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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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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41

維克多·弗裏斯做了一個夢。

令咒是魔力的通道, 能夠將master和servant聯系在一起,因此他們的夢境也會彼此相連——這是維克多·弗裏斯在一開始就被caster所告知過的事。

夢境當中,他恢覆了自己還在求學時的相貌,穿著一件外觀很樸素的襯衫, 穿行在景色有些熟悉的回廊裏。走廊當中還有許多年輕人, 他們有的越過自己步履匆匆, 有的手中拿著講義邊走邊看, 大抵來講, 都是很熟悉的學生作派。

他見過這裏……維克多想, 他一定是在什麽時候來過這裏。

學生、校園生活, 這對如今的急凍人而言遙遠得幾乎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自從決定冷凍妻子之後,這些稱得上平穩安詳的畫面就徹底從他的生活當中遠去了。

然而最終,他還是從記憶的角落裏翻找出來這裏究竟是何處——劍橋大學, 英國最著名的幾所學府之一, 在他還在學校裏當教授的時候,也曾經和這裏的教職員工有過聯絡,甚至還開過幾次合作會議,和這兒的幾名教授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郵件交際。

幾個標志性建築物都在,只不過周圍的環境差得很遠,讓他沒能在第一時間辨認出自己的所處方位——這裏是劍橋大學三一學院, 曾經培養出過包括牛頓、培根和羅素等諸多了不起的科學家。

夢境當中的維克多心情不禁有些放松:如果他自己早出生幾百年,他有充足的自信心能夠躋身於這些了不起的人類群星之間,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能夠被印在後世課本上的位置, 可惜生活從來不容許假設, 他只能從一場非科學的荒唐競爭當中奪取一點點握住幻夢的機會。

他跟隨著學生們的行動漫無目的地在劍橋當中穿行,又渾渾噩噩地坐進了一個報告廳, 聽了一會兒一個陌生男人的數學分析——夢境就是如此不講道理,即便是以理性和科學著稱的這座校園裏,也充斥著缺乏邏輯的片段跳躍。

比方說,他打開桌上的講義,發現裏面其實是一篇論文——《機器在數學表計算當中的應用》。

作者的名字不出意料,正是查爾斯·巴貝奇。

眼前這位教授看上去完全就是個普通人,和自己平日裏所見到的那位將整個人裝進蒸汽鐵殼子當中的caster截然不同,不過維克多·弗裏斯也做好了這種準備,畢竟,從抑止之輪當中召喚而來的英靈,只不過是當事人漫長人生當中的某個側面。

許多從者都擁有不同職階的適應性,根據所召喚職階的不同,很有可能導致從者的性格也南轅北轍。

童年時期的自己、全盛時期的自己和陷入暮年的自己,明明是同一個人,對一件事物的看法卻很有可能截然不同。“人類就是這樣覆雜又多變的生物”,偶爾閑談的時候, Caster先生也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人類的歷史是暧昧不明的,甚至,有一些從者的精神狀態和相貌,都會因為大多數人對於他們的“刻板印象”而得到扭曲。

查爾斯·巴貝奇毫無疑問是這個時代當中最頂尖的那一批學者,無論是在學術界還是教職崗位上都頗受歡迎。維克多自己本身求學的時候就讀過對方的著作,在許多與計算機相關的書籍當中,更是常見這位歷史名人的照片,但……

但,大多數人第一次認識他,不會看到那些燦爛的科學成就,也無法體會到那些為現代技術奠定的基石,他們所能了解到的唯一一件事是——他窮盡一生失敗的嘗試。

二十歲時,在一次與友人的討論當中,年輕的巴貝奇突然萌發出靈感,想要制作出一種能夠自行代替人力進行計算的機器。他耗費了極大的心力,用十年的時間制作出了世界上第一臺差分機。

此後的人生當中,他投身於去制作這種能夠進行精確計算的機器,申請了大量研發經費,並為之耗費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

