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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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艾爾菲看著迪克。
迪克看著艾爾菲。
“呃。”迪克誠懇且委婉地說：“艾爾菲，我的手臂好像斷掉了。”
艾爾菲沿著對方的手臂，才發現自己整個壓在迪克的手臂上，她挪出一個位置讓迪克的手臂掙脫出來。
迪克捏了捏自己的小臂，大致判斷了一下情況，多半骨折了。是在地點轉移的撞擊中變成這樣的。
他撕掉內襯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然後扶著墻壁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周圍，這是一個狹窄的空間，一個最長處不到五米寬的巖洞，遠處傳來水滴的聲音。
他們在一個洞穴裏。
迪克覺得有些頭疼。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想起十分鐘前，他還在斯塔克的海上郵輪參加一場宴會。
這場生日宴會為艾爾菲舉辦。女孩邀請了梅根。而他拿到了梅根的邀請，上面直白地寫著：“你必須參與。”
迪克：“。”
真是光明正大的威脅。
但也正如梅根所說的，於情於理他都無法推辭這次邀請。這就是他為什麽站在郵輪之上，企圖讓自己的存在感縮小，再縮小。
他吮了一口香檳企圖壓驚。被邀請的人幾乎都是——或者說曾是反抗軍的人，艾爾菲沒有很廣泛的人際關系，和她同齡的朋友都少。這只是一次小範圍的宴會。
他看到了黛娜，對方朝他舉杯示意，他回以微笑，有人上去同她攀談，視線隔斷。
迪克轉回視線。
他覺得這裏少了什麽人。在意識到是誰之後，他沒有說話，朝海洋舉杯之後一飲而盡。
回過頭的時候，他看到加爾比。
那位小少爺扯著自己的領結，對自己的打扮非常不適應，他是獨自前來的，但對這樣的社交場合並不陌生。他以前也出席過不少——畢竟身為紐約知名醫藥公司董事長的孩子。他聽到梅根調侃加爾比的新發型，加爾比表現得有些局促。
迪克能理解他。他第一次作為迪克格雷森站在他——夜晚的朋友面前也是這樣的心情。
他微笑起來。覺得平靜。海浪的聲音拍打在他的耳邊。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邊。剛開始他沒有發現。對方說話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有人來了。
艾爾菲說：“你為什麽也來了，我沒有給你發邀請。”
迪克往旁邊走了一步，才看見艾爾菲。
他被刺痛，艾爾菲說話真直白，他苦笑：“抱歉。”
艾爾菲皺眉，說：“停止抱歉。”
迪克聳了聳肩，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他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這孩子。伶俐的口才在此刻棄他而去。
他想，大概艾爾菲要他做什麽彌補他都會做。
但艾爾菲什麽也沒說。船平穩地行駛著。
迪克覺得他的胃裏翻湧。可能因為海水的腥氣。他不適應在海上行動，更別提還有一段時間在那艘郵輪上吃癟的經歷。
他想起那頭白虎鯨。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麽樣了。
這樣的寂靜持續。直到艾爾菲說：“加菲爾德呢。”
迪克眨了下眼。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說：“他走了。”
艾爾菲沒有看他，看著地板，說：“是因為拿我的大衣？”
迪克說：“是。”
艾爾菲說：“他做到了。”
迪克看著艾爾菲。那個女孩兒倔強地抿著嘴。
艾爾菲說：“為什麽不告訴我。”
迪克說：“那是他所希望的。”
構建一個烏托邦，直到現實使其不得不崩塌。
迪克不知道那有什麽意義。但轉頭一想，實際上他做的是和加菲爾德一樣的事情。
只不過他運氣更好。他構建的幻想真的讓他實現了。
而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他聽到遠處一陣尖叫，然後一陣狂風席卷了他。他睜不開眼，直到周圍的環境變得安靜下來。
