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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終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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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終南山

在更小的時候,還是李若彤演的小龍女更出名的時候,姜至也不明白,小龍女和楊過兩情相悅,又沒有血緣關系,怎麽武林中人都反對他倆在一起。

後來直到爺爺和父親一直在他耳旁念叨,舒家對姜家的恩情有多重,他才明白,並不是沒有血緣就能在一起,還有世俗關系,再長大一點,他還知道,這叫公序良俗。

姜至爺爺的爺爺,也就是他的高祖,生病死得早,他高祖母苦熬了一年,但一個人實在是負擔不起五個孩子,又怕叔伯兄弟來搶家產,便想招一個人上門。這時,那個叫舒中林的男子便走進了她的生活。

那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因為家裏實在是太窮,討不了媳婦兒,姜家又有十幾畝薄田,勉強能糊口,他便從此入贅姜家。一雙粗糲的手,撐起姜家的一片天,自己卻沒有一兒半女。

別人常對他說:“始終要有自己的娃兒。”

他嘿嘿傻笑說:“我有娃,五個嘞。”

飯都吃不飽了,還生那麽多娃幹什麽?生了自己的娃,日後有什麽,人家該說他這個後爹狠毒。

就這樣,他做了自家地裏的活兒,又去幫人家做,無活兒可做便去山裏砍柴打獵,做點小生意,後來有了些積蓄,在城裏修了個小院子繼續做生意。常年的勞作,讓他的一雙手粗得像磨刀石,腳上的繭比鞋底還硬。

他從未抱怨過一句,姜家的孩子們也都明白,這個憨厚的男人,是他們的父親,是他們的天。

姜至聽爺爺說,高祖父在彌留之際,將舒家那邊的兄弟也叫了過來,當時舒澄的爺爺大學畢業,剛分配了工作。他拉著小弟弟的手說,舒家和姜家是一家人,他是有工作的,要照顧照顧姜家這邊。直到舒澄爺爺答應,他這才安心地閉上眼。

所以,風風雨雨近百年過去了,當初清楚這些事的人都相繼離去了,可毫無血緣關系的兩家人,仍然覺得他們是一家人。

所以面對舒澄“楊過小龍女能不能在一起”的問題,他無從回答。

情感上,他希望楊過和小龍女在一起。因為那只是小說,只是電視劇,世俗的壓力沒給到他身上。

可理智上,他知道不可以。

舒澄見他沒有回答,卻也知曉了答案。她覺得有些好笑,也沒有追問,只是加快了腳步往前走。

姜至慌了,忙追上去,解釋道:“小說中能不能在一起,都是作者一句話的事。作者想要誰死誰就死,想要誰活誰就活,我覺得不覺得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什麽?”舒澄停下來看著他問道。

姜至想了想道:“重要的是,他們不需要父母的允許,可以不用在意世俗的眼光,他們可以回到終南山,回到活死人墓。”

聞言,舒澄心頭一陣刺痛,眼前一片氤氳,卻又不知道這份委屈難過從何而來。

她一時間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小說而已,電視而已,較什麽真呢?

結局他們不都是在一起了嗎?自己又難過什麽?

她自嘲地笑了一聲:“是啊,何處能有終南山?小說裏才有。”

姜至看著她,心中有一種呼之欲出,卻又出不t來的感覺與沖動。這感覺,像是螞蟻在啃噬,這沖動,像是暗河奔向出口。

舒澄看著他身後的遠方,淡淡地笑道:“也難怪那些女子‘一見楊過誤終身’了。”說著,她看了他一眼,眼中雖是盈盈的笑意,可姜至卻看到了失望,“他是楊過啊,左圖右史,四海八荒就只有一個楊過。”

姜至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他甚至覺得自己伸手攬住舒澄的那一刻,手都是抖的。

他將舒澄緊緊地摟在懷中,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澄兒……”

舒澄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嚇得不知所措,手中的袋子也掉在了地上,紅色的蘋果四處滾落。

“你放開我。”舒澄掙紮了一下。

姜至不為所動,緊緊地抱著她,沈聲道:“我認為最愛小龍女的人不是楊過。”

舒澄不明所以,“什麽?”

