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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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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雨越下越大,不見得要停歇。望舒識趣地說自己要休息一陣,於是去隔壁廂房暫時歇腳。

侍女為茶室點上了瑞龍腦,又上了一壺明前茶。

莊卿擺擺手,吩咐侍女換了一壺雨前茶,自己去換一身衣服——畢竟剛才的傘幾乎把冷時包住了,他的左邊衣袖濕透了。

冷時打量了一下茶室,清幽是她的第一印象。看著收拾茶具的侍女,她突然問道:“這位姐姐,你們家主的頭上的紅繩是日日帶著嗎?我瞧著好看,真不知去哪裏弄一根一樣的。”

侍女點點頭回答:“似乎很久了。但凡不是必要的盛大場合,家主似乎一直戴著它。也不知是哪位故人送的,家主格外愛惜。貴客恐怕得親自問家主了。”

冷時心裏幾乎有了一點猜測:“會不會是家主心上人送的?你們家主這些年可有說親之類的好事?”

“這倒沒有,之前老爺想為家主定門親事,可是家主一直不同意。家主平日裏潔身自好,雖然不少小姐心儀於他,但是家主始終沒有回應。”

冷時把幾乎快碎掉的桂花糕遞給侍女:“勞煩姐姐找個盤子了,我愛吃這個甜的。蕭山書院呀,找不出一點好吃的。”

侍女笑起來:“剛才家主特意吩咐我們上桂花糕,小姐這桂花糕暫時先收著吧。”

冷時狐疑地問:“這桂花糕的待遇是我一個人有,還是別的貴客都有?”

正好莊卿走回來:“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可以不吃桂花糕。問她不如問我。”

冷時連忙站起身:“莊家主說的是哪裏的話?”

侍女也起身退下。

茶室又恢覆了幽靜。

冷時有些許坐立不安——他這是又不生氣了嗎?

莊卿掃了她一眼:“茶好喝嗎?”

冷時連忙應答:“好喝的,就是有點燙口。”

“是嗎?是明前茶好喝,還是這雨前茶好喝?”

這番話聽起來對她的行程了如指掌,冷時拿著桂花糕的手一時頓住了,猶豫了一番後坦白:“雨前茶吧。曲風荷都點了一壺茶了,我自然不好意思再點了。”

莊卿把桂花糕的盤子往冷時那推了推:“剛叫人查了一下,信房沒有你的信件。”

冷時急忙辯解:“不,你相信我,我是真的……”

莊卿打斷她:“我知道,你不要急。我剛才已經派人去長安查問,這中間一定有什麽紕漏。”

冷時沒有接話,如果是有人在中間作梗,那麽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麽呢?

沒有人再挑起話題,茶室的氣氛格外窒息。是情人再見的無言以對,還是七年飄零的死師負友的愧疚?

莊卿居然又開口了:“信的事情我不追究了,當年我們之間的賬我也不想算了,你意下如何?”

冷時一臉迷茫:“什麽意思?”

“現在我們各自有各自的身份,我已經是家主,你已經是風雩閣的按察,當年你選擇了逃避,已經做出了選擇,我自然尊重你。”

“你的意思是,一筆勾銷?”

“對,如果你覺得可以,你現在就可以帶著他下山,然後我們晚上沈園見。出了這個門,我們就當過去什麽都沒有發生。”

冷時的心一下冰涼涼,就像室外的冷雨淒淒。原來他不願意接我的直球是因為他並不想和我產生聯系?

冷時擦幹凈手上的糕點屑,小聲回答:“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叨擾了。我這就走。”

三把劍相互碰撞的金屬聲音叮叮當當慢慢走遠,莊卿低頭閉上眼睛,久久不動。忽然間,刀的聲音又回來了。

莊卿睜開眼,看到冷時非常自來熟地又坐在自己旁邊:“怎麽了?”

“我剛才出了門,品了一下你的話。你說得有道理,我出了門,過去的那些事我們已經一筆勾銷了,你可不能再追究了。你也沒說我不能回來。”

“這樣的文字游戲有趣嗎?”莊卿嘲諷,“七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文字戲法。”

“日日戴著我的頭繩的人恐怕口是心非。莊子衿,你說是吧?”

莊卿一下被噎了一下。

冷時又露出笑臉:“行啦,別生氣了。你要是生氣,大不了我今晚上也在那個銀杏長亭站一晚上等你。”

莊卿看起來並不想接這句話,但是七年的家主生涯讓他心平氣和地回應,“冷時,我覺得現在江左的安定不穩,禍難當頭,這件事比你我之間的事更重要。”

冷時聽著他的話點點頭:“確實是這個理,先江左後小家,風雩閣的人應當如此。”

“我請你來靜坐片刻,是想和你交代清楚,在整個查案過程中,我不想因為一些私情讓你不自在。”

“子衿,我當年離開有很多原因。但是你是家主這個事確實是讓我出走的重要原因之一。我甚至在想,假如你不是家主,我們可以試試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很可惜,你確實是家主,而且你的志向讓你不會向我一樣逃避所謂的江左重任。”

莊卿倒了杯新的茶:“所以呢?”