——這就是為什麽他和艾爾菲在大眼瞪小眼。
洞穴昏暗，空氣渾濁，他不確定這是哪裏。他撐著墻壁站起來，看到艾爾菲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迪克下意識說：“別走太遠，艾爾菲。”
艾爾菲說：“有海水的味道。”
迪克皺了皺眉。他嘴裏全是血腥味，嗅覺幾乎失靈，但事情真的是艾爾菲說的那樣，那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這裏看上去像是一個洞穴，如果和海洋聯系起來，那麽最糟糕的猜想——這是一個海底洞穴。
深度是多少？如果深度淺一點，他們還是有生還幾率的。
……倒不如說，他們究竟是為什麽來到這個地方？
他從沈思中回過神，看到艾爾菲已經坐到洞穴的邊緣。她看上去很放松，絲毫沒有驚慌。
……真是鎮定的孩子。
迪克說：“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艾爾菲搖頭。她說：“你呆在那裏不要動。我去水裏面看一看。”
迪克說：“別去，海底洞穴的道路通常非常覆雜，萬一迷路，你就回不來了。”
艾爾菲只是若有所思：“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她說著，視線直直盯著某一個方向的巖壁，將能量凝聚在手上，她把那個小小的能量球托了起來。
迪克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坍塌風險，或者如果另一邊依然是海水，開洞海水倒灌進來的話他們一個都活不了，警告在他的腦海中響徹，就在這個時候——
那個被艾爾菲制造出來的能量球沒有炸向巖壁。
它離開了艾爾菲的掌心之後，以一個圓潤的弧度貼著巖壁，慢悠悠但堅定地——
朝著自己飄了過去。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艾爾菲在兩秒之後才手腳並用地沖了過來，把距離迪克只剩半米的能量球捏碎在了自己的手裏。
一次小爆炸在她的掌心形成。
艾爾菲顯然也被嚇得不清。
她看著自己的手心，就差把“？”寫在自己的臉上。她質疑地看向迪克。
迪克舉起雙手：“我什麽都沒做。”
艾爾菲皺著眉：“我明明想要它攻擊墻壁。”
……他的死法還挺豐富的。
迪克說：“萬一那邊是海水，灌進來的話我們都會死。”
艾爾菲肯定地說：“那邊是空的。”
迪克說：“判斷的依據？”
艾爾菲被質疑，有點惱怒地看著他：“我是海洋的孩子。”
迪克看得出她有點生氣了。如果迪克再冷靜一點，他就不該在這個時候繼續追問，但他必須對他和艾爾菲的生命負責。
所以他說：“艾爾菲，這不是游戲。”
艾爾菲說：“閉嘴，陸地人。”
迪克：“。”
艾爾菲將手掌貼在巖壁上，整個人俯身過去，像是在聽著什麽。迪克嘆了口氣。
他已經發送了坐標。信息到達布魯斯那邊大概需要20分鐘左右。
問題是即使有坐標，海底洞穴救援的難度也極高。
畢竟洞穴潛水本身就是一項相當危險的項目，更別說救援。他們不知道洞穴內的水潭有多深，裏面有多少條通道，哪些通道寬到能通人，哪些是死路，甚至有些通道交相錯雜，他們可能在水中迷路，因為缺氧窒息而死。
就他這樣的狀態，要帶一個艾爾菲出去完全不現實。別說帶艾爾菲了。他自己都沒法出去。
他記得克拉克也在游輪上，為什麽他還沒有發覺異常？
他們的所在地突然從海上游輪變成洞穴，說不定是魔法這類的東西。艾爾菲的能力就更接近於魔法這類。
等待救援是現在最合理的方案。他對魔法沒轍。同時還得看住艾爾菲別出問題。
迪克正在腦海中整理情報，卻看到艾爾菲退後了幾步，手上又多了一個能量球。
這次她把能量球往水裏扔去。
海水立馬蒸騰起來，蒸汽一瞬間充滿了半邊洞穴，然後被一道看不清的屏障擋住了。
那能量球並沒有消失，而是慢悠悠地從水裏升了起來。
然後再次，沖著迪克飛過去。
迪克：“。”
一回生二回熟，艾爾菲小跑過來，跳撲下那個球。
所以他對球的吸引不是偶然。
迪克沒忍住，問了一句：“呃，你有這麽討厭我嗎？”
剛剛那番實驗大概讓艾爾菲確信了自己的……吸引力。她譴責地看著迪克：“別的人都沒有讓我想揍，你反省一下你自己。”
迪克：“。”
他想到一個可能性。
在利博坦人的戰艦上，艾爾菲曾經被植入了虛假的記憶。他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景，但是在那之後，艾爾菲想要殺死他。
