。
謝新因為他，牽扯出來了人類的七情六欲。
那某種方面上來說，謝新是不是正在逐漸成為一個獨立於X的一個個體存在？
“不過我感覺不大好。放任一個X化身，和這麽多普通人類在一起，”謝頌今道，“我們明天留在這裏一天觀測一下謝新的行為狀態吧。”
顧秋風：“也行。”
只是他們兩個人都知道，即使真發現謝新有什麽異常了，在另一個時空的他們根本無濟於事。
兩個世界是在互相滲透沒錯，但很顯然，他們並不能跨越時空去幹涉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不過我有個好奇點，”謝頌今道，“我之前看你直播，你說過謝新曾幹涉過虞城大學的事，假如他真的這麽厲害，為什麽此時此刻像是看不到我們的存在一樣，按理說他應該和X一樣，能夠察覺到這些。”∞
顧秋風沈吟了一會兒，說出來了自己的猜測：“也許，是因為謝新有了人類的情感，所以X對他的掌控力變弱了。”
謝新正在逐漸變成真正的人類“謝新”。
“我要是X，我就要氣死了。”謝頌今感嘆道，“打賭輸了，而且自己的化身還打了自己的臉。”
顧秋風扯了扯嘴角：“但這挺讓我喜聞樂見的。”
“對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之前為什麽說我是觀察者？”
謝頌今摸了摸鼻子：“感覺你像個學習人類的人類。”
顧秋風說道：“那確實。”
這一路上，他見證了太多原本生活中X為他杜絕了的、只屬於人類的情感。
親情、友情、與希望，這些人類的情感一點點彌補了他成長路途中的人格缺陷。
讓他徹底明白了，人類是又脆弱又堅強的一種生物。
有的時候顧秋風甚至會有一種錯覺，好似這個游戲本身就是對他的七情六欲的一種磨煉。
“不說這個了。”謝頌今摸了摸鼻子，“顧秋風，你等會兒幫我把午飯送給小番茄。她沒吃飯，等會兒餓肚子肯定拉不下臉面。”
顧秋風好笑：“我是你倆鬧別扭的傳話筒？”
“我現在要見她，肯定會被抓花臉。”謝頌今道，“我肯定打不過她。”
“如果可以，你要勸勸她，不要再想著進A級副本的事情了。”
顧秋風說道：“為什麽？你起碼得讓我知道真相吧。”
謝頌今搖了搖頭：“這個事情，不能說。”
“總之，世界上任何玩家都可以進A級副本，除了謝菘藍。”
*
“他是這麽說的？！”謝菘藍氣得差點沒摔了碗，不過她現在餓得要死，發脾氣也不能發在糧食上面。
顧秋風道：“我覺得謝頌今有他自己的想法。”
謝菘藍嘟囔道：“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什麽也不願意跟別人說。他總覺得他要背負一切，要我說，這是個人英雄主義，遲早給他憋出事情來。”
顧秋風深有同感：“你哥哥確實挺謎語人的。”
“不過，我倒是知道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他就是怕我死。”謝菘藍道，“他嚇唬我呢！”
顧秋風說道：“可是謝小姐的實力，應該是玩家裏面的第一吧？”
“哪有什麽第一。”謝菘藍道，“神淚顧舊當年也是第一，可最後呢？”
她盯著顧秋風，表情卻似出了神。
“顧先生，你相信預言嗎？”謝菘藍喃喃道。
顧秋風：“是段小姐的預言嗎？”
“對。不過這件事她自己可能都記不太清了，她看過很多人的未來，包括我的。”謝菘藍說道，“一次碰巧我遇見了剛進入副本沒多久的段愁魚，那個時候她還有現世的記憶，也不懂得藏拙。”
“她對我的未來只有一個評價。”
“我會死。”
謝菘藍一字一句地說出來了最後三個字。
由預言師親口認證過的事實。
“所以我哥在那之後，瘋了似的不讓我下副本，別說A級了，他甚至低級副本都不願意讓我進。”謝菘藍道，“但我覺得這是在逃避生死。”
顧秋風道：“那謝小姐你的打算是？”
“A級副本我必須要進。”謝菘藍道，“哪怕我會死在裏面。我作為現在玩家的第一，我必須要有個帶頭的作用，不然假如正如你們所說，其他區服裏面果真存在A級玩家的話，我們的區服怎麽辦？任由欺淩嗎？”
