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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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阿沅被郁望舒抱在懷裏在地上滾了兩圈, 聽見他悶哼了一聲。
“怎麽了?”阿沅緊張地推起他,就看見他胳膊上插著一根箭,射得很深。
另一邊郁雲洛也撲倒了高太妃, 幸運地是他們沒被射中, 那一根箭深深地插進土裏, 可郁雲洛傷勢太重, 鮮血染汙了高太妃半幅裙子。
高太妃被兒子的慘狀刺激到了, 紅著眼圈跟母獅一般翻出來護住郁雲洛, 塗著艷紅丹蔻的手指指向高高的墻頭, 撕心裂肺地吼叫:“高琮,你簡直喪心病狂,竟然連我們母子都不放過!所有人都住手,你們都被高琮騙了!他才是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 要謀害我們母子!”
高家軍和郁望舒的人都面面相覷,不明白這番變故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沅也從郁望舒的身下爬了出來,站出來, 高聲道:“所有人都住手,我乃當朝太傅顏正之女,禮部侍郎顏璟然之妹, 受皇命暗中調查高琮涉嫌謀逆一事!如今查清,是高琮挾持太妃逼譽王造反!高琮不仁不義, 待大功告成再殺害譽王母子,他便t可以謀朝篡位!你們都被高琮給騙了!你們根本不是為了譽王討公道,更沒有齊王挾持當了傀儡皇帝一事!這都是高琮的一己私欲!否則我顏家怎麽會和齊王聯手。聖上早就看清高琮狼子野心!現在停手還來得及,我以顏家的名譽保你們無事!馬上停戰!”
如果在平時她這一番話出口, 眾人難免存疑,但前有郁雲洛之舉, 後又有太妃說的那番話,阿沅又把自己的身份擡出來,高家軍那些不明真相的士兵更是心裏打鼓,遲疑在了當下。
高琮站在城樓上,見狀怒不可遏:“不要聽信妖女讒言,太妃就是被她挾持,妖女亂我軍心,速取齊王和妖女的人頭!”
“狗賊就是要殺人滅口!”阿沅破口大罵,然後給高太妃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正義凜然地向郁望舒雙膝跪地:“千錯萬錯都是高琮的錯,我兒被逼至意欲自戕正身,還請齊王明鑒,助我們母子鏟除逆賊以正清白!”
郁望舒沒想到阿沅給了他這麽大一個驚喜,要不是場合不對,真想把人摟進懷裏才好。
她怎麽就這麽招人稀罕!
阿沅見他跟那兒神色有些古怪,不知道出什麽神,使勁推了他一把:“楞什麽,快點答應啊!”
郁望舒立馬從善如流,朗聲道:“所有人聽好,譽王被奸人高琮所迫,險些以死明志,你們都看見了!顏大小姐為了查明真相更是被高琮關押起來,人是本王剛剛派人救出來!聖上寬厚,只要你們此時繳械投降,本王保證一律不殺,更不會追究謀反之事。若執迷不悟,所有參與謀反的人罪及九族!”
郁雲洛撐著重傷的身子,在高太妃的幫助下勉強地坐起來:“所有高家軍聽令,是高琮挾持我母,逼我不忠,更陷所有人於不義,爾等迷途知返,隨我一同將逆賊拿下,將功、將功贖罪!”
苦心籌謀,功虧一簣,還是敗在最看不起的人身上,高琮氣急敗壞,險些嘔出一口老血。
雖然高將軍的骨幹將領幾乎都是高琮的心腹,但人數占優的下層戰士們卻不一樣,在他們心裏郁雲洛才是正兒八經的皇子,他們相信了之前高琮“除奸臣、清君側”的口號,認為擁護郁雲洛是師出有名,如今一切被推翻,那性質就不同了,不少人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高琮的心腹大將立即殺了兩個帶頭的人企圖威懾眾人,但反而激起眾憤,郁望舒怎麽會放過絕佳的機會,他率領眾人將軍心渙散的高家軍乘勢一網打盡。
高琮一敗塗地,最後被子影踹斷了肋骨,當場拿下。
高太妃想著兒子的慘樣就又恨又氣,又悔又疼,上來就摑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子:“連我們你都害,你還是不是人!”
高琮啐了一口血沫,瞪著過來攙扶高太妃的阿沅,滿嘴是血地道:“是你壞我好事?!”
