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是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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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是綠的
醫院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味, 病房是素凈的純白。唐朗月面前是三個並排放著的“繭”，按照他的要求，這三個人已經從集體病房隔離到了單獨病房, 躺在治療艙中以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征。
他們頭上都戴著一個富有科技感的頭盔，那就是《失樂園》的游戲設備。目前沒有人有膽子強行掐斷游戲設備，唯恐給進入游戲的人造成不可逆的腦損傷，這個責任沒人承擔得起。
其中兩個唐朗月都認識。
李蒲星的臉和唐朗月記憶中有細微的不同, 也許是為了符合身份人設, 染了一頭黃毛，幸好皮白扛得住造型。他安靜地躺在休眠艙裏, 也不顯聒噪，看著倒也有幾分歲月靜好。唐朗月起碼與他有“夫妻”情誼在, 哪怕是扮演的, 也不能把他扔下管。
陸觀源的面容清臒，五官顏色都很淡，如同一捧雪，即使是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面無表情地躺著, 也能讓人看出出塵的韻味。
唐朗月默默在心裏評價，是仙男款。
而旁邊的另一個陌生面孔和陸觀源是兩個極端，五官粗獷剛烈，身材也更加健碩，光看著脖頸和肩膀的線條，就能想象他一身極具爆發力的腱子肉。
是猛男款。
沈戾，解決戰爭世界問題的Top1, 在積分榜上常年居於高位的大佬級人物。但和唐朗月不是一個工作風格，或者應該說, 這房間裏的四個人都不是一個畫風。
也不知道這些畫風迥然相異的修覆師要怎麽進行合作。
但看躺著的三個人目前身體狀態平穩，精神波動平穩，除了意識仍然失聯，沒有什麽問題，唐朗月才微微放下心來。
“主人，已經聯系到人了。只不過我們可能要親自去一趟。”
唐朗月擡眼，看向推門而入的唐小草。
唐小草本來要安排唐朗月和來世一樣走VIP通道，盡量減少和其他病人的接觸，但被唐朗月拒絕了。
單人病房的走廊內十分寂靜，但從醫院出來時，兩人仍引起了不少人的註意。這裏是1區最大的醫院，一扇扇密封窗口後處理掛號工作的都是機器人，大廳裏也游走著打掃消毒和維持秩序的四足機器人，幾乎見不到活生生的醫生護士。那麽擠在大廳，幾乎全是來就診的病人和樓上的患者。
依靠發達的醫美甚至基因改造，現在人類的平均顏值水平都很高，只要錢到位，就可以變成任何想要變成的樣子。唐朗月還記得，自己曝光度最大的那幾年，還當了很久最受歡迎的整容模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審美風向。
現在走在大街上，都能見到不少長發及腰黑發黑瞳的大美人。
但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仿版，不是A貨，是正版！
“他是不是有些像……那個誰？”
“哪家機構整的，我也去試試。”
“身材也練出來的嗎？比例不會也是天生的吧！逆天啊！”
唐朗月微微側目，部分議論他的人看到了他的那雙漆黑的眼睛，也不知怎的，下意識就收聲低下了頭。
即使有人認出了這張臉，比起死而覆生，顯然更相信他是整了容的另一個人。
他微微彎起唇角，顯然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我去，他身後那哥們穿得也太誇張了吧！是管家嗎？”
“這不就是1型仿生人嗎？連這個都買得起，怪不得能給自己的臉花大價錢……”
“哪家的大少爺？沒聽過呀！”
“……”
唐小草始終保持距唐朗月兩步遠的距離，既是跟從也是保護，每一步邁出的幅度都恰到好處，盡顯優雅和專業。
“不好意思，先生，請讓一下。”
擋住大門的男人迅速側了身，看著這個穿著管家服的男人護送長發美人離開。
直到坐進懸浮車裏，灼熱的視線才逐漸降溫。
“現在還沒有研究出輻射病的治療方法嗎？”
