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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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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貳

此刻便著急討要回報,原因只可能是,「一切到此為止」。

梁孟徽這是打算收回「娶她,並帶她離開」的承諾了,阮靜筠如此想著。在某個瞬間,她甚至頗具自我安慰精神地認為:

「這樣也好,無需我來做最終的抉擇了」。

大概是從她的面上看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欲念瞬間消退,怒火卻剎那頂滿,壓在阮靜筠頭側的雙手逐漸攥緊,再攥緊。半晌,梁孟徽終究只是低低地「嗤」一聲,擡手將方才被他揉得亂作一團的衣衫整理好,又耐著心慢條斯理地將阮靜筠領邊的盤扣一粒一粒扣上。

而後,他俯身在她耳後的小痣上啄了一下,淌出的氣息連同他的話語一同鉆進了她的耳眼。他說:

“阿筠,從此刻開始,你我兩清了。”

接著,梁孟徽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拔步床,垂下的繡帳將他們不即不離地隔在了兩個空間裏。而後,已然從綢被上匆忙坐起的阮靜筠聽見他講:

“阮七小姐,下次見面時,希望我們能達成新一輪的交易。”

這所謂的「新交易」便是,他幫她離開阮宅,離開臨城,而她必須「完完全全的屬於他」。一切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但阮靜筠卻即刻曉得了他的意思。

因為,這一回,梁二少從頭到尾,再也沒有提過一個字的,要「娶」她。

所以,在「交易失敗」的那一刻,他定是以為,阮七小姐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那個遠在英國的未婚夫。而這,才是梁孟徽決然離開且不肯回望的緣由。

後來發生的一切本就與他全然無關,而作為一個「被拋棄」的人,他徹底走掉也是理所應當。因此,不管怎麽想,梁孟徽好像都沒有必要對她產生任何一點點愧疚。

「這該怎麽辦呢?」

想到這裏,阮靜筠的手指不由在裙擺上扣緊了一瞬。可下一秒,她便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先應付面前的情況。

但也許是因為剛剛醒來,腦子到底犯著糊塗,仰目盯著他時,突然之間,眼前這個冷肅著面孔的梁二少,與回憶裏那個眸中漾起柔波的孟徽交疊在了一起,阮七小姐楞了好一會兒,不知怎的,再開口時竟道了一句:

“你的眉眼,好像更適合笑的。”

“哇。”

驚喜在眸間流轉,女孩子墊起腳尖,扶在他的肩側,笑嘻嘻地同他咬著耳朵:

“孟徽,你曉不曉得,你的唇角眉梢只是稍稍軟了這麽一點點,眼裏竟然立刻就有了暖春之意吶?原來,你是更適合笑的呀。”

記憶的回旋鏢迎面襲來,逼得梁孟徽不由自主地晃神一瞬,卻又立刻沈下面色,冷聲逼問道:

“逃避無用,回答我的問題!”

方才話一出口,腦子剎那清醒過來的阮靜筠立刻覺得十分尷尬,還好梁二少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風情,絲毫沒有被勾起綺念,於是,她趕忙板正了面孔,斂眉應聲說:

“「是」或者「不是」,都與你沒有關系。”

一個短暫的停頓,嗓間微小滾動了一下,阮靜筠繼續道:

“我現在要去平日看診的醫院覆查了,梁先生,能不能勞煩你不要擋在我面前?”

梁孟徽早先就從醫生口中得知,此次阮靜筠突然暈倒,大概率與從前的病癥有關系。而昨日,他亦從林照文那裏打聽到,她腦後曾有過舊傷,是七年前被一夥亡命徒敲打所致。

「腦後?」

梁孟徽幾乎立刻想起幾日前在華懋飯店,阮靜筠急促躲避自己的吻時,曾不小心仰頭撞在了身後厚重的木門上。也是在那一刻,她驟然就哭了出來。

彼時,他只以為她的眼淚是因為無力與憤然,如今再想起,梁二少忽覺,阮靜筠的暈倒會不會與這件事有關。

為此,他特地問了醫生,果然對方答他:

“確實有可能因為撞到了相同的位置,導致舊傷覆發。所以我建議,病人最好還是找此前為她診治的醫生,再做個進一步的檢查。”

而在林照文的話中,還有另外一個引起梁二少註意的詞語,便是「七年前」。

梁孟徽清楚地記得,彼時,阮七小姐連家門都出不得,又怎麽會被流竄的悍匪打到重傷?他的心中頓生疑惑,只可惜其中的緣由,無論如何威逼,林探長都避而不答,只肯叫他自己去問阮小姐。

此時,聽到阮靜筠在自己面前提到了「覆查」一事,梁孟徽心間突得被莫名的情緒撥動了一瞬。唇角微抿,他低頭詢問道:

“阿筠,你是怎麽受的傷?”

“這個……”

阮靜筠答:

“也與你無關。”

在他的凝視裏,她的眼神慌忙躲避了一下,其中有些莫名的刻意參雜,梁孟徽當即曉得,阮七小姐必是在說反話。她也許希望他知道,但絕不會是從她的口中。

想到這一層,加之憐她到底剛剛醒來,又確實怕耽誤她的覆診,梁二少自然不打算逼迫,轉而問:

“哪家醫院?我送你過去。”

“沒有必要。”

“不用勞煩。”

兩個拒絕的聲音疊在一起,原來是去而覆返的傅斯喬推門走了進來。

他的表情中滿是阮靜筠從未見過的冷峻,含冰凝霜的眼神先落t在梁孟徽擋住她去路的手臂,又緩慢地移到他的面上。

兩個氣場強大的男人正在隔空廝殺,阮七小姐被迫浸在幾乎凝滯的空氣中,後背立刻沁出了絲絲涼意。她明明曉得他們都是理智且體面的成年人,這裏又是醫院,等閑是絕不可能動起手來的,心間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慌亂成了一片。

趁著梁二少的註意力從自己身上挪走,阮靜筠抓住機會速速矮身,從他肘下鉆了出去,又急急匆匆地展臂擋在了傅斯喬的身前,對著另一個人提聲道:

“不需要你來送,傅……我先生會陪我去的。”

話畢,她立刻以背拱著身後的傅大少朝門外去,又對著面前的人警告:

“你不要跟過來!”