“最愛小龍女的,是那個混蛋尹志平。他卑鄙他無恥,他罪該萬死。可是他沒有陸姑娘、程姑娘、公孫姑娘,或者大郭姑娘小郭姑娘,他只有龍姑娘。

“舒澄,陰溝裏的老鼠都有向往陽光的權利,若單論一個愛字,又何止一個楊過?終南山除了活死人墓,還有尹志平那個混蛋,你沒看到嗎?”

姜至語氣慷慨認真,說的是尹志平,卻又不是尹志平。

聞言,舒澄心頭陡震,看著滾遠了的蘋果,覺得自己像極了那條毒蛇,引誘姜至吃下禁果。

可是,他怎麽會認為他是尹志平呢?

他因她留下來看他打球高興得轉圈,他給她帶了小馬紮,給她帶了遮陽傘,買西瓜的時候特意要了一根吸管。他心事深埋,他小心翼翼,他自比作陰溝裏的老鼠,卑微到如此,他怎麽能是尹志平那個無恥混蛋?

她擡手緊緊地抱著他,靠在他的肩窩裏,甕聲甕氣道:“不,你不是。你是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出了一個的姜至。”

轟——

暗河從山腰墜落,砸在裸露的巖石上,水花四濺,陽光穿過水霧,映出一道七彩的光。

聞言,姜至心中有些酸澀,甚至有些想哭,他緊緊地抱著她:“我從未覺得你是小龍女。”

“那我是誰?”舒澄有些好奇地問。

“你是……”姜至想了想,“你是西北的高樓。”

老師說過,西北,是極遠的地方;高樓,是極難攀登的地方。

如海市蜃樓,是夢幻泡影,是可遇而不可求。

可是,他偏要強求。

聞言,舒澄抿嘴笑了起來,推開他,“說得我好似冷若冰霜。”

“說什麽呢?”姜至忙否認,“你分明是‘山中高士晶瑩雪’。”

舒澄:“……”

“好了好了,”舒澄忙擡手打住,“知道你語文好,不要再掉書袋了。”說著,便蹲下來撿地上的蘋果。

姜至也忙蹲下身來撿,接過舒澄手中袋子,牽著她的手站起身來,笑道:“我前幾天看人家做拔絲蘋果,我覺得挺簡單的,回去我給你做。”

“好。”

……

姜至不會做飯,更何況拔絲蘋果,留學的這些年年,全靠吃什麽都不挑的嘴,以及強悍得什麽都裝得下的胃。

當年說給舒澄做拔絲蘋果,最後是舒母孟文君孟女士實在看不下去了,親自給他倆做的。

他對甜食談不上討厭,卻也沒那麽喜歡。舒澄不同,她嗜甜如命,一點苦也吃不了,就連生病感冒,都非得吃甜的藥。

舒澄吃不了苦,什麽苦都吃不了。這是姜至對舒澄的總結。

可現在,她卻一根煙接著一根煙地抽,抽得姜至有些厭煩。

他奪過她手中剩下的半根煙,狠狠地踩滅,拉著張臉命令道:“戒了!”

舒澄擡眼看著他,覺得有些好笑,憑什麽對她指手畫腳?

“怎麽?怕傷著你兒子?”舒澄冷笑道。

她不這樣說還好,此話一出,只見姜至的臉黑了又黑,他真的恨不得掐死她算了。

“放心,我回來就吃藥了,更何況現在也不知道有沒有,就算有……”

話還未說完,就被姜至堵了回去。

當然,是用嘴巴堵的。

他托住她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上去。舒澄只覺得頭皮發麻,拼命地往後躲。姜至圈住她,將她死死地箍在懷中動彈不得。

“啪——”

舒澄好不容易抽出手來,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罵道:“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治!”

“我也覺得我有病!”姜至眸色深深地看著她,“一看見你我就沒腦子,像個傻瓜一樣,我不是應該恨你嗎?舒澄。”

他將這話說得極其認真,聽得舒澄心頭猛顫,原本想回他一句“你以為我不恨你?”,卻被他那一聲沈穩的“舒澄”噎得沒辦法說出口。

許多年前,那個少年也是這種語氣對她說,“舒澄,終南山除了活死人墓,還有尹志平那個混蛋,你沒看到嗎?”