剛才他看過去，絕大多數渾身被白色繃帶包裹的，都是輻射病患者。他們的眼神麻木，早知自己的結局，對自己的病情似乎也不太關心。這讓他想起那個男人，他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也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病情，只不過相比麻木，他的眼神中更多是平靜，平靜地迎接自己的終點。
“沒有有效治療手段，只能盡量延長患者生命。盡管政府已經重劃了禁區，但總有人越過禁區去拾荒。主人，他們從跨過禁區的那一刻開始，就要為自己的命運負責，你不必為此感到難過。”
不只是拾荒，有膽子去禁區拾荒的，往往都是11區或12區最苦厄窮困的那一批人，命都活不起，哪裏在乎什麽輻射。一旦染病，不過是蜷縮在自己四面漏風的破屋中淒慘死去。
剩下的那一批人，大多是為在遺址中尋找舊時代的遺物。剛才唐朗月遇見的，就是這一批人。財團和社會將為他們提供最高規格的社會撫恤，直到他們死亡。
再特殊的，就是純屬倒黴了。
唐朗月看向車窗外，五光十色的街景從唐朗月的虹膜上閃過，燈光映在他的臉上，如同流淌的水紋。
“我沒有難過，只是想到了一個故人，感到懷念。”
現在他看到的一切，都是三次大爆炸後的產物。
一切的終結，一切的起始。
舊時代給新時代，留下的困厄火種。
唐小草將車切換成自動駕駛模式。
他突然側過身，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掌，遮住了唐朗月的雙眼。
唐朗月感覺到自己眼皮上熾熱的溫度，默默地想，仿生人是可以自己調節體溫的。他們不遺餘力地註重每一個細節，以求自己像人，又超過人。
但厚實的手掌蓋著他的眼皮，給他帶來了眼部按摩一般的觸感，讓他感到很舒適。
以一個管家的標準來說，唐小草現在的行為叫僭越。
但他的另一個身份為他打了掩護——唐朗月的虛擬戀人。
“主人，你休息一會兒吧。等到了地方，我會叫你。”
……
1區監獄的典獄長今天格外忙碌，他通過自己的消息網打聽到今天有大人物來視察工作。他早早就進行部署，確保自己工作範圍內的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披露。
只希望不是那一位……
他的到來對任何一個部門而言，不亞於閻王點卯。
但當那位真正登門時，他差點兩眼一翻暈過去。
坐在這個位置這麽多年，他不敢說自己從沒有犯過一點錯，某些可大可小的事也足以被很多人做文章。若是那位有心追究，這由自己管理的監獄馬上就該關著自己了。
他看向對面那個冷冽而威嚴的男人，他不像許多掌權者在自己的外表上做大文章，他的臉上有明顯的歲月侵蝕的痕跡，寬檐帽下的鬢角也已經斑白，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個年近中年的男人。但常年身居高位讓他多了一股超越歲月的魄力，讓典獄長心裏打鼓，背心流汗。
1區執行官，奇洛·羅賓森。
奇怪的是，執行官在做完視察之後，坐在典獄長辦公室裏，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典獄長冷汗直流，暗罵這家夥一定在恐嚇自己，順便樁樁件件梳理自己有什麽事犯在他手上了。
奇洛卻只是淡淡地斜乜了他一眼，“不急，再等一會兒。”
……
冷灰色的監獄大門矗立在面前，冰冷的鐵絲網將內外劃分成兩個世界。唐朗月越過警戒線，肅穆的大門已經為他敞開。
“歡迎您的來訪，閣下。”
一名獄警帶著唐朗月進入，來到接見室內。
1區的居民素質很高，鮮少有暴力犯罪的情況發生，關押在這所監獄的大多是經濟犯和□□。
而唐朗月這次要見的人，正穿著橙色的囚服，坐在桌子背面。
許銑，鴻光游戲公司法人。
他看上去有些歲數，牢獄之災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加滄桑，看到唐朗月的臉，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盯著唐朗月的臉看了足足五六秒，才回過神來。
他苦笑了兩聲，“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就是個頂包的，我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完了，你們這些記者哪怕是寫出花來，也報不出什麽料了。”
唐朗月拉出椅子，坐了下來，“我不是什麽記者，我的三個朋友因為你們公司的游戲，現在還昏迷不醒。”
