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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清爽冰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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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清爽冰紅茶

沈朝盈急急抱著碗躲開, 只叫水撒自己身上了。

“好啊你,”她先放下碗,笑著就舀起一瓢水朝阿翹潑了過去。

被清涼的井水一潑, 阿翹雙腿一涼,剛換的裙子濕了大片。

大半瓢水潑在地上,曬得滾燙的青磚幾乎瞬間就將水吸透了。

她“啊”的一聲,也不甘示弱地回潑了過去, 一時間院子裏充斥著沈朝盈跟阿翹此起彼伏的嘲笑聲跟啊啊聲。

最後兩人都累了, 暫時和平共處,靠在石磨上喘氣, 衣裙盡數濕透。

不過熱是不熱,相當於沖了個涼水澡,反倒很涼快, 這時候再悶的風吹來,也是清爽的。

這院子好就好在小門一鎖, 就成了單獨的空間, 阿福單獨睡那邊,打呼她們聽不見, 她們這邊玩水也能肆無忌憚。

阿霽睡午覺被她們吵醒,走出來嚇了一跳:“這是剛從河裏撈上來了?”

沈朝盈笑道,“過潑水節了,阿霽要不要試試, 涼快慘了。”說著又要去舀水。

“潑水節?”

阿霽雲裏霧裏的, 聽過端午中秋重陽,偏沒聽過什麽潑水節。

兩人涼快不涼快她是不知道, 卻知道這樣子很狼狽!她才不要試,才換的新衣裳。

看見沈朝盈動作, 阿霽忙不疊繞著她倆走,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又招來一陣嘲笑。

待沈朝盈喘過氣來才發現不單衣裳濕了,頭發也正濕噠噠往下滴著水,她幹脆全放了下來,就在井邊舀水現洗了個頭,省得換了衣裳洗頭時又被打濕。

頭發擦得半幹,用布巾包起來,再去換了衣裳,頭發差不多幹時,全部放下來,時人以油養發,整個發髻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茍,沈朝盈欣賞不來,只在發梢抹點發油,是清淡茉莉香。

梳兩個螺髻,幹幹爽爽地開門營業。

那些首飾鐲子什麽的剛開始沈朝盈還會臭美,但是被紈絝調戲幾次之後,加上自己也覺得帶那些幹活礙事,便都全擼了。

只剩一對耳洞,不戴東西怕堵回去,便跟上輩子一樣,拿茶葉梗搓搓,塞進去,樸素到底。

崔瑄看到這樣家常清爽的沈朝盈,還恍惚了一下。他早上從國公府回來,對比之下,便是府裏的婢子也比她打扮得華麗。

是真放下了以前的生活,活得很有市井朝氣,日子也確實挺好。

一個自小被嬌養大的小娘子家能有這樣“壯士斷腕”的決心,沒有怨天尤人……崔瑄升起一絲佩服。

沈朝盈一眼看見門口那位長安令,今日周身氣場有些沈肅,也不知誰惹的他,不過也不影響她做生意。沈朝盈揚臉笑道:“小崔大人,今日下值早啊。”

崔瑄嗯了下,很自來熟地在常來的那張食案前坐下了。

沈朝盈捧來潤喉茶水先,“郎君請喝些清火飲子。”又將菜單奉上。

看著淡綠清澈飲子,倒是賞心悅目,想來又是什麽茶飲。

沈娘子飲茶不常煮,而偏愛泡,通常泡出來清澈淺淡的茶湯,沒有旁的佐料,茶味也淡淡,不甜,微澀,崔瑄起先喝不慣,後來喝著也很好,覺得比時下流行加香料酪漿煮出來一缽鹹甜四不像的要順喉。

他隨手翻開菜單,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順手拿起那杯飲子啜飲一口。

崔瑄猛地放下那飲子——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失態了。

對上小娘子笑盈盈的臉,他猶豫過後到底咽下那苦澀的茶水,皺眉道:“這是何飲?”