“我還可以相信你嗎?”冷時這句話可謂是石破天驚,“假如你發現,江左並不是你想象中的江左,你會離開嗎?”

“怎麽說?”

兩個人對視了一陣,冷時站起來關好門,輕聲說:“我很早之前已經揣測過一些江左的表層繁榮下的另一面,但是十六歲那年,我被綁架的那起案件,讓我更加確信一些猜測。我本來想就此逃避,遠離這個地方,我以為可以重新開始我的生活。可是我逃不掉,風雩閣任命我擔任按察一職,這個職位讓我接觸了一些陳年舊事,我對很多人和事再次產生懷疑。十七先生並不願意回答我的疑惑,先生病逝後,再也沒有人可以照拂我,風雩閣把我當作最鋒利的刃,去執行更多的危險任務。”

莊卿放在腿上的手抓住衣角,衣服皺成一團:“後來呢?”

冷時看著他節骨分明的手繼續說:“後來在長安的一個大案子裏,為了查閱檔案,我可以進出他們的乾元書院。這個書院裏我偶然發現了江左和風雩的一些從未聽聞的關系。我把江左的大家族都偷偷查閱了一番,到頭來,居然還是你們蕭山書院最幹凈。那些檔案查完後,我才敢回來和你說這些。”

莊卿不動聲色地把誇讚打回去:“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秘密。說到頭,你過去一直不信任我罷了。”

“也是這個理,但是子衿,從現在你一定要小心你身邊的每個人。雖然你已經做了這麽久的家主,但是同窗舊誼也好,過去的恩人也好,你都不可以完全信任。書院的書卷氣沾多了,總是帶著點浪漫氣息。”冷時喝了口茶,“雖然我不會傷害你,但是我們之間的立場有些事情不情願,也是必須去參與的。現在,我一定會相信你,因為那些檔案不會作假。”

莊卿皺起眉:“你在懷疑什麽?”

冷時欲言又止,最後說:“懷疑每一個人是不是和失蹤的事情有關系。書院的檔案殘缺不齊,皺成一團,明顯是被人匆匆塞進來防止被發現的行為。我這次回來的很大部分原因,也是想看看江左的記錄。風雩閣最開始並不想我回來,直到後來實在無人可選,他們被迫選了我,同時要求我定期向風雩的當值的江左郡主作報告——你作為家主,應該明白這是一種制衡之術。他們這樣防備我,這就很奇怪了。”

莊卿看著茶杯底的茶葉,忽然湧起一個猜測:“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風雩閣之前防備你嗎?”

“也有過,但是並沒有這麽明顯。”

“你之前寄的信件是走的風雩閣的官路嗎?”

冷時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他們私藏信件?這可是違反驛站的規矩的。再怎麽防備,也不能私藏信件,可是我和沈纓通信往來沒有任何障礙。”

“你們都說什麽?”

“無非家長裏短,問問是否順利,身體安康之類的。其餘的太蔔的事務也好,江左的事務也好,我們不會談起。”

“那你和我又寫了什麽?”

冷時這樣一思量,隱約察覺到了關聯:“我和你談了很多事,遠遠不止身體安康,但是我也沒有在裏面寫過自己具體懷疑的事情。”

莊卿看著她沒有說話,這個猜測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不能排除。冷時與莊卿的通信是帶有召回的能力,冷時七年不曾回江左,是因為沈纓會處理家中的一切事。但是若是莊卿,兩個人建立起了聯系,冷時必然常常回江左。

冷時喃喃自語:“他們為什麽害怕我回來呢?”

此時空中一道閃電如銀蛇般一閃而過藏入雲層,雷聲轟鳴,雷聲交作中,大雨傾盆而下,室中火燭忽滅。冷時隱約聽見莊卿在雷聲中說了什麽話,冷時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這時,門外忽然有侍女敲門:“家主,時間快到了,沈園那邊來人催促了。”

“知道,準備車馬,我即刻動身。”莊卿在暗色中回應。

千燈街,玲瓏樓。

一個披著鬥篷的身影進入其中,徑直來到了正在欣賞歌女的一個中年人身前:“主人,冷時已經到了,現在去往蕭山書院,我們明晚的計劃是否要繼續動手?”

這個人漫不經心地轉了轉酒杯,招呼身邊的一個戴著黃鶯簪子的絕色歌姬添酒:“藥材到了嗎?明晚按時進行就是了,不用管她。既然派出了號稱明智的冷時,那我們也應該以表心意,明晚,就讓三水去吧。”

“是,主人,屬下這就去辦。”

沈園,太蔔署。

一個穿著靛藍色白獅子紋樣的人對著蔔筮陣的變動感到不解:“怎麽回事?這是又換人了?”

白鶴走上前去:“沈太蔔,我們還需要繼續嗎?”

沈纓頓了一下:“先不急,今晚大家見了面,商量一下吧。恐怕得聽聽大家的意見。你先去沈園門口看看,小時他們到了嗎?若是到了,你們先喝茶吧,我這得捋一下。”

沈園門口的燈籠被吹得左右搖擺。狂風驟雨,一如案件般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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