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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篇】幸福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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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篇】幸福就完事了

說帶他回家,到頭來回的也不是家,我不想讓陳攬朝和馮昊遇上,雖然遲早會有那麽一天,想瞞的也瞞不住,但需要我先和他劃清界限,所以我暫且找個時間把我媽約出來。

在此之前,我給我媽做足了心理準備,她不說,我也知道她緊張,她甚至把易久安和沈餘召回去,問問當初他倆怎麽個流程。

“你不是結過婚,見過家長嗎?再說了,只是讓你吃個飯認認人而已,別想談婚論嫁之類的,沒影的事。”

想她上次應對親戚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安慰她,“就算你不同意那也不好使,反正是我和他在一起,你管不著我。”

本想給她來一記猛的,誰知猛過頭了,我媽照著後腦勺給我一巴掌,“那不行,我和你爸那老掉牙的形式不時興了,得讓他看出我們家的態度,態度懂不懂啊?笨蛋。”

平時沒事吹耳邊風,灌輸“我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除了他誰也不想要”的思想,我媽對這事格外重視,為此專門找人定制衣服,挎上擱置幾百年落灰的名牌包。

當我們一同出現在她面前時,一切如演練的那樣正式和順暢,她沒有過激反應,反而把我嚇了一跳。

什麽,你說眼前這位年輕了至少十歲的人是我媽?陳攬朝已經半躬身點頭喊阿姨好了,我拽著他欲走。

“不好意思,這位女士,我們認錯人了,你好像不是我媽。”

“柳郁羨,滾回來。”我媽中氣十足地喊完,跟有雙重人格似的,一瞬間露出個長輩得體的笑,“小朝啊,坐,不理他。”

預定的餐廳位置是兩張面對面的長沙發,我和陳攬朝坐一起,他和我媽面對面,陳攬朝也緊張,面上對答如流,手指在桌底下撓我的大腿。

點菜時我折中點了兩個人愛吃的菜,各分一半擺在他倆面前,但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我媽聽易久安說要夾菜,所以她夾她那邊的菜,陳攬朝不愛吃,她要是夾陳攬朝那邊的菜,實屬多餘。

“他不愛吃這個,”我夾走陳攬朝碗裏的西紅柿,“這一步可以省略。”

我媽正往豬肝那裏夾,聞言將筷子換了個方位放我碗裏,“那你吃。”

“我不吃內臟。”我將挑出來的雞心和肝臟放在另一個空碗裏,有人站在桌前接過我的碗,接著一屁股坐在我媽旁邊,也就是我對面,“我愛吃,哥。”

一聽這稱呼,我心道不妙。

我給我媽使眼色,用眼神問她:“他怎麽跟來了?”

我媽同樣擠眉弄眼回我:“我不知道啊。”

“同學請吃飯,恰好看到你們。”沒人理他,馮忘潤自顧自吃起來,邊吃邊對陳攬朝說,“你好,我是他弟,該怎麽稱呼你?”

陳攬朝淡笑道:“叫哥就可以。”

“不介意和你們湊一桌吧。”

介意又怎麽樣,他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心中沒底地說:“沒關系。”

好在馮忘潤的到來不算壞事,緩解了先前尷尬的氣氛,我媽開始聊一些家長裏短,講我小時候的囧事,陳攬朝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

馮忘潤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吃了兩口菜,順便幫忙打個圓場,之後離開了。

吃過飯我付賬,陳攬朝想送她回去,我媽推脫了,拉住陳攬朝的手像把我托付給他一樣,對我說:“找個時間見見你爸。”

幾天後我們開車回了趟鹹畔,別的地方都拆遷了,只有我們那個鄉鎮沒著落,所以還是和以前一個樣,沒多大變化。

山還是那些山,水還是那些水,穿過田地的綠色麥浪,在青山上有一座凸起的土堆,燒完紙上完墳,我牽著他回到童年的家。

院子裏雜草叢生,長得瘋一點的野草有半人高,棗樹光禿禿的,磚瓦房破敗,家具落了厚厚一層土,我從書房的櫃子下方取出一枚生銹的鑰匙,打開了我爸的專用保險箱。

書架上擺了許多書,出版日期早於我的出生日期,陳攬朝隨手翻了翻,說:“這書有些年頭了,都是關於孕婦和嬰兒護理,我們郁郁也是在爸爸媽媽的期盼和呵護中出生的。”

照片簿大部分是六歲前的,我爸出事後,我媽很少記起給我拍照,只有每年我生日那天,會去照相館拍照留個念。

陳攬朝一頁一頁翻看,停留在褪色的百日照上,手指劃過裏面小孩圓嘟嘟的臉,翻到下一張一家三口的照片,我爸抱著我,我媽扶住我的腿,我呲著牙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從孕育一個小生命到你降生,世界上多了兩個幸福的人,隨著你的生長出現在我生命中,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幸福的人。”

他合上相冊,如同合上所有的過去,頓了頓繼續說:“郁郁,你天生就是要別人來愛你的。”

