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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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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肅年在昏昏沈沈中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回到了很多年前,似乎是六年、七年,或者更久遠的時候。

他住在一個十幾平米的小房間裏,房間裏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個電腦桌,一臺舊電腦。那天他發燒了,早上一覺睡醒,差點起不來床。

但家裏沒有退燒藥,他一個人住,如果不起床的話,生病死在這裏恐怕都要過很久才能被鄰居發現,然後上社會新聞——某少年疑似沈迷網游熬夜打游戲猝死。

程肅年從床上爬起來,晃晃悠悠地給自己燒了一壺熱水,他抱著熱水杯,坐在床邊呆呆地喝。

只有在這種時候,才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可憐的。

全天下比他更可憐的同齡人恐怕沒有幾個了。

然而,他這種連職業賽場都上不了的人,還在幻想自己舉起世界冠軍獎杯的畫面——這個在他腦海裏反覆播放、細節越來越逼真的幻想,仿佛精神鴉片,讓他越來越沈迷,越來越無路可退,也不願意再往後退。

與失敗相比,否定過去的自己更加痛苦,而否定這幾年撞得頭破血流的他自己、和他為之放棄一切的夢想,痛苦程度不亞於殺了他。

程肅年就陷在這樣的困境裏,仿佛即將溺斃在水流湍急的大河中央,前進不了也回不去,更無人向他伸出援手,身邊連一根浮木都抓不著。

然而,這麽深的痛苦都沒有打倒他,這天早上普普通通的一次發燒,卻讓他一個人坐在床邊,抱著水杯無聲地哭了很久。

其實他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哭,什麽時候哭完的也不記得,可能“多喝熱水”的確有效吧,他坐在那裏不知道喝了多少水,精神稍微好一點的時候,他收拾好崩潰成渣的心,穿上大衣,出門給自己買藥去了。

這個夢只有幾個模模糊糊的片段,程肅年人還沒清醒,又滑到了另一個夢裏。

這次的時間距離現在比較近,是他來到了SP以後,在基地裏發生的一件事。

當時SP總部大樓不是現在這棟,沒這麽大,也沒這麽豪華。夢裏依然只有他自己,他剛打完一場比賽,結束後隊友們一起去吃飯,他由於心情不太好,沒跟著一起去,於是獨自先回了基地,走進空曠的訓練室,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發呆。

他點了一根煙,邊抽煙邊想了想過去的事。

那天是他爸爸的祭日,由於受賽程的影響,他不能當天回去,提前回家鄉祭拜過了。其實他也不是每年都記得,忙起來經常記不住日期,但那年他母親還在世,他就回去了一趟。

坐飛機去,再坐飛機回來,匆匆忙忙的一趟旅程,讓他沈重的心情持續了好幾天。

當時他已經被叫“年神”了,但這個稱呼沒有給程肅年帶來榮耀感,也沒能讓他感到特別快樂。

據說有一種人,不論爬得多高、走得多遠,都很難感覺自己過得幸福,因為他們不知道“滿足”為何物,總是在路上追逐自己沒有得到的東西,或是無法釋懷已經錯過的東西,一直停不下腳步安心享受現在。

程肅年懷疑自己可能就是這種人。

他接連抽了幾根煙,坐在電腦前,和屏幕裏的神月祭司面面相覷。

程肅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夢到這一幕,也許是因為這個英雄是整個游戲裏他最喜歡的,對他而言具有特殊意義。

而他會喜歡祭司,其實是因為一句游戲語音,祭司的臺詞:“犧牲?我從不曾為別人犧牲,我只為我自己。”

在官方背景故事裏,這位守護整個大陸的光明祭司,大家都以為他之所以親身獻祭,是為了拯救大陸、拯救所有人,他卻在許多年後覆生之時,對一個後輩魔法師說,“為了我自己”。

程肅年不是劇情黨,這種重要角色特別多、背景故事覆雜到幾乎有點混亂的游戲劇情他也沒有精力認真挖掘分析,但奇異的是,某些時候,共鳴來得非常容易,他不需要專門去研究,一聽見就明白了這句臺詞是什麽意思。

大概人活一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的追求圓滿,這些追求裏有的快樂有的痛苦,有的偉大有的平凡,但歸根結底,都是自己親手做出的選擇,不論結果好壞,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需要為此負責任。

