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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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篇-3
叫醒我的不是清晨和煦的陽光，而是走廊傳來的蘇格蘭口音和葡萄牙口音的英語二重唱。雖然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但仍能聽出來這並不算個友善的早間問候。
好吧，萬一是亞瑟在教諾婭蘇格蘭話呢？我快速換好衣服出門。
果然，幸運女神沒能眷顧我。我夾在整裝待發的諾婭和亞瑟之間，他倆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快噴出火星了。
“瑪姬，真的不和我一起嗎？”諾婭可憐地看著我，轉頭又給了亞瑟一個眼刀，“瑪姬，我需要你幫忙挑藥材，清單太長了。”
相比於她，亞瑟顯得從容淡定多了，他抱著胳膊，露出像看米卡（那條獵狐犬）的表情看諾婭，“瑪姬，別辜負不沈艦的夥計們。”
“早上的藥材才最新鮮。”
“萊特兄弟很著急。”
我被吵得頭痛，“聽我說說…”
“真好笑，你有啥麻煩是你自己解決不了的？你只是想在瑪姬面前顯擺而已。”諾婭開始用葡萄牙語飆垃圾話了。盡管我聽不懂，但亞瑟面色陰沈地不住冷笑。
“巨嬰才買東西都要人陪。”
“啊，有些野蠻的屠夫換身衣服就以為自己是貴族了…”
受不了了！我順手抓起走廊上擺著的椅子，甩起來砸在他倆中間。“嘭”的一聲巨響。然後世界和平了。
“都安靜！女士們紳士們，好嗎？”我微笑著說，“亞瑟先生，萊特兄弟家在哪裏？”
“集市東南角旁邊的巷子裏。”他仰起頭，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走廊的吊燈。
“諾婭小姐，我們要去哪些地方買東西？”
“呃，啊，繞集市一圈就可以了。”
我拍拍手滿意道，“非常好，我們就按這個路線走。我和諾婭兵分兩路去買藥，然後在萊特家門口會和核對清單，如果有岔子的話諾婭再去補，我就和亞瑟去找萊特兄弟。這樣可以嗎？”
全票通過。於是我們坐上馬車。諾婭在我身邊坐立不安，似乎總想找機會和我說悄悄話，但又顧忌地來回瞟亞瑟。就連亞瑟都看出來她要和我說他壞話了，無語地看著窗外。
“亞瑟跟你一起出來了，那我們的計劃怎麽辦？”
“什麽我們的計劃？”
她急得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放棄了，然後又燃氣鬥志，定下新的目標：考察亞瑟究竟哪裏像她的渣哥。
到了集市後，我和諾婭按照計劃分頭去買東西，亞瑟則直奔萊特家。我的清單上有十幾種藥材，幸運的是大多數店鋪都集中賣好幾種，質量也都很不錯。我比預期更早得完成了任務，獨自去到亞瑟所說的巷子裏。
遠遠的，我就看見熟人了。利亞姆、亞瑟、萊特兄弟四個高大的男人，站成一排在巷子口不知所措地罰站。
“似乎事情不太順利。”我說。
然而萊特兄弟卻像看到了救星一樣，沖上來抓緊我的肩膀：“瑪姬！我的救世主，老天爺，你快來幫幫忙，我想只有你可以了！”
我瞠目結舌，還有什麽是亞瑟加利亞姆都解決不了，但我可以的事情嗎？他們把我領到屋裏去，那房間布置得很溫馨，但嬰兒床裏的那哭號的小寶寶卻讓這一切顯得沒那麽溫馨了。
“這是我姐姐的孩子，”萊特兄弟之一愁眉苦臉地說道，“她去鄉下看望剛生了孩子的親戚了，把這小魔鬼丟給我倆，說隨便照顧兩天就行。老天爺，聖母瑪利亞！開什麽玩笑！”
“你們為什麽會覺得我有經驗？”我反問。
“只有你一位女士啦，瑪姬！發揮一下你內心深處母性的光輝吧！”萊特之二幾乎要哀號了。
雖然我並不確定這種品質我是否擁有，但還是同意試上一試。我把手裏提著的藥材塞給亞瑟，孤身走向那歇斯底裏的孩子：“我試試吧。我非常久遠的記憶裏可能有照顧小羊羔的經驗……也許差不多？她的名字叫什麽？”
“莉莉安。再好不過了。我們這些人只有宰羊的經驗。”
我抱起掙紮的孩子：“好的，小莉莉安”。按照記憶裏母親抱著羊羔的樣子，輕聲唱著安眠曲：
Fee-fi-fo-fum，
費-菲-福-福姆，
Crossbones, swords and a bottle of rum，
交叉骨、劍和一瓶朗姆酒，
Heave-high-ho-hum，
舉高低沈，
No rest for the lily-livered pirate scum，
怯懦的海盜無處安歇，
Where dead men lay their bones down
在死人埋骨的地方
被他們四個註視著唱歌實在太尷尬了。我努力忽視他們，把註意力集中在搖晃的節奏上。這孩子比看起來要重許多，沒一會我的胳膊就酸痛得不行。但好在她安靜了下來，嘬著自己的手指頭。
這時抱著好幾個紙袋的諾婭也出現了，她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都沒管紙袋全掉在了地上。她來回震驚地掃視在場的四個男人，又看看我，又指著亞瑟…鬼知道她腦子上演了什麽狗血戲碼。諾婭剛要大嚷，就被萊特兄弟捂住了嘴。她掙紮起來，一口咬在他手上…利亞姆把一團混亂的三人拖出了房間，向他們單獨解釋。
奇跡出現了，在我堅持不懈的吟唱和搖晃下，那孩子居然真的慢慢睡著了。我心驚膽戰地將她放回床上。
“奏效了。”我向亞瑟比口型，他在桌上支著下巴，似乎也安靜地睡著了。我戳戳他的臉，把他叫醒，那雙綠色眼睛裏閃過一瞬間的迷茫慵懶。等我們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帶上門時，莉莉安還在睡著。