我取出銀質長命鎖,“你也是來救我的。”

小時候我嫌長命鎖沈甸甸的勒脖子,現在被我熔成戒指,之前陳攬朝嫌棄戴戒指有束縛感,所以他不喜歡任何裝飾品,後來戴在無名指我也沒見他摘下來過。

見我媽時陳攬朝緊張,等輪到我見他家長輩時,我比他緊張一萬倍,從小沒接觸過豪門世家,陳攬朝規行矩止,很難想象他們陳家能嚴肅成啥樣。

不知道怎麽討長輩的喜,我提前把一頭棕色卷發拉直染黑,讓自己看上去顯得品行端正。

黑色賓利駛入陳家大院,我幾次想要退縮,我的狐朋狗友在背地加油打氣,他家傭人連排站,一口一個“二少爺”地喊。

從外看只知道是一座豪宅,走到裏面更覺得氣派了,像一位驍勇善戰的將軍坐鎮一方,客廳裏他爸他媽坐在沙發上等候,還有他哥他嫂子。

每人看上去清閑,實則有自己的事要做,比如陳父在喝茶看報紙,陳母在看陳父喝茶看報紙,陳話詳在看陳母看陳父喝茶看報紙,相較起來沈照是最忙的,一邊餵狗,一邊目光流連在三人身上。

陳攬朝進去喊人:“爸媽,哥嫂子。”

“攬朝回來了。”陳母先微笑站起來迎接,其後踢了陳話詳一腳,他和沈照機械似的一人重覆了一遍。

“爸。”陳攬朝再次喊了一聲,中年男人終於放下報紙,舍得擡頭看我一眼。

我手心冒汗,總歸是得罪的都得罪了,話也攤開說了,有什麽大不了的,想到這我放心大膽地喊人,沒有絲毫怯場,當成每一次開場前的自我介紹,反正我向來沒臉沒皮。

“叔叔好阿姨好,哥哥嫂子好,我是柳郁羨,今年22歲。”

陳母歡喜地讓我到她身邊,拱了一下陳父讓他往旁邊坐,“不用擔心,我們家不是裹小腳的,思想都挺開放的,你千萬不要放不開,大大方方的多好一孩子。”

萬事開頭難,一旦有了個良好的開頭,我能接上話了,她喜歡大方的性格,我便主動找話題,嘴甜一點。

陳話詳問我在哪工作。

“還在省大念大四,準備去一家相關專業的國企實習,目前已經通過面試,畢業後可以直接工作。”

陳話詳說實習的工資低,陳母打斷他接話道:“還挺好的,年輕有志向,錢是慢慢掙出來的。”

坐在客廳聊了一會兒,傭人擺好盤,大家一塊上桌,位置也是有規矩的,傭人提前問午飯在哪張桌子。

陳父答:“還用問嗎,圓桌。”

圓桌的位置倒隨性一些,午飯結束前我瞥了眼長桌,一個上位,其餘的桌椅分兩邊,主客分明,應該說是主次分明。

飯桌上沒人說話,我放輕咀嚼吞咽的聲音,不敢發出一點動靜,飯後最駭人的環節來臨,陳父喚我單獨去書房一趟。

我不斷調整呼吸,敲了敲門進去。

陳父是個莊重的人,很有威嚴,說話有分量,他站在窗前澆花,見我進來後問我知道花的品種嗎?

我說:“不清楚,我可以學。”

“學這個沒用,”陳父很有把握地笑了,我能聽出不是諷刺無知小輩的笑,“是有點害怕嗎?”

“如果我說不怕,您也不會信,您會問,證明已經看出來了。”

“我喜歡你的誠實率真,你給我的感覺不一樣,別人的害怕會使他們畏縮,總感覺低人一頭,但你看上去挺有自信的,好像胸有成竹會讓我們認可你一樣。”

裝模作樣不是長久之計,倒不如把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陳攬朝的家人,萬一,我是說萬一陳家相中我了,我不能一輩子戴著面具生活。

“見到您和阿姨之前我是畏縮的,但二老並未刁難我,甚至處處關心,我打消了退縮的念頭。”

陳父問:“不怕我們一家都是虛情假意的?”

我的個老天爺,處處給我挖坑,早知道學點語言的藝術,現在只能硬著頭皮如實回答:“不會的,我是攬朝帶回來的,是要和他攜手走一生的愛人,您犯不著對我一個小輩虛情假意。”

“我可從你的語氣裏聽出了不讓步的意思。”陳父審視我,眼裏戒備的光又暗淡了一些。

那您老還真聽對了,我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從小沒人教我規矩,長大了靠自己領悟道理,碰了多次壁學不會放棄,兩眼一閉悶頭直沖。

他回到剛才的問題,“為什麽說可以學?”

我虛心求教,“因為您的兒子很優秀,肯定少不了您的栽培,我是認為會從中學點道理,有的時候花不只是花,事情也不像表象那樣,我不懂更深程度的理解。”

他放下花灑,坐回辦公椅,沏了一壺茶,滾燙的開水咕嚕嚕冒泡,“逼自己兩個兒子去聯姻,也是個好父親?”