如此一來,阮七小姐的防備和維護分別給了誰,一目了然。

而因她的舉動,傅斯喬面色瞬間由陰轉晴,冷厲的視線更是悉數收回,柔柔的落在她的發頂,甚至這些天因梁孟徽的出現,時時刻刻如鯁在喉的情緒也總算舒緩了些許,自然順從無比地任由她推著他離開了病房。

———

等在病房門口的老周見阮小姐與傅大少攜手離開,心中既覺有些許詫異,又橫生出了幾分情理之中。

他早就通過此前種種發覺,不管二少在外面是如何的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可在這個女人面前,皆已完全被拿捏得死死的。畢竟,就連她夜間讓別的男人在家中留宿,二少都悶聲不吭,只敢哄著,更何況是眼前的狀況。

想到病房裏此刻定是個傷心人,周三巡決定在門外靜候了片刻。可左等右等,見裏面的人還不出來,他猶豫了幾息,終還是敲了敲門。

而後,得到應聲走進去時,老周果然在長官面上看到未來的及收起的一閃而過傷痛,他心中登時更加確定,阮小姐即便犯了天大的案子,那也是他動不得的人。

「看來只能繼續盯著她,只盼能早日摸出來一些真正有用的線索。」

周三巡暗想。

「對於某些老油條,總有部分事情,你直接交代給他是毫無用處的,甚至反而會督促他想方設法鉆你話裏的漏洞。對付這種人,你務必要讓他通過察言觀色去體會、領悟,這樣他方才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記憶深刻不說,遵守起來也會更加用心。」

這個道理,在軍校時梁孟徽便已領悟透徹,此刻見老周顯然又一次「琢磨」到位,他便立刻掃去面上浮著的那點傷心,冷聲問:

“確定盯緊了嗎?”

傅斯喬既然能好好的走出醫院,便意味著周三巡完全未能抓到他半點可疑的把柄,因而梁二少無需再聽結果,出聲自然帶了質問的意思。

老周面色微微有些難堪,在沒有任何成果的時候,比起匆忙自責,他選擇把如何認真做事的細節一一稟報:

“……總之,那個和傅大少一起來的姓鄭的經理自打進了醫院,便一直在向醫生詳細打聽阮小姐的狀況。傅大少過去之後,又追問幾個細節。除此之外,他們沒有與任何人有過額外交流,更沒有其他值得註意的特別舉動。”

梁孟徽當然相信自己的判斷,聽了老周的全部匯報,目光終是漸漸沈了下去。

“傅斯喬,你曉不曉得,陳曉曼此刻也在剛剛那家醫院內?”

車子方一開上馬路,阮靜筠便忍不住貼到傅斯喬耳邊,輕聲問道。

傅斯喬偏頭看著她,不答反問: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剛剛你離開之後,我偷偷聽見梁孟徽吩咐他的手下,要盯緊你與阿懷,看看你們是否會與陳曉曼接觸。”

話到此處,阮靜筠驟然反應過來,詫然喃說:

“他講那些話,其實是為了試探我?”

在傅斯喬溫和著鼓勵的目光裏,阮七小姐總算恍然,眉間一皺,聲量也提高了些許,道:

“所以,梁孟徽是要看我會不會因為聽見陳曉曼也在那裏,便繼續賴在醫院不走?!”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心中暗嘆了句「還好」。誰知,傅斯喬卻問:

“那小筠,你為什麽沒有想辦法繼續留下?”

“我……”

不可否認,阮靜筠當時確實因為梁孟徽的話動了心思,只是她今天下午還有別的要緊事必須去處理,實在耽擱不了。想著病倒的事有一便可有二,日後一定還有機會,這才忍了下來。可這話,阮七小姐當然不想要講給傅斯喬聽,便含糊著說:

“大概是一時被你氣昏了頭腦,就沒想起來吧。”

不待傅大少再開口,阮靜筠又立刻將氣勢洶洶擺到眉眼上,連珠炮似的斥道:

“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呢,胡明玉是怎麽回事,她為什麽要幫你?傅斯喬,你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時候,又給她什麽希望了?否則為什麽都又過了好幾年,她卻還是在歡喜你?”

無論是方才在醫院,還是此刻,阮七小姐的憤怒皆只是在面上淺淺浮了一層,甚至她的兩次「生氣」不是為了躲避他的冷面,便是想要打亂他的追問。

直到這一刻,傅斯喬才終於切切時實地意識到,他的小筠是真的與以前不一樣了。

如今,她自己能夠理得清楚的事情,已經不再會追逼著他,非要聽他親口說出一個結果才覺得踏實了。想來在這幾年的獨自生活裏,阮七小姐已然擁有了足夠承擔自己所有決定的後果的自信與坦然,因而,也願意拿出充分的信任予他。

想及此,傅斯喬心底柔軟的同時,也終於拿定主意,要將自己的「壞情緒」攤開來,說予她聽。

於是,他問她:

“如果要按照你的這番理論,那靜筠,你又給了梁孟徽什麽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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