她緩緩說道：“謝頌今也是這麽想的，他也要這麽幹。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他死了，我會跟他一樣的痛苦。所以為什麽我不能跟他選擇同樣的道路？”
“只是，我從小到大，還沒見過游戲外的世界……”謝菘藍輕聲道，“顧先生，假如我真的死掉的話，你能不能找到作為NPC的我，把我封在卡牌裏，也許等到某一天，你能帶我走出游戲呢。”
顧秋風從未想過，謝菘藍連十八歲都不到，卻已經早就預知了自己的結局。
她坦然又無畏地接受了生死。
顧秋風說道：“好。”
謝菘藍這才笑道：“那你記得別跟我哥說，說了，咱們的打算就做不成了。”
聊完這個話題，顧秋風又把他跟謝頌今遇到的事情跟謝菘藍說了。
謝菘藍皺眉道：“我之前聽段愁魚說過這些，只是沒想到滲透得這麽嚴重。”
“明天應該就能出去了，顧舊在給我們放水。”顧秋風道，“只是我和謝頌今打算多留一天，等到這些人類離開，說不定這次滲透還能讓我們有辦法幫助他們呢。”
謝菘藍點頭。
讓謝菘藍吃完飯後，下午他們便去了海邊等船歸來。
此時那幾個第一小隊的成員也來到海邊處理異象。
於是顧秋風三人也就盡可能地避免發出動靜，打擾他們的任務。
等到幾個木偶滿載而歸，他們簡單收拾了一下整理的魚，統一收到一個布袋裏，由傀儡扛著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顧秋風看見謝新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恰好撞到了他的身上。
顧秋風面無表情，只是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而勉強站穩的謝新似有所覺，擡眼看向了顧秋風離開的方向。
“怎麽了？”鄭源見他反應不對，以為謝新要搞什麽幺蛾子，忙問道。
謝新搖了搖頭：“感覺像是看錯了。”
他又好似不經意地說道：“副隊長，假如人死了，會去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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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與X正式撕破臉皮後，”顧舊溫和地說道，“我與它打了一個賭，成功將你送出了游戲。”
“什麽賭註？”顧秋風問道。
“賭你能不能作為正常人生活一生。”顧舊說道，“在最開始，是我不放心，率先違背了賭註，分出了一點意識，在現實中陪著你。”
其實顧舊對那份賭註並沒有什麽信心。
他也不太確定，一個怪物小孩在現實中究竟能不能真的和人類一樣普普通通地長大。
神淚因為這件事，幾近與他決裂，她認為顧舊是在開一個荒唐的玩笑。人類哪有那麽多籌碼去押註在一個不穩定的怪物身上？
所以顧舊失了些耐心，將“顧博士”留在了怪物小孩身邊。
起碼，能教會一點是一點。
但也因此，顧舊被X拿捏到了軟肋，從而在之後的十年裏一直處於被壓制的劣勢狀態。
“不過某種方面上，我很欣慰看到你現在這樣。”顧舊含笑道，“你成長得很好，雖然沒有人希望你再次進入游戲。”
顧秋風滾了下喉結，忍不住問道：“我不是作為你們設置的棋子而誕生的？”
顧舊搖了搖頭：“不。沒有人希望你再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你是被怪物養大的，我們與你的相遇，是意外的驚喜。”
顧秋風又問道：“那我是人類，還是副本裏的生物？”
“我認為是人類。因為你身上有著人類所擁有的一切特質，怎麽就不算人類了？”顧舊道，“我與X的打賭，終歸是我贏了。”
“這場打賭……”顧秋風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是為了什麽？
