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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生憂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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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生憂怖

“會回去的, ”伏北渚輕聲道。

“會,”扶疏垂著眼,“早晚都會, 就是不知道要幾千年還是幾萬年了。”

伏北渚這次沒有立刻接話, 扶疏等了會兒之後忽然意識到什麽, 猛然擡眼:“你這什麽意思,真要那麽久?!”

“沒,”伏北渚剛回過神,搖搖頭, 也不知道是在猶豫些什麽, 片刻後問他, “扶疏想要早些回去麽?”

“這不是廢話,”扶疏嘟嘟嚷嚷,“你說九重天出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如何也希望早些解決掉那些煩心事回到我寢殿不是——怎麽了?”

扶疏說到這忽然發覺他眸子裏的情緒不對, 原本淡色的眸子又變深幾分,墨色滾滾。

“你,”怔然一瞬,再開口的時候扶疏已經不自覺地帶著抖,聲音也跟著放輕,“是要走了麽?”

“嗯,”伏北渚頷首, “要離開一陣子。”

伏北渚的神魂不穩定,他這些分魂切來切去也是正常的事情, 扶疏本身都已經習慣了,甚至這一次這個分魂能陪他這麽久, 已經是意料之外,離開也沒什麽。

但這一次,就莫名其妙地讓他感受到一陣惶恐。

扶疏從來相信自己的直覺。

“你既然都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走,那能不能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扶疏輕聲問,手已經不自覺地攥緊。

伏北渚沒有直接搖頭,而是猶豫起來。

扶疏心中緊張更甚,在喉嚨都開始發幹的時候,終於聽見了伏北渚的答案:“可能,要很久。”

“多久?”

扶疏對這樣的時間從來沒有多少概念,也不知曉伏北渚口中的“很久”究竟是寥寥數日還是千年萬年。

伏北渚在這時候搖頭,只含糊地道:“我會早些回來見扶疏的。”

“誰要見你,”扶疏扯扯唇角,避開他貼過來的那一個吻,眼眶裏多了陌生的酸澀之感,“沒有你還有別的分魂陪我,真想要見我,還不如直接將幾個分魂融合了,完完整整地來見我。”

伏北渚沒說話——沒來得及接話,便直接闔上眸子倒下來。

扶疏被他撞得一個踉蹌,終於從恍惚當中緩過神來,艱難地將人給托住了,看著他那一頭長發,還是有些怔。

伏北渚方才的態度怎麽瞧都不太對,甚至說出來的那話都像是告別,扶疏越想越恨,恨自己不明白伏北渚這分魂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也沒有辦法去阻止。

瞞他那麽多做什麽……

扶疏越想越氣,連帶著看懷裏這具軀殼也覺得煩,洩氣一樣在他後背垂了幾下子,卻沒聽見人有反應。

扶疏一楞,忽然意識到:伏北渚在他身上躺的時間是不是有些長了。

先前都不會這般,往往一睜眼,伏北渚就已經換了個分魂。

扶疏心中更慌,連忙扶著人的肩膀將他正過來,發現他還是闔著眼。

“伏北渚……?”試探著開口喚他,眼前人半點反應都沒有,扶疏直接拿神識去探,在這具軀殼當中繞了一圈,都沒能找到一片半片的神魂。

神魂沒能找到,倒是讓他找到了其他的東西——這具軀殼,實在是太過完整了。

如果此刻他的神魂離開他自己的這具軀殼,整個軀殼可能都沒有辦法支撐起來:實在是太過破碎,除了在外的皮肉之外就沒有多少東西,也沒有什麽凡人敢來窺探他,先前在城中給那算命的少年看的時候,扶疏用的都是障眼法現捏造出來的經脈之類。

但伏北渚的不同。之前從他身上感知到心跳,扶疏就已經生了疑,只不過當時並沒有繼續追究下去,到了這個時候,他沒想追究,事實也就這麽明晃晃、猝不及防地擺到了他面前。

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實在是想問,伏北渚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生靈。

當真……與凡人無關麽?

已經跌坐到地上,面前的軀殼沒有支撐,跟著癱在他懷裏,扶疏識海裏亂作一團,簡直比他先前見到的那小銀球鬧騰出來的因果線還要亂,木木地坐在那裏半點反應都沒有。

率先打破僵局的還是小球,忽然就從他的袖袋當中竄出來,然後“啪嘰”一下竄到了伏北渚的頭頂去。

扶疏被這銀白色一晃,眼中總算重新聚起焦,“誒”一聲伸手要去抓它:“你搗什麽亂。”

“沒搗亂!”小球不服氣地嘰嘰喳喳,但還是乖乖地被他抓到手裏去,只還是固執地伸出那兩根須,彎了彎繞到他拇指上。

“你出來不就是搗亂?”扶疏反駁它,用另一只手在它那細小的白須上一點,開玩笑地道,“你還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成?”

