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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東施效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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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東施效顰耳

年輕小娘子著緋裙, 珠圓玉潤,秾纖合度,如一朵綻開的富貴花, 神色亦帶了神氣的倨傲。

對面的崔瑄沒什麽情趣地穿了身公袍,臉上冰霜不減,不過兩廂深淺緋色相映著,倒很和諧。

呵, 冷面冰山世子配嬌蠻任性大小姐?

沈朝盈其實還想再多看兩眼, 畢竟很難有機會近距離吃到這些個王公貴族的八卦。

只是一對兒俊男美女,襯得這片桃林跟一邊杵著的宋修文都成了背景板。

崔瑄臉上那麽冷, 難保不是覺得電燈泡太打擾了。

沈朝盈嘖嘖兩聲,笑了笑,雖然饒有興味, 但還是識趣地裝作沒看見,帶著婢子走了。

——

那日自樂游原回來後, 確有不少暫居長安的士子摸了過來。

來之前還忐忑, 人生地不熟的,到了這長壽坊裏, 要尋一家小小的鋪子可多難呢?

好在沈朝盈選了個好店址,旁人尋來,只需要尋長安縣署就好了。

士子們爭相買廣寒糕,門前熙攘。又因士子都愛穿白襕, 一溜煙望過去, 大袖飄飄,潔凈如雪, 惹眼得很。

來都來了,自然不可能只買個糕, 總得坐下嘗嘗招牌糖水。一嘗就停不下來了,節儉的愛那溫潤的豆花、清甜的甘蔗馬蹄水,不差錢的喜歡冰酥酪、黑糖珍珠牛乳茶……許是大考在即,士子們壓力太大無處發洩,就發洩在了嘴上,小店裏空位難尋。

便是今年不參加科考的,看店門口這般熱鬧,問清楚了是做什麽,也起了興,自己不考,身邊總有人考的,買回去送親朋,討個好寓意。

沈記主仆也很上道,見大家捧場,打起折來。

效仿後世憑高考準考證打折的,凡今科士子來買糕點糖水,一律打八折,以官府文書為憑。

但其實執行起來也沒有這麽嚴格,有走了幾個坊過來卻沒帶那憑證的,一時又不甘原價買糕,僵在原地。

沈朝盈看他穿著白襕,便叫他做個詩讚這糕或是旁的長安風物,也給他打折。

人家大老遠的過來,總不好叫人失望不是?順便展現一下我們長安氣度。

沈朝盈已然以“我們長安人”自居。

士子打油詩作得實在俏,“廣寒香一點,吹蕩滿長安”,極大地滿足了沈朝盈的虛榮心。

聽聽,“香滿長安”,多麽闊氣!

這個,她們上巳節從樂游原擺攤吸引得這些客人跑來長壽坊,也算橫跨了大半個長安,怎麽不算香滿長安呢?

沈朝盈這折打得心悅誠服,還叫人將這句詩印在了廣寒糕的包裝上頭,蓋上了沈記的戳子。

文人好風雅和趣,這雅有了,趣……沈朝盈學習那探官面繭,將每份糕裏都塞上一枚嵌了小紙條的糕,裏面寫上官位、名次,蔔官位高下,名為“探官糕”。

有好賭戲的士子買回去,還會與同伴互相比較官位高低,做席上趣味。

這種用來討個口彩以希冀應試如意的小玩意兒,沈朝盈自然不可能挑不好的寫上去,那是砸了生意。

是以,大家抽到的都還不錯。

沈記糖水清甜滋味和廣寒折桂的好寓意在士子圈中越傳越廣。

錢是賺到了,卻也著實辛苦,沈朝盈看阿翹就能看出來,臉都小了一圈。

意料之外的減肥成功了。

沈朝盈恨恨揪一把腰間肉,看看阿翹,有些眼饞。道理她都懂,可瘦下來的怎麽就不是她呢?

難道是她運動量還不夠?

