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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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媛拔掉王粲氧氣罩的視頻，在網絡上突然蔓延開來。
董媛看到的時候並不意外，直接點了關閉，盤腿坐在椅子上，端著一杯白開水，認真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
“你放出來的？”我問她。
她瞪大眼睛，一副她瘋了才會放出這種視頻的表情，狠狠地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地回答我，她沒有再給王粲的父親打錢了。
“你這是故意殺人你知道嗎？”我問她。
“那你的意思是，我還得給他養一輩子老了？”董媛斜著眼睛反問我。
這倒是把我問住了，王粲的父親沒完沒了地威脅，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董媛眨了眨眼睛，將手中的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手指都顫抖了起來，嘴越來越硬，說：“我要讓全世界知道，我就是要當，徹頭徹尾的惡人，才不要當，那個被欺負的人。我才不會像葉亮一樣，就因為他們欺負我，就自殺，那樣只會如了他們的願。”
“你不怕嗎？坐牢，被判死刑，你父母呢？你全都不怕嗎？”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害怕和恐慌展露無遺，可是她依舊倔強著說：“不怕，王粲欺負我的時候都不怕，她從來不怕我像葉亮一樣死去，我為什麽要怕，何況……”她長長地吸了口氣，說，“她是真的死了。”
說完後她立馬端起來水杯，又灌了一大口水，水倒了一身，她又啪地一下將杯子擲在桌子上，惡狠狠地說：“你知道嗎？6月5號那天，就是我砸了王粲的那一天，學校叫我爸媽去，我爸媽在路上出了事，我媽死了，我爸殘廢了，這一輩子，就只能坐在輪椅上了……所以……”
她的眼睛濕潤起來。
“所以不要提我爸媽。”
她說完扭身站起，徑直打開門，鞋子也不換，穿著拖鞋就走了出去——我知道，她又想逃了。
一t個念頭突如其來蹦了出來——不能再讓她逃掉了。
我追了上去，她摔門而出的那一刻，門哐地一聲將我伸長胳膊夾了正好，我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停下來，一個大跨步沖了上去，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
她手腕細小，輕輕一拉，整個人幾乎都要跌到我懷裏，骨節分明的肩膀狠狠地撞在我的身上。
我才第一次感覺，她是這樣的瘦小，雖然嘴比鴨子還硬，可是明明是瘦了，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的食欲不好，睡眠不好，她卻口口聲聲要做個惡人。
這世界上哪裏有這樣的惡人。
“你松開我。”她說著，卻並不掙紮。
“對不起”我知道，我要是松開她，她一定會跑到哪個角落哭泣，我就這樣抱著她， 語無倫次地說著：“對不起，我不知道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
若是6月5號那天，我再勇敢一些，直接走到董媛的宿舍去找她，說不定她就不會拿暖壺砸王粲；若是我再快一些，抓住了她的手，就不會遇到陳夏涼；若是後來我在大雨裏找到了她，而不是被派出所的人帶走，那麽在她媽媽死了，爸爸殘疾的那一瞬間，我可以成為她的依靠；若是更早，我勇敢一些，堅定一些，說我喜歡她，她或許不會陷在被喜歡的執念裏，或許高考可以順利，一切都不一樣；至少當年我可以告訴她，有沒有被人喜歡，一點也不重要，有沒有被人認可，一點也不重要。
回憶中所有的可能性在那一刻在我腦海中無數次的閃現，那一次次的機會，被我放棄，造成了現在的一切。
六月五號之後，一切都沒有了挽救的機會，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抹去，就好像從未有她的存在一樣。直到王粲死去。
“那我要是……要是，”她的下巴輕輕摩挲著我，“死了怎麽辦？”
“故意殺人可是死罪，我可是看過刑法的，我這屬於是情節特別惡劣。”
她特意強調了“特別惡劣”這四個字，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活守寡一樣。
“沒關系，”我用力抱緊了她，她那樣的瘦，那樣的小，下一秒就會從我懷中消失一樣，“不會的，死刑是最嚴重的一種，說不定，說不定，你也就是被關進去十年罷了。”
這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我們幾乎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去過，董媛沒有什麽其他的願望，對旅游沒有興趣，對買什麽奢侈品也沒有興趣，她只想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她食欲不算好，什麽都只吃一小點，想吃的，也不是什麽多麽稀罕的東西，不過是什麽海底撈，銅鍋涮肉，鐵鍋燉，壽司，牛排，麻辣燙，還吃了超級臭的榴蓮，沒有味道的火龍果，加了很多麻醬膩得要死的爆肚，吃到兩個人只想靜靜站著不動。
在家的時候，她會拿出來毛筆字，一點點臨摹書法。或者是掏出一個白色半袖，用鉛筆在上面畫畫，在不知道從哪找出來一根針，開始繡花。
我們就這樣，忐忑地等待了好幾天，等待公安，警察，或者隨便什麽人來把董媛帶走。甚至董媛還親自去打電話問了，但是打了好幾個電話，要不是沒找對人，要不就是打不通。
說來也是搞笑，處於輿論漩渦的董媛，卻連個電話也打不通。
再過了好幾天，才終於有警察上門來，將董媛帶走。
我說要一起去，董媛卻搖搖頭，讓我在家裏等著就好。
她說，每次不堪的樣子都是最不想讓我知道的，偏偏每次我都知道。
她的表情很悲壯，一副功成名就宛然赴死的樣子。
她走後的一周內，我都沒有再看網上的輿論，
在第七天之後，我接到了董媛的電話。
電話那邊是哭著的。
“餵。”她叫我。
我從床上一下子支棱起來。
“怎麽了？”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等待著電話那邊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麽未知的兇險。
“摘，摘掉氧氣罩，根本，”本來斷斷續續哭著的聲音突然噎住，短短幾秒之後，她大聲痛哭起來。