許銑臉上馬上浮現出莫大的痛苦，他垂下頭，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苦苦哀求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測試的時候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給你跪下賠罪了行不行？！”
一邊說著，他已經從椅子上滑跪而下，雙膝跪地，還要給唐朗月磕頭賠罪。
唐朗月沒攔，但給唐小草一個眼神，他就幫忙把人扶住了。
他其實不是因為游戲造成集體傷亡入的獄，而是因為鴻光游戲公司破產後的財務清算問題入獄，前者仍是未解的懸案。雖說冤有頭債有主，但這種時刻，受害者家屬總要找一個情緒發洩的出口。
看許銑的狀態，應該是沒少被罵。
唐朗月已經看過了，就跟警方調查結果一樣，游戲本身代碼沒問題，公司本身沒問題，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在了一點上——
病毒入侵。
但從運行後產生的數據來看，一切都過分正常。
除非……BUG是最初就存在的，並順利運行下去的，而不是後來感染了病毒。
“AI！你們游戲底層AI用的哪個源？”
許銑楞了一下，遲疑道：“D5000啊，大多數游戲，都是用D5000同源底層AI技術。”
唐朗月拍案而起，把許銑嚇了一跳。
旋即，唐朗月對許銑展顏一笑，活似向陽花開，搞得許銑更加局促。
“謝謝你，許先生，我已經了解了情況。”
許銑迷茫地看著他，明明自己還什麽都沒說，探視時間也不過過去了五分鐘，但對面的人已經起身離席，帶著身後管家一樣的人物離開了。
唐朗月被獄警帶著，沿著冗長空曠的走廊向外走，金屬墻壁反射出冷冷的寒光。沒走幾步，他就看見一個身穿黑色制服、身材高大的男人朝著自己走來。
目光掃過對方寬檐帽下的臉，唐朗月下意識感到熟悉，終於將這張臉從記憶深處刨出來之後，又感到有些緊張。
對方可能沒有註意到自己……
於是唐朗月壓下了心中的覆雜情緒，目不斜視向前方走去。
可就在這時，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唐朗月腳步一頓，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冷漠威嚴的男低音，“能請你吃頓飯嗎？”
他回頭，看見那男人已經轉身，正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霎時間，世界靜了靜。
果然被發現了嗎？
但往事終究不可追。
唐朗月發現，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之後，從見到奇洛開始喉嚨間就提著的一口氣，此時已經悠悠散去，剩下的只是一片平靜。
就想普通的老友重逢，有幾分追憶，幾分惘然。
奇洛看面容俊美的男人正用黑沈沈的眼睛註視著自己，他面容未改，但氣質變得更加成熟，更加醇香的佳釀。而自己……無論是年齡、外貌、心態都不再似從前。
“你老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唐朗月有點得意。當初拽得不可一世的萬年冰山都老成了大叔，而自己還是一個水靈靈的鮮嫩小白臉，可算報了當年的被甩打臉之仇！
奇洛坦然接受了這個評價，並回道：“的確，您沒有變，還是那麽漂亮。”
沒有美人不喜歡被誇，這句正中唐朗月下懷。
原本領路的獄警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位是誰，但看著這兩人之間的互動，腦子有些發蒙，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對講機裏傳來典獄長氣急敗壞的聲音，他才慌不擇路地退下。
唐小草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幾圈，機械腦中突然警鈴大作。
對敵系統啟動。
唐朗月正和奇洛四目相對，尋思要如何開啟這個尷尬的敘舊話題，突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個有力的臂膀圈住。
唐小草不知何時已經脫掉了嚴謹死板的白手套和管家服外套，揉散了自己的一絲不茍的發型，幾縷碎發散在光潔飽滿的額前。
