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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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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買我

於山對我怨念頗深,鬧來鬧去那點破事全給別人看了笑話去,他擺明態度公然與我對峙,也不嫌丟人。

我另外有學業,所以待在會館的日子短,僅周末兩天的下午和晚上有空過來,跟其他人都是僅打個照面的關系,除了杜月見沒個交心的朋友。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我沒有心思深究於山煩我的原因,因此待我知曉內情是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的事。

事情源頭尚可追溯到剛來報道的那天,榮姐正要給我安排一個空餘休息室,不料被幾個辦事不利索的員工絆住腳,她轉頭吩咐註意事項去了。

一條長廊數十個休息室,好比高中待的宿舍,沒特意標明專屬名字,湊巧的是我就那麽傻不楞登走進於山的休息室。

當時於山人氣高,設施、衣服、搭配是頂級的,我坐在沙發邊緣東瞧西看,經理火急火燎推開門,把一個醉酒的男人往房間裏搡。

一介土包子哪見過這種架勢,經理關門之前提醒把人哄好,我看上去很像會哄人的嗎?

臉朝下睡著睡著窒息那可不妙,我挪動男人肥壯的身體,死沈死沈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放平在沙發上。

我對醉酒的概念是從繼父那裏得來的,他醉不醉一個樣,而且躺著的這人穿得正式,一看就是貴客,稍微懂點規矩也知道不能怠慢。

剛撤手準備離開,他哪裏還有一副醉酒樣,蒼蠅搓手似的抓住我的手。

一股惡寒從相觸的地方順著脊柱直升頭頂,炸得我滿頭煙花,顧不得禮儀,直接哭天喊地抱頭鼠竄。

要是讓我做這種事,那還不如去給人刷盤子洗碗來得實際。榮姐好說歹說,答應我不接客才勉強留下。

後來聽說事沒辦成,攪黃了於山的生意,他原本要拿完錢贖身的。

身上背負的罪孽感太重,我過意不去,偷摸塞給他算作補償,導致我比於山還熟悉他的門鎖密碼。

於山硬氣得很,強勢拒絕我的錢和道歉,當眾說我給的錢來路不明,他不稀罕臟錢,也不需要虛偽的善心。

從此結下了梁子。

我是看不慣他一臉傲氣,得知事情原委之後滋生了點愧疚,反而覺得他很可憐,各種混雜的情緒攪在一起,變成找不到頭的一團亂麻。

一周兩場的表演全部排在周末,第二天下午我進會館,推開門碰到於山,我們兩人皆是一楞,幹巴巴杵在原地王八看綠豆。

於山眼睛長在腦門上,目光停留在我左手拎著的袋子,不難看出裏面裝得正是幹洗過的風衣,鼻孔朝天對我嗤笑一聲,態度十分囂張。

他昨天上了陳攬朝的車,我心裏不得勁,憋著什麽都沒說,當然沒立場是一回事,他倒先滿腹牢騷起來。

四目相對劍拔弩張,看似風平浪靜的大廳馬上演變成戰場,情勢緊張,若不是作為當事人,我可能會是個專業的解說員。

“柳寒,榮姐有事找你。”

不遠處杜月見小跑過來,他左看看右看看,懷疑於山又是找麻煩的,鎖定住他的動作,警告道:“要打架的話我們可沒時間。”

於山勾了勾嘴角,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看我一眼離開了,他笑起來總是不懷好意,張揚的臉寫滿心眼子。

等他走遠了,杜月見四下觀察走廊裏無人後,才謹慎地問道:“你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上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作為當事人也搞不懂當前形勢,“我能有什麽把柄啊。”

不怪他多想,於山的表情像是看透一切,掌握全局的終局贏家,冷淡得讓人發怵。

我以為杜月見編出個理由,目的在於打破互不肯退讓的僵局,他竟然真的把我帶到榮姐辦公室,敲了敲門推我進去。

榮姐坐在電腦前辦公,我走近些能看清桌上還未扔掉的咖啡包裝,她疲倦地揉眉心,抽空上下打量著我,“精神不錯,昨晚休息好了吧?”

我聽出她話裏有話,榮姐願意兜圈子亂亂繞,我喜歡把話挑明了說,“今晚接誰的單?”