沈朝盈的眼饞多少有些打趣的成分,過後就忘了,真正眼饞的還是隔壁的全記花糕鋪子。

全記的招牌本是全郎君最拿手的祖傳棗花糕,棗花糕大如圓盤,由一個個小而重覆的面糕層疊成花型,每一枚都嵌著完整的幹棗,甜蜜松軟。

這還是全郎君的祖父研究出來的方子,傳到了第三代全郎君手中,雖然全記的生意不如沈記那麽火,但也有固定的受眾,就好吃這一口甜膩的棗花糕。

但柳娘子看到隔壁生意更好以後,便開始嫌棄丈夫木訥不懂變通,“成日家只知做那棗糕,猶不知生意都白白拱手讓人了!”

自那日被噎得狠了,柳娘子再沒去沈記店裏自討沒趣,心裏十分不滿。

全郎君悶起頭做糕,不言不語任她罵。

言辭難聽到裏間老婆婆婆出來,變成婆媳二人對罵。

這一場鬧劇很快過去,晚間的時候,夫妻二個躺在床上,柳娘子忽然道:“明兒別做那棗糕了。”

全郎君睡的迷迷糊糊,含糊嗯了聲。

柳娘子就知道他沒聽進去,冷笑了聲。

等到次日清晨起來的時候,柳娘子又走到廚房和他說昨夜那話:“今兒別做棗糕了。”

“做什麽?”全郎君奇怪地看她一眼。

“做那什麽廣寒糕,沒見這些讀書人的錢好掙麽?”

“那是人家主意,我不做。”全郎君還要臉面的,況且他覺得自家這棗花糕就很好,也能養活一家老小。

“你傻?便是她知道,又沒處說理去,為何不做?”

全郎君自顧淘洗曬幹的紅棗。

柳娘子急了,蹭蹭兩步走至他身邊,逼問道:“你真不做?”

“不做。”全郎君已經將棗子洗好了,現在捏面團形狀,然後上鍋蒸。

柳娘子瞪了他兩眼,奪門出去。

不多時,院裏響起女兒哭聲,伴隨柳娘子不時發洩怒氣的打罵聲,“吵什麽!哭什麽!還嫌不夠鬧騰!”

這是嫌隔壁做生意吵著她了。

全郎君聽不下去了,上前勸解,拉開女兒護在身後:“你跟個孩子置什麽氣!”

柳娘子豎眉冷面看著他,叉著腰。

全郎君算是看出來了,他不答應學那廣寒糕,她就不讓他安生。

全郎君長嘆一聲:“行,行!可我如何得知人家方子?”

柳娘子轉怒為笑:“這還不簡單?”

她叫住一個士子,說了幾句好話,托他幫自家買了回來。

將還冒著熱氣的廣寒糕推到丈夫面前,柳娘子迫不及待:“快嘗嘗,看怎麽做的!”

……

次日,沈朝盈準備開門時就見柳娘子搶在她前頭將廣寒糕的牌子擺了出來,又高聲叫賣起來,來得早的客人見沈朝盈這邊還沒準備好,冷鍋冷竈的,便都圍了過去。

沈朝盈不疾不徐,依舊按自個兒的節奏來,除塵、燒水、磨豆……卯時三刻才正式開門。

柳娘子已經做過一波早起的高峰生意了,見此,朝她這邊瞥了一眼,頗有些炫耀挑釁的意思。

沈朝盈被她這一瞥給逗樂了,不知想到了什麽,笑了起來,柳娘子卻不解,連忙去水邊照看自己臉上是否有臟東西。

沈朝盈搖搖頭,自顧做自家生意。

等到有士子來的時候,有些是新客,看到兩邊都有廣寒糕,頗不解,問同伴:“這是一家店?”

同伴是沈記回頭客,略看了兩眼便明白是什麽情況了,不屑道:“某只吃過沈記廣寒糕,卻不知全記何時冒出來的。”

同伴了然,亦露出不屑的神情:“想來是學人者,想沾其光,分走其生意。”

“曾有學步於邯鄲者,未得其仿佛,又覆失其故步,太蠢。”

二人一頓議論,最終下定論道:“恐怕東施效顰耳!”