他摟著唐朗月的肩膀，下巴擱在唐朗月肩上，可憐巴巴地側頭問唐朗月，“親愛的，他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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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味, 病房是素凈的純白。唐朗月面前是三個並排放著的“繭”，按照他的要求，這三個人已經從集體病房隔離到了單獨病房, 躺在治療艙中以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征。
他們頭上都戴著一個富有科技感的頭盔，那就是《失樂園》的游戲設備。目前沒有人有膽子強行掐斷游戲設備，唯恐給進入游戲的人造成不可逆的腦損傷，這個責任沒人承擔得起。
其中兩個唐朗月都認識。
李蒲星的臉和唐朗月記憶中有細微的不同, 也許是為了符合身份人設, 染了一頭黃毛，幸好皮白扛得住造型。他安靜地躺在休眠艙裏, 也不顯聒噪，看著倒也有幾分歲月靜好。唐朗月起碼與他有“夫妻”情誼在, 哪怕是扮演的, 也不能把他扔下管。
陸觀源的面容清臒，五官顏色都很淡，如同一捧雪，即使是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面無表情地躺著, 也能讓人看出出塵的韻味。
唐朗月默默在心裏評價，是仙男款。
而旁邊的另一個陌生面孔和陸觀源是兩個極端，五官粗獷剛烈，身材也更加健碩，光看著脖頸和肩膀的線條，就能想象他一身極具爆發力的腱子肉。
是猛男款。
沈戾，解決戰爭世界問題的Top1, 在積分榜上常年居於高位的大佬級人物。但和唐朗月不是一個工作風格，或者應該說, 這房間裏的四個人都不是一個畫風。
也不知道這些畫風迥然相異的修覆師要怎麽進行合作。
但看躺著的三個人目前身體狀態平穩，精神波動平穩，除了意識仍然失聯，沒有什麽問題，唐朗月才微微放下心來。
“主人，已經聯系到人了。只不過我們可能要親自去一趟。”
唐朗月擡眼，看向推門而入的唐小草。
唐小草本來要安排唐朗月和來世一樣走VIP通道，盡量減少和其他病人的接觸，但被唐朗月拒絕了。
單人病房的走廊內十分寂靜，但從醫院出來時，兩人仍引起了不少人的註意。這裏是1區最大的醫院，一扇扇密封窗口後處理掛號工作的都是機器人，大廳裏也游走著打掃消毒和維持秩序的四足機器人，幾乎見不到活生生的醫生護士。那麽擠在大廳，幾乎全是來就診的病人和樓上的患者。
依靠發達的醫美甚至基因改造，現在人類的平均顏值水平都很高，只要錢到位，就可以變成任何想要變成的樣子。唐朗月還記得，自己曝光度最大的那幾年，還當了很久最受歡迎的整容模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審美風向。
現在走在大街上，都能見到不少長發及腰黑發黑瞳的大美人。
但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仿版，不是A貨，是正版！
“他是不是有些像……那個誰？”
“哪家機構整的，我也去試試。”
“身材也練出來的嗎？比例不會也是天生的吧！逆天啊！”
唐朗月微微側目，部分議論他的人看到了他的那雙漆黑的眼睛，也不知怎的，下意識就收聲低下了頭。
即使有人認出了這張臉，比起死而覆生，顯然更相信他是整了容的另一個人。
他微微彎起唇角，顯然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我去，他身後那哥們穿得也太誇張了吧！是管家嗎？”
“這不就是1型仿生人嗎？連這個都買得起，怪不得能給自己的臉花大價錢……”
“哪家的大少爺？沒聽過呀！”
“……”
唐小草始終保持距唐朗月兩步遠的距離，既是跟從也是保護，每一步邁出的幅度都恰到好處，盡顯優雅和專業。
“不好意思，先生，請讓一下。”
擋住大門的男人迅速側了身，看著這個穿著管家服的男人護送長發美人離開。
直到坐進懸浮車裏，灼熱的視線才逐漸降溫。
“現在還沒有研究出輻射病的治療方法嗎？”
剛才他看過去，絕大多數渾身被白色繃帶包裹的，都是輻射病患者。他們的眼神麻木，早知自己的結局，對自己的病情似乎也不太關心。這讓他想起那個男人，他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也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病情，只不過相比麻木，他的眼神中更多是平靜，平靜地迎接自己的終點。