見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大家都如釋重負。
我被萊特兄弟圍著，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地狂熱吹捧著。
最後，諾婭拍板下午就派宮裏的女仆過來照顧，才讓萊特兄弟停下拍我的馬屁。
“原來才剛到中午，我還以為過去了一個世紀。”我嘆氣。
萊特兄弟說什麽都要請我們去吃點特色菜，於是我們浩浩蕩蕩地往餐館進發。
酒足飯飽後，我們按計劃打道回府。就在這平凡的時刻，異變陡然發聲：我正回頭和利亞姆說話時，被兵刃碰撞的“鏘”的一聲嚇得後撤兩步。
兩個身穿盔甲的士兵，正舉著兩把長槍交叉著堵住出口，陰森森地俯視著我們。從外面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聽來，還有不少盔甲士兵在飯館門口列隊。
我的目光迅速從士兵的盔甲上掃過，註意到他們胸前的徽章——那是菲利普親王的徽記，一只眼中閃爍著狡詐的光芒的狐貍頭，我曾在宮殿裏見到過。我的心沈了下去，意識到出大麻煩了。
萊特兄弟是叛徒嗎？我回頭去找他們，卻發現他倆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我在心裏不住得冷笑，怪不得突然把我們從宮裏叫出來，又非要拉到飯店吃飯，估計他們是本地人，早就和菲利普扯上了灰色關系。我惡狠狠地把他倆詛咒了個遍。
利亞姆拔劍，聲音低沈而有力：“讓開，我們不想無謂的流血。”
士兵們不為所動，他們的目光堅定，手中的長槍如同磐石般穩固。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士兵們身後傳來，帶著嘲諷：“無謂的流血？你們已經沒有選擇了，我的士兵們已經包圍了這裏。”
隨著聲音的落下，士兵們自動讓開一條通道。來人定是菲利普親王，他面容年輕，除了狠辣的眼神，五官和佩德羅有七分相似。他身穿紫袍，手中還漫不經心地拋接著王權寶球。
另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緊隨其後，他一頭淡金色的卷發，神色冰冷，似乎並不在乎這一觸即發的局勢。我一眼確定了這人的身份：威廉羅德裏格斯，諾婭的大哥。
他倆都緊緊盯著諾婭，絲毫沒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裏，顯然是專門沖她來的。我和亞瑟交換了下眼神，他無辜地搖搖頭，表示他完全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你怎麽這麽淡定。”我保持嘴唇不動，低聲問他。
“萊特兄弟跳窗去叫人了。”他慢悠悠地說。
我恍然大悟，原來錯怪他倆了。咳，到時候補償他倆點葡萄酒吧。
“你可讓我們好找啊，諾婭小姐。”菲利普咬牙切齒道。
眼下劍拔弩張，但我想到這兩人帶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從皇宮跑到集市，又從集市一家一家找到這個偏僻的特色餐館，一定折騰得夠嗆。於是我的註意力轉向如何憋笑上去了。
“你們可真行。可真行。”諾婭怒極反笑，“威廉，佩德羅有虧待過你嗎？恩將仇報的東西！你們把他怎麽了？”
“小國王舊病覆發，命不久矣，無妻無子，於是把王位傳給了他最忠誠的好哥哥。”菲利普得意洋洋地說，“我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悲痛欲絕地進宮繼位的。”
盡管相處不久，但我對佩德羅印象非常不錯，聽到這話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我們四個被捆著雙手，在士兵的挾持下被帶去皇宮。諾婭不斷地罵著，我、利亞姆和亞瑟則保持沈默。我們已經默契地達成共識：叛軍不認識亞瑟，也不知道他在裏斯本，那麽不沈艦就是我們翻盤的唯一機會。
路上我在心裏默默計算著：不沈艦有300號久經沙場的海盜，如果每十人在一起，要集結多久…如果每五人在一起…
皇宮已經被身著盔甲的士兵包圍了。算上這些人和前來抓捕我們的軍隊，估摸有四百人左右。我們被粗暴地推搡進正廳，圍成一圈用麻繩綁在在佩德羅的雕像上。
亞瑟在我旁邊抱怨道：“真是毫無藝術感的正變。糟蹋這樣的華美宮殿太令人痛心了。”
諾婭激烈地嘶聲說：“你的人怎麽還不來？都在酒館醉醺醺地打盹呢吧？要是佩德羅出事了該怎麽辦！”
“客氣點，俘虜小姐。放心，他死不了。這種事我有經驗，菲利普還需要逼他配合王位繼承儀式呢。”亞瑟反唇相譏道，“你們的宮殿大門是紙糊的嗎？都把軍費拿來養花花草草了？不沈艦夠打你們三個來回了。我真想不到，我都這把年紀了，又被扯進了王位爭奪戰。膩死了。”
諾婭紅著臉沈默了。這把爭吵是亞瑟的勝利，他又補刀了一句：“這是我見過最沒排面的。”
這時，噠噠的腳步聲傳來，威廉羅德裏格斯帶著一小夥士兵腳步帶風地走過來。
他直接無視了我們三個，蹲在諾婭面前嗤笑道：“諾婭，你曾經能想到嗎？那病怏怏的小子就帶你混成這樣。”
“我和尼諾都認為，讓羅德裏格斯家族侍奉這樣的君主是種侮辱。回來吧，你也是受害者，家族不會怪你。”
亞瑟插嘴道：“我曾經聽說羅德裏格斯家族個個都是永不背叛的忠臣。今日一見，不由大失所望啊。”
“親王也姓卡裏埃多，何談背叛皇家呢？”威廉瞇起眼睛，“你是誰？為什麽和諾婭在一起？哪裏有你插嘴的份？”
亞瑟想聳肩，但意識到自己被牢牢綁著，於是撇撇嘴，火上澆油道：“眼神不好的人興許不大適合當醫生，建議你找人看看眼疾。巧了，這裏就有位醫術非凡又道德高尚的皇家醫生。先生，您何不向她咨詢一下呢？”