顧舊看著他：“不要擔心，只是X太過自高自大，不把人類當回事了，這場賭註只是會消耗他的能力而已。”
“也許，有更多的幹系。你對X來說，似乎是個很特殊的存在。他很在意你。”顧舊道，“但我並不是這些的當事人。所以也許你真的想知道，可以等到結束游戲後，親自去問謝新。”
謝新，顧舊提到了他。
顧秋風問道：“謝新究竟是個什麽存在？”
顧舊說道：“你應該猜到了。”
“X。”顧秋風篤定地說道，“他是在現實中陪伴我的X，對嗎？”
顧舊想讓他在親情、友情等人類的積極情感中長大。
而X則是會竭力破壞這些因素，迫切地想讓顧舊回歸成一個副本裏的怪物。
但是假如謝新從一開始就帶著某種目的而來，為什麽……
“因為他那部分意識被你影響了。”顧舊說道，“說來竟然有點可笑。一個怪物想要異化你，卻最終被你馴服了一部分。”
謝新的變化發展連X都意料不到，作為X的意識，他居然會因為跟顧秋風的朝夕相處，牽扯出來了無數的人類才有的七情六欲。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顧秋風道，“完美通關究竟意味著什麽？”
“也許是短暫地阻止橋梁施工？”顧舊道，“完美通關的話，可以暫時遏制起源入侵現實的現象。”
顧秋風沈默了下來：“我沒有可以說的了。”
顧舊：“那希望我們下次可以真正的相見。”
他的意思，是說世界副本嗎？
周遭的一切慢慢開始消散。
顧舊卻在這時突然張了張嘴：“神淚她的結局是什麽？”
外界都說他們是三觀不合的敵人，可實際上，顧舊卻知道，他跟神淚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默契無間的知己與戰友。
在游戲裏磋磨了十年，顧舊卻永遠不敢去主動了解故人的信息。
顧秋風說道：“陸隊長在最後選擇信任了您的想法。”
她也學著顧舊，養成了一個和人類一致的怪物公主。
顧舊楞了下：“怪不得……”
“我很開心。”
最後一絲聲音徹底消散，顧秋風發覺自己還跪在蒲團上，只是手中的三根香已經不翼而飛。
顧秋風撚了撚發麻的指尖，起身朝門外走去。
“怎麽回事，這麽久，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謝頌今急道，“和顧舊說話了，他怎麽樣？”
“他讓我去人魚的副本裏繼續找他。”顧秋風如實道，“而且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顧舊最後提起神淚，或許並不是無心之言，也許是在暗示什麽。
顧秋風摘下了左眼的美瞳，露出來了與神淚一模一樣的藍色眼眸。
謝頌今震驚道：“這不是……”
“對。”顧秋風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原因。但是我記得神淚的技能，就是可以凈化一切的眼睛吧？”
謝頌今還是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倒是謝菘藍突然道：“那我們不就是可以凈化了？”
這本應該是抵禦異化中最難達成的條件。
顧秋風一開始也沒想到自己這只眼睛的存在可以用在這個上面，要不是顧舊在最後提及了神淚的存在。
“不過有一點要說明的是，”顧秋風道，“我暫時還不知道怎麽使用。”
“沒事沒事，時間早晚而已。”謝頌今道，“既然知道了這個副本中存在顧舊的意識，那其實對他祭祀，也不是不行，只可惜祭祀海神總歸不是最終的解決方法。”
“唉，糾結這麽多，快中午了，我們還是先去民宿吃飯吧。”謝菘藍擺手道，“實在不行，我們等到賣魚的時候，威脅一下那個NPC，讓他給我們多換點錢不就行了。”
顧秋風看了謝頌今一眼。
謝頌今連忙澄清：“這小丫頭片子的話可不是我教的。”
顧秋風卻豎起了大拇指：“不是，我是想誇謝小姐主意非常不錯來著。”
謝菘藍驕傲地甩甩頭發：“是吧！可惜某人慧眼不識英才。”
謝頌今：“…………”
這他媽無語，這個世界為什麽不給他這種正常人活路。