程肅年十八歲時靠這句中二臺詞灌註力量,告訴自己不要後悔,為自己努力,撐過去就好了。而等他真正長大成人之後,再仔細回想這句話,卻有了更深一層的感受。

也正因為他會有這樣的理解,他總是孤獨的,很難和其他人產生精神層面的牽連。

夢裏場景急轉,無數舊事仿佛電影畫面從他眼前快速掠過。

他渾渾噩噩,跌跌撞撞,不知摔進了哪一段灰白的回憶裏,夢裏竟然有人影。

程肅年試圖看清那人是誰——

“隊長!”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叫他,“你醒了嗎?你嚇死我了……”

“……”

他睜開眼睛,和封燦擔憂的目光對上了。

這裏不是他熟悉的地方,程肅年一時之間沒認出自己身在何處,表情有點茫然。

封燦道:“這是醫院,剛才打完比賽你就昏倒了——別動,在打針呢。”

程肅年要從病床上坐起來,封燦把他按回去:“很快就打完了,別急。對了,你餓不餓?我買了粥,在這兒,我餵你吧,吃嗎?”

“……”

程肅年還沒夢裏的悲觀情緒中脫離出來,冷不丁被封燦嘀嘀咕咕灌了一耳朵話,其實他有點恍惚,一句也沒聽清。

但封燦人如其名,精氣神兒十足,太燦爛了,把他那滿腔濃霧般的負面情緒沖得一幹二凈,耀眼的陽光當空照射下來,程肅年微微瞇了下眼睛。

“我在和你說話呢,不會燒傻了吧,隊長?”封燦趁程肅年發呆,低頭親了他一口,笑道,“到底吃不吃?不想喝粥我去給你買別的,但你現在是病人,本人實名建議你還是乖乖喝粥吧。”

“……”

程肅年輕咳一聲,示意封燦把粥碗遞過來,又問:“他們呢?”

“回基地了,我給打發走了。”封燦說,“剛才我們打贏了WSND,這個你記得吧?”

“當然,發燒又不會失憶。”程肅年看他一眼。

“那就好。”封燦眨了眨眼睛,突然說,“剛才你說夢話了。”

“有麽?”

“有,你叫了我的名字。”封燦說的不知是真是假,程肅年無從判斷,只聽他道,“叫了好幾聲,你夢到什麽了?噩夢嗎,還是……?”

“不記得了。”程肅年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插著的針頭,“打完能出院嗎?我感覺好多了。”

封燦:“……”

高燒還沒退呢,就感覺“好多了”,怪不得重感冒上場時能說出“沒事”,這男的可真是個人才,SP撿到寶了。

我也撿到寶了,封燦心裏吐槽一句,對程肅年道:“不能出院,等你退燒再說。”

他嚴肅地盯著程肅年,把程肅年給看笑了,無奈道:“好吧,聽你的。”

“這還差不多。”封燦感覺到了當家做主的快樂,他一邊給程肅年餵粥,一邊給他講今天的賽後八卦,大意就是WSND輸了之後論壇如何給他們開分鍋大會、SP登頂之後粉絲高興得抽獎慶祝,還有人給SP送了花籃,卡片上寫“豐年百年好合”等等。

封燦講故事能力一流,連講帶編,哄得程肅年差點又睡著。護士進來拔針的時候,他還沒講完,那女護士可能感覺到了他們之間彌漫著的gay裏gay氣,看了他好幾眼。

程肅年打了個呵欠,真的快睡著了。

封燦終於覺得鋪墊得差不多了,矜持道:“你有沒有覺得我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樣,你沒有話想對我說嗎,隊長?”

“什麽話?”程肅年佯裝不懂。

封燦有點急:“我表現得不好嗎?你怎麽不知道誇我一句!”

“……”程肅年臉上蒼白的病氣還沒消,人卻笑了起來,“可以誇,你過來,我告訴你。”

他沖封燦勾了勾手指。

封燦從床邊站起來,將信將疑地靠過去。

程肅年微笑著勾住他的脖子,往自己懷裏一拉,輕輕親了一口他的耳朵,低聲道:“我的AD真厲害。”

“……”

封燦耳根一熱,臉唰地紅了。

但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被程肅年摟住時只會臉紅不會動的小朋友了,他張牙舞爪地壓上去,摁住程肅年,狠狠地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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