盡管那些記憶已經被清理，但是就像是同樣被清理記憶的那些幸存者一樣，或多或少會留下一些後遺癥。
這是艾爾菲的後遺癥嗎？只是對他有惡意？
迪克松了一口氣。
比起其他人那些嚴重影響生活的後遺癥，艾爾菲身上的癥狀很輕。
他說：“我已經發送了信號，救援馬上會來的。”
艾爾菲說：“人類找不到這裏來。”
迪克說：“這麽篤定？”
艾爾菲說：“這是我的洞穴。”
迪克：“？”
艾爾菲沒有過多解釋，她說：“呆在這裏不要動，不然我會找不到你。”
她直接躍下水去。
迪克猛地起身，看著艾爾菲的腳消失在拐彎處。他罵了一聲。當機立斷地跟著跳下去。
跳下去的一瞬間他就後悔了。五歲的孩子靈巧得像條魚一樣，迅速消失在了視線中。
手臂的傷口刺痛，他皺著眉。
他的極限屏息時間是7分鐘，深海潛水和洞穴的狹窄給人的壓力可能會大大縮短屏息時間。他的安全時間只有五分鐘。
他憑著水紋波動判斷艾爾菲的方向。
骨折的手臂幾乎無法給他調整身體的助力，好消息是洞穴裏沒有非常寬敞的地方，他可以借力的地方不少。
他在差點窒息的時候追上艾爾菲。前面是新的洞穴，有透氣的地方。他猛地紮出水面，大口呼吸著空氣。
艾爾菲看到他被嚇得不輕：“你為什麽跟過來了！”
迪克抹一把臉，挫敗道：“我不至於放一個小孩子在海洋洞穴裏亂竄。”
他四處打量著，視線停留在岸上。然後凝固。
那是什麽？
明顯不該出現在這種洞穴裏的六個石雕整齊地面向他，雕刻在頭部像是眼睛一樣的紋路全部盯著他。
明明只是石雕，卻像是活的一樣。這副詭異的畫面讓迪克打了個寒顫：“這他——”
念及著艾爾菲，他硬生生把一句臟話咽了下去。
“這是什麽？”
“這是什麽？”
“人類？”
“人類！”
那些石雕說話了。
迪克一口氣沒喘上來，下意識把艾爾菲拉到身後。
他喃喃道：“這他媽的是什麽。”
那群圓滾滾的石雕從脖子開始變細抽長，從身體上畫成四肢的紋路真的分離出了手腳，然後——活了過來。
“Selkie！叫你帶小Selkie！”一個石雕叫著，四處環視：“誰把人類帶來了？”
所有石雕人齊刷刷地看向右邊一個胖胖的石雕人。
被看著的石雕人扭捏地對手指：“看錯了，一不小心。”
迪克：“。”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場面。他是否在夢中？他懷疑地想。他是否清醒？香檳裏加入了致幻藥劑？
他有點恍惚。
而艾爾菲直接從他身邊溜了出去。
她爬上巖石，氣勢洶洶地，一字一句：“不要這麽把我帶過來！”
聲音回蕩在狹小洞穴。震耳欲聾。
石雕人統統噤聲，呆若木雞。
艾爾菲轉身，蹲了下來，向迪克伸出一只手。
迪克有點茫然地拽著她的手上了岸。
他看著艾爾菲對著那些石雕人說：“你們把他的手弄壞了！”
據說是把她帶過來的那個石雕人弱弱地說：“對、對不起，Selkie。我只是太……太激動了。”
“我們三百多年沒有回家了。”那群石雕說著說著抱著哭成了一團：“終於看到了可以讓我們回家的小Selkie，我們只是……”
迪克想。這和他和艾爾菲他媽的有半點關系嗎？
他敢用他無論真的假的全部記憶保證他不認識這群小東西。
但和艾爾菲，不一定。
艾爾菲的氣勢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她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那也不許這麽帶我過來。告訴你們所有的同伴，不許再用這種方法把我帶到任何地方。”
一個石雕人唯唯諾諾地：“沒有了，這就是我們所有的同伴了。”
另一個石雕人：“其他的都已經在漫長的等待中……”
它沒有說下去。
艾爾菲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她說：“知道了。那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能量從艾爾菲的周圍逸散出來，像是陽光下的光暈。
有什麽輕盈的東西從那些石雕人身上飄了起來。那些精靈一樣的生物漂浮在空中，柔和的光照亮了整個洞穴。它們朝著艾爾菲揮手。
“謝謝你。”
“謝謝你。”
石雕人輕飄飄的聲音消失在洞穴中。
石頭沈悶地墜在地上，變成了普通的工藝品。
迪克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夢。他看向艾爾菲，要求一個解釋。