“蓮心水。”

沈朝盈笑道,語氣再正常不過,仿佛不是她一時起了壞心將那豆蔻熟水換成了中午泡上的蓮心水似的。

又遺憾地悄悄看了眼被放遠的杯盞,看來的確沒人能和她一起欣賞這蓮子心。

崔瑄也有些懷疑自己了,卻謹慎地不敢再試,隨意指著最末一行新添墨跡道,“便這抹茶……吧。”看清那行字跡,崔瑄皺下眉,這名字恁的拗口,花哨怪氣,又有些不好意思念出口。

“抹茶什麽?”沈朝盈明知故問。

“……抹茶飽飽碗。”幾乎是憋著一口氣說完的,冷著一張臉。

殊不知沈朝盈要看的就是這個。

惡趣味得到滿足,沈朝盈輕嗤笑出來:“郎君稍候啊。”

還是捉弄一本正經的人有意思。

轉身就決定下次再上一個“□□乃乃好喝到咩噗茶”,點單一定要每個客人完整念出來。

這時沒有自動攪蛋器這樣高科技作弊工具,甚至茶筅也沒有,沈朝盈只好照著記憶裏的樣子拿竹筒做了個,用來攪打茶末,勉強能用。

到底茶粉顆粒粗了些,不好化開,費手。

沈朝盈總算將煮開的抹茶奶漿放一邊晾涼等凝時,手抖得厲害。

阿翹大驚小怪叫起來:“小娘子,你這手跟我姨姥似的!”

阿福皺眉看她一眼,“這種事,教了我來就好。”

沈朝盈笑道:“就是手酸,不礙事。這下得了教訓,明日就知道一口氣做多些了。”

阿福看著一團和氣的小娘子和傻樂的兩個,搖搖頭,頗不讚同。

沈朝盈知道他是習慣了先前在酒樓裏階級森嚴每個人都緊著掌勺的大師傅伺候的潛規矩,也沒說什麽。

“郎君請嘗。”眼下店裏不忙,沈朝盈很有空,出餐後便能陪這位多侃兩句,

“這小圓子是用江米粉搓,還有芋圓,也是老友了,獨這抹茶奶凍是新貨。拿茶粉上的色,染了一股子茶香,倒與牛乳相得益彰。我們店裏牛乳茶也是拿茶葉炒香,不過卻不是同種。”

到底對方是世家子她一個商女,沒什麽好侃的,寒暄問候兩句就只能往吃食上扯了,“小崔大人不妨試試,能不能嘗得放了什麽茶?”

食趣食趣,崔瑄也願意配合,他對茶飲沒有太濃厚興趣,只能嘗出來些清新茶香,並不能準確認出。

回味片刻,很誠實露短:“雲霧?”

沈朝盈也笑了,眼睛彎彎,“是龍井。”

她緩緩解釋:“這時候龍井不好喝,我把梗摘出來,單剩下葉子碾成末,再篩幾遍,要細如青煙才行,偷懶不得。否則大人吃一口茶凍,半嘴的渣子,那就不美了。”

崔瑄聽她拿自己打趣,沒脾氣地微微笑了。

店裏燈光照在他臉上,透過紗面,投下一層朦朧光影,俊雅面容似夕色下一湖碧波,溫暖清冽。

沈朝盈一時竟有些沒出息地挪不開目光,她算不上花癡,但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小崔大人合該多笑笑,這般去外走一圈,哪裏還用得著宋郎君操心那些呢?”她嘆道。

年輕郎君,成日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做什麽?少年人,還是要有朝氣才討喜些啊。

雖然崔縣令已經是個適婚青年了,但這並不影響沈朝盈對每一位大客戶的溺愛。

沈朝盈一臉感慨,也是真心這般想的。

不過崔瑄顯然不信,想來是她平日馬屁拍多了後果,可見做人吶還是得真誠一點兒。

為了挽回一點兒自己真誠印象分,沈朝盈又特特補充:“都說‘擲果潘郎’,我看不然,應當換成‘擲果崔郎’。”這說的是擲果盈車,潘郎乃潘安,女子愛之,每當潘安出行,那必定是轟動場面,馬車上盛滿了小娘子扔的柿子。