她見到了,不僅見到了,還很熟悉。

她覺得自己才是那陰溝裏的老鼠,明明當年可以深埋的心事,是她逼他說了出來,才釀成今天這個局面。如果當初無事發生,她與姜至也不至於這麽互相折磨,又不得善果。

見她出神,他不由得再度覆上她的唇,不同於前幾次的掠奪,而是溫柔地糾纏,近似膜拜地描繪著她的唇際。纏綿悱惻間,舒澄只覺得心都要碎了。哪裏還有反抗的餘地?哪裏還有什麽理智可言?

他離開她的唇,在她的腮邊留戀不已,又輾轉到脖頸間,順勢而上親吻著她的耳垂,如小貓喝水般溫柔又讓人心動。舒澄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頓時清醒了不少。

她猛地將他推開,猶如噩夢初醒般地看著他,眼中盡是恐懼。

可怕,這種死灰覆燃的感覺真的太可怕了!

姜至微微皺眉,下意識地伸手去牽她想問一句怎麽了,她卻如同被針紮了一般,狠狠地揮開起身就走。

“澄兒……”

姜至擔心地在身後叫著她,她卻恍若未聞,慌不擇路地往前走,雙手顫抖著從包裏找門禁卡,可怎麽也找不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皺眉問:“怎麽了?”

舒澄雙眼通紅地看著他,眼中滿是恨意,歇斯底裏地吼道:“你他媽有完沒完?一走就八年,音訊全無,回來就他媽整天陰晴不定的惡心人,若是想弄死我就直說,我馬上一頭撞死在這兒讓你滿意!”

說著,用力甩開他,直直地往身旁的墻上沖。姜至嚇了一跳,忙將人拉了回來,任由她像頭倔驢一樣地在懷裏撒潑打滾。等她鬧夠了鬧不動了,他才一把將她抱起來,好笑道:“潑婦。”

“那也是你逼的!”她摟著他的脖子惡狠狠道。

這一出鬧得,她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任由他抱著上樓,還順從地掏門禁卡、開門。

姜至溫柔地將她放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滿臉怒氣的她。他不由失笑,伸手刮她的鼻子,“傻瓜。”

“滾下去!”她冷著臉吼道。

他嘴角仍舊不吝笑意,低頭親她。她把臉轉開,讓他的吻落在了手心裏。他耐心地把她的手拿開,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溫柔得不像話。

她不耐煩地推開他,平靜地問:“你現在覺得算什麽?”

“你覺得算什麽?”他笑道。

舒澄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這是她的問題,不能反過來問她,也不容許有一絲輕佻。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看著一臉冷漠的人緩緩道:“舒澄,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她冷哼一聲,覺得有些可笑,偏過頭不理他。他也不生氣,翻身下床,走到門邊的時候回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發現舒某人亦回頭看他。

“我只是洗個澡。”他語氣暧昧道。

“滾回家去洗!”她紅著臉吼。

她這一說反而提醒了某人,他走回來一把將她抱起來,“我們一起洗。”

舒澄嚇得從他懷裏彈出來,又被他一把抓回去,“又不是沒見過,怕什麽?”

“你說話不像個流氓會死啊?”她氣急敗壞地沖他大吼,滿臉緋紅。

深夜,他心滿意足地躺在床上,將人攬在懷裏,輕聲喚她,“澄兒……”

舒澄沒搭理他,緊接著細密的吻便鋪天蓋地地落下,沒一會兒舒澄就繳械投降了。

“有沒有想我?”他在她耳邊問。

她咬著唇不吭聲,沒得到答案的姜某人很是不滿,身下狠狠用力,舒澄不由得輕呼一聲卻還是偏頭不說話。他忍不住吻她的唇,他說:“寶兒,我好想你,每天都想。”

她只覺得心裏的那根弦斷了,不由自主地摟住他的脖子,“我恨你,每天都恨!”

想與恨,有時是一樣的,可這份感情,不知要在何處安家,這世上,哪兒有什麽終南山?

姜至笑了笑,在她耳邊輕聲道:“舒澄,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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