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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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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陶浸沒說話,掀起眼皮瞧她一眼,擦幹手指往客廳去。

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陳飄飄五臟六腑咕嚕咕嚕地冒泡,輕踏腳步走過去,將她手機抽出來,放到一邊:“是嗎?”

小狐貍不是包容的鯨魚,小狐貍倘若掌握主動權,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嗎?”不依不饒。

“不是。”

“那什麽是?”

黑漆漆的瞳仁盯著她,像定位精準的探測器。

陶浸又要去拿手機。

陳飄飄按住她的手,將她推倒在沙發上,欺身壓上去,沒有做造型的長發垂在陶浸的頸側,似審訊前的捆綁。

她再用自己的香氣綁住陶浸。

陳飄飄彎下脖頸,對陶浸說:“你沒有遇到事,你沒有豁免權,不可以不回答。”

陶浸笑了,鼻尖上有陳飄飄的影子。怎麽有這麽不講道義的對手呢,自己給她免死金牌,她想對自己趕盡殺絕。

陳飄飄的心在膨脹,先把氧氣抽出來,再把氫氣打進去,打得她有點疼,又有些飄飄然,她需要極力咽壓回去,才能控制心跳不從喉嚨裏跑出來。

有內情?當年她沒來找自己,有內情。

她的眼睛亮亮的,恨不得咬住陶浸的脖子,讓流出的血液代替她說,可她在陶浸身上學會了耐心,她軟軟地吸一口氣,俯身抱住陶浸。

“你知道我的感覺了吧?”陳飄飄在陶浸頸窩說,怏怏的。

陶浸問她時,不是不想說,而是真的說不出口。有些原因如果擺上臺面,會顯得非常可笑。

比如,陳飄飄計較那個大房子,陶浸計較樂初。

可她們都知道,不僅僅是這樣,荒唐的表面下是盤根錯節的枝椏,快要把她們纏死了。

當年如果不是真的絕望到以為無藥可救,又怎麽會將三年的時光犧牲呢?

她們不見得在愛情裏是聰明人,但“兩害相權取其輕”是本能。

“嗯。”陶浸伸手,撫摸她的頭發。

一下一下,歸順兩個人的思緒和雜亂的呼吸。

“我有辦法。”陳飄飄咬一口陶浸的下巴,從她身上起來,穿好拖鞋回臥室,五六分鐘後出來,手上拿著一副拆開的牌。

她穿著香檳色的絲質吊帶睡裙,自沒開燈的走廊間出現,邊走邊切牌。

陶浸和她眼神一對,就明白她的意思,清淡一笑,坐到茶幾旁的地毯上。

紙牌游戲,五年後的第二場。

陳飄飄跪坐在陶浸對面,示意她關燈,依然是就著落地窗外的月光,為啞口無言的心事做覆健。

月亮不會背叛任何人,它忠於每個人的心。

沒有人說游戲規則,黑夜裏交疊的心跳與脈搏為她們開場。

陳飄飄探手,摸一張牌,在自己面前翻開,紅桃9。

陶浸翻牌,黑桃10。

剛好大一點,倆人都笑了。陶浸仔仔細細地看著她,偏頭琢磨。

“你要想多難的問題啊?”陳飄飄輕聲抱怨。

沒有想,只不過似曾相識的場景,令眼前人的眉眼和舊時光重合,像疊兩張透明的線稿,陶浸忽然想看清楚,時間究竟在陳飄飄臉上刻畫了怎樣的差異。

她潤潤嘴唇,開口:“你的賬號,怎麽不見了?”

“啊?”就這麽放過了她。

陳飄飄想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是什麽賬號:“簽了公司以後,就把賬號都上交了,公司覺得有公關風險,幫我註銷了。”

“噢。”陶浸清淡地拎了拎眉頭,猜到了,但還想論證一遍。

當初還想過是不是分手之後陳飄飄自己註銷的。自信心不健康時,總愛胡思亂想,連註銷ID這種事,都懷疑過是不是她想要擺脫回憶的佐證。

畢竟那個賬號裏,有屬於她們的秘密。

“而且我本來也不想用了,之前因為喜歡你,覺得八卦沒意思,進圈以後,就發現大家都挺難的。”

陳飄飄笑得無奈,其實圈子裏的人也不是那麽沒有審美,總愛拍雷劇。

有想法的編劇可能遇到想強塞狗血的資方,資歷淺的導演可能壓不住亂改劇本的大咖,大膽探索的題材也許卡在了審核,還有千千萬萬的,像她這樣為了生存折損清高的小蝦米。

生活如果像旁觀者指指點點的那麽容易就好了。

陶浸若有所思地點頭,陳飄飄嘆口氣,重整旗鼓,再戰江湖。

她翻一張牌,方塊4。

陶浸卻沒動,慢悠悠地用目光挑了挑她睡裙的肩帶。

陳飄飄本能擡手捂住右肩:“我們這次玩的是能播的。”

“撲哧。”陶浸忍俊不禁,點頭摸牌:“好。”

方塊6。

……

陳飄飄皺眉:“這撲克有沒有可能暗戀你?”