“沒有有效治療手段，只能盡量延長患者生命。盡管政府已經重劃了禁區，但總有人越過禁區去拾荒。主人，他們從跨過禁區的那一刻開始，就要為自己的命運負責，你不必為此感到難過。”
不只是拾荒，有膽子去禁區拾荒的，往往都是11區或12區最苦厄窮困的那一批人，命都活不起，哪裏在乎什麽輻射。一旦染病，不過是蜷縮在自己四面漏風的破屋中淒慘死去。
剩下的那一批人，大多是為在遺址中尋找舊時代的遺物。剛才唐朗月遇見的，就是這一批人。財團和社會將為他們提供最高規格的社會撫恤，直到他們死亡。
再特殊的，就是純屬倒黴了。
唐朗月看向車窗外，五光十色的街景從唐朗月的虹膜上閃過，燈光映在他的臉上，如同流淌的水紋。
“我沒有難過，只是想到了一個故人，感到懷念。”
現在他看到的一切，都是三次大爆炸後的產物。
一切的終結，一切的起始。
舊時代給新時代，留下的困厄火種。
唐小草將車切換成自動駕駛模式。
他突然側過身，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掌，遮住了唐朗月的雙眼。
唐朗月感覺到自己眼皮上熾熱的溫度，默默地想，仿生人是可以自己調節體溫的。他們不遺餘力地註重每一個細節，以求自己像人，又超過人。
但厚實的手掌蓋著他的眼皮，給他帶來了眼部按摩一般的觸感，讓他感到很舒適。
以一個管家的標準來說，唐小草現在的行為叫僭越。
但他的另一個身份為他打了掩護——唐朗月的虛擬戀人。
“主人，你休息一會兒吧。等到了地方，我會叫你。”
……
1區監獄的典獄長今天格外忙碌，他通過自己的消息網打聽到今天有大人物來視察工作。他早早就進行部署，確保自己工作範圍內的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披露。
只希望不是那一位……
他的到來對任何一個部門而言，不亞於閻王點卯。
但當那位真正登門時，他差點兩眼一翻暈過去。
坐在這個位置這麽多年，他不敢說自己從沒有犯過一點錯，某些可大可小的事也足以被很多人做文章。若是那位有心追究，這由自己管理的監獄馬上就該關著自己了。
他看向對面那個冷冽而威嚴的男人，他不像許多掌權者在自己的外表上做大文章，他的臉上有明顯的歲月侵蝕的痕跡，寬檐帽下的鬢角也已經斑白，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個年近中年的男人。但常年身居高位讓他多了一股超越歲月的魄力，讓典獄長心裏打鼓，背心流汗。
1區執行官，奇洛·羅賓森。
奇怪的是，執行官在做完視察之後，坐在典獄長辦公室裏，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典獄長冷汗直流，暗罵這家夥一定在恐嚇自己，順便樁樁件件梳理自己有什麽事犯在他手上了。
奇洛卻只是淡淡地斜乜了他一眼，“不急，再等一會兒。”
……
冷灰色的監獄大門矗立在面前，冰冷的鐵絲網將內外劃分成兩個世界。唐朗月越過警戒線，肅穆的大門已經為他敞開。
“歡迎您的來訪，閣下。”
一名獄警帶著唐朗月進入，來到接見室內。
1區的居民素質很高，鮮少有暴力犯罪的情況發生，關押在這所監獄的大多是經濟犯和□□。
而唐朗月這次要見的人，正穿著橙色的囚服，坐在桌子背面。
許銑，鴻光游戲公司法人。
他看上去有些歲數，牢獄之災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加滄桑，看到唐朗月的臉，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盯著唐朗月的臉看了足足五六秒，才回過神來。
他苦笑了兩聲，“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就是個頂包的，我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完了，你們這些記者哪怕是寫出花來，也報不出什麽料了。”
唐朗月拉出椅子，坐了下來，“我不是什麽記者，我的三個朋友因為你們公司的游戲，現在還昏迷不醒。”
許銑臉上馬上浮現出莫大的痛苦，他垂下頭，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苦苦哀求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測試的時候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給你跪下賠罪了行不行？！”
