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小渝，多為自己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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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小渝，多為自己想想。
說完宋渝重新低頭，連看都不看那男人一眼。
男人頓時尷尬不已，嘟囔了一句，“不給就不給唄， 拉著臉算什麽意思，連點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剛才對那男的不是笑的很開心嗎？嘖嘖。”
他左右看看，覺得有點丟人，走到另外車廂了。宋渝再也沒擡頭，仿佛剛才搭訕那人，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到站下車，宋渝照例給李桂芝帶了晚飯，剛進門，就看到房間裏的簡易衣櫃被翻得亂七八糟，衣服被沾上菜湯和米飯粒。那是宋渝給她留的午飯。
李桂芝看到她，趕緊撲過來，枯如樹皮般手緊緊抓著她的衣服，“小渝的學費不見了！你看到誰拿走了嗎？這可怎麽辦啊！明天要交啊！我去哪再弄這麽多錢啊！阿誠！是不是被阿誠拿走了？”
她又犯病了。
宋渝握著李桂芝的手，輕聲安撫她：“阿誠走了，小渝已經畢業了，她不再需要交學費了。”
“小渝畢業了？”
“對，已經畢業了，以後再也不需要學費了。”宋渝任何心裏一圈一圈如水波般的難受，耐心地勸慰她，李桂芝的情緒平靜了許多，喃喃道：“小渝成績很好的，她不光要上大學，她還要繼續讀的，怎麽能不需要學費呢？”
宋渝笑了下，漂亮的眼裏帶著些星光，故作輕松道：“她不再讀書啦，什麽學費都不用了，您放心吧。”
她把李桂芝扶到椅子上坐下，倒水讓她把藥吃下去，自己則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疊好，弄臟拿到衛生間，用盆泡著，地上的菜湯和飯粒要用濕抹布擦幹，李桂芝的拖鞋也弄得很臟，宋渝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她的鞋底。
李桂芝呆呆地看她忙前忙後，突然像認出她似的，問了句，“你是小渝嗎？”
“奶奶，你知道認出我啦？真厲害！”李桂芝時而清醒， 時而糊塗。宋渝現在都用對待幼童的方式跟李桂芝說話。
李桂芝看著蹲著擦地的宋渝， 她的後背細細的一條，“小t渝，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宋渝帶著黃色橡膠手套，拎著臟抹布，正要去衛生間洗，聞言站直身體。李桂芝渾濁的眼睛流出眼淚。
宋渝去衛生間，洗了抹布，摘下手套，拿了柔軟的面巾紙給李桂芝擦眼淚，“沒您我都活不到現在，我永遠感謝您。”
李桂芝憋著嘴巴，眼淚不停往下掉，宋渝一直幫她擦，兩人誰都沒再說話，窗外夜涼如水，破舊房屋裏，一老一少靠著坐在一起，他們心裏都很清楚，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身邊的人了。
第二天，宋渝請假帶李桂芝去神經內科，掛號後，又帶著她去做了CT，她讓李桂芝坐在CT室外等著，自己則去排隊繳費，交完費回來，只見李桂芝坐在塑料椅子上佝僂著身體，看到宋渝，終於露出些舒心的笑容。
宋渝快步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等待護士叫號。
陳醫生拿著CT報告單看了一會，又問了李桂芝幾個問題，讓她出去等。
李桂芝走後，宋渝把門關上，陳醫生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剛問了病人幾個問題，她的回答不算太好，CT上小腦萎縮得比上次要嚴重，生活中還有別的癥狀嗎？”
“最近她經常混淆過去和現在，甚至認不出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時間，也會忘了發生過的事，糊塗的時候會亂發脾氣，摔東西。”
“開的藥呢？有在按時吃嗎？”
“我每天早上都會看她吃下去再走，中午的藥我也會準備好，可她總不記得吃，三頓總要落下一頓。”