夢境當中的景色快速切換,維克多·弗裏斯坐在報告廳的座位上,看著講臺上的教授面貌不斷變化——他的面容不再年輕,身邊多了一位名為阿達·奧古斯塔的幫手,兩人共同奮鬥過一段時間,研究進度卻始終晦澀不明;再後來這位可敬的女士也因病去世,他又一個人在這條孤絕的道路上堅持了二十年。

甚至,就在他已經變成了一位耄耋老人,口齒不清無法言語的時候,他都沒有停止自己對於差分機的研究。

講臺上像是一場由真人出演的幻燈片,維克多的座椅更像是觀看他人生的觀眾席。這些對於差分機的探索並非全無作用,現代計算機理論當中,他所發明的編程語言和分區理念為後世的計算機軟硬件發展奠定了根基,人們認可他的成果,甚至認為他的探索已經超越了時代。

然而,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對整個世界帶來了卓絕的貢獻,他個人的研究卻仍舊失敗了。

英國政府宣布斷絕了對於他的資助,同行們也都紛紛出言譏諷,他將整段人生近六十年的時間花在一條“看不到未來的錯誤道路上”,只能將全部的圖紙和部分零件收入博物館當中——由於差分機的體積太過龐大,許多精細備件得以流入收藏,維克多自己所獲取的聖遺物就是通過類似途徑。

看著眼前口齒不清卻仍舊堅持著想要向周圍人表達些什麽的頑固老人,身為現代人且曾經混跡學術界的維克多·弗裏斯很清楚接下來發生了什麽。

三十多套設計方案,五十萬張零件圖紙,無數的細小零件和配件,以及多年始終如一的堅守。他懷著自己的不甘願咽了氣,而就在他溘然長逝的第六年,用電器儲存聲音的留聲機就已經悄然問世。

世界的發展方向,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

他死在新時代黎明到來的前夜,而屬於蒸汽動力構築的那個世界終究只不過是小說或奇幻作品當中偶然出現的幻想。

“從抑止之輪被召喚而來的英靈,有時候並非會完全遵循生前的面貌。”

並非那個站在講臺上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出現在維克多·弗裏斯面前的,是身高超過兩米五的鋼鐵巨獸。他的身軀被隱藏在鋼鐵構築的蒸汽機關當中,整個人被抽象和升格為了新的概念,機械鎧甲之內並非是人類的身體,而是化作了某種被稱作是“固有結界”的空間概念。

在這一刻,維克多,或者說“急凍人”,難得萌生出了些許想要嘆氣的沖動—— Master和servant往往存在相性方面的契合,而披在急凍鎧甲之下的自己,某種意義上也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窺見希望的不歸之路。

——還好,有聖杯戰爭。

*

你想要向聖杯許下什麽願望?

文斯芬克爾大橋上,Caster查爾斯·巴貝奇沈默地佇立在一片廢墟之上,突然回想起他和自己這位master之間的簡短對話。

召喚出自己的男人同樣也是一位科研人員,是一名傑出的低溫學家,說實話,這並不令他感到有多麽奇怪——聖杯總會吸引相性相似的人締結契約,能把他喊出來的人總不至於會是個文盲。

對方將自己包裹在怪異的盔甲當中,就和自己藏在蒸汽機械構築的禮裝之下一樣。第一次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男人沈默了片刻,說,他想要依靠聖杯的力量來治好自己身患重病的妻子。

這是一個很普通、很簡單、出現在童話當中甚至寫不了幾頁紙的故事——男人的妻子身患絕癥,在百般求醫無法之後,他決心將自己的妻子冰凍,並且期待有朝一日能夠尋找到治愈對方的方法。

被召喚現界的從者往往會獲取與當前所處時代相符合的必要知識,其內容與職階和自己生前的特性有所關聯——比方說生前擁有騎乘技能的從者在現代往往也能天然地駕駛車輛載具,精通設置陷阱的從者也會擁有一定的拆彈技巧。

而身為一名學者,查爾斯·巴貝奇也多少對現代學術領域有了些了解。

在他死後,仿佛一個命運的玩笑般,世界進入了電氣的時代。晶體管、集成電路的出現讓整個學術界的研究方向急劇轉向,不再有人關註所謂的差分機,人們擁有了更新、更輕便、演算速度更快的道具,而這些全新的技術構築起了當前他所處的這個繁華世界。