艾爾菲氣鼓鼓地在角落一坐：“是精靈。已經是第四批來找到我的了。”
迪克：“。”
迪克松了口氣。
不是什麽邪惡反派就好。他們這群人的工作樹敵可以理解，對艾爾菲這種小孩子下手那就道德崩壞了。
迪克說：“不會再有別的危險了？”
艾爾菲茫然地看向他：“有過什麽危險？”
迪克說：“好的。沒什麽。”
他放松下來。學著像艾爾菲一樣坐在角落。
他們剛從水裏出來，這個時候，他才覺得有點冷。蜷縮的姿勢有助於保暖。
現在的事情就是安心等待救援了。
過了一會兒，艾爾菲悶悶地說：“抱歉。”
迪克在放松狀態下，他的反應慢了一拍：“為什麽？”
艾爾菲說：“……把你牽扯了進來。”
意識到艾爾菲在說什麽之後，迪克莫名笑了下。
情況好像顛倒過來了。
他說：“艾爾菲，這件事美得像是童話。我不後悔被卷進來的是我。”
艾爾菲沒有回答。
他話鋒一轉：“但在你一股腦向前沖的時候，有人並不知道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你可以更信任別人一點，分享情報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他有點惦記艾爾菲直接紮進水裏那會兒。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小小的女孩兒蜷縮起來：“……你不也是。瞞了我很多事情，還騙我。”
一記回旋鏢紮進迪克的胸口。這次換迪克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在這個時候嗎？不能在他準備周全，身心健康的時候來應付這個嗎？
迪克想。
命運總喜歡在你狼狽不堪的時候再把你絆一跤。
這不是命運，是他殺他自己。
他在想該怎樣回答的時候，聽到艾爾菲小聲說：“……但我不後悔加入反抗軍。”
迪克看向艾爾菲。
艾爾菲把臉埋進膝蓋：“能自己把他們接回來，真好。我從沒有想過還能再次……見到他們。”
她說：“……當時我其實知道發生了什麽。”
迪克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說的當時大概是利博坦人第一次降臨的時候。
艾爾菲喃喃說：“……我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他們很久，但是他們依然沒有來。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
“我只是不想，不想真的知道那件事情發生了。”
艾爾菲抹了一把臉：“如果我沒有跟著你回到陸地上的話，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們。”
小小的女孩兒囁嚅著：“……謝謝你。”
迪克啞然。
他說不出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感謝是他應該得到的嗎？
他做的依然是對的事情嗎？
但這個時候，一個問題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什麽叫“跟著他回到陸地上”？
沒等到他問出這個問題，艾爾菲蹭地站了起來。
她說：“走吧。我休息好了。我們出去吧。”
迪克說：“出……？”
這可是海洋洞穴。
洞穴潛水是極限運動裏死亡率高居前三的運動，而且就他們到這個洞穴的那一小段路就花費了五分鐘，盡管艾爾菲是超人類，但……
……說起來，他過來的時候經過了不少岔路，艾爾菲怎麽能精準地找到通往另一個洞穴的路？
當時集中精力尋找艾爾菲的路徑去了，忽略了這一點。這個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
艾爾菲困惑地看向他：“我說過，我是海洋的孩子。”
迪克茫然地看著她說：“——這是我的家。”
迪克：“？”
艾爾菲自言自語道：“以前大一些的時候不能很自由地穿行，但現在好像沒有問題了。”
艾爾菲說：“到時候憋住一口氣再抱住我。”
在迪克要求解釋之前，她踏進水裏。
迪克看了過去，艾爾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瑩白散發著微光，出現在水潭之中。