諾婭非常配合地朝威廉吐了口痰：“呸！”
威廉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還掛著濃痰。他怒吼一聲，抽出寶劍就要砍向亞瑟。我驚叫起來，卻見一把鏈錘被擲向劍柄，再一扯，慣性拉得威廉踉蹌兩步後摔倒在地。
萊特其一像猴子一樣蹲在窗戶上，手中握著鏈錘的另一端，他怪叫著向前一跳，踩在威廉身上軟著陸：“頭兒，已就位！留點活口還是全殺了？”
“你說呢？”亞瑟無奈道，“這是葡萄牙皇宮，收斂點。”
“OK。”萊特答道，順手砍斷我們身上的麻繩，把威廉如法炮制綁了上去，“嗓門很大的小姑娘，交給你來看著他了。”
他對諾婭說完，又撿起鏈錘跑掉了。外面已是一片混戰，身著盔甲的士兵對海盜們不講章法的猛烈攻勢應接不暇，盡管人數占優，也有人丟盔棄甲地逃跑了。
亞瑟吩咐道：“利亞姆，帶著瑪姬去房間拿上武器。還有我的外套。”
隨後他抽出威廉的劍挽了個劍花，昂首闊步地走向戰場。
“我？我也能上嗎？”往房間走的路上，我興奮地拉著利亞姆一遍又一遍的確認。
“既然亞瑟這麽說…好吧。這場仗不難打，正適合你練練手。”利亞姆說。
“噢，這是說我熟練了之後就可以上更刺激的戰場了！”我雀躍地說道，利亞姆抿緊了嘴唇。
最終，我們各自拿上一把長劍，又匆匆趕回去。
戰鬥仍在繼續，之前皇宮裏被俘虜的士兵也被解救了，但海盜們依然大出風頭，揮著各自稀奇古怪的武器大殺四方。
這會兒，敵軍的支援沖破大門。菲利普親王打著頭陣，帶著四個騎兵揮著寬劍，雙目猩紅地嘶吼著，直沖亞瑟奔來。
“佩德羅，放馬！”亞瑟大吼一聲，順手披上那件紅色的排扣長外套，伴隨著從遠及近的嘶鳴聲，在馬蹄飛揚的塵土中翻身上馬。他的吼聲在奎爾茲宮回蕩著，海盜們朝著這邊，情緒激昂地大聲喝彩起來。
佩德羅伏在馬背上緊隨其後。他臉上有傷，但面色沈穩堅毅，舉著劍的手分毫不抖，不似之前那樣玩世不恭。
接著是利亞姆，他吩咐我去各個房間解救俘虜，便也騎馬加入戰鬥。
我莊重地領下任務，在宮殿中來回奔跑著。大多數士兵都在外面打仗，也有少數人躲在屋裏看守俘虜，但他們已經被外面一邊倒的陣仗嚇得失魂落魄了，甚至有人在逼男仆脫下衣服給自己穿。
我一個個的解決掉這些人，給瑟瑟發抖的宮人們解開繩子，把他們集中到有佩德羅軍隊看守的舞廳裏去。諾婭也在那裏守著她心灰意冷的哥哥。解救的人越多，速度就越快。檢查完所有宮殿時大家已經筋疲力盡，但我繼續往戰場上跑去。
戰鬥已經到了尾聲了，海盜們有些已經坐在敵人身上興高采烈地喝起酒來了。大家都在看好戲：菲利普孤身一人，和亞瑟、佩德羅和利亞姆共同對峙。四人身上都多少掛著劍傷。
“菲利普。”佩德羅覆雜地望著他哥哥，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最終還是化作一句：“來生再見吧。”
他舉起刀，但菲利普朗聲大笑起來。
“我沒輸！我沒輸！要不是有這家夥橫插一腳，你早就是我的手下敗將了！”他癲狂地大喊著，“我已經證明了——你是個無能的君主！沒有他的話——”
亞瑟冷冷說：“別讓他廢話。動手。”
佩德羅含著熱淚，親自砍下了他哥哥的頭顱。鮮血濺在他剛毅的小麥色皮膚上。
戰鬥結束了。佩德羅看在諾婭的面子上，留了威廉一命，將他關進了地牢裏。海盜們和皇家衛兵們合作清理起戰場。我們幾人回到狼藉一片的會客室，一天時間內這裏換了兩次主人，令人感覺似在夢中一樣。
一時間沒人說話，只有諾婭和我在給大家清理傷口。我身上只有些不礙事的小擦傷，而佩德羅大概是由於騎術不精，加上被菲利普針對，傷得最重；其次是亞瑟，他仿佛不要命地往前沖，總是打得對方措手不及，而被刀刃砍在身上時，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於是處理到亞瑟時，就連見慣了傷口的諾婭都不禁呲牙咧嘴。
“好多都是不常見的傷，到底是怎麽砍到的啊？”她咋舌，邊說邊忙著包紮，“那家夥也沒那麽兇猛吧，你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亞瑟面不改色地抽回手臂：“不用管。過兩天就跟沒傷過一樣了。”
“會化膿和截肢的。”諾婭兇巴巴地嚇唬他，但亞瑟只是無力地笑笑。
“你大可等著瞧。我打過的仗比你腦袋上的毛都多，你猜我截肢過沒有？”他揮揮手，眼皮都要擡不起來了，“請各位饒恕，我很累，要回去休息了。”
他看起來真的十分疲憊，一副丟了魂的樣子，於是被我扶著顫顫巍巍地回到房間。
回到臥室，亞瑟剛一沾床便昏睡過去了。我想叫他先吃點東西再睡都叫不醒。
正在我一籌莫展時，利亞姆開門進來，坐在我身邊：“不用管他，他每次受了傷都這幅樣子。我猜是他的身體在極速修覆自己，消耗了太多精力。這樣的傷，後天就會好得看不出來了。”
“看著還蠻嚇人的。”我擔憂地說。
“習慣就好了。”
我們靜靜地坐了一會，看著睡夢中也緊皺著眉頭、痛苦不已的亞瑟。
夜色已經完全吞噬掉了城堡，女仆們都又累又怕，沒人有功夫去點蠟燭了。盡管我和利亞姆也幾乎到了身體極限，但還是硬撐著帶領大家把蠟燭點上、晚餐備好。
如果沒有明亮的房間和熱氣騰騰的晚飯，那麽即使大勝對手，戰士們也會士氣大跌。好在，在我和利亞姆的帶頭作用下，女仆們很快振作了起來，熱熱鬧鬧地把飯菜籌備起來了。
吃過飯，我們又幫著佩德羅給海盜們安排房間，一直到整座城堡都進入夢鄉了，我們才返回臥室。我想著先歇歇腰，但是往床上一栽，衣服都沒換就失去意識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夢裏都是血、劍和滾落的頭顱。醒來時仍然感覺頭腦發脹，但當我看到時間已經指向12點時，瞬間清醒過來。
我梳洗後匆匆下樓，利亞姆和佩德羅已經在邊喝茶邊處理公務了。
“怎麽樣？”