“對了，顧秋風，我想問你，你對那個世界區服聯動中心有什麽看法嗎？”謝菘藍又問道，“之前我跟謝頌今討論後，我倆一致覺得游戲在憋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壞水。”
顧秋風卻道：“也不一定。”
謝頌今道：“為什麽這麽說？反正被這死游戲折騰了二十多年，我是不相信它對人類能有什麽好臉色了。”
顧秋風道：“那得看我們怎麽用。”
“怎麽用？”謝菘藍喃喃道，“難不成你是想聯合其他區服的玩家，一起解決X，回到現實？”
謝頌今沈聲：“但是這麽多年下來，我們被閉塞在這麽一個區服中，根本不知道在此之外，還有其他國家的人類玩家存在，也就是說，現在我們包括其他國家之間都形成了一種獨立的生態，我不知道游戲這樣去強行打破這種生態，會不會引發什麽動亂。”
顧秋風像是想到了什麽，不過他頓了頓，沒說出來，而是轉口道：“你說得也對，世界區服的機制還不明確。游戲裏的資源本來就需要爭奪，倘若基數變大，那競爭就必須更加激烈。”
甚至會出現，玩家與玩家自相殘殺的局面。
“餵，你們怎麽都這麽悲觀，你們說的情形只會建立在我們實力不如別人的情況下。”謝菘藍道，“信息閉塞之下，哪一個區服的玩家實力如何還說不定呢。”
謝頌今道：“但我們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謝菘藍：“什麽？”
謝頌今盯著她：“我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A級玩家，但你能確定其他區服的玩家裏面沒有實力真的為A級的玩家嗎？”
這是H國最大的短板。
十年前，A級玩家全死在了X的刻意謀殺中。
倘若沒有十年前的那場更新，謝頌今也會很自信，有神淚、白鯨之流的存在，哪怕是世界聯動，H國也一定會有讓全球都仰望的存在。
但是神淚、白鯨等全部被清算了，現在留在明面上的H國玩家，最強的也只是準A級，準A級和A級之間存在著鴻溝一樣的差距。
沒有一個準A級玩家敢自信說自己能從A級副本中完好無損地走出來。
A級玩家卻是只有完美通關的玩家才能得到的資質認證。
這就是實力上肉眼可見的差距。
謝菘藍道：“照你這麽說，要不是你攔著我，我早就去沖A級副本了！”
謝頌今打斷她：“不行，A級副本你想都別想。”
謝菘藍：“為什麽？”
“A級副本不僅僅是副本上的難度，”謝頌今道，“你也見到我每次出副本的時候什麽狼狽樣子，我不可能護住你。”
謝菘藍：“我讓你護我了？這個游戲裏最能打的是我，但你每次都攔著我不要讓我下副本，你總是這麽過度保護我，我什麽時候才能升A級？”
“你不需要。”謝頌今道，“等從小洲港出去之後，我會盡力試試完美通關A級副本。”
謝菘藍眼圈突然紅了。
她猛地拍了下`身前的桌子：“我能不知道你想什麽嗎？你是怕我死了，你沒有親人。那我不害怕你死了嗎？”
謝菘藍說完，賭氣似地從飯桌前離開了。
謝頌今無奈地對顧秋風說道：“她性子一直都有點驕縱，別介意。”
“我倒是認同謝小姐的想法。”顧秋風道，“你又不可能護她一輩子。”
“我知道。但是……”謝頌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唯獨A級副本，她不能進。”
顧秋風直覺這裏面似乎有更深的事情，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民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於是兩個人一起警惕地向那群來人看去。
人數很多，但驚奇的是，那些人的臉上都沒有五官！
謝頌今愕然道：“這是怎麽回事，突然又出現新的BOSS了嗎？”
顧秋風卻死死地盯著其中一個身影，啞聲道：“應該不是，這是現實中的投影。”
“什麽？”謝頌今不可置信道，“你是說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跟現實中的某一個地方交匯了？”