她賤兮兮地,“就是這時候柿子果還梆硬,大人最好在襆頭裏再頂個帽子,否則……”

擡眼對上似笑非笑,沈朝盈有些說不下去了。

不是,她誠心想做個真誠人,怎麽越說越沒邊際了,甚至還有點兒調戲輕薄意思似?

看來是平日與羅娘子這些人漫談胡說嘴沒把門慣了。

沈朝盈懊惱輕咳一聲,住了嘴。好在服務業臉皮厚似城墻,並無尷尬色。無所謂輕浮就輕浮吧,還能治她調戲小男子罪咋滴。

崔瑄是沒當真,卻也沒生氣,一直含笑聽著。

此刻便接上話,“否則,要麽襆頭歪了,要麽腦袋頂個大包?”

沈朝盈沒忍住露出驚訝,這人竟會開玩笑??

熟悉的食客與店主,平日裏小小玩笑倒也開得。

只是崔瑄這樣清冷的人,除了混不吝宋修文,其餘人誰敢將玩笑開到他身上?

沈朝盈也以為他會是那種肅然拒絕她的胡言亂語之人。

崔瑄並不多說旁的,一句足夠。

唇角帶著淺笑,又繼續雍容閑雅地吃起他“抹茶飽飽碗”來。

不對啊,沈朝盈一覆盤,只覺得這笑一點也不是溫潤清和的端方君子,倒像似,倒像她調戲人不成,反被調戲了?

所以這是報仇?

抹茶飽飽碗?還是擲果崔郎?

亦或是蓮子心泡水?

……

聽著朝氣蓬勃小娘子講俚俗語,被崔琰影響的心情好了很多,崔瑄的小費便給得很足。

臨走前還客氣道,“夜深了,小娘子也盡早歇息吧。”

沈朝盈摸下那銀子,有二兩左右,嗬……

向來客人熟悉了以後便很少會給小費,這位也一樣。沈朝盈還以為對方已經把她當自家廚娘了呢,還是銀子可愛啊。

是不早了,要再來個客人點勞什子抹茶,她也做不動了,幹脆送走崔瑄便打了烊。

熄了燈,阿福在檢查門窗,各處落鎖,沈朝盈給了蹲坐在院子裏仰頭數星星的兩人各一巴掌,輕飄飄的落在後腦勺,“走了,回屋睡覺!”

——

天氣真好,近秋的陽光依舊明媚,一天賽一天地耀人,似乎看不見轉涼的那天。

不過沈朝盈知道,最多不過中元節後,突然有天涼氣便會沁浸得人打擺子。

夏蟬也知道似的,拉長了聲音在最後幾日拼命聒噪,勢要人們記住這個夏末。白天還有各種人群熙攘聲,一到臨睡前,滿耳朵灌的都是蟬鳴,又無風,帶著即將到來的梅雨季節悶熱,饒是睡眠一向好沈朝盈也失眠了,口幹舌燥地爬起來尋茶水喝。

熱茶下肚,一點兒也不解悶。

她打開門,恰對上阿翹也熱得失眠,在井邊舀水凈面。

隔著小半個院子,沈朝盈無奈地笑了,無聲地指一指廚房方向。

阿翹跟她最久,心有所感,立馬屁顛顛跟上。

廚房裏有幾個今天用剩的新鮮酸橙,沈朝盈拿了鹽搓洗表面,一面對著剛進來阿翹吩咐:“去取些茶葉來,要平常煮牛乳茶的那種。”