“船員們已經走了，回去各自玩樂啦。他們早上嚷嚷著要見亞瑟，我又不能說他睡得醒不來，好不容易才打發走。”他揉著太陽穴，看上去真的快要暈了。
“你睡了多久？”
“五個小時吧。”
“說實話。”
“三個小…半小時…”
“再不說實話，亞瑟醒了我就去告狀。”
“好吧，敗給你了，”他苦笑著，“兩個小時。”
就連佩德羅就驚呆了：“什麽？你快回去睡吧！諾婭經常說，不珍惜身體很快就會倒下的。”
“你又睡了多久？”我盯著他深深的黑眼圈。
“沒睡著。瑪格麗特小姐，我昨天剛被破了國！換成你，你能睡著嗎？”佩德羅大大咧咧地嚷道，“今天還有那麽多事要處理…封鎖消息，安撫民眾…要是昨天就知道這麽麻煩，我肯定要把菲利普砍成八段。”
“不要這麽恐怖啦，陛下。這話像是亞瑟會說出來的。”
“哎。和您說實話，我覺得菲利普說得沒錯。在宮殿被破的時候我已經輸了。作為國王，我太把國務當兒戲了。如果沒有你們在，我和諾婭恐怕真的兇多吉少。”
佩德羅看上去很消沈，但手上寫信的速度一點沒慢。從前小國王總是喜歡把事情都往好方向考慮，是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同時他又著實有一副好心腸，是十個貴族老爺放一塊都湊不出來的。公正地說，佩德羅確實和我想象中的葡萄牙國王不太一樣，但他若沒有非凡的才能，也定不可能像如今一樣在歐洲立足。
“忠誠又及時的朋友並非人人都擁有的。”我說，“您身上寶貴的特質非常打動人。”
“謝謝你，瑪格麗特。實不相瞞，我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亞瑟時，就希望能成為他那樣的人物。”佩德羅面露憧憬地回憶著，“那時我還是個受寵但沒本事的小王子，以為有著父皇的寵愛就足夠了。但當我看到父親像對待羅馬皇帝一樣，誠惶誠恐地接待亞瑟時，腦袋裏出現了個強烈的念頭：我也想成為能被父親如此重視的人物。”
我忍俊不禁：“是啦，我第一次見到他是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等我後面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海盜船長之後，簡直就受不了啦。我成天跟著他屁股後面跑，從吃穿用度到言談舉止，全方位地模仿，給亞瑟煩得不行。我戴著眼罩滿皇宮跑，結果過兩天皇宮裏就謠傳我病入膏肓，連眼睛都瞎了。”
我倆暢快地大笑起來。佩德羅更興致勃勃地講述著童年糗事，將我笑得連連擦眼淚，就連故事的主角亞瑟到我們身邊了都沒察覺到。
“佩德羅殿下，您記憶力比我要好得多。要是能記點有用的事情，譬如怎麽召集內閣舉辦緊急會議，而不是一個人坐在這裏冥思苦想，那就更好了。”亞瑟極其不客氣地說。
但佩德羅一點脾氣都沒有，反而連連點頭，“你說得對，亞瑟。那你有沒有空一起來？”
亞瑟驚奇地揚起眉毛：“我是英國人，陛下。”
“哎，你當真在意國籍的問題嗎？”佩德羅叫道，幾乎是央求了，“一起來吧。與其被那些道貌岸然的老頭子轉著彎地鄙視，還不如被你毫不拖泥帶水地嘲諷一頓呢。”
“陛下，恕我直言，您從他們那吃點苦頭也是活該。”亞瑟彬彬有禮地說道，然後牽起我的手，“不好意思了，我不但不去，還要把您的臨時秘書借走。您稍後去把諾婭叫起來工作吧。”
“您要出門嗎？”
“瑪姬小姐來葡萄牙三天了，逛得最久的一次還是被麻繩捆著、士兵羈押著游行示眾。佩德羅呀，葡萄牙王室的招待禮節未免太獨特了一點。”
亞瑟慢條斯理地戴上黑皮手套。他接連的攻勢讓佩德羅沮喪不已，紅著臉，幹瞪著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信紙。但亞瑟本人卻心安理得地向我詢問起來想玩什麽。
往客房走的時候，我還一步三回頭地看佩德羅的反應。好在他最後還是振作了起來，吩咐人去布置開會場地了。
“要不你還是給他留點面子吧…畢竟是國王呢。”我小聲跟亞瑟說。
“我還是大西洋國王呢。”亞瑟滿不在乎地說，“那小子身邊的人都太溺愛了。總得有人給他罵醒。他要是就此一蹶不振了，我可就支持萊特兄弟當國王了。”
當亞瑟盛氣淩人地教訓別人的時候，最好別插嘴也別質疑。因為一旦他進入了那種咄咄逼人的狀態就拉不出來了，除非我抱著自己也被誤傷的覺悟。
“別想那麽多了，瑪姬。要是我們對每個國家的內政都摻和兩下，那就背離我們到此休整的初心了。”亞瑟活潑地捏著我的肩膀，“放輕松。”
“你精神多啦。昨天看你傷得又重，又沒精神，給我嚇壞了。現在傷口怎麽樣了？”
亞瑟二話不說，立即擼起袖子給我看，之前那些猙獰的傷口現在已經只剩下粉紅色的疤痕了。
整個下午，我們在劇院、音樂廳、甚至鬥牛場玩個不停。鬥牛還是我第一次見，紅色的鬥篷在場地上上下翻飛，壯碩的公牛追著人橫沖直撞，惹得觀眾們驚叫連連。
最後我們在海灘散步，邊吃著買來的葡式蛋撻，邊天馬行空地閑聊。亞瑟說西班牙的鬥牛要比這危險和血腥得多，但他不喜歡。
“你去過西班牙嗎？”我問。
“當然沒少去。不過現在非必要我才不想去，卡洛斯波旁是個沒用又可悲的懦夫，只會酗酒作樂，他那個舉止輕浮的妻子也叫我喜歡不起來。每次去那吃晚宴都讓我如坐針氈，一天都不想多呆。”
“那你想必是很喜歡佩德羅了？要在他宮裏住一個月吶，還要你親自給他慶生。”
“我不否認這一點，他是眾多討人厭的國王中最不錯的那幾個。但願他和諾婭生的兒子能更像父親一點。”
我驚喜地叫了一聲：“他們會結婚嗎？但諾婭似乎不想當王後。”
“早晚的事。本來我估計他們會在生日宴上宣布訂婚，但是瞧最近的糟心事，大概佩德羅也沒臉趁這時候娶妻了。”
“我覺得他倆還是蠻般配的。”我喜滋滋地說。
“你這樣認為？我倒覺得他們結婚後一定少不了矛盾。”