他托付給聖杯的願望是祈求“蒸汽文明的到來”,但在現界的短暫時間裏,查爾斯·巴貝奇就意識到,這對當前所處時代的人類們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們已經習慣了如今這種輕便的、精準的世界,而他想要實現的夢想和畢生所追求的那個結果,就好像是神秘消退時遷居於世界裏側的幻想種一樣,已經成為了上個時代殘存下來的傳說。

“我想要治好我的妻子。”

男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巴貝奇見過那個被冰封在冷凍裝置當中的人,隔著一層厚重的金屬外殼,他短暫地見到了對方暴露在觀察窗當中一小片失去了血色的皮膚。

他曾經是劍橋最頂尖的學者之一,自然也能輕易了解到當前時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情況。人類從上世紀開始就不斷嘗試“將人體冷凍並送往未來”的這一手段,但截至目前為止,整個地球上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被成功喚醒。

恰恰相反,學術界的主流觀點是,人體冷凍是一種毫無承諾的“空頭支票”,那些人在被輸入了保護液之後就已經死透了,冷凍公司們為了斂財,聯合締造出了這種騙局。

“當前的技術根本不可能達到!”

“——放棄吧,她已經死了。”

“這個機器的用途,就是花掉大筆的金錢!”[1]

“二甲基亞碸有毒性,那些保持液替換掉血液之後,最先受損的就是大腦……”

“哈哈,愚蠢的巴貝奇,他和他的差分機都沒有任何價值。”

“你這是在殺人!你的妻子已經死在了你手裏——”

“巴貝奇,現在已經是新的時代了。”

鋼鐵巨人沈默著,瞬息之間,腦海當中(他現在甚至已經沒有了□□締造的大腦)有萬千情緒湧動。他向聖杯許下的是一個毫無價值的願望,是背離了這個時代所有人的悲願,而他的master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那是否也是一個眾叛親離、仿佛精神疾病般追尋著的,一觸即潰的肥皂泡?

“我會,為你,贏得這場聖杯戰爭的勝利。”

巨大的鋼鐵魔像說道,語氣鄭重得仿佛在宣誓。

不論在這片土地上舉行的聖杯戰爭是多麽的邪異,其中包含著多少不符合常理的錯誤,他都會擊敗剩餘的參與者,贏得這場聖杯戰爭的勝利。

“……!!到底怎麽回事,這家夥超級有幹勁的啊!”

Archer險之又險地躲過了巴貝奇的攻擊,他很想徹底隱匿自己的身形,但在這個時候如果自己躲起來,承受攻擊的就會變成迪克和傑森這兩個不通魔術的普通人。

所以不論怎樣不習慣,他此時都絕無可能後退。

魔力構築的弓箭命中在金屬身軀當中,像是子彈打在鋼板上一般彈跳了一下,淬在箭頭上的毒液也自然而然無法命中—— Caster根本不具有生物學意義上的身體,幾輪攻擊之後,羅賓漢判斷出,藏在那層鐵殼子下面的絕非人類,而是一片完全隔絕現實的異界。

“完全沒辦法…… Master,計劃C!”

羅賓漢喊道。

計劃C就是迅速逃跑,只要能找到一片有樹的叢林,就能夠成為Archer的主戰場。迪克立刻掏出了背包裏提前準備好的發煙彈——考慮到Caster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人,就先不要浪費傑森碩果僅存的弱智炸彈了。

Archer也打了個響指,從廢墟磚石碎屑當中立刻生出了許多藤蔓,自下而上將Caster的諸多魔像團團纏住。林中俠盜的移動速度極快,披著讓人無法追蹤的鬥篷一下子就撤出很遠,就在他們打算跳橋逃脫的時候,維克多·弗裏斯突然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背迸射出紅色亮光。

“以令咒的名義。”

他喊道:“Caster,擊敗他們!”