榮姐臉色僵了僵不再多說,打印出來名單遞給我,我盯著五六個名字反覆確認,沒有找到想要的。

既然沒有說“不”的權利,那就意味著橫豎可行。

“隨便吧。”我放下名單,說到這竟覺得有些好笑,“選好跟我說一聲,別錯扔了花。”

榮姐滿意地笑了,再噓寒問暖一番,讓我回去休息。

扔花的人選永遠是臨上臺前揭曉,一下午的時間足夠讓他們做出最好抉擇,上臺前送到我手裏,我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在觀眾席確定大體位置。

中間位置有兩個人談笑風生,一人說,一人側耳聽,說話的那位面朝我這邊。

我記性很好,認出他是昨晚和陳攬朝一同出來的人,正好和今晚要扔花對象的名字對上,方航。

相鄰兩天的表演是兩種風格,我換了一支剛學的舞,踩在椅子上擡袖遮面,狀似無意掃過觀眾席。

這一看右腳崴了一下沒站穩,脖子差點卡進白綾裏面,要不是我反應夠快抓住椅背,直接吊著打悠悠。

等我面色漲紅,斷了氣齜牙咧嘴,估計底下的人以為表演新節目,這誰看了不得拍手叫好。

陳攬朝依舊坐在相同的位置,相較於昨日多了一絲從容,我的眼睛好像有特異追蹤功能,一打眼望過去只能看見他。

我不清楚原來名單上寫得是誰,反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他。

陳家二少爺能替代別人弄到一張票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我沒在這件事上過於糾結,而是開始猶豫要不要把花扔給他。

一旦萌生想法,理由一同編好了,有人問起來就說方向沒把握好,扔偏了,扔到旁邊位置上了,人都有失誤的時候,更何況兩個位置緊挨著,一厘米的差距也是差距。

這個理由在我心裏越發堅定,等到囚籠打開,我擡起灌了鉛一樣沈的雙腿走向舞臺邊緣。

按照一貫的流程該蒙住眼睛,那塊白紗是從我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來的,薄到能看清臺下所有人的位置。

我直直盯著陳攬朝的方向,想著若是能看出他想帶我走的意思,一絲一毫也好,我就找借口跟他走,可他只是平靜地隔著人海與我對視。

堅定的理由突然松動了,我蒙住眼睛,朝某個方向扔過去。

眾人歡笑,荼蘼花不偏不倚砸中方航,他一臉震驚地捏著花,站在唏噓聲的大廳獨自置身事外,陳攬朝輕輕撫掌。

我懷著覆雜的心情下場,沖動占據唯一清醒的理智,好長時間反應不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抱著他的衣服狂奔出門跑到半路,險些撞到過路的人,覆又折返回來。

青花瓷瓶中斜插著幾支花,我抽出洋桔梗,花枝太長裝不進去,我已無暇顧慮其他,從抽屜拿出修眉刀開始修剪花枝。

時間越緊迫,我越淡定,現在還能慢條斯理給花莖束了一條絲帶,然後揣進他風衣的兜裏。

後臺人來人往,兩人穿著板正的西裝低聲耳語,好像正在進行一場莊重的對談,背景是亂糟糟的場地,兩人一張口就是幾百萬的生意單子。

陳攬朝面無表情輕啟薄唇,方航驚訝地指了指自己,有些難以相信。

我放慢腳步,比量一下符合規矩的距離,站在十米開外對兩人的身影道:“陳先生,您的衣服。”

陳攬朝微笑接過衣服向我道謝,隨後出了門陷入夜色。方航擰著眉焦急地叫了幾聲,他並不回頭,擡起手示意當作回應。

方航走到我身旁,在猶豫牽我手還是搭我肩,最後他摸摸鼻子,十分瀟灑地雙手插兜,不尷不尬咳一聲。

“走吧,那個,今天我請你吃飯。”

方航面對滿桌山珍海味只顧悶頭幹飯,切牛排時用了狠勁,全然把牛排當作仇人看待,刀叉磨得盤子滋滋響引來旁人異樣眼光,嘴裏念念有詞,“看我不吃窮你,切死你切死你。”

頭次看到洩憤似的用餐,我做了一個平生沒有做過的動作——主動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背,感受到他僵硬地停止動作。

詭異的動作實在突兀,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試探什麽,但既然有了開始,就得繼續進行下去,於是我強硬地找了個借口,“可不可以小點聲,我頭有點疼。”

“啊,不好意思。”他沒有富家子弟的架子向我道歉,用拿叉子的手點了點我,“可以拿開了嗎?”