陳澤峰醫生是神經內科的主任醫師，醫學博士，33歲。宋渝帶李桂芝已經在他這裏看了近三年的病，一步步看著李桂芝從剛開始發病到現在日漸嚴重，他對她們的情況很了解，看著眼前年輕女孩無意間流露出的疲憊，他有點於心不忍。
“阿茨海默癥，全世界都沒有特效藥，所有的藥物都只能延緩病情進展，而你奶奶的情況，進展得要比很多病人要快。這個病的病人到最後認知能力會退回到孩童時期，他們糊塗的時間會越來越長，現在還只是摔打東西，到後期可能會打人，甚至離家出走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後期根本離不開人。”
宋渝沈默了一會，“那還有別的辦法嗎？”
“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按時吃藥緩解病情。”陳醫生看她，輕輕嘆了口氣，“當時老人家的第一次檢查就是我給做的，一路看著你帶她艱難地求醫，雖然我們……”
他沒繼續說下去，轉到下一個話題：“我們總歸也算是朋友。”
“不以醫生的立場，我建議你把她送到療養院，這樣她每天有專人照顧，作為家屬你也可以稍微松口氣。”
他放輕聲音，盡量把冰冷的話說得委婉點，“你還年輕，還要工作，以後還要戀愛結婚，大把的時間耗費在她身上，根本不現實。”
“宋渝，多為自己想想。”
“我知道了，謝謝陳醫生。”宋渝站起來去開門。
“宋渝。”陳澤峰叫住她，口罩上的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她，“有時間一起吃飯。”
宋渝欠身，“抱歉，陳醫生，我最近工作有點忙。”
“那等你有空。”陳澤峰又說。
“好。”宋渝勾了勾嘴角，點頭答應了。
走出醫生診室，李桂芝馬上從塑料椅子上站起來，她小小的個子，上身穿著洗的發白的白色帶黑格子短袖，袖子下空蕩蕩掛著兩個皺皺的胳膊，頭發幾乎全白了，在來往路過的人中， 毫無疑問是最蒼老最落魄的那個。
李桂芝如同孩童般怯懦的眼神盯著經過的人，見到宋渝才露出些許舒心的笑容，她蹭著腳步過來，“小渝，醫生怎麽說？我是不是快好了？”
“你堅持吃藥就能好起來。”
“好，那我以後一定堅持吃藥，等我好了，也出去做工，你的壓力就沒這麽大了。”
宋渝扶她走上自動扶梯，舉起診療單，擋住自己通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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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宋渝重新低頭，連看都不看那男人一眼。
男人頓時尷尬不已，嘟囔了一句，“不給就不給唄， 拉著臉算什麽意思，連點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剛才對那男的不是笑的很開心嗎？嘖嘖。”
他左右看看，覺得有點丟人，走到另外車廂了。宋渝再也沒擡頭，仿佛剛才搭訕那人，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到站下車，宋渝照例給李桂芝帶了晚飯，剛進門，就看到房間裏的簡易衣櫃被翻得亂七八糟，衣服被沾上菜湯和米飯粒。那是宋渝給她留的午飯。
李桂芝看到她，趕緊撲過來，枯如樹皮般手緊緊抓著她的衣服，“小渝的學費不見了！你看到誰拿走了嗎？這可怎麽辦啊！明天要交啊！我去哪再弄這麽多錢啊！阿誠！是不是被阿誠拿走了？”
她又犯病了。
宋渝握著李桂芝的手，輕聲安撫她：“阿誠走了，小渝已經畢業了，她不再需要交學費了。”
“小渝畢業了？”
“對，已經畢業了，以後再也不需要學費了。”宋渝任何心裏一圈一圈如水波般的難受，耐心地勸慰她，李桂芝的情緒平靜了許多，喃喃道：“小渝成績很好的，她不光要上大學，她還要繼續讀的，怎麽能不需要學費呢？”
宋渝笑了下，漂亮的眼裏帶著些星光，故作輕松道：“她不再讀書啦，什麽學費都不用了，您放心吧。”
她把李桂芝扶到椅子上坐下，倒水讓她把藥吃下去，自己則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疊好，弄臟拿到衛生間，用盆泡著，地上的菜湯和飯粒要用濕抹布擦幹，李桂芝的拖鞋也弄得很臟，宋渝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她的鞋底。