——那是一只白虎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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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菲看著迪克。
迪克看著艾爾菲。
“呃。”迪克誠懇且委婉地說：“艾爾菲，我的手臂好像斷掉了。”
艾爾菲沿著對方的手臂，才發現自己整個壓在迪克的手臂上，她挪出一個位置讓迪克的手臂掙脫出來。
迪克捏了捏自己的小臂，大致判斷了一下情況，多半骨折了。是在地點轉移的撞擊中變成這樣的。
他撕掉內襯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然後扶著墻壁站了起來。
他看了看周圍，這是一個狹窄的空間，一個最長處不到五米寬的巖洞，遠處傳來水滴的聲音。
他們在一個洞穴裏。
迪克覺得有些頭疼。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想起十分鐘前，他還在斯塔克的海上郵輪參加一場宴會。
這場生日宴會為艾爾菲舉辦。女孩邀請了梅根。而他拿到了梅根的邀請，上面直白地寫著：“你必須參與。”
迪克：“。”
真是光明正大的威脅。
但也正如梅根所說的，於情於理他都無法推辭這次邀請。這就是他為什麽站在郵輪之上，企圖讓自己的存在感縮小，再縮小。
他吮了一口香檳企圖壓驚。被邀請的人幾乎都是——或者說曾是反抗軍的人，艾爾菲沒有很廣泛的人際關系，和她同齡的朋友都少。這只是一次小範圍的宴會。
他看到了黛娜，對方朝他舉杯示意，他回以微笑，有人上去同她攀談，視線隔斷。
迪克轉回視線。
他覺得這裏少了什麽人。在意識到是誰之後，他沒有說話，朝海洋舉杯之後一飲而盡。
回過頭的時候，他看到加爾比。
那位小少爺扯著自己的領結，對自己的打扮非常不適應，他是獨自前來的，但對這樣的社交場合並不陌生。他以前也出席過不少——畢竟身為紐約知名醫藥公司董事長的孩子。他聽到梅根調侃加爾比的新發型，加爾比表現得有些局促。
迪克能理解他。他第一次作為迪克格雷森站在他——夜晚的朋友面前也是這樣的心情。
他微笑起來。覺得平靜。海浪的聲音拍打在他的耳邊。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邊。剛開始他沒有發現。對方說話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有人來了。
艾爾菲說：“你為什麽也來了，我沒有給你發邀請。”
迪克往旁邊走了一步，才看見艾爾菲。
他被刺痛，艾爾菲說話真直白，他苦笑：“抱歉。”
艾爾菲皺眉，說：“停止抱歉。”
迪克聳了聳肩，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他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這孩子。伶俐的口才在此刻棄他而去。
他想，大概艾爾菲要他做什麽彌補他都會做。
但艾爾菲什麽也沒說。船平穩地行駛著。
迪克覺得他的胃裏翻湧。可能因為海水的腥氣。他不適應在海上行動，更別提還有一段時間在那艘郵輪上吃癟的經歷。
他想起那頭白虎鯨。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麽樣了。
這樣的寂靜持續。直到艾爾菲說：“加菲爾德呢。”
迪克眨了下眼。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說：“他走了。”
艾爾菲沒有看他，看著地板，說：“是因為拿我的大衣？”
迪克說：“是。”
艾爾菲說：“他做到了。”
迪克看著艾爾菲。那個女孩兒倔強地抿著嘴。
艾爾菲說：“為什麽不告訴我。”
迪克說：“那是他所希望的。”
構建一個烏托邦，直到現實使其不得不崩塌。
迪克不知道那有什麽意義。但轉頭一想，實際上他做的是和加菲爾德一樣的事情。
只不過他運氣更好。他構建的幻想真的讓他實現了。
而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他聽到遠處一陣尖叫，然後一陣狂風席卷了他。他睜不開眼，直到周圍的環境變得安靜下來。
——這就是為什麽他和艾爾菲在大眼瞪小眼。
