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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奉陽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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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奉陽違

“這不是正事麽?”伏北渚還是一副無辜樣子,也不知道是玩笑還是當真這般想的,他接著道,“先前我曾聽凡間的人說,嘗一口仙人血肉便能不病不死,若非舍不得——”

若非舍不得,當時豈不是要直接咬破他喉嚨?

揚起的紅繩終於落下去,沒落在臉側,而是打在了脖頸處。

一道紅痕浮現,並未見血,只又多出一道棱子,跟方才伏北渚咬他的位置一模一樣。

“伏北渚,你真是個混賬東西。”扶疏沈著聲音叱罵。

先前扶疏還有些不理解人間的那些愛恨情仇,如今落到自己身上,才真真明白什麽叫“愛恨交織”。

伏北渚是他道侶。

伏北渚可是他道侶。

怎麽能,這樣對他?

扶疏越想越委屈,眼尾的淚又是要掉不掉。

“扶疏!”伏北渚這時候連忙喊了一聲,臉上的傷半分沒管,連忙擡手想要給他擦眼淚,被避開手也沒放下,維持著那個姿勢,嘆氣,“哭什麽?”

“你管我哭不哭做什麽。”扶疏自己擡手把眼淚給擦了,手背被燙了下,粗略地抹了抹就倉促收回去,看著周身濁氣更是氣得牙癢癢。

想直接不管不顧地闖進去。

伏北渚大概是瞧出了他的想法,先抓住他手腕,方才那點癲樣收斂起來,又重新變得溫和——也沒有多溫和:“若非扶疏你這眼淚特殊,我倒是還想瞧見你多哭上一哭……先別動手!”

紅線再度竄起,扶疏忍無可忍,實在不想繼續聽他這荒謬的言論,也沒指望人再說出正經理由來,只想再把人給揍一頓。

不過這一次伏北渚總算沒再站著被他打,藤蔓在他身後鋪開,跟紅線纏鬥在一起,扶疏一邊控制著法器,一邊嘗試依靠那一根線將阿洄給拽過來,半個眼神都沒多給伏北渚。

一直到這人註意到他手上額外分出來的那根紅線,從密密麻麻的藤與線裏面伸出手,想要抓住他,臉色凝重許多:“你現在讓她過來就是害了她!”

扶疏指尖動作一頓,垂著眼也不去看他。

兩人短暫僵持,餘光能瞧見伏北渚的臉色變了又變,本以為這一次又是隱瞞,到最後,伏北渚還是輕嘆一聲:“這山上的確有東西,她去不得。若非此事或許與你有關,我其實,也不希望你去。”

“什麽東西?”見他舍得開口,扶疏的臉色總算是緩和下來,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可惜伏北渚的話永遠只說半分,扶疏追問不到細節,只看到他搖了搖頭:“扶疏,我的記憶是破碎的。”

紅繩收起,他終於能攥住扶疏的手:“我只能盡我所能,帶你往前走,至於更多的,得你自己去看。”

伏北渚手上橫著幾道血痕,不知是紅線還是藤蔓做的,傷痕累累。扶疏依舊垂著眼,不過這一次多了動作,將手抽出來,又蓋到那傷痕累累的手背上,靈力傾瀉,將上面的傷給抹個幹凈。

他還想將伏北渚方才臉上留下來的紅棱給治好了,一擡手又被人給抓住。

扶疏也想嘆氣了。

“仙人不願理我,又做這些做什麽?”伏北渚的目光一錯不錯,聽上去好不可憐。

“什麽都不願意說,你讓我怎麽理你。”扶疏把手給抽出來,自顧自往前走了兩步。

沒了伏北渚身上妖氣的護佑,濁氣慢悠悠地湊過來,將他給牢牢包裹,再轉過頭去,就連伏北渚都半隱在那些渾濁氣息裏了。

“讓她過來,”扶疏否定了他的想法,“事已至此,你還覺得她真能獨善其身?一個人待在那,出了什麽事她根本招架不住。”

“此事與她無關。”

“她都能到你山上來了,還算什麽與她無關?”扶疏聲音低下去,“伏北渚,你可以不信天命,但我必須信,她也必須信。”

他們是神,也是天道造物。

作為天地至清之氣化形,他們是這世間與天道最為親密的生靈,照理來說,在凡間都不會碰上什麽太難解決的事情。而如今他能陷入這種境地,扶疏難免會去想,這是不是天道所為。

一切都太巧合了。

凡間各處扶疏也去過不少,像這樣只供奉了月老和送子娘娘兩個跟姻緣有關的神仙的,著實在少數。如何也該有個竈神財神一流,總不能光顧著情情愛愛繁衍生子。

這般看起來,倒像是個專門為他準備好的圈套。

扶疏越想越頭疼,幹脆不再往下去想。

無論如何,他能做的就只是相信天命。

“反正神仙也不會死,”扶疏扯了下唇角,看著伏北渚,“這般來看,擔心我和阿洄,倒不如先擔心你自己。妖若是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扶疏既然說是天命,身為你的道侶,我自然也只能同甘共苦了,”伏北渚勾住他小指,“而且此事本就與我有關,無論如何,這一趟我都要去的。若是能在其中尋回記憶,不更是好事一樁?”