一邊說著，他已經從椅子上滑跪而下，雙膝跪地，還要給唐朗月磕頭賠罪。
唐朗月沒攔，但給唐小草一個眼神，他就幫忙把人扶住了。
他其實不是因為游戲造成集體傷亡入的獄，而是因為鴻光游戲公司破產後的財務清算問題入獄，前者仍是未解的懸案。雖說冤有頭債有主，但這種時刻，受害者家屬總要找一個情緒發洩的出口。
看許銑的狀態，應該是沒少被罵。
唐朗月已經看過了，就跟警方調查結果一樣，游戲本身代碼沒問題，公司本身沒問題，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在了一點上——
病毒入侵。
但從運行後產生的數據來看，一切都過分正常。
除非……BUG是最初就存在的，並順利運行下去的，而不是後來感染了病毒。
“AI！你們游戲底層AI用的哪個源？”
許銑楞了一下，遲疑道：“D5000啊，大多數游戲，都是用D5000同源底層AI技術。”
唐朗月拍案而起，把許銑嚇了一跳。
旋即，唐朗月對許銑展顏一笑，活似向陽花開，搞得許銑更加局促。
“謝謝你，許先生，我已經了解了情況。”
許銑迷茫地看著他，明明自己還什麽都沒說，探視時間也不過過去了五分鐘，但對面的人已經起身離席，帶著身後管家一樣的人物離開了。
唐朗月被獄警帶著，沿著冗長空曠的走廊向外走，金屬墻壁反射出冷冷的寒光。沒走幾步，他就看見一個身穿黑色制服、身材高大的男人朝著自己走來。
目光掃過對方寬檐帽下的臉，唐朗月下意識感到熟悉，終於將這張臉從記憶深處刨出來之後，又感到有些緊張。
對方可能沒有註意到自己……
於是唐朗月壓下了心中的覆雜情緒，目不斜視向前方走去。
可就在這時，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唐朗月腳步一頓，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冷漠威嚴的男低音，“能請你吃頓飯嗎？”
他回頭，看見那男人已經轉身，正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霎時間，世界靜了靜。
果然被發現了嗎？
但往事終究不可追。
唐朗月發現，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之後，從見到奇洛開始喉嚨間就提著的一口氣，此時已經悠悠散去，剩下的只是一片平靜。
就想普通的老友重逢，有幾分追憶，幾分惘然。
奇洛看面容俊美的男人正用黑沈沈的眼睛註視著自己，他面容未改，但氣質變得更加成熟，更加醇香的佳釀。而自己……無論是年齡、外貌、心態都不再似從前。
“你老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唐朗月有點得意。當初拽得不可一世的萬年冰山都老成了大叔，而自己還是一個水靈靈的鮮嫩小白臉，可算報了當年的被甩打臉之仇！
奇洛坦然接受了這個評價，並回道：“的確，您沒有變，還是那麽漂亮。”
沒有美人不喜歡被誇，這句正中唐朗月下懷。
原本領路的獄警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這位是誰，但看著這兩人之間的互動，腦子有些發蒙，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對講機裏傳來典獄長氣急敗壞的聲音，他才慌不擇路地退下。
唐小草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逡巡幾圈，機械腦中突然警鈴大作。
對敵系統啟動。
唐朗月正和奇洛四目相對，尋思要如何開啟這個尷尬的敘舊話題，突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個有力的臂膀圈住。
唐小草不知何時已經脫掉了嚴謹死板的白手套和管家服外套，揉散了自己的一絲不茍的發型，幾縷碎發散在光潔飽滿的額前。
他摟著唐朗月的肩膀，下巴擱在唐朗月肩上，可憐巴巴地側頭問唐朗月，“親愛的，他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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