他斬釘截鐵的態度勾起了我的好奇，但後面無論我如果試探，亞瑟也不肯再多說關於這段感情的一句評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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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萬一是亞瑟在教諾婭蘇格蘭話呢？我快速換好衣服出門。
果然，幸運女神沒能眷顧我。我夾在整裝待發的諾婭和亞瑟之間，他倆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快噴出火星了。
“瑪姬，真的不和我一起嗎？”諾婭可憐地看著我，轉頭又給了亞瑟一個眼刀，“瑪姬，我需要你幫忙挑藥材，清單太長了。”
相比於她，亞瑟顯得從容淡定多了，他抱著胳膊，露出像看米卡（那條獵狐犬）的表情看諾婭，“瑪姬，別辜負不沈艦的夥計們。”
“早上的藥材才最新鮮。”
“萊特兄弟很著急。”
我被吵得頭痛，“聽我說說…”
“真好笑，你有啥麻煩是你自己解決不了的？你只是想在瑪姬面前顯擺而已。”諾婭開始用葡萄牙語飆垃圾話了。盡管我聽不懂，但亞瑟面色陰沈地不住冷笑。
“巨嬰才買東西都要人陪。”
“啊，有些野蠻的屠夫換身衣服就以為自己是貴族了…”
受不了了！我順手抓起走廊上擺著的椅子，甩起來砸在他倆中間。“嘭”的一聲巨響。然後世界和平了。
“都安靜！女士們紳士們，好嗎？”我微笑著說，“亞瑟先生，萊特兄弟家在哪裏？”
“集市東南角旁邊的巷子裏。”他仰起頭，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走廊的吊燈。
“諾婭小姐，我們要去哪些地方買東西？”
“呃，啊，繞集市一圈就可以了。”
我拍拍手滿意道，“非常好，我們就按這個路線走。我和諾婭兵分兩路去買藥，然後在萊特家門口會和核對清單，如果有岔子的話諾婭再去補，我就和亞瑟去找萊特兄弟。這樣可以嗎？”
全票通過。於是我們坐上馬車。諾婭在我身邊坐立不安，似乎總想找機會和我說悄悄話，但又顧忌地來回瞟亞瑟。就連亞瑟都看出來她要和我說他壞話了，無語地看著窗外。
“亞瑟跟你一起出來了，那我們的計劃怎麽辦？”
“什麽我們的計劃？”
她急得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放棄了，然後又燃氣鬥志，定下新的目標：考察亞瑟究竟哪裏像她的渣哥。
到了集市後，我和諾婭按照計劃分頭去買東西，亞瑟則直奔萊特家。我的清單上有十幾種藥材，幸運的是大多數店鋪都集中賣好幾種，質量也都很不錯。我比預期更早得完成了任務，獨自去到亞瑟所說的巷子裏。
遠遠的，我就看見熟人了。利亞姆、亞瑟、萊特兄弟四個高大的男人，站成一排在巷子口不知所措地罰站。
“似乎事情不太順利。”我說。
然而萊特兄弟卻像看到了救星一樣，沖上來抓緊我的肩膀：“瑪姬！我的救世主，老天爺，你快來幫幫忙，我想只有你可以了！”
我瞠目結舌，還有什麽是亞瑟加利亞姆都解決不了，但我可以的事情嗎？他們把我領到屋裏去，那房間布置得很溫馨，但嬰兒床裏的那哭號的小寶寶卻讓這一切顯得沒那麽溫馨了。
“這是我姐姐的孩子，”萊特兄弟之一愁眉苦臉地說道，“她去鄉下看望剛生了孩子的親戚了，把這小魔鬼丟給我倆，說隨便照顧兩天就行。老天爺，聖母瑪利亞！開什麽玩笑！”
“你們為什麽會覺得我有經驗？”我反問。
“只有你一位女士啦，瑪姬！發揮一下你內心深處母性的光輝吧！”萊特之二幾乎要哀號了。
雖然我並不確定這種品質我是否擁有，但還是同意試上一試。我把手裏提著的藥材塞給亞瑟，孤身走向那歇斯底裏的孩子：“我試試吧。我非常久遠的記憶裏可能有照顧小羊羔的經驗……也許差不多？她的名字叫什麽？”
“莉莉安。再好不過了。我們這些人只有宰羊的經驗。”
我抱起掙紮的孩子：“好的，小莉莉安”。按照記憶裏母親抱著羊羔的樣子，輕聲唱著安眠曲：
Fee-fi-fo-fum，
費-菲-福-福姆，
Crossbones, swords and a bottle of rum，
交叉骨、劍和一瓶朗姆酒，
Heave-high-ho-hum，
舉高低沈，
No rest for the lily-livered pirate scum，
怯懦的海盜無處安歇，
Where dead men lay their bones down
在死人埋骨的地方
被他們四個註視著唱歌實在太尷尬了。我努力忽視他們，把註意力集中在搖晃的節奏上。這孩子比看起來要重許多，沒一會我的胳膊就酸痛得不行。但好在她安靜了下來，嘬著自己的手指頭。
這時抱著好幾個紙袋的諾婭也出現了，她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都沒管紙袋全掉在了地上。她來回震驚地掃視在場的四個男人，又看看我，又指著亞瑟…鬼知道她腦子上演了什麽狗血戲碼。諾婭剛要大嚷，就被萊特兄弟捂住了嘴。她掙紮起來，一口咬在他手上…利亞姆把一團混亂的三人拖出了房間，向他們單獨解釋。
奇跡出現了，在我堅持不懈的吟唱和搖晃下，那孩子居然真的慢慢睡著了。我心驚膽戰地將她放回床上。
“奏效了。”我向亞瑟比口型，他在桌上支著下巴，似乎也安靜地睡著了。我戳戳他的臉，把他叫醒，那雙綠色眼睛裏閃過一瞬間的迷茫慵懶。等我們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帶上門時，莉莉安還在睡著。
見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大家都如釋重負。
我被萊特兄弟圍著，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地狂熱吹捧著。