扶疏斂眸,另一只手上的紅線一點點往回收,過一會兒,終於在霧中重新瞧見阿洄身影。

小姑娘這一次沒有哭,看到他的時候松了口氣,就只是怯怯地上前去揪住他的衣角。

扶疏沒管,反手又往她腕上纏了幾道紅線,讓她抓緊了,這才放下心。

他擡頭想讓伏北渚繼續帶路,卻先聽到了人聲。

“不是說這山上只有你嗎!”扶疏剛要說的話拐了個彎,低聲質問。

“但也架不住有旁人來,”伏北渚好不無辜,“那一側有‘山神娶親’,這邊可沒有。先前不是同扶疏說過,這結界當中還有些道士在。”

“來人是那些道士?”

扶疏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群人時不時說出一句話來,其中還帶著“師兄”“長老”之類的字眼。

看樣子真是道士。

凡間是清濁之氣混合的地方,各個地方的清氣濁氣也分布不均。凡人更愛直接將清氣稱之為“靈氣”,靈氣濃郁的地方凡人軀殼當中的經脈就能通暢許多,也更容易將這些靈氣給吸納入體形成跟他們神仙一般的靈力。不過主動吸納入體跟他們這些純粹的清氣化形還是有些區別的,扶疏也一直都好奇這群凡人是怎樣做到這個程度的,先前遇上了也都是為正事,鮮少閑談過,如今倒是個正好的機會。

扶疏想到這,頓時便來了興趣,連聲催著伏北渚帶他過去。

也就是這山上濁氣太重他走不動路,不然扶疏自己早就已經奔到人面前。

伏北渚聽到他的話沒有立刻動,而是揚了揚眉:“可是仙人,我們還要做正事呢。”

“你連正事是什麽都沒告訴我,還做什麽?先看看去——還有,叫我名字就行了。”伏北渚總是亂喊他,扶疏每次猝不及防聽到一句“仙人”都身上一哆嗦,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

“好,仙人。”伏北渚聲音含笑。

扶疏勾住指尖竄出來的紅線,強忍著沒繼續抽上去。

臉上的傷還是沒有治,再抽一下最後看不過去的依舊是他,沒必要。

好在伏北渚在稱呼上面陽奉陽違完,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帶他往那幾個道士的方向走去。

神仙耳聰目明,能聽到極遠的聲音,更別說這山上本就安靜,幾人雖說在原地就聽見了那些道士的聲響,走了一段距離才瞧見他們幾個。

這裏的濁氣要比方才少一些,扶疏眼前也終於清明了,看見那幾個道士現下歇在了一棵大樹下,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還沒完全放松,正警惕地瞧著四周。

不過好像還沒有看見他們幾個。

神仙出現在這裏多少是有點不合適,扶疏便提醒著阿洄掩藏住自身靈氣,只有伏北渚這一只大妖的氣息還逸散在外,再往前去幾步,立刻被他們察覺。

“誰!”

三人從濃霧當中走出來,扶疏已經隱藏住牽在兩人手上的紅線,一個人往前走了步,抱胸站著,還頗有點山大王的意思:“這話該是我來問你們,你們到這裏是為了做什麽?”

年長點的那個將幾個年輕弟子護在身後,臉色凝重地站出來,沒有回答扶疏的話,反問:“你就是那山神?”

“我是誰,與你何幹?”扶疏嗤笑一聲,頭一次感受到了不用端著神仙架子的快樂,“擅闖旁人地盤,不主動交代來意,倒還質問起主人了?”

扶疏一邊在前面撐架子,一邊傳音問身後的伏北渚,先前都是怎麽對付這些道士的。

他手上就只有紅線,動起手來容易暴露,萬一待會兒真到那一步,還得讓伏北渚來、

——不用一會兒了。

他一句話說出來,那幾人就對視一眼,齊齊湧上來,看著便是要打架。

扶疏甚至沒等到回答,就連忙後撤,將場地讓給伏北渚,一邊沒忘了繼續跟對面喊話:“話不說清楚就打,你們尊長就是這般教的?”

年紀最小的那個弟子氣不過,揚聲罵過來:“跟你們這群食人血肉的妖怪有什麽好談的!”

扶疏眼頓時一瞇:“食人血肉,你親眼瞧見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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