像是回答了他的問題，無臉人中有人發出來了人類的聲音：“副隊，這個民宿真可疑，明明一個人都沒有，周圍卻好像有人在說話。”
謝頌今默默地屏了息，明白是他們兩個人的交談被人聽了去。
“這都是起源的地盤了，要是真正常我們才感覺害怕。算了，如果不傷害我們，我們暫且和那些東西共處就行。明天還得趕時間去港口捕殺那些變異的怪物。”
謝頌今跟顧秋風對視一眼，默默起了身，躡手躡腳地跟在了這群上樓尋找住處的現實人類身後。
他們都聽出來了，這應該就是段愁魚段將離之前隸屬於的那個官方組織，負責處理管控入侵到現實的副本怪物。
謝頌今註意到顧秋風的目光其實一直是在追隨一個特定的人，謝新有心想問，可又怕他們的聲音再被聽到，引發這群人不必要的恐慌。
不過某種方面上，段愁魚跟段將離說的是對的，A城出現的小洲港就是Y省現實存在的那個！
游戲世界跟現實世界的確滲透得更加厲害了，甚至出現了某種交互。
顧秋風看見他們一起進了某個房間，應該是要休息了。
一群人在同一個房間，遇見危險時也能及時應對。
顧秋風這才收回目光。
而一旁早就好奇無比的謝頌今立刻拉著顧秋風遠離了第一小隊歇息的房間，悄聲問道：“這裏面是有你認識的人？”
“嗯，”顧秋風沒有作任何隱瞞，“謝新在裏面。”
“謝新？他怎麽會在……”謝頌今很明顯是從顧舊那裏得知過謝新的本體身份，於是露出來了震驚的神情，“他不會是要幫人類除掉起源吧？”
“誰知道怎麽回事。”顧秋風道，“應該是段將離做的。”
“乖乖，這小子是個能人啊，居然能找到X化身的軟肋並反向挾持他。”謝頌今道，“不過這小子現在進游戲了，不會是謝新搞的鬼吧？”
顧秋風道：“或許是X本體搞的鬼。”
他想到了顧舊的話。
謝新因為他，牽扯出來了人類的七情六欲。
那某種方面上來說，謝新是不是正在逐漸成為一個獨立於X的一個個體存在？
“不過我感覺不大好。放任一個X化身，和這麽多普通人類在一起，”謝頌今道，“我們明天留在這裏一天觀測一下謝新的行為狀態吧。”
顧秋風：“也行。”
只是他們兩個人都知道，即使真發現謝新有什麽異常了，在另一個時空的他們根本無濟於事。
兩個世界是在互相滲透沒錯，但很顯然，他們並不能跨越時空去幹涉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不過我有個好奇點，”謝頌今道，“我之前看你直播，你說過謝新曾幹涉過虞城大學的事，假如他真的這麽厲害，為什麽此時此刻像是看不到我們的存在一樣，按理說他應該和X一樣，能夠察覺到這些。”∞
顧秋風沈吟了一會兒，說出來了自己的猜測：“也許，是因為謝新有了人類的情感，所以X對他的掌控力變弱了。”
謝新正在逐漸變成真正的人類“謝新”。
“我要是X，我就要氣死了。”謝頌今感嘆道，“打賭輸了，而且自己的化身還打了自己的臉。”
顧秋風扯了扯嘴角：“但這挺讓我喜聞樂見的。”
“對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之前為什麽說我是觀察者？”
謝頌今摸了摸鼻子：“感覺你像個學習人類的人類。”
顧秋風說道：“那確實。”
這一路上，他見證了太多原本生活中X為他杜絕了的、只屬於人類的情感。
親情、友情、與希望，這些人類的情感一點點彌補了他成長路途中的人格缺陷。
讓他徹底明白了，人類是又脆弱又堅強的一種生物。
有的時候顧秋風甚至會有一種錯覺，好似這個游戲本身就是對他的七情六欲的一種磨煉。
“不說這個了。”謝頌今摸了摸鼻子，“顧秋風，你等會兒幫我把午飯送給小番茄。她沒吃飯，等會兒餓肚子肯定拉不下臉面。”
顧秋風好笑：“我是你倆鬧別扭的傳話筒？”
“我現在要見她，肯定會被抓花臉。”謝頌今道，“我肯定打不過她。”
“如果可以，你要勸勸她，不要再想著進A級副本的事情了。”
顧秋風說道：“為什麽？你起碼得讓我知道真相吧。”
謝頌今搖了搖頭：“這個事情，不能說。”
“總之，世界上任何玩家都可以進A級副本，除了謝菘藍。”
*