洞穴昏暗，空氣渾濁，他不確定這是哪裏。他撐著墻壁站起來，看到艾爾菲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迪克下意識說：“別走太遠，艾爾菲。”
艾爾菲說：“有海水的味道。”
迪克皺了皺眉。他嘴裏全是血腥味，嗅覺幾乎失靈，但事情真的是艾爾菲說的那樣，那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這裏看上去像是一個洞穴，如果和海洋聯系起來，那麽最糟糕的猜想——這是一個海底洞穴。
深度是多少？如果深度淺一點，他們還是有生還幾率的。
……倒不如說，他們究竟是為什麽來到這個地方？
他從沈思中回過神，看到艾爾菲已經坐到洞穴的邊緣。她看上去很放松，絲毫沒有驚慌。
……真是鎮定的孩子。
迪克說：“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艾爾菲搖頭。她說：“你呆在那裏不要動。我去水裏面看一看。”
迪克說：“別去，海底洞穴的道路通常非常覆雜，萬一迷路，你就回不來了。”
艾爾菲只是若有所思：“我……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她說著，視線直直盯著某一個方向的巖壁，將能量凝聚在手上，她把那個小小的能量球托了起來。
迪克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坍塌風險，或者如果另一邊依然是海水，開洞海水倒灌進來的話他們一個都活不了，警告在他的腦海中響徹，就在這個時候——
那個被艾爾菲制造出來的能量球沒有炸向巖壁。
它離開了艾爾菲的掌心之後，以一個圓潤的弧度貼著巖壁，慢悠悠但堅定地——
朝著自己飄了過去。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艾爾菲在兩秒之後才手腳並用地沖了過來，把距離迪克只剩半米的能量球捏碎在了自己的手裏。
一次小爆炸在她的掌心形成。
艾爾菲顯然也被嚇得不清。
她看著自己的手心，就差把“？”寫在自己的臉上。她質疑地看向迪克。
迪克舉起雙手：“我什麽都沒做。”
艾爾菲皺著眉：“我明明想要它攻擊墻壁。”
……他的死法還挺豐富的。
迪克說：“萬一那邊是海水，灌進來的話我們都會死。”
艾爾菲肯定地說：“那邊是空的。”
迪克說：“判斷的依據？”
艾爾菲被質疑，有點惱怒地看著他：“我是海洋的孩子。”
迪克看得出她有點生氣了。如果迪克再冷靜一點，他就不該在這個時候繼續追問，但他必須對他和艾爾菲的生命負責。
所以他說：“艾爾菲，這不是游戲。”
艾爾菲說：“閉嘴，陸地人。”
迪克：“。”
艾爾菲將手掌貼在巖壁上，整個人俯身過去，像是在聽著什麽。迪克嘆了口氣。
他已經發送了坐標。信息到達布魯斯那邊大概需要20分鐘左右。
問題是即使有坐標，海底洞穴救援的難度也極高。
畢竟洞穴潛水本身就是一項相當危險的項目，更別說救援。他們不知道洞穴內的水潭有多深，裏面有多少條通道，哪些通道寬到能通人，哪些是死路，甚至有些通道交相錯雜，他們可能在水中迷路，因為缺氧窒息而死。
就他這樣的狀態，要帶一個艾爾菲出去完全不現實。別說帶艾爾菲了。他自己都沒法出去。
他記得克拉克也在游輪上，為什麽他還沒有發覺異常？
他們的所在地突然從海上游輪變成洞穴，說不定是魔法這類的東西。艾爾菲的能力就更接近於魔法這類。
等待救援是現在最合理的方案。他對魔法沒轍。同時還得看住艾爾菲別出問題。
迪克正在腦海中整理情報，卻看到艾爾菲退後了幾步，手上又多了一個能量球。
這次她把能量球往水裏扔去。
海水立馬蒸騰起來，蒸汽一瞬間充滿了半邊洞穴，然後被一道看不清的屏障擋住了。
那能量球並沒有消失，而是慢悠悠地從水裏升了起來。
然後再次，沖著迪克飛過去。
迪克：“。”
一回生二回熟，艾爾菲小跑過來，跳撲下那個球。
所以他對球的吸引不是偶然。
迪克沒忍住，問了一句：“呃，你有這麽討厭我嗎？”
剛剛那番實驗大概讓艾爾菲確信了自己的……吸引力。她譴責地看著迪克：“別的人都沒有讓我想揍，你反省一下你自己。”
迪克：“。”
他想到一個可能性。
在利博坦人的戰艦上，艾爾菲曾經被植入了虛假的記憶。他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景，但是在那之後，艾爾菲想要殺死他。
盡管那些記憶已經被清理，但是就像是同樣被清理記憶的那些幸存者一樣，或多或少會留下一些後遺癥。