阿沅把高太妃扶到椅子上休息,傲然地看著他:“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當初就該殺了你!”高琮怒道。
郁望舒提腳踩在他胸口,一聲悶響,不動聲色地又踩斷了他一根肋骨:“註意你的態度。”
高琮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滿地打滾,阿沅忙趕過來推開郁望舒:“你快別把人弄死了。”腳後跟卻不著痕跡地在他的斷骨處輕輕踢了了一下。
高琮疼得叫都叫不出來了。
“聽你的!”郁望舒眼裏含笑,滿面春風,聲音別提多溫柔了,“對了,我讓子影去救你,怎麽你又回來了,還帶上了她?你有沒有傷著?”
他手臂上還插著斷箭,一動就汩汩冒血,更別提那血肉模糊的左手,再深點他這掌骨就廢了,現在還圍著她扒拉地看個不住。
阿沅無語地把他按到椅子裏,撕了他的披風給他簡單止血:“先管好你自己吧!”
郁望舒不想笑,但是心裏止不住地甜,嘴角不受控制地上翹,不眨眼地看著阿沅,那模樣怎麽看都冒著幾分傻氣。
高太妃在旁看著大感不妙,經過這事她已經對阿沅大為改觀,心裏已經把她當成準兒媳了,這煮熟的鴨子可不能廢了,她找了一圈,看見子影杵在一旁,看起來無所事事的樣子,便對他伸手一指:“你楞著幹什麽,齊王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趕快去叫軍醫來!”轉過身,又親熱地拉著阿沅坐下,拍著她手,笑道,“你歇歇吧,多虧了你,我才保住了性命,更是保住了洛兒一名!你放心,今後我一定好好待你,比親閨女還好!”
郁望舒看著圍著阿沅團團轉的高太妃,眉頭止不住地跳:真是一茬一茬,沒完沒了了!
他反手拉住了阿沅的袖子,下巴不是很客氣對著高太妃的方向一點:“究竟怎麽回事?”
~
事情還要回到阿沅被關在地牢裏的時候,高琮來提出與她作交易。
阿沅才推測出了他的算盤,斷然拒絕。
“這麽幹脆?小心反悔。”高琮站在牢門外,雙手背在身後,沖裏面坐在地上的人挑了挑眉。
從他身上總能無意窺見郁雲洛影子,噢,不對,應該說是他在郁雲洛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有意無意地影響著他的一言一行……
“雲洛從心裏敬你愛你,你卻利用他滿足你私欲,高琮,我是不會讓他成為你的傀儡的!”阿沅義正言辭地拒絕,看他的眼神充滿了輕蔑與厭惡。
高琮笑了,帶著幾分玩味:“難怪他們一個個都為你傾倒,到真不是空有皮囊的美人燈!就連我都開始欣賞你了。不過你說錯了一半,我是真心把洛兒當親生兒子看待,在他瘋狂地迷戀上你之前。古往今來成大事者就要心狠,我以前喜歡他就是因為他夠狠,遇見你之後他就變了,變得婦人之仁,愚昧之至!”
“所以你就要取而代之?!做你的春秋大夢,你能收買人心,卻買不來這天下的民心!郁家坐擁江山幾十載,縱然太上皇有錯,也輪不到你這個陰險小人謀朝篡位!我顏家首當其沖,絕不會與你這狼子同流合汙!”阿沅指著他的鼻子一頓罵,先開始還說得聽大義凜然,後來什麽鄉下俚語都冒了出來。
“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麽德行,長得就像鐵匠鋪裏的料,欠打的貨!”
“別以為把物品關起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我告訴你,你就是跺了腳的螃蟹,橫行不了幾天!一定會遭報應的,到時候你離別人遠點,別被雷劈了還牽連無辜!”
“你就是南是北,就不是個東西!你也別跟我盲人扯面了,我才不聽你瞎掰!滿嘴噴糞的無恥之徒!”
這一串世俗俚語把高琮聽得是一楞一楞的,腦袋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沈了好幾次氣,最終還是忍不住發火:“你閉嘴!只要你在我手裏一日,他就必須聽我的!到時候我要讓你親眼看著顏家全家受盡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顏家絕對不會有那麽一天的!反倒是你,小心老鷹被雀啄了眼!”阿沅恨不得掐死他,鐵鏈卻限制了她的行動,“高琮,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高琮仰天大笑,一臉地不屑一顧:“就憑你?!我到底要看看你怎麽啄人!”他厚實的手掌拍的欄桿灰塵簌簌落下,“這地牢是我精心為你打造的籠子,你這輩子都別想飛出去!”