“攬朝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但您會讓我進家門,證明您承認他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決定自己未來的人生。”

聽完我的回答,陳父不再需要我接話,自己說起來,“不要覺得我看上去不好說話,在外頭兇狠一點才能管住下屬,權力是用在該用的人身上,對家人對兒女沒必要擺架子。”

“我不是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作為父親的責任也盡了,本來給他選了一條輕松的路,他偏要吃苦。也是,性格隨我,不撞南墻不回頭,這點和他哥不像。”

“你來之前,他媽媽一個勁開導我,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說我像是那種不說理的人嗎?”陳父哼了一聲,“我想得最通透,當長輩的最怕成為孩子的絆腳石。”

最後我從書房出來後徹底松了氣,好像渡過了一道難關,卸下一塊大石頭,向成功更進一步。

陳攬朝等在花園焦急踱步,見我來立刻迎上前,慌張地問:“為難你了?”

“怎麽會,我天不怕地不怕。”我讓他放寬心,自豪地說,“在你父親面前臨危不亂、還能維持冷靜一事,可以列為我的偉大成功之一,感覺像在進行國際會議的交談,可能這是女婿見老丈人的必經之路。”

有天午後,真的像我所想的那樣,我抱著吉他,彈唱我早已爛熟於心的曲子,陳攬朝聽完後說:“歌詞有點熟悉,從我的情書裏摘抄的吧。”

“你怎麽知道?”

“第一次有人給我寫情書,我當然會天天看,內容都快背過了。”他跑到書房拿出自己的珍藏檀木盒,展開信紙,“別不信,我念給你聽。”

他在我耳邊念,我全程捂住耳朵,都不知道當時怎麽寫出矯情又直白的話,用過去來懲罰我是一種新型羞辱手段嗎?

又是一年夏季,畢業的那天,我找了個借口說和嚴汐岳吃飯,讓陳攬朝晚一點來接我,其實我有別的打算,但也沒有完全欺騙他,我確實和宿舍的另外三人慶祝去了。

晚上九點,我走路到海邊,兜裏裝著長命鎖制成的戒指,歡喜雀躍地等他赴約。

陳攬朝身披月光而來,明月清輝襯得他眉目溫柔似水,襯衫隨風吹拂,像一件皎潔的婚紗,漂亮得不要命。

海中的魚簇擁天上的月,他無意碰碎了明鏡,說想看看地上的天是什麽樣的,和我在人世間相遇。

沒有彩排,他每走向我一步,我心臟狂跳一下,直到和他同頻共振,我做深呼吸,向他緩步走去。

溫度濕度剛剛好,晚風習習,海浪拍打礁石擊碎滿天星光,華燈初上唯獨空了海邊一角,遼闊的鏡面倒映著猴子撈不起來的圓月,而這一切加起來遠不如他好。

他說:“站那別動。”

我聽話地站定,也行,站這也能求。

陳攬朝在我面前傾身,等我反應過來,他單膝下跪,打開了戒指盒。

不是,什麽情況,我所想的情節怎麽身份對換了?

我問:“什麽意思?”

陳攬朝坦誠道:“許你的求婚。”

當初描述的人好像是我吧,那麽求婚也得我先來,“誰許誰的?”

他疑惑不解,“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那你要它何時有用武之地?”我急匆匆掏出戒指盒,向他展示銀光閃閃的素戒,雖然比不上他那個貴重,上面的碎鉆那叫一個漂亮,閃得我眼疼,相比起來,我的樸素多了,甚至有點拿不出手。

陳攬朝也楞了,我和他面對面單膝下跪求婚,“既然趕巧了,那就一塊吧。”

過去的苦難我和上天一筆勾銷,許諾從今往後好好計劃未來,我們互相戴上戒指,坐在海邊吹風,忽然覺得傻裏傻氣的,我笑倒在他懷裏。

擁有他,好似宇宙也是我的,我從他眼中尋到億萬年前泯滅星系的遺跡,舉起左手看我的新戒指,眼前蒙了一層水霧,“我們好笨啊,這種事都能趕到一塊去。”

“這叫心有靈犀,我們本該是一對。”

他雙手一撐站起來,用戴戒指的手拉我起來,我們走進海水裏,浪潮裹著潮濕的海腥味迎面而來,柔和地沒過腳腕。

礁石與星星有一天也會相遇融合,他踏碎滿天星光奔我而來,說要和我私奔。

陳攬朝捉住我的手摁在自己胸口,心跳聲隔著薄薄的衣服傳遞給我,有如春雷般富有生機。

“聽見了嗎?”

聽見了,震耳欲聾。

我搖搖頭,“你穿得太厚了。”

陳攬朝好脾氣地問:“那要怎麽才能聽到?”

“說句我愛你。”

上九天攬明月,用明月換今朝。

此生不可多得的彎月,我終是將它摘下,放在心尖圓滿了一萬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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