茶葉、肉桂一起下鍋,小火慢焙,加糖炒化,炒出焦香,又加進熱水,立馬關火,用爐子餘溫去燜。

冰紅茶好不好喝就在這點子關鍵上,一是要燜,若是煮則茶味太濃,容易苦澀。二是酸橙切片要去籽,還要沾上糖漬,否則泡久易發苦。

燜出來琥珀色茶湯,晶瑩剔透,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濾出渣子,只留茶湯,放幾片用糖漬過的去籽酸橙片浸著,提去井邊湃,涼得快。

紅茶的香醇與酸橙的特殊清香融合得很好,能有後世冰紅茶七八分的影子,冷鎮將冰紅茶清爽的口感發揮到最大,酸甜沁人。

冰紅茶就要大口大口喝才暢快,阿翹取了兩個吃面的寬口碗來,咕咚聲下肚,冰爽的茶湯很霸道地撫慰了燥渴的喉管,過癮得很,汗也不流了。

兩個人就蹲在井邊喝了小半壺,阿翹還要倒,被沈朝盈拒了:“不想起夜,不喝了。”

阿翹也不想,便罷了,重新吊回井裏,留著明日起來了,跟他們一起分。

沈朝盈第二天煮了很多,又去市肆上買了冰回來,他們院子裏的小冰窖早在入夏的第一個月就用完了,這兩月光是從冰商手裏買冰就費了一大筆的銀錢。

但也沒辦法,這樣熱的天,不吃冰簡直是要人命,莫說客人有意見,就是沈朝盈自己也忍不了。

冰紅茶的茶湯紅亮亮的,好看得很,裝在玻璃碗裏。

這時候玻璃制品都貴,不過沈朝盈很知道哪裏買東西便宜,往西市上琉璃商鋪旁邊有條小巷子,鉆了進去,走到最裏,有個胡地少年擺的攤子,裏頭賣的都是殘次品。

說是殘次品,也不錯了,要麽是一對對杯子碎了一只,龍鳳不呈祥了,要麽是把手斷了,鋒利易劃傷,沈朝盈買回來自己琢磨著用砂打磨圓潤光滑又請銀匠鑄了個套把,又是個好杯子,而且還更好看了。

諸如此類,撿了一大堆便宜回來。

漂亮、清爽,實惠,點上一大壺,能喝一下午,很快就代替了先前酸梅飲的地位,酸梅飲也順勢退出了沈記舞臺。

一個客人帶朋友來的,見朋友一來就被冰紅茶給迷住了,有些驕傲的同時也帶了些老客的優越:“這算什麽瞧你那出息!要我說,沈記的牛乳茶最好,香濃,不膻,冬天時的烤梨也好,外邊絕吃不上這味兒。”

想不到過了大半年菜品來來去去竟然還有人記得烤梨,沈朝盈都有些感動,這位是真老客,便給二人贈了一碟小食,又收獲厚道的名聲。

到底再熱也進了末伏尾巴,熱不了幾天,冰紅茶不過是她一時興起,趕趟熱鬧罷了。

中元節前一晚下了場很大的雨,夜裏睡得迷迷糊糊翻身時,還能聽見雨打在芭蕉上劈裏啪啦的聲音。

第二天店裏是放假的,不用營業,清早醒來沈朝盈還記得那雨打芭蕉的意境,愁怨、淒美、悲壯。

待徹底清醒之後才記起來,院子裏哪來的芭蕉,不就幾棵樹苗麽?

果不其然,開門去看,大風將她今春從別處移栽來的一棵梨樹給刮倒了,斜倚在窗上,昨夜她聽見的就是風雨聲混合著歪歪欲倒的樹砸窗子的聲音。

好在不是紙糊的窗子,否則雨水必定順窗流進來,弄得滿屋狼藉。

並且以她的睡眠質量,定然是醒不了的。

梨子是吃不成了,還得修繕被砸歪的窗欞,原本打算去寺廟裏轉轉的中元節就這麽耽擱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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