也就是從這時開始,阿沅明白此人不除大梁永無寧日。可她身陷囹圄,唯一送飯的人連理都不理她,想遞個信兒出去都難。
後來在阿沅不懈的努力之下,許是看阿沅長得人畜無害,那人終於有了反應,她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耳朵,搖搖頭,表示自己又聾又啞。
啞巴?!
阿沅雙眼發光,趕緊手舞足蹈地用手語套關系,終於說服對方幫想辦法把鬼工球的碎片給郁雲洛。
郁雲洛得到了碎片,可惜他受高琮監視,不能有大動作,正好郁望舒約他會面,他便在話裏提點對方,相信郁望舒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另外他也借著戰事起,趁亂讓手下去協助子影救人,這才成功解救了阿沅。
逃出來之後,子影就要帶阿沅先回軍營,可是阿沅卻不同意:“咱們還得再去救一個人才行!”
高琮此人心機深,又對篡t位勢在必得,阿沅總覺得除了自己,他一定還有別的籌碼,以確保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會如他所願地進行下去。
那麽除了她,上下的人選只有一個了。
“去救誰?”子影問。
“高太妃!”
~
深夜,譽王府內,高太妃剛卸下滿身華貴的首飾,正準備就寢,丫鬟進來稟報說薛將軍求見。
薛將軍已年過五十,是高琮的左膀右臂,高太妃對他也是信任有加,此時深夜造訪,必有大事。
“快快有請。”
他進來後草率地行了一禮,便讓高太妃趕緊收拾隨身細軟:“大將軍擔心齊王暗中對您不利,讓屬下帶您離開。”
高太妃沒有動,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還沒放下的鳳頭簪,簪首是一只靈動的鳳凰用上好的紅寶石鑲嵌的眼珠子,紅艷如血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你要帶本宮去哪兒?”
“時間緊迫,還是先趕緊收拾東西要緊,只要帶些隨身的衣物即可,其他東西高大將軍都準備好了。”
“我哪兒也不去!”高貴妃將簪子拍在桌子上,鳳眼含怒,“你只讓哥哥派重兵來把守就是了,我高家怕過誰,憑什麽要我東躲西藏!”
薛將軍耐著性子解釋:“如今大戰在即,實在騰不出來人手照應王府,大將軍也還是擔心萬一疏忽了給人可乘之機。你還是聽大將軍的好,地方都是大將軍親自選的,保證安全!”
高太妃向來對高琮言聽計從,今天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軸,死活就是不聽勸。
薛將軍知她素來矯情,脾氣上來了一時半會是勸不動的,可如今情況有變,只能撕破臉了。
軟的不行,他就要強行帶走高太妃。
“你要幹什麽!”看他要動手,高太妃臉色大變,“薛仁,誰給你的膽子敢對我無禮!你把哥哥叫來,我要親自問問他!”
薛將軍道:“大將軍軍務纏身,囑托我全權處理此事,太妃還是老實實跟屬下走吧!”
“我就算死都不會走,有本事你就拿刀砍了我!”高太妃堅持不聽。
豈料薛將軍膩歪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直接就拔了佩刀,刀光照亮了高太妃震驚的臉。
“你瘋了!”
“太妃,得罪了。” 薛將軍上前一步。
就在此時,有人破窗而入,提刀劈向薛將軍門面。
薛將軍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舉刀格擋,餘光中只見屏風後面驀地閃出一道倩影,抄起桌上的鳳頭釵對準了高太妃脖子。
“住手!”阿沅一手按住驚魂未定的高太妃,一手穩穩拿著頭釵,“既然她不想跟你走,就跟我走吧。”
薛將軍雖被子影偷襲在先,卻絲毫不亂,交手中發現腰間負傷,於是他專攻此處。
子影吃痛,動作一遲疑,就被薛仁抓住時機一腳踹飛。
“我說住手!再不住手,王妃性命不保!”阿沅見薛將軍不住手,急得大聲呵斥。
高貴妃也急了:“薛仁,你還不快點動手,你想害死我不成!”
薛仁猶豫了一下,他剛才能贏子影純屬僥幸,況且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幫手,不能再耽擱了。
他是知道高琮全盤計劃的,沒想到逃走的阿沅竟然回了譽王府,此時兩個都抓回去固然好,但是如果不能就必須留下一個,反正是誰對高琮來說都無所謂。
他拿定主意,刀尖直指阿沅走了過來:“顏大小姐恐怕打錯了算盤,既然回來就別想走了!”
阿沅不信他真的不顧及高太妃的性命,手持金簪劃破了高貴妃的脖頸,血冒了出來。
高太妃吃疼,害怕地大叫:“別動!別動!薛仁,你敢再動一步,我就要哥哥砍了你的頭!”