這是艾爾菲的後遺癥嗎？只是對他有惡意？
迪克松了一口氣。
比起其他人那些嚴重影響生活的後遺癥，艾爾菲身上的癥狀很輕。
他說：“我已經發送了信號，救援馬上會來的。”
艾爾菲說：“人類找不到這裏來。”
迪克說：“這麽篤定？”
艾爾菲說：“這是我的洞穴。”
迪克：“？”
艾爾菲沒有過多解釋，她說：“呆在這裏不要動，不然我會找不到你。”
她直接躍下水去。
迪克猛地起身，看著艾爾菲的腳消失在拐彎處。他罵了一聲。當機立斷地跟著跳下去。
跳下去的一瞬間他就後悔了。五歲的孩子靈巧得像條魚一樣，迅速消失在了視線中。
手臂的傷口刺痛，他皺著眉。
他的極限屏息時間是7分鐘，深海潛水和洞穴的狹窄給人的壓力可能會大大縮短屏息時間。他的安全時間只有五分鐘。
他憑著水紋波動判斷艾爾菲的方向。
骨折的手臂幾乎無法給他調整身體的助力，好消息是洞穴裏沒有非常寬敞的地方，他可以借力的地方不少。
他在差點窒息的時候追上艾爾菲。前面是新的洞穴，有透氣的地方。他猛地紮出水面，大口呼吸著空氣。
艾爾菲看到他被嚇得不輕：“你為什麽跟過來了！”
迪克抹一把臉，挫敗道：“我不至於放一個小孩子在海洋洞穴裏亂竄。”
他四處打量著，視線停留在岸上。然後凝固。
那是什麽？
明顯不該出現在這種洞穴裏的六個石雕整齊地面向他，雕刻在頭部像是眼睛一樣的紋路全部盯著他。
明明只是石雕，卻像是活的一樣。這副詭異的畫面讓迪克打了個寒顫：“這他——”
念及著艾爾菲，他硬生生把一句臟話咽了下去。
“這是什麽？”
“這是什麽？”
“人類？”
“人類！”
那些石雕說話了。
迪克一口氣沒喘上來，下意識把艾爾菲拉到身後。
他喃喃道：“這他媽的是什麽。”
那群圓滾滾的石雕從脖子開始變細抽長，從身體上畫成四肢的紋路真的分離出了手腳，然後——活了過來。
“Selkie！叫你帶小Selkie！”一個石雕叫著，四處環視：“誰把人類帶來了？”
所有石雕人齊刷刷地看向右邊一個胖胖的石雕人。
被看著的石雕人扭捏地對手指：“看錯了，一不小心。”
迪克：“。”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個場面。他是否在夢中？他懷疑地想。他是否清醒？香檳裏加入了致幻藥劑？
他有點恍惚。
而艾爾菲直接從他身邊溜了出去。
她爬上巖石，氣勢洶洶地，一字一句：“不要這麽把我帶過來！”
聲音回蕩在狹小洞穴。震耳欲聾。
石雕人統統噤聲，呆若木雞。
艾爾菲轉身，蹲了下來，向迪克伸出一只手。
迪克有點茫然地拽著她的手上了岸。
他看著艾爾菲對著那些石雕人說：“你們把他的手弄壞了！”
據說是把她帶過來的那個石雕人弱弱地說：“對、對不起，Selkie。我只是太……太激動了。”
“我們三百多年沒有回家了。”那群石雕說著說著抱著哭成了一團：“終於看到了可以讓我們回家的小Selkie，我們只是……”
迪克想。這和他和艾爾菲他媽的有半點關系嗎？
他敢用他無論真的假的全部記憶保證他不認識這群小東西。
但和艾爾菲，不一定。
艾爾菲的氣勢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她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那也不許這麽帶我過來。告訴你們所有的同伴，不許再用這種方法把我帶到任何地方。”
一個石雕人唯唯諾諾地：“沒有了，這就是我們所有的同伴了。”
另一個石雕人：“其他的都已經在漫長的等待中……”
它沒有說下去。
艾爾菲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她說：“知道了。那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能量從艾爾菲的周圍逸散出來，像是陽光下的光暈。
有什麽輕盈的東西從那些石雕人身上飄了起來。那些精靈一樣的生物漂浮在空中，柔和的光照亮了整個洞穴。它們朝著艾爾菲揮手。
“謝謝你。”
“謝謝你。”
石雕人輕飄飄的聲音消失在洞穴中。
石頭沈悶地墜在地上，變成了普通的工藝品。
迪克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夢。他看向艾爾菲，要求一個解釋。
艾爾菲氣鼓鼓地在角落一坐：“是精靈。已經是第四批來找到我的了。”
迪克：“。”
迪克松了口氣。