為什麽每次玩都是陶浸的牌比較大?五年前是,五年後還是。

“不太可能吧?它是撲克,我是人。”陶浸認真想了想,輕聲說。

無語,陳飄飄忍不住笑了,什麽鬼啊。

“你問吧。”她收斂氣息,正襟危坐。

陶浸註視著她,只說了兩個字:“房子。”

陳飄飄耳後燥熱,覺得眼珠子有點癢,她撓了撓,才道:“我當時過來找你,你說買房了,我不知道是你之前買的,還以為你來江城之後自己買了,沒有跟我商量。”

聲音越說越小,尾音像被磨砂紙磨過,啞啞碎碎的。

很感謝陶浸給了她幾天時間緩沖,否則仍然難以啟齒。

雙方都猜得差不多,因此並不意外,她們像等冰水化掉那樣等了一分鐘,陶浸溫溫說:“我怎麽會不跟你商量呢?”

“我沒有把它當我們的房子。我當時,還在存錢。”陶浸添了這一句,睫毛落下去,把弦外之音也壓回去。

陳飄飄驀地心頭一動,陶浸是說,想計劃著和自己一起買房子。

很難過,得知這套房子是八年前買的時候沒有難過,陶浸三個字“在存錢”卻讓陳飄飄很想哭。

她眨眨幹澀的眼眶,紅血絲又上來了,伸手翻牌:“繼續。”

狠狠呼出一口氣,她希望陶浸的動作能夠快一點。

梅花2。 陳飄飄樂了,將牌輕輕摔在桌面上。

陶浸出言相救:“它可能是想提醒你,不要耍大牌。”

反手攤牌,方塊10。

陳飄飄抱著膝蓋看她,她也回視陳飄飄,長得正正好的一張臉,眉角眼梢都在自己心頭扯線,她會令自己心動到什麽時候呢?挺想知道的。

陶浸忖了忖,把牌推到一邊:“欠著。”

“嗯?”

“我沒有什麽想問的。”

再問,陳飄飄眼裏的紅血絲要更嚴重了。

沈默著再來一回合,陳飄飄紅桃7,陶浸黑桃4。

小狐貍放下的捕獵器終於抓住了獵人。她的問題已經透露過,所以沒有再兜圈子:“你怎麽知道我在酒吧打工?我跟你分手的時候,你怎麽想的?你沒來找我,跟樂初有關嗎?”

陶浸蹙眉笑了:“三個問題?”

“一個。”

“是嗎?”

“你從頭到尾說,不就好了?”陳飄飄慢條斯理道。

很難才贏一次,耍賴就耍賴吧。

陶浸輕抿嘴角,將散下的頭發掖到耳後,開始講那段她不太願意回想的記憶。

“你跟我提分手之後,我回去找過你。”

果然,小馬說過陶浸回了北城,可她們的信息錯位了。陳飄飄當時想的是,回來也不想見自己,看來她也沒有那麽不舍得。

陳飄飄手肘擱在茶幾上,黏黏膩膩的,反光的黑色桌面上有陶浸模糊的倒影,比她的語氣還要模糊。

陶浸回到北城那天是平安夜,她急匆匆地趕回來,手裏的工作都沒處理好,因此也沒帶什麽東西。她還記得那天穿了一身深黑色的大衣,到飛機上了才想起來,這衣服是前年的款式了,陳飄飄會不會覺得不太好看。

被距離折磨的陶浸患得患失到了這個地步,連她自己都難以想象。

她沒有再貿然給陳飄飄打電話,因為上一次電話溝通的效果並不好,被掛斷時耳朵發燙,心裏冷得發抖,她不想再經歷一遍。

分手要好好說,當面說,只要她看見陳飄飄的眼睛,就能分辨出裏面藏著真心還是假話。

陳飄飄沒有在她們的小家,畢業後的陶浸沒有學生卡,也進不了宿舍。

陽臺上還有她的睡衣,門口有常穿的鞋,陶浸坐在沙發上,等她回來。

從下午一點等到晚上七點,期間在沙發上瞇了一會兒。打開朋友圈,沒有動靜;打開群聊,陳飄飄已經很久沒有在這個群出現了,應該已經屏蔽了。

陶浸發送一個冒泡的表情。

之前聊天的幾個老網友還在,八卦也只更新到早前的暧昧進度,打趣她:“老T,好久不見,你家兔子呢?”