“齊王不仁,派人夜襲王府。王妃大義,寧死不屈。大將軍和末將一定會全力助譽王報仇雪恨的!”薛仁平靜地說道,瞳仁黑得深不見底。
高貴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幹嘛要死,你只要聽她的話別動,我就不會死!”
“為了大業,請王妃上路吧!”薛仁一臉悲痛,眼眸陰冷無情,寒芒畢露的刀尖向著高太妃的心口就捅了過來。
“啊!”高貴妃再也演不下去了,推開阿沅,抱頭縮在地上,大叫,“我信了,我信了,快救我啊!”
阿沅收簪後退:“子影!”
薛仁一怔,隨即只覺得心口一涼,他緩緩低頭,心口正中一把刀尖破胸而出!
如山的身材轟然倒地,剛剛中傷倒地的子影面無表情地收刀入鞘,隨手擦幹凈了嘴角的血。
阿沅蹲下去,拍了拍高貴妃的背:“好了,人已經死了,沒事了。”
高太妃抖著篩子,從指縫中看見死不瞑目的薛仁,嚇得大叫了一聲,撲入阿沅的懷裏。
“哥、哥哥真的要殺我?!”
剛才阿沅突然帶人闖入她的屋裏,把高琮在獄中說的話都告訴了高太妃,還說恐怕高琮現在就要來抓她,高貴妃壓根不信,還要叫人來抓阿沅。
恰好薛將軍求見,阿沅用激將法激高太妃,讓她試試就知道怎麽回事。畢竟之前郁雲洛也說過同樣的話,這個時間又這麽巧,高太妃便半信半疑地配合演了這麽一出戲,沒想到真的被說中了。
“洛兒,對了,洛兒怎麽辦?!他連我都要殺,到時候洛兒怎麽辦?阿沅,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洛兒啊。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他可千萬不能有事!”高貴妃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木板,緊緊地抱著阿沅哭求。
她現在全然沒了主意。
子影捂著負傷的腰,看了下外面的天色:“王爺已經攻城了,現在估計打得難分難解。”
“那怎麽辦?!這事豈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高太妃很是絕望。
阿沅也急,但是越急越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件事高琮做得很絕,他逼郁雲洛去拼命,不管雲洛是生是死,他都能坐收漁翁之利。
如果雲洛生了,他就可以繼續用高太妃或者她讓雲洛徹底淪為他的棋子。如果郁雲洛戰死,他就可以打著為郁雲洛覆仇的幌子,一路招兵買馬殺進皇城,屆時郁雲澈和郁望舒兵力受損,羽翼未豐,都實在不是他的對手。
“也不定!絕境亦是機會,不如我們幹脆沖進戰場,當場揭發高琮的真面目!”阿沅決定豁出去了。
子影並不支持:“太危險了。”
“這是我們最後翻盤的機會!說不定老天開眼,懲惡揚善呢!”阿沅說道。
“戰、戰場?!”高太妃都懵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要去那麽可怕的地方,她做了這麽多錯事,就怕老天開眼,到時候讓她真的去見了閻王…
這事還有沒有得商量!
~
此刻,高太妃劫後重生,打心眼裏感激阿沅,現在對她是別提多滿意了,看哪兒都順眼。唯一不好的就是,兒子傷勢太重臥床昏迷,齊王就想趁虛而入。
不行,這麽好的兒媳婦絕對不能便宜了別人,爭取一下也許還有機會?
高太妃只要看見郁望舒來找阿沅,就厚著臉皮插進倆人中間:“沅兒啊,我老了這身子實在是扛不住了,能不能勞煩你幫我照看照看洛兒?其他人我實在不放心啊。”
還不等阿沅說什麽,郁望舒先站出來:“怎麽,譽王還沒有醒?太妃不要急,本王親自去看看他。”
“哎?!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高琮的事已經很麻煩齊王了,實在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我想讓…”高太妃道。
郁望舒大手一揮,無情地打斷她的話:“本王與譽王一向親厚,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見外了。本王現在就帶著大夫去看看他。子影,把姜太醫叫上一起!”
“等…齊王留步啊,你聽我把話說完啊!哎,你給我等等!”高太妃看著他大步快走的背影又氣又急,齊王生來就是克她的吧!
姜太醫給郁雲洛把完脈,寫了張方子,拎著藥箱離開時,在郁望舒耳邊低語了幾句。
門一關,郁望舒抱著胳膊往旁邊一靠