最後，諾婭拍板下午就派宮裏的女仆過來照顧，才讓萊特兄弟停下拍我的馬屁。
“原來才剛到中午，我還以為過去了一個世紀。”我嘆氣。
萊特兄弟說什麽都要請我們去吃點特色菜，於是我們浩浩蕩蕩地往餐館進發。
酒足飯飽後，我們按計劃打道回府。就在這平凡的時刻，異變陡然發聲：我正回頭和利亞姆說話時，被兵刃碰撞的“鏘”的一聲嚇得後撤兩步。
兩個身穿盔甲的士兵，正舉著兩把長槍交叉著堵住出口，陰森森地俯視著我們。從外面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聽來，還有不少盔甲士兵在飯館門口列隊。
我的目光迅速從士兵的盔甲上掃過，註意到他們胸前的徽章——那是菲利普親王的徽記，一只眼中閃爍著狡詐的光芒的狐貍頭，我曾在宮殿裏見到過。我的心沈了下去，意識到出大麻煩了。
萊特兄弟是叛徒嗎？我回頭去找他們，卻發現他倆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我在心裏不住得冷笑，怪不得突然把我們從宮裏叫出來，又非要拉到飯店吃飯，估計他們是本地人，早就和菲利普扯上了灰色關系。我惡狠狠地把他倆詛咒了個遍。
利亞姆拔劍，聲音低沈而有力：“讓開，我們不想無謂的流血。”
士兵們不為所動，他們的目光堅定，手中的長槍如同磐石般穩固。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士兵們身後傳來，帶著嘲諷：“無謂的流血？你們已經沒有選擇了，我的士兵們已經包圍了這裏。”
隨著聲音的落下，士兵們自動讓開一條通道。來人定是菲利普親王，他面容年輕，除了狠辣的眼神，五官和佩德羅有七分相似。他身穿紫袍，手中還漫不經心地拋接著王權寶球。
另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緊隨其後，他一頭淡金色的卷發，神色冰冷，似乎並不在乎這一觸即發的局勢。我一眼確定了這人的身份：威廉羅德裏格斯，諾婭的大哥。
他倆都緊緊盯著諾婭，絲毫沒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裏，顯然是專門沖她來的。我和亞瑟交換了下眼神，他無辜地搖搖頭，表示他完全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你怎麽這麽淡定。”我保持嘴唇不動，低聲問他。
“萊特兄弟跳窗去叫人了。”他慢悠悠地說。
我恍然大悟，原來錯怪他倆了。咳，到時候補償他倆點葡萄酒吧。
“你可讓我們好找啊，諾婭小姐。”菲利普咬牙切齒道。
眼下劍拔弩張，但我想到這兩人帶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從皇宮跑到集市，又從集市一家一家找到這個偏僻的特色餐館，一定折騰得夠嗆。於是我的註意力轉向如何憋笑上去了。
“你們可真行。可真行。”諾婭怒極反笑，“威廉，佩德羅有虧待過你嗎？恩將仇報的東西！你們把他怎麽了？”
“小國王舊病覆發，命不久矣，無妻無子，於是把王位傳給了他最忠誠的好哥哥。”菲利普得意洋洋地說，“我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悲痛欲絕地進宮繼位的。”
盡管相處不久，但我對佩德羅印象非常不錯，聽到這話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我們四個被捆著雙手，在士兵的挾持下被帶去皇宮。諾婭不斷地罵著，我、利亞姆和亞瑟則保持沈默。我們已經默契地達成共識：叛軍不認識亞瑟，也不知道他在裏斯本，那麽不沈艦就是我們翻盤的唯一機會。
路上我在心裏默默計算著：不沈艦有300號久經沙場的海盜，如果每十人在一起，要集結多久…如果每五人在一起…
皇宮已經被身著盔甲的士兵包圍了。算上這些人和前來抓捕我們的軍隊，估摸有四百人左右。我們被粗暴地推搡進正廳，圍成一圈用麻繩綁在在佩德羅的雕像上。
亞瑟在我旁邊抱怨道：“真是毫無藝術感的正變。糟蹋這樣的華美宮殿太令人痛心了。”
諾婭激烈地嘶聲說：“你的人怎麽還不來？都在酒館醉醺醺地打盹呢吧？要是佩德羅出事了該怎麽辦！”
“客氣點，俘虜小姐。放心，他死不了。這種事我有經驗，菲利普還需要逼他配合王位繼承儀式呢。”亞瑟反唇相譏道，“你們的宮殿大門是紙糊的嗎？都把軍費拿來養花花草草了？不沈艦夠打你們三個來回了。我真想不到，我都這把年紀了，又被扯進了王位爭奪戰。膩死了。”
諾婭紅著臉沈默了。這把爭吵是亞瑟的勝利，他又補刀了一句：“這是我見過最沒排面的。”
這時，噠噠的腳步聲傳來，威廉羅德裏格斯帶著一小夥士兵腳步帶風地走過來。
他直接無視了我們三個，蹲在諾婭面前嗤笑道：“諾婭，你曾經能想到嗎？那病怏怏的小子就帶你混成這樣。”
“我和尼諾都認為，讓羅德裏格斯家族侍奉這樣的君主是種侮辱。回來吧，你也是受害者，家族不會怪你。”
亞瑟插嘴道：“我曾經聽說羅德裏格斯家族個個都是永不背叛的忠臣。今日一見，不由大失所望啊。”
“親王也姓卡裏埃多，何談背叛皇家呢？”威廉瞇起眼睛，“你是誰？為什麽和諾婭在一起？哪裏有你插嘴的份？”
亞瑟想聳肩，但意識到自己被牢牢綁著，於是撇撇嘴，火上澆油道：“眼神不好的人興許不大適合當醫生，建議你找人看看眼疾。巧了，這裏就有位醫術非凡又道德高尚的皇家醫生。先生，您何不向她咨詢一下呢？”
諾婭非常配合地朝威廉吐了口痰：“呸！”
威廉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還掛著濃痰。他怒吼一聲，抽出寶劍就要砍向亞瑟。我驚叫起來，卻見一把鏈錘被擲向劍柄，再一扯，慣性拉得威廉踉蹌兩步後摔倒在地。