“他是這麽說的？！”謝菘藍氣得差點沒摔了碗，不過她現在餓得要死，發脾氣也不能發在糧食上面。
顧秋風道：“我覺得謝頌今有他自己的想法。”
謝菘藍嘟囔道：“他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什麽也不願意跟別人說。他總覺得他要背負一切，要我說，這是個人英雄主義，遲早給他憋出事情來。”
顧秋風深有同感：“你哥哥確實挺謎語人的。”
“不過，我倒是知道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他就是怕我死。”謝菘藍道，“他嚇唬我呢！”
顧秋風說道：“可是謝小姐的實力，應該是玩家裏面的第一吧？”
“哪有什麽第一。”謝菘藍道，“神淚顧舊當年也是第一，可最後呢？”
她盯著顧秋風，表情卻似出了神。
“顧先生，你相信預言嗎？”謝菘藍喃喃道。
顧秋風：“是段小姐的預言嗎？”
“對。不過這件事她自己可能都記不太清了，她看過很多人的未來，包括我的。”謝菘藍說道，“一次碰巧我遇見了剛進入副本沒多久的段愁魚，那個時候她還有現世的記憶，也不懂得藏拙。”
“她對我的未來只有一個評價。”
“我會死。”
謝菘藍一字一句地說出來了最後三個字。
由預言師親口認證過的事實。
“所以我哥在那之後，瘋了似的不讓我下副本，別說A級了，他甚至低級副本都不願意讓我進。”謝菘藍道，“但我覺得這是在逃避生死。”
顧秋風道：“那謝小姐你的打算是？”
“A級副本我必須要進。”謝菘藍道，“哪怕我會死在裏面。我作為現在玩家的第一，我必須要有個帶頭的作用，不然假如正如你們所說，其他區服裏面果真存在A級玩家的話，我們的區服怎麽辦？任由欺淩嗎？”
她緩緩說道：“謝頌今也是這麽想的，他也要這麽幹。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他死了，我會跟他一樣的痛苦。所以為什麽我不能跟他選擇同樣的道路？”
“只是，我從小到大，還沒見過游戲外的世界……”謝菘藍輕聲道，“顧先生，假如我真的死掉的話，你能不能找到作為NPC的我，把我封在卡牌裏，也許等到某一天，你能帶我走出游戲呢。”
顧秋風從未想過，謝菘藍連十八歲都不到，卻已經早就預知了自己的結局。
她坦然又無畏地接受了生死。
顧秋風說道：“好。”
謝菘藍這才笑道：“那你記得別跟我哥說，說了，咱們的打算就做不成了。”
聊完這個話題，顧秋風又把他跟謝頌今遇到的事情跟謝菘藍說了。
謝菘藍皺眉道：“我之前聽段愁魚說過這些，只是沒想到滲透得這麽嚴重。”
“明天應該就能出去了，顧舊在給我們放水。”顧秋風道，“只是我和謝頌今打算多留一天，等到這些人類離開，說不定這次滲透還能讓我們有辦法幫助他們呢。”
謝菘藍點頭。
讓謝菘藍吃完飯後，下午他們便去了海邊等船歸來。
此時那幾個第一小隊的成員也來到海邊處理異象。
於是顧秋風三人也就盡可能地避免發出動靜，打擾他們的任務。
等到幾個木偶滿載而歸，他們簡單收拾了一下整理的魚，統一收到一個布袋裏，由傀儡扛著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顧秋風看見謝新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恰好撞到了他的身上。
顧秋風面無表情，只是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而勉強站穩的謝新似有所覺，擡眼看向了顧秋風離開的方向。
“怎麽了？”鄭源見他反應不對，以為謝新要搞什麽幺蛾子，忙問道。
謝新搖了搖頭：“感覺像是看錯了。”
他又好似不經意地說道：“副隊長，假如人死了，會去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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