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感時傷身，聞訊傷神，紫華擡眸註視青陽，小心翼翼地詢問：“我陪你回去吧。”

青陽猩紅著雙眼，半天不做回響，隱忍著的情緒在心海翻滾，隨手抓著的藥包被捏出一條條褶皺，扁平，再擠壓。

患者的哀嚎在周邊回蕩，他倆的世界圍成了一個平靜的圈，一直往外擴散，泛濫，此起彼伏，有人在叫“大夫、大夫……”，紫華只是扭頭望了眼，微微點頭，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他擡手伸出大拇指，揩去了青陽眼角的淚珠，一顆珍珠大的淚光隱隱閃閃，掛在了右下角處，旁人看不見，青陽也不會給旁人看見。淚珠掛在了他的手上，似乎還帶著滾燙的溫度。

他帶著青陽離開了診室，把一些事情交代給了其他的醫者。行李不多，簡單收拾一下就好，可是青陽突然抓住他的手，“你留在這裏，我回去便可。”

“為何？我同你一道。”

國家興亡，將士在前，戰死沙場，亦是榮耀，紫華很清楚青陽此次一去將做什麽，如果青陽想要代替他父親上戰殺敵，他亦可在後方守護疆土，為負傷的將士們救治。

青陽搖搖頭，“不。”

一者：生死難料，他不想帶著紫華一同赴死。

二者：瘟疫村莊，需要紫華在這裏繼續救治百姓。

他對紫華說：“留下吧，就當是給我一個念想，知道你在等我，我赴湯蹈火也會趕回來。”頓了下，他繼續道：“而且這裏的百姓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永遠好好的。”

紫華無奈地嘆了口氣，默默把包裏自己的東西拿出來，沈默無語地為青陽準備回去的盤纏，青陽知道他有些生氣了，從後方覆上去，緊緊摟住紫華的腰身，下巴抵在紫華的後脖頸上，有些暧昧地溫柔撫摸，說：“等我回來。”

紫華把包裹打上結，然後轉過身來，眸裏滿是不舍，盯著青陽的臉龐，想把這個人好好看一遍，看得更仔細些，他用手揩了下青陽的嘴唇，然後摟住青陽的脖子，迫不及待地貼上了青陽的唇瓣。

沒人知道這場離別會是多久，於是這場親密就更加持久，從前都是青陽更加主動，如今紫華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纏著青陽來了一次又一次。

汗液沾濕了他的臉，青陽移開貼臉的發絲，抵著紫華說了一次又一次的“我愛你”，紫華的淚珠順著汗液滑下，他說：“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待一切完事之後，青陽便疾馳而去，家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他還是將軍之子，他身上有必負的責任，保家衛國就是他畢生的使命。

從前天下太平，他可以無憂無恙享受富貴榮華，如今天下將傾，他顧不上失父之痛，一批快馬加鞭直接回到府上，同母親見上一面，便直接臨危上陣，自動請纓奔赴沙場。

他雖然志不在此，可是從小到大的培養讓他毫無畏懼，兵法、用人……每一套都和他父親如出一轍，仿佛他天生就該是一位驍勇善戰的將軍，而不是當初那位離家出走的少兒郎。

軍營裏有些人對他不滿，不滿意一位沒有經驗的人身居上位，可是隨著他正確的作戰指導，隨著他骨子裏透出的殺絕狠厲，大家發現這個人值得一信，只是這位少將軍很冷，不似傳聞中那般少年的頑劣模樣。

更多時候，這位少將軍只是沈穩坐鎮前方，他鼓舞全部人的志氣，壯大全部人的信心，他身著盔甲坐在營中，斂眉低頭研究作戰攻略。以前將軍總說令郎不擅上陣殺敵，如今看來也不像如此，他光是坐在那就讓人膽戰心驚了，十成十將軍風範。

只是除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少將軍看信的時候。

每隔一段時候少將軍都會收到一封信箋，不知道是誰所寄，寫些什麽，只是每次看到都會和顏悅色，這是底下將士不曾看到過的神情。

這信一寄就寄了三年。

第一年，瘟疫迎來了一個最高峰，患病人數前所未有的高漲，紫華在信箋中表達了自己的擔憂，末尾附上：我一切都好。

青陽回信：亦是，勿念。他寫了對青陽的思念，可是他沒提手臂受傷的事情。

第二年，瘟疫逐漸控制住，人數漸漸減少，紫華在信箋中分享了自己喜悅，末尾附上：我一切都好。

青陽回信：亦是，勿念。他寫了對青陽的思念，可是他沒提胸口中箭的事情。

第三年，瘟疫徹底解決，紫華表示想前往戰場找青陽的事情，並表示紙短情長，想見青陽一面。

青陽回信：亦是，勿來。此時正處於內憂外患的境況，他表示戰爭快結束了，要紫華再等他一年，他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到對方身邊。

三年的光陰，草木榮枯，歲月漸長，等待成了最最漫長的事情。

亦是最令人心生期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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