士子多眼高,自視清高,斷不容忍這種偷人心血的行為,對柳娘子的主動招攬嗤之以鼻,目不斜視從旁走過,徑直進了糖水鋪。

柳氏早晨賣給周邊街坊順利,卻沒想到折在主力軍上,白在外站了一天,浪費許多廣寒糕,猶不死心,認為大家只是暫時觀望。

誠然,士子裏也有不少囊中羞澀的,想試一試這廣寒糕風味,或得友人相贈,需回禮供人情往來,全記的便宜量大,他們便退而求其次。

但送出去後,友人先是驚喜:“汪兄,你也買了這廣寒糕!哈哈,讓某看一看這探官糕裏寫的什麽……咦,怎的不大對?”

“怎麽不對?”汪姓士子忙問。

“汪兄請看。這包裝上頭沒有章子詩句,裏頭也沒有沈小娘子所贈探官糕……便是味道,也不大對。”友人奇怪道,“汪兄,你莫不是被人坑騙了吧?”

汪姓士子訥訥紅臉,看著很是氣憤無奈,“竟敢以次充好!”

友人安撫他:“罷了罷了,這糕味兒也不錯,討個好彩頭嘛!”

所以全記的廣寒糕生意做了幾天,就沒法做了。

因店裏連著好幾天沒做原先的棗花糕,人家以為換了招牌,便不愛來了,又失了一部分老客,門庭冷落,竟還比不上當初。

而禮部定下的春闈吉日也到了,沈朝盈收了心,專心做回糖水。

得益於這一波自來水口口相傳,竟然無意間將小店的口碑擴大到了隔壁坊。

不是心血來潮來排一次隊打卡的那種,而是被廣寒糕的噱頭吸引過來,又被店裏的糖水給圈牢了,沒事就過來坐坐的那種。

吃貨果然還是多啊。

沈朝盈憶及往昔,感慨老夫也曾有過為一鍋榴蓮雞煲工作日擠三號線轉一號線再轉二號線從天河區跑幾十公裏外海珠區的經歷呢。

禮部試過後,其實還有許多可以蹭,什麽金榜題名糕蟾宮折桂水……老話說的好,典故就像海綿裏的水,擠一擠,總有能配上對的嘛。

但三人實在賺累了,打算歇口氣的同時,沈朝盈沒事也往坊間看看可有合適的店址。

倒不是因為柳娘子這顆老鼠屎壞了心情,一則當初賃金只付了半年,也該到續租的日子了,二則如今的店址太小,續租吧,總感覺沒什麽意思。

沈朝盈吃過晌午飯就帶著兩婢子往坊裏溜達,只是看來看去都不滿意。

一時又想,換個坊呢?

只是花半年時間好不容易在這邊做出些名氣來了,還有些舍不得,再則這小店雖小,但在縣署邊兒上,總歸安全系數高些。

就且這麽先湊合著吧,等到真有合適的時機,再轉租出去也成。

遂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沈朝盈與原先房屋主人又續了半年。

沈朝盈交錢爽快,這店裏和屋舍也都被她保護得很好,故房屋主人主動給她在原先的價格上又優惠了五十文,也就是九百五十文一月。

這是意外之喜,沈朝盈感激地留房東孫娘子喝碗糖水再走,二人順勢攀談起來。

“隔壁也是您家屋舍?……這半條街都是您家屋舍?”

沈朝盈張了張嘴,方才還是熱切的態度不自覺多帶上了幾分客氣,“娘子這般年輕,就能過上這樣富足生活,可見,平日行善積德很有好處,佛祖保佑娘子心想事成。”

孫娘子掩嘴笑得羞澀:“好甜的嘴!小娘子如何就看出我行善積德了?”

“娘子方才減租可不就是善事一樁!對我尚且如此……”沈朝盈念一聲佛,雙手合十,笑得十分狗腿子。

孫娘子失笑。

其實孫娘子身上沾的檀香味兒有些重,許是剛禮完佛回來,自個兒聞習慣了,沒覺出來。

還有頸間一枚質地溫潤的琥珀吊墜,這東西寶貴,富戶少帶,除了信佛也沒別的解釋了。

說完閑話,孫娘子還去下一家收租,告辭了沈朝盈。

這些租戶約定三月交一次還是半年交一次賃金,孫娘子並不很在意,但是獨獨不喜歡拖欠的租戶。

孫娘子臉色不大好地從全記出來,和店門口的沈朝盈又對上目光,勉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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