李桂芝呆呆地看她忙前忙後，突然像認出她似的，問了句，“你是小渝嗎？”
“奶奶，你知道認出我啦？真厲害！”李桂芝時而清醒， 時而糊塗。宋渝現在都用對待幼童的方式跟李桂芝說話。
李桂芝看著蹲著擦地的宋渝， 她的後背細細的一條，“小t渝，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宋渝帶著黃色橡膠手套，拎著臟抹布，正要去衛生間洗，聞言站直身體。李桂芝渾濁的眼睛流出眼淚。
宋渝去衛生間，洗了抹布，摘下手套，拿了柔軟的面巾紙給李桂芝擦眼淚，“沒您我都活不到現在，我永遠感謝您。”
李桂芝憋著嘴巴，眼淚不停往下掉，宋渝一直幫她擦，兩人誰都沒再說話，窗外夜涼如水，破舊房屋裏，一老一少靠著坐在一起，他們心裏都很清楚，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身邊的人了。
第二天，宋渝請假帶李桂芝去神經內科，掛號後，又帶著她去做了CT，她讓李桂芝坐在CT室外等著，自己則去排隊繳費，交完費回來，只見李桂芝坐在塑料椅子上佝僂著身體，看到宋渝，終於露出些舒心的笑容。
宋渝快步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等待護士叫號。
陳醫生拿著CT報告單看了一會，又問了李桂芝幾個問題，讓她出去等。
李桂芝走後，宋渝把門關上，陳醫生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剛問了病人幾個問題，她的回答不算太好，CT上小腦萎縮得比上次要嚴重，生活中還有別的癥狀嗎？”
“最近她經常混淆過去和現在，甚至認不出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時間，也會忘了發生過的事，糊塗的時候會亂發脾氣，摔東西。”
“開的藥呢？有在按時吃嗎？”
“我每天早上都會看她吃下去再走，中午的藥我也會準備好，可她總不記得吃，三頓總要落下一頓。”
陳澤峰醫生是神經內科的主任醫師，醫學博士，33歲。宋渝帶李桂芝已經在他這裏看了近三年的病，一步步看著李桂芝從剛開始發病到現在日漸嚴重，他對她們的情況很了解，看著眼前年輕女孩無意間流露出的疲憊，他有點於心不忍。
“阿茨海默癥，全世界都沒有特效藥，所有的藥物都只能延緩病情進展，而你奶奶的情況，進展得要比很多病人要快。這個病的病人到最後認知能力會退回到孩童時期，他們糊塗的時間會越來越長，現在還只是摔打東西，到後期可能會打人，甚至離家出走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後期根本離不開人。”
宋渝沈默了一會，“那還有別的辦法嗎？”
“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按時吃藥緩解病情。”陳醫生看她，輕輕嘆了口氣，“當時老人家的第一次檢查就是我給做的，一路看著你帶她艱難地求醫，雖然我們……”
他沒繼續說下去，轉到下一個話題：“我們總歸也算是朋友。”
“不以醫生的立場，我建議你把她送到療養院，這樣她每天有專人照顧，作為家屬你也可以稍微松口氣。”
他放輕聲音，盡量把冰冷的話說得委婉點，“你還年輕，還要工作，以後還要戀愛結婚，大把的時間耗費在她身上，根本不現實。”
“宋渝，多為自己想想。”
“我知道了，謝謝陳醫生。”宋渝站起來去開門。
“宋渝。”陳澤峰叫住她，口罩上的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她，“有時間一起吃飯。”
宋渝欠身，“抱歉，陳醫生，我最近工作有點忙。”
“那等你有空。”陳澤峰又說。
“好。”宋渝勾了勾嘴角，點頭答應了。
走出醫生診室，李桂芝馬上從塑料椅子上站起來，她小小的個子，上身穿著洗的發白的白色帶黑格子短袖，袖子下空蕩蕩掛著兩個皺皺的胳膊，頭發幾乎全白了，在來往路過的人中， 毫無疑問是最蒼老最落魄的那個。
李桂芝如同孩童般怯懦的眼神盯著經過的人，見到宋渝才露出些許舒心的笑容，她蹭著腳步過來，“小渝，醫生怎麽說？我是不是快好了？”
“你堅持吃藥就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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