雪花紋樣的令咒消失了一劃。

在對方喊出令咒這個詞的時候,迪克的心裏就大呼不妙,要是在這個時候解放寶具,尤其是那種無差別大範圍攻擊的寶具,他們三個人都有可能生死難料。沒有任何猶豫,他立刻就接通了預先設計好的緊急求救信號——雖然想要獨自贏得聖杯戰爭的勝利,但可能沒命的時候就顧不了那麽多了!

隨後,鉛灰色的煙雲和濃重的霧氣自腳面和天空侵襲而來。

*

工業革命之後,由於嚴重的空氣汙染,倫敦時常被籠罩在一片迷霧當中。“霧都”的稱呼也由此而來,在這片霧氣當中,締造了許許多多的傳奇故事與悲喜劇。

據傳說,這也有那位“煤之魔女”在幹涉的結果……很難想象作為同時代之人,對方竟然能一直存活到現在。

這是查爾斯·巴貝奇記憶當中的天空。

他的寶具,「絢爛的灰燼世界(Dimension of steam)」是埋藏於鋼鐵盔甲之下的固有結界,使自己窮盡一生未竟的心與夢想高度凝練升格而成的結晶。這種至死都無法消散的執念被鐫刻在了量子記錄固定帶當中,伴隨著英靈自身一起成為了更高層次的概念。

而在令咒的作用下,固有結界的影響範圍進一步擴大,從自身的盔甲之內逐漸延伸到周圍的世界當中。

波光粼粼的海面消失了。

大橋兩側傾倒的電燈消失了。

八角形煤氣燈罩下透出霧蒙蒙的光亮,迪克註意到,這是蒸汽動力占優勢的心象世界,短暫覆蓋了他們所處的現實。

遭了,他想,這樣會很難逃脫,迪克·格雷森掏出自己的通訊器,不出意外地發現他們已經失去了通信信號。

「固有結界」是與現實截然不同的異界,其主要原理是用一層現實覆蓋“原本存在於此的現實”——當初聽Archer講課的時候,他還覺得這種情況很像是魔女先生的店鋪,可惜當初沒問對方應該怎樣破除這種對現實的更改。

巨大的蒸汽機關高高躍起,由噴氣閥門推動著它飛向天空又迅速俯沖,以極大的動量直沖他們襲來。Archer掏出自己的弓箭,決心即便以靈核破損為代價也一定要抵擋住這一擊,就在這時,一道灼目的亮光突然出現,將Caster的行進軌跡從半空當中擊歪。

轟隆一聲,由於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查爾斯·巴貝奇在煙塵當中倒地。

“誰在那兒!”

Caster喝道,這裏是他所構建出來的固有結界,按理來說應該很難有捕獲目標之外的侵入者……不,就算是擁有這種能力的從者,也不應該在別人展開寶具的時候硬碰鋒芒。

亮光擊穿迷霧,在氤氳的霧氣當中逐漸顯露身形的,是一位身穿高領毛衣、戴著眼鏡的男人。對方戰甲的一側佩戴著裝飾精致的劍鞘,即便背對著自己,迪克和傑森也能立即就意識到,眼前這位先生有極大概率是從者。

“感知到了這邊有大規模的魔力反應,master就委托我過來看看,沒想到果然看到了有趣的東西。”

男人態度很禮貌地向他們致歉:“抱歉啊,貿然介入了你們之間的爭鬥。”

黑白相間的頭發!傑森眼前一亮,覺得對方的造型果然很符合他自己的審美……現在不是關註這個的時候。

“你是——”

對方轉過頭來,露出湛藍色的眼睛,沖著他們表情十分嚴肅地點點頭——那一瞬間,迪克註意到他的眼鏡片上有奇異的光芒一閃而過。

這應該也是某種魔術禮裝,迪克頓時有種自己渾身上下被X光掃描過一遍的錯覺。

“原來如此,現狀我已經充分理解了。”

突如其來的從者推了推自己臉上的眼鏡:“介紹一下自己吧,你們可以姑且稱呼我為……”

“——Sa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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