驗證完畢,不能說妥妥的直男,反正對我沒心思,既然如此他坐在這裏是受了誰指使,我想我心裏有數。

“抱歉。”我收回手,端起高腳杯抿了一口紅酒,看他仍舊和牛排做抗爭,“方總,您既然花錢了,我不能讓您今晚吃得心煩啊。”

方航終於肯用正常的眼神看我,說不出是玩味,還是狡黠,“那就加個好友吧。”

“樂意至極,我加您。”

我們各懷鬼胎地加了微信,方航是於山口中的方老板,他昨天把人送到陳攬朝車上,今天我作為“回禮”被陳攬朝送給他,挺正常的禮尚往來方式。

自從上次方航接過我的花之後,我沒有見過陳攬朝,VIP位置換了人選,名單上和會場裏再也沒有他的身影。

洋桔梗幾乎是非常明顯的暗示,我是矛盾的集合體,滿腦子不切實際的想法,既想讓他看出我明晃晃的小心思,又怕被他看穿。

瘋癲而反常的行為困擾我好幾天,我洗臉時會順手拿起茉香護手霜,熟悉的味道喚醒陰暗角落的秘密,猛然湧上一個念頭,糾結的心理頓時有了合理的解釋。

這折磨人的東西可能叫暗戀。

我不得不清楚地認知:我愛上了一個男人,一個有未婚夫的男人,對懷春少男來說真是史上最憂愁苦悶的事。

我習慣性握拳,整整一支護手霜全被擠了出來,當個身體乳的量來用實在綽綽有餘,我催促杜月見洗手,把多餘的膏體抹在他手上。

或許陳攬朝看見我的花感到厭煩,所以從那之後不再現身,往深處更準確的理解就是,他單純厭煩我這個人。

誰有了未婚夫還貪戀野花啊。

同時,另一件奇怪的事隨之而來,榮姐簡短說明上頭決定給我放假,每周完成表演任務放我回家,接下來的陪客吃飯她自有安排。

我問理由呢,她不肯說。

本該對你對我對大家都好的事,但我想不到理由就抓心撓肝,吃飯想,睡覺想,上課也想,夜以繼日地想。

別問為什麽,問就是腦子有病。

我最近清閑得很,時時賴在榮姐辦公室,無聊了在房間裏到處看看,澆澆她的花。她說蘭花很貴,趁我不註意把花盆藏了起來,於是我抱著魚缸嚇唬小金魚。

榮姐捂著額頭盡量忽視我的存在,看完電腦伸個懶腰,伸到一半發現我一眨不眨地盯她,收起了哈欠,“小柳啊,小寒啊,你要不出去溜達溜達。”

“榮姐,辛苦了。”我接了杯水,殷勤地推到她面前,順帶拿起桌布擦幹拖一溜的水痕,讓她體會我非常到位的服務。

她訕訕笑道:“榮姐不辛苦,你辛苦。”

我決心撬開她的嘴,抻直腿半倚著桌子,問她:“榮姐,公司最近嫌我業務能力不行啊?”

榮姐喝了一口水,“那哪能啊,你可是我們會館的頭牌,指著你掙錢吃飯呢。”

“那就是嫌我表演得那套太俗氣了吧,我果然還是吃不了年輕這碗飯,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我早晚被拍死在沙灘上。”

本人從小沒什麽拿手的,賣慘這塊真的挺擅長。

合同簽了五年,18歲那年算起已經過了將近三年,我意在掙快錢,沒想過老死在會館裏。更新換代太快了,快到一眨眼間周一瞬移到周五,保不準什麽時候頭牌被取代,總要有點居安思危的意識。

榮姐嗆了一口,接過我的紙巾擦嘴角。

我加了一把火,“你不說我也知道的,肯定是來了小年輕更能賺錢了。”

“肯定沒有啊,我還沒收到消息你從哪裏得知的?”

“我猜的。”我編的。

榮姐無奈地捏捏眉心,勸我安心,“不要亂想,那是因為有人出價買下你往後陪客的機會,叫你好好休息的。”

“哦?”我雙手撐在桌子上,趴向前去,“條件呢?”

她眼神閃躲,吞吞吐吐半天,“這個,應該……沒說吧。”

“那劉總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什麽劉總?”榮姐回想一圈人名對上號,談起他脾氣變得煩躁,她狠狠地呸了一聲,“別提那個狗屁玩意,我倒了八輩子血黴才遇上豬狗不如的東西,從此以後我犯的罪孽一筆勾銷。”

我瞎說的,根本不知道哪裏冒出個劉總,他的全名叫什麽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不成想一下子踩中雷點了。

罵了不知全名的劉總好一頓,隨後榮姐向我保證,“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他帶走你的。”

如果讓榮姐連生意都不做也要去罵上兩嘴,那劉總可真不是個東西。

“姐,你真是我的姐,可你剛才說他付錢買我。”

“呸,我什麽時候說他了?”榮姐把杯子重重放下,白開水濺出來些許,“明明是陳總……”

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漏嘴,突然頓住瞇了瞇眼,“套路我?”

“哪敢。”詭計得逞,我綻放一個最純潔無害的笑容,默默溜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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