“誰說我不知道了!”小球說起這件事瞬間來了勁,奮力要從扶疏掌心掙紮出去——雖然隨後還是扶疏主動松開的手。

重新蹦噠到伏北渚頭上,小球一本正經:“我先前在那些凡人當中聽說過的,這是離魂之癥!”

他能不知道這是離魂?扶疏嘆氣,剛想將它重新揪下來,手伸到半路忽然一頓:“你見過凡人的離魂之癥,那可知道這樣的癥狀要如何去治?”

他們這樣的神仙離個魂並不是多麽稀奇的事情,但是方才那過於完整的經脈忽然讓扶疏意識到——伏北渚的情況絕對不能完全用他們這些神仙的思維去想,若當真與凡人同樣呢?

終於覺得這白養的小球有點用處,扶疏收回手,傾身向前,巴巴地看著它,指著它說出什麽有用的方法來。

誰知道小球在聽到他這個問題之後頓時僵在原地,隨後迎著扶疏炙熱的目光緩緩將自己軟化成一灘,看上去下一瞬就要從伏北渚的發間滑下去,隨後用細細弱弱的聲音慢慢道:“不、不知道。”

扶疏:“……”

恨恨閉了下眼將把眼前這小玩意兒直接捏爆的憤怒情緒給壓下去,再睜開眼的時候就是毫不客氣地揪起來那兩根須把它重新丟回袖袋,還用靈力將自己的袖袋口都給封死了,低聲威脅:“你要是再私自跑出來,我就把你丟到地府去交給閻羅折騰。”

也不清楚這小球知不知道閻羅是個什麽人物,總之是安靜下來了。

威脅的目的已經達到,扶疏就不再多管,象征性地從外面拍了幾下袖袋,隨後將目光重新轉回伏在他大腿上的人,一邊嘆氣一邊扶住額角。

頭疼。

方才那些心慌已經被小球的插科打諢給揮散了,反正他大部分時候也是孤身一人,有人多陪了他幾日,眼下變回原樣,也沒什麽難以接受的,又不是第一次離開他了,至少這一次臨走前還跟他告了個別——算是告別吧?

他現在更多的,是在頭疼要怎麽將這一具軀殼給搬著走。

他身上的儲物空間就只有識海,但這軀殼一旦放進他自己的識海當中,萬一什麽時候伏北渚回來了,極有可能因為尋不到軀殼魂散天地,畢竟分魂都碎成了那副模樣。

凡人這等還能再度接引游魂的軀殼也勉強算得上是活物,放進他識海之後,恐怕就直接死了,再想要啟用也是個麻煩事。

還不如先前的古藤讓人省心。

扶疏在心裏罵了句,坐在原地糾結半天,還是認命地拖著這軀殼繼續往後山走。只是殼子裏面沒了人,對待起來到底沒有平日那般精細,軀殼之外那一身錦袍都被石子地硌得破破爛爛。

扶疏路上遇到幾塊大石頭的時候才勉強回頭看一眼,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先前那分魂離開之後身上的白色長衫也跟著沒了,換回原本分魂的錦衣,但看起來莫名的沒再有那麽心疼。

所謂後山其實是在另一個山頭,走下坡路的時候一路順暢,扶疏也已經拖順了手,半點沒在意身後的人,直到一聲痛哼忽然從後方傳來。

扶疏腳步一頓,那一瞬間識海又陷入了一片混沌,好在還足以支撐他僵硬地將腦袋給轉到後面去,低頭的時候垂落下去的那只手一下子被人給抓住。

身上一個激靈,扶疏猛地回過神,對上了那雙漆黑的眸子。

再一眨眼,眼眶被劇烈一燙,幾滴淚猝不及防地落下來,直接滴到伏北渚的手背。

“誒——”他的落淚也打得地上的人一個猝不及防,伏北渚先是一楞,隨後一骨碌爬起來,也顧不上管自己這狼狽的軀殼,伸出那只幹幹凈凈的手就要給扶疏抹眼淚,“我不就是離開久了一會兒,怎麽就哭了?那個混賬東西欺負你了?我早說他不是個好人……”

伏北渚的手是涼的,覆到扶疏眼尾,冰得他又是一顫,緩和了眼淚帶來的滾燙熱意,扶疏下一刻就毫不留情地偏頭避開,恨恨地罵:“你跟那個混賬東西也沒什麽區別。”

管他什麽分不分魂的,一個兩個都是折騰人的主。

這會是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凡人所謂的大悲大喜,再怎麽情緒淡漠,扶疏也用了好一會兒才回神,轉過頭來又定了定神,才有力氣開口:“伏北渚,你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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