萊特其一像猴子一樣蹲在窗戶上，手中握著鏈錘的另一端，他怪叫著向前一跳，踩在威廉身上軟著陸：“頭兒，已就位！留點活口還是全殺了？”
“你說呢？”亞瑟無奈道，“這是葡萄牙皇宮，收斂點。”
“OK。”萊特答道，順手砍斷我們身上的麻繩，把威廉如法炮制綁了上去，“嗓門很大的小姑娘，交給你來看著他了。”
他對諾婭說完，又撿起鏈錘跑掉了。外面已是一片混戰，身著盔甲的士兵對海盜們不講章法的猛烈攻勢應接不暇，盡管人數占優，也有人丟盔棄甲地逃跑了。
亞瑟吩咐道：“利亞姆，帶著瑪姬去房間拿上武器。還有我的外套。”
隨後他抽出威廉的劍挽了個劍花，昂首闊步地走向戰場。
“我？我也能上嗎？”往房間走的路上，我興奮地拉著利亞姆一遍又一遍的確認。
“既然亞瑟這麽說…好吧。這場仗不難打，正適合你練練手。”利亞姆說。
“噢，這是說我熟練了之後就可以上更刺激的戰場了！”我雀躍地說道，利亞姆抿緊了嘴唇。
最終，我們各自拿上一把長劍，又匆匆趕回去。
戰鬥仍在繼續，之前皇宮裏被俘虜的士兵也被解救了，但海盜們依然大出風頭，揮著各自稀奇古怪的武器大殺四方。
這會兒，敵軍的支援沖破大門。菲利普親王打著頭陣，帶著四個騎兵揮著寬劍，雙目猩紅地嘶吼著，直沖亞瑟奔來。
“佩德羅，放馬！”亞瑟大吼一聲，順手披上那件紅色的排扣長外套，伴隨著從遠及近的嘶鳴聲，在馬蹄飛揚的塵土中翻身上馬。他的吼聲在奎爾茲宮回蕩著，海盜們朝著這邊，情緒激昂地大聲喝彩起來。
佩德羅伏在馬背上緊隨其後。他臉上有傷，但面色沈穩堅毅，舉著劍的手分毫不抖，不似之前那樣玩世不恭。
接著是利亞姆，他吩咐我去各個房間解救俘虜，便也騎馬加入戰鬥。
我莊重地領下任務，在宮殿中來回奔跑著。大多數士兵都在外面打仗，也有少數人躲在屋裏看守俘虜，但他們已經被外面一邊倒的陣仗嚇得失魂落魄了，甚至有人在逼男仆脫下衣服給自己穿。
我一個個的解決掉這些人，給瑟瑟發抖的宮人們解開繩子，把他們集中到有佩德羅軍隊看守的舞廳裏去。諾婭也在那裏守著她心灰意冷的哥哥。解救的人越多，速度就越快。檢查完所有宮殿時大家已經筋疲力盡，但我繼續往戰場上跑去。
戰鬥已經到了尾聲了，海盜們有些已經坐在敵人身上興高采烈地喝起酒來了。大家都在看好戲：菲利普孤身一人，和亞瑟、佩德羅和利亞姆共同對峙。四人身上都多少掛著劍傷。
“菲利普。”佩德羅覆雜地望著他哥哥，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最終還是化作一句：“來生再見吧。”
他舉起刀，但菲利普朗聲大笑起來。
“我沒輸！我沒輸！要不是有這家夥橫插一腳，你早就是我的手下敗將了！”他癲狂地大喊著，“我已經證明了——你是個無能的君主！沒有他的話——”
亞瑟冷冷說：“別讓他廢話。動手。”
佩德羅含著熱淚，親自砍下了他哥哥的頭顱。鮮血濺在他剛毅的小麥色皮膚上。
戰鬥結束了。佩德羅看在諾婭的面子上，留了威廉一命，將他關進了地牢裏。海盜們和皇家衛兵們合作清理起戰場。我們幾人回到狼藉一片的會客室，一天時間內這裏換了兩次主人，令人感覺似在夢中一樣。
一時間沒人說話，只有諾婭和我在給大家清理傷口。我身上只有些不礙事的小擦傷，而佩德羅大概是由於騎術不精，加上被菲利普針對，傷得最重；其次是亞瑟，他仿佛不要命地往前沖，總是打得對方措手不及，而被刀刃砍在身上時，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於是處理到亞瑟時，就連見慣了傷口的諾婭都不禁呲牙咧嘴。
“好多都是不常見的傷，到底是怎麽砍到的啊？”她咋舌，邊說邊忙著包紮，“那家夥也沒那麽兇猛吧，你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亞瑟面不改色地抽回手臂：“不用管。過兩天就跟沒傷過一樣了。”
“會化膿和截肢的。”諾婭兇巴巴地嚇唬他，但亞瑟只是無力地笑笑。
“你大可等著瞧。我打過的仗比你腦袋上的毛都多，你猜我截肢過沒有？”他揮揮手，眼皮都要擡不起來了，“請各位饒恕，我很累，要回去休息了。”
他看起來真的十分疲憊，一副丟了魂的樣子，於是被我扶著顫顫巍巍地回到房間。
回到臥室，亞瑟剛一沾床便昏睡過去了。我想叫他先吃點東西再睡都叫不醒。
正在我一籌莫展時，利亞姆開門進來，坐在我身邊：“不用管他，他每次受了傷都這幅樣子。我猜是他的身體在極速修覆自己，消耗了太多精力。這樣的傷，後天就會好得看不出來了。”
“看著還蠻嚇人的。”我擔憂地說。
“習慣就好了。”
我們靜靜地坐了一會，看著睡夢中也緊皺著眉頭、痛苦不已的亞瑟。
夜色已經完全吞噬掉了城堡，女仆們都又累又怕，沒人有功夫去點蠟燭了。盡管我和利亞姆也幾乎到了身體極限，但還是硬撐著帶領大家把蠟燭點上、晚餐備好。
如果沒有明亮的房間和熱氣騰騰的晚飯，那麽即使大勝對手，戰士們也會士氣大跌。好在，在我和利亞姆的帶頭作用下，女仆們很快振作了起來，熱熱鬧鬧地把飯菜籌備起來了。
吃過飯，我們又幫著佩德羅給海盜們安排房間，一直到整座城堡都進入夢鄉了，我們才返回臥室。我想著先歇歇腰，但是往床上一栽，衣服都沒換就失去意識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夢裏都是血、劍和滾落的頭顱。醒來時仍然感覺頭腦發脹，但當我看到時間已經指向12點時，瞬間清醒過來。
我梳洗後匆匆下樓，利亞姆和佩德羅已經在邊喝茶邊處理公務了。
“怎麽樣？”
“船員們已經走了，回去各自玩樂啦。他們早上嚷嚷著要見亞瑟，我又不能說他睡得醒不來，好不容易才打發走。”他揉著太陽穴，看上去真的快要暈了。
“你睡了多久？”
“五個小時吧。”
“說實話。”
“三個小…半小時…”
“再不說實話，亞瑟醒了我就去告狀。”