“氧氣，摘掉氧氣罩根本殺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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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媛看到的時候並不意外，直接點了關閉，盤腿坐在椅子上，端著一杯白開水，認真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
“你放出來的？”我問她。
她瞪大眼睛，一副她瘋了才會放出這種視頻的表情，狠狠地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地回答我，她沒有再給王粲的父親打錢了。
“你這是故意殺人你知道嗎？”我問她。
“那你的意思是，我還得給他養一輩子老了？”董媛斜著眼睛反問我。
這倒是把我問住了，王粲的父親沒完沒了地威脅，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董媛眨了眨眼睛，將手中的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手指都顫抖了起來，嘴越來越硬，說：“我要讓全世界知道，我就是要當，徹頭徹尾的惡人，才不要當，那個被欺負的人。我才不會像葉亮一樣，就因為他們欺負我，就自殺，那樣只會如了他們的願。”
“你不怕嗎？坐牢，被判死刑，你父母呢？你全都不怕嗎？”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害怕和恐慌展露無遺，可是她依舊倔強著說：“不怕，王粲欺負我的時候都不怕，她從來不怕我像葉亮一樣死去，我為什麽要怕，何況……”她長長地吸了口氣，說，“她是真的死了。”
說完後她立馬端起來水杯，又灌了一大口水，水倒了一身，她又啪地一下將杯子擲在桌子上，惡狠狠地說：“你知道嗎？6月5號那天，就是我砸了王粲的那一天，學校叫我爸媽去，我爸媽在路上出了事，我媽死了，我爸殘廢了，這一輩子，就只能坐在輪椅上了……所以……”
她的眼睛濕潤起來。
“所以不要提我爸媽。”
她說完扭身站起，徑直打開門，鞋子也不換，穿著拖鞋就走了出去——我知道，她又想逃了。
一t個念頭突如其來蹦了出來——不能再讓她逃掉了。
我追了上去，她摔門而出的那一刻，門哐地一聲將我伸長胳膊夾了正好，我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停下來，一個大跨步沖了上去，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
她手腕細小，輕輕一拉，整個人幾乎都要跌到我懷裏，骨節分明的肩膀狠狠地撞在我的身上。
我才第一次感覺，她是這樣的瘦小，雖然嘴比鴨子還硬，可是明明是瘦了，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的食欲不好，睡眠不好，她卻口口聲聲要做個惡人。
這世界上哪裏有這樣的惡人。
“你松開我。”她說著，卻並不掙紮。
“對不起”我知道，我要是松開她，她一定會跑到哪個角落哭泣，我就這樣抱著她， 語無倫次地說著：“對不起，我不知道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
若是6月5號那天，我再勇敢一些，直接走到董媛的宿舍去找她，說不定她就不會拿暖壺砸王粲；若是我再快一些，抓住了她的手，就不會遇到陳夏涼；若是後來我在大雨裏找到了她，而不是被派出所的人帶走，那麽在她媽媽死了，爸爸殘疾的那一瞬間，我可以成為她的依靠；若是更早，我勇敢一些，堅定一些，說我喜歡她，她或許不會陷在被喜歡的執念裏，或許高考可以順利，一切都不一樣；至少當年我可以告訴她，有沒有被人喜歡，一點也不重要，有沒有被人認可，一點也不重要。
回憶中所有的可能性在那一刻在我腦海中無數次的閃現，那一次次的機會，被我放棄，造成了現在的一切。
六月五號之後，一切都沒有了挽救的機會，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抹去，就好像從未有她的存在一樣。直到王粲死去。
“那我要是……要是，”她的下巴輕輕摩挲著我，“死了怎麽辦？”
“故意殺人可是死罪，我可是看過刑法的，我這屬於是情節特別惡劣。”
她特意強調了“特別惡劣”這四個字，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活守寡一樣。
“沒關系，”我用力抱緊了她，她那樣的瘦，那樣的小，下一秒就會從我懷中消失一樣，“不會的，死刑是最嚴重的一種，說不定，說不定，你也就是被關進去十年罷了。”
這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我們幾乎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去過，董媛沒有什麽其他的願望，對旅游沒有興趣，對買什麽奢侈品也沒有興趣，她只想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她食欲不算好，什麽都只吃一小點，想吃的，也不是什麽多麽稀罕的東西，不過是什麽海底撈，銅鍋涮肉，鐵鍋燉，壽司，牛排，麻辣燙，還吃了超級臭的榴蓮，沒有味道的火龍果，加了很多麻醬膩得要死的爆肚，吃到兩個人只想靜靜站著不動。
在家的時候，她會拿出來毛筆字，一點點臨摹書法。或者是掏出一個白色半袖，用鉛筆在上面畫畫，在不知道從哪找出來一根針，開始繡花。
我們就這樣，忐忑地等待了好幾天，等待公安，警察，或者隨便什麽人來把董媛帶走。甚至董媛還親自去打電話問了，但是打了好幾個電話，要不是沒找對人，要不就是打不通。
說來也是搞笑，處於輿論漩渦的董媛，卻連個電話也打不通。
再過了好幾天，才終於有警察上門來，將董媛帶走。
我說要一起去，董媛卻搖搖頭，讓我在家裏等著就好。
她說，每次不堪的樣子都是最不想讓我知道的，偏偏每次我都知道。
她的表情很悲壯，一副功成名就宛然赴死的樣子。
她走後的一周內，我都沒有再看網上的輿論，
在第七天之後，我接到了董媛的電話。
電話那邊是哭著的。
“餵。”她叫我。
我從床上一下子支棱起來。
“怎麽了？”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等待著電話那邊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麽未知的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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