不是什麽邪惡反派就好。他們這群人的工作樹敵可以理解，對艾爾菲這種小孩子下手那就道德崩壞了。
迪克說：“不會再有別的危險了？”
艾爾菲茫然地看向他：“有過什麽危險？”
迪克說：“好的。沒什麽。”
他放松下來。學著像艾爾菲一樣坐在角落。
他們剛從水裏出來，這個時候，他才覺得有點冷。蜷縮的姿勢有助於保暖。
現在的事情就是安心等待救援了。
過了一會兒，艾爾菲悶悶地說：“抱歉。”
迪克在放松狀態下，他的反應慢了一拍：“為什麽？”
艾爾菲說：“……把你牽扯了進來。”
意識到艾爾菲在說什麽之後，迪克莫名笑了下。
情況好像顛倒過來了。
他說：“艾爾菲，這件事美得像是童話。我不後悔被卷進來的是我。”
艾爾菲沒有回答。
他話鋒一轉：“但在你一股腦向前沖的時候，有人並不知道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你可以更信任別人一點，分享情報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他有點惦記艾爾菲直接紮進水裏那會兒。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小小的女孩兒蜷縮起來：“……你不也是。瞞了我很多事情，還騙我。”
一記回旋鏢紮進迪克的胸口。這次換迪克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在這個時候嗎？不能在他準備周全，身心健康的時候來應付這個嗎？
迪克想。
命運總喜歡在你狼狽不堪的時候再把你絆一跤。
這不是命運，是他殺他自己。
他在想該怎樣回答的時候，聽到艾爾菲小聲說：“……但我不後悔加入反抗軍。”
迪克看向艾爾菲。
艾爾菲把臉埋進膝蓋：“能自己把他們接回來，真好。我從沒有想過還能再次……見到他們。”
她說：“……當時我其實知道發生了什麽。”
迪克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說的當時大概是利博坦人第一次降臨的時候。
艾爾菲喃喃說：“……我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他們很久，但是他們依然沒有來。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
“我只是不想，不想真的知道那件事情發生了。”
艾爾菲抹了一把臉：“如果我沒有跟著你回到陸地上的話，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們。”
小小的女孩兒囁嚅著：“……謝謝你。”
迪克啞然。
他說不出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感謝是他應該得到的嗎？
他做的依然是對的事情嗎？
但這個時候，一個問題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什麽叫“跟著他回到陸地上”？
沒等到他問出這個問題，艾爾菲蹭地站了起來。
她說：“走吧。我休息好了。我們出去吧。”
迪克說：“出……？”
這可是海洋洞穴。
洞穴潛水是極限運動裏死亡率高居前三的運動，而且就他們到這個洞穴的那一小段路就花費了五分鐘，盡管艾爾菲是超人類，但……
……說起來，他過來的時候經過了不少岔路，艾爾菲怎麽能精準地找到通往另一個洞穴的路？
當時集中精力尋找艾爾菲的路徑去了，忽略了這一點。這個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
艾爾菲困惑地看向他：“我說過，我是海洋的孩子。”
迪克茫然地看著她說：“——這是我的家。”
迪克：“？”
艾爾菲自言自語道：“以前大一些的時候不能很自由地穿行，但現在好像沒有問題了。”
艾爾菲說：“到時候憋住一口氣再抱住我。”
在迪克要求解釋之前，她踏進水裏。
迪克看了過去，艾爾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瑩白散發著微光，出現在水潭之中。
——那是一只白虎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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