“好吧，敗給你了，”他苦笑著，“兩個小時。”
就連佩德羅就驚呆了：“什麽？你快回去睡吧！諾婭經常說，不珍惜身體很快就會倒下的。”
“你又睡了多久？”我盯著他深深的黑眼圈。
“沒睡著。瑪格麗特小姐，我昨天剛被破了國！換成你，你能睡著嗎？”佩德羅大大咧咧地嚷道，“今天還有那麽多事要處理…封鎖消息，安撫民眾…要是昨天就知道這麽麻煩，我肯定要把菲利普砍成八段。”
“不要這麽恐怖啦，陛下。這話像是亞瑟會說出來的。”
“哎。和您說實話，我覺得菲利普說得沒錯。在宮殿被破的時候我已經輸了。作為國王，我太把國務當兒戲了。如果沒有你們在，我和諾婭恐怕真的兇多吉少。”
佩德羅看上去很消沈，但手上寫信的速度一點沒慢。從前小國王總是喜歡把事情都往好方向考慮，是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同時他又著實有一副好心腸，是十個貴族老爺放一塊都湊不出來的。公正地說，佩德羅確實和我想象中的葡萄牙國王不太一樣，但他若沒有非凡的才能，也定不可能像如今一樣在歐洲立足。
“忠誠又及時的朋友並非人人都擁有的。”我說，“您身上寶貴的特質非常打動人。”
“謝謝你，瑪格麗特。實不相瞞，我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亞瑟時，就希望能成為他那樣的人物。”佩德羅面露憧憬地回憶著，“那時我還是個受寵但沒本事的小王子，以為有著父皇的寵愛就足夠了。但當我看到父親像對待羅馬皇帝一樣，誠惶誠恐地接待亞瑟時，腦袋裏出現了個強烈的念頭：我也想成為能被父親如此重視的人物。”
我忍俊不禁：“是啦，我第一次見到他是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等我後面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海盜船長之後，簡直就受不了啦。我成天跟著他屁股後面跑，從吃穿用度到言談舉止，全方位地模仿，給亞瑟煩得不行。我戴著眼罩滿皇宮跑，結果過兩天皇宮裏就謠傳我病入膏肓，連眼睛都瞎了。”
我倆暢快地大笑起來。佩德羅更興致勃勃地講述著童年糗事，將我笑得連連擦眼淚，就連故事的主角亞瑟到我們身邊了都沒察覺到。
“佩德羅殿下，您記憶力比我要好得多。要是能記點有用的事情，譬如怎麽召集內閣舉辦緊急會議，而不是一個人坐在這裏冥思苦想，那就更好了。”亞瑟極其不客氣地說。
但佩德羅一點脾氣都沒有，反而連連點頭，“你說得對，亞瑟。那你有沒有空一起來？”
亞瑟驚奇地揚起眉毛：“我是英國人，陛下。”
“哎，你當真在意國籍的問題嗎？”佩德羅叫道，幾乎是央求了，“一起來吧。與其被那些道貌岸然的老頭子轉著彎地鄙視，還不如被你毫不拖泥帶水地嘲諷一頓呢。”
“陛下，恕我直言，您從他們那吃點苦頭也是活該。”亞瑟彬彬有禮地說道，然後牽起我的手，“不好意思了，我不但不去，還要把您的臨時秘書借走。您稍後去把諾婭叫起來工作吧。”
“您要出門嗎？”
“瑪姬小姐來葡萄牙三天了，逛得最久的一次還是被麻繩捆著、士兵羈押著游行示眾。佩德羅呀，葡萄牙王室的招待禮節未免太獨特了一點。”
亞瑟慢條斯理地戴上黑皮手套。他接連的攻勢讓佩德羅沮喪不已，紅著臉，幹瞪著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信紙。但亞瑟本人卻心安理得地向我詢問起來想玩什麽。
往客房走的時候，我還一步三回頭地看佩德羅的反應。好在他最後還是振作了起來，吩咐人去布置開會場地了。
“要不你還是給他留點面子吧…畢竟是國王呢。”我小聲跟亞瑟說。
“我還是大西洋國王呢。”亞瑟滿不在乎地說，“那小子身邊的人都太溺愛了。總得有人給他罵醒。他要是就此一蹶不振了，我可就支持萊特兄弟當國王了。”
當亞瑟盛氣淩人地教訓別人的時候，最好別插嘴也別質疑。因為一旦他進入了那種咄咄逼人的狀態就拉不出來了，除非我抱著自己也被誤傷的覺悟。
“別想那麽多了，瑪姬。要是我們對每個國家的內政都摻和兩下，那就背離我們到此休整的初心了。”亞瑟活潑地捏著我的肩膀，“放輕松。”
“你精神多啦。昨天看你傷得又重，又沒精神，給我嚇壞了。現在傷口怎麽樣了？”
亞瑟二話不說，立即擼起袖子給我看，之前那些猙獰的傷口現在已經只剩下粉紅色的疤痕了。
整個下午，我們在劇院、音樂廳、甚至鬥牛場玩個不停。鬥牛還是我第一次見，紅色的鬥篷在場地上上下翻飛，壯碩的公牛追著人橫沖直撞，惹得觀眾們驚叫連連。
最後我們在海灘散步，邊吃著買來的葡式蛋撻，邊天馬行空地閑聊。亞瑟說西班牙的鬥牛要比這危險和血腥得多，但他不喜歡。
“你去過西班牙嗎？”我問。
“當然沒少去。不過現在非必要我才不想去，卡洛斯波旁是個沒用又可悲的懦夫，只會酗酒作樂，他那個舉止輕浮的妻子也叫我喜歡不起來。每次去那吃晚宴都讓我如坐針氈，一天都不想多呆。”
“那你想必是很喜歡佩德羅了？要在他宮裏住一個月吶，還要你親自給他慶生。”
“我不否認這一點，他是眾多討人厭的國王中最不錯的那幾個。但願他和諾婭生的兒子能更像父親一點。”
我驚喜地叫了一聲：“他們會結婚嗎？但諾婭似乎不想當王後。”
“早晚的事。本來我估計他們會在生日宴上宣布訂婚，但是瞧最近的糟心事，大概佩德羅也沒臉趁這時候娶妻了。”
“我覺得他倆還是蠻般配的。”我喜滋滋地說。
“你這樣認為？我倒覺得他們結婚後一定少不了矛盾。”
他斬釘截鐵的態度勾起了我的好奇，但後面無論我如果試探，亞瑟也不肯再多說關於這段感情的一句評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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