兔子呢?她也想問。

還沒回答,高高出來了,她說:“兔子最近當網紅去了,你們沒刷到啊?”

Patrick:還真沒,什麽ID啊我看看?

七嘴八舌地八卦一通,高高開玩笑:“這兩天她在酒吧打工呢,你們要拿她簽名趕緊去,以後她紅了可就挨不上了。”

酒吧?打工?

陶浸呼吸一滯,有人先她一步問,是什麽酒吧。高高答:“咱們之前去聚會過那個。”

聚會……陶浸退出群聊,翻查跟高高的聊天記錄,她給自己發過地址,鯨酒吧。

無端端胸口惴得慌,平靜了一會兒,用手機處理工作消息,十一點,陳飄飄還沒回來。

陶浸拿起手機,打車去鯨酒吧。

很偏僻的一個巷子,越走越心驚,不知道陳飄飄打工時是怎麽上下班的,十二月的天氣,凍得烏鴉都收聲了,她又有沒有好好穿衣服,及時換上雪地靴。

陶浸從江城過來,穿的單靴,巷子裏的雪又掃得不幹凈,她要很留神才能避免滑倒。

扶著濕漉漉的墻面走,指尖都沾上了雪漬和青苔,她沒顧得上,只在想要怎麽開口跟陳飄飄打招呼?是裝作陌生的客人進去點單,還是徑直問她什麽時候下班,有沒有空聊一聊。

她從來沒有做過死纏爛打的人,她從來都是被追逐的,保有體面的那一個。~

陶浸沒有做選擇的機會,因為她在巷口的屋檐下,看到了她們。

除了陳飄飄以外,還有三個人,沒有營業,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煙花。

她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麽,總之看起來很開心,陳飄飄的對面是個眼熟的女人,眼熟在於,陶浸曾經在陳飄飄的朋友圈裏看到過。

陳飄飄不常發朋友圈,更很少發別人的照片,印象中就樂初一個。

她留著跟陶浸極為相似的中短發,手揣在兜裏,吊兒郎當地朝陳飄飄笑,笑得隨性又風流,氣質與陳飄飄朋友圈的那張機車照如出一轍。

陶浸便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了心心念念卻相距甚遠的戀人,她穿著雪地靴,不是自己買的那雙,還有沒見過的帶毛領的羽絨服,捧著陶浸很久沒看到的那張臉,跟別人講話。

神情輕松極了,看不出她不久前才提分手,看不出她難受不難受,也看不出究竟有沒有真正愛過。

該怎麽形容那一瞬間的心慌呢?

沒有多心痛,只是當時遠遠地看著陳飄飄,陶浸第一次生出了那種“她原來可以真的跟我毫無關聯”的感覺。麻麻的,仿佛用鈍刀子割肉。

她在和朋友聚會,那麽陶浸就不適合上前打擾了,畢竟在鬧分手,她不想讓人尷尬,於是從巷子裏出去,走到主路和小巷的交界處,等陳飄飄結束。

主路旁邊有個小花園,她坐在靠近路邊的長凳上,前兩天下過雪,凳子的木板沁入骨頭的涼,還好她穿得厚。

縮著脖子跺跺腳,她把手揣在兜裏,冷得手機都不能拿出來玩。

因此這二十分鐘就更加難熬了。

時不時看一眼巷口有沒有影子出來,只用一個影子,她就能認出陳飄飄。

凍得她在想要不要去對街的麥當勞的時候,陳飄飄出來了,身邊跟著送她打車的樂初。

車已經停在路邊,陳飄飄快跑兩步上去,打開車門便要走,陶浸站起身,猶豫要不要叫住她。

然後她聽見樂初笑著跟陳飄飄說:“拜拜,有機會,再一起開房。”

陳飄飄也笑,扶著車框說:“不開房。”

她倆交換了個眼神,點點頭,陳飄飄上車,樂初往回走。

車往左邊開,陶浸不自覺地往右邊偏過頭,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抿著嘴,可能是太冷了,能感到血管似乎都被凍傷了,抿著嘴也控制不住牙齒想要磕碰的微顫。

手攥在外套口袋裏,又偏偏在出汗。

她不覺得陳飄飄是朝三暮四的人,可是這邊毫不在意地提分手,另一邊神情愉悅地和別人開這樣的玩笑,仍然令陶浸喘不過氣。

聽到那兩個字,她的反應怎麽會是笑出聲呢?

可能,這就是她說的“有意思”。酒吧、煙花、調笑,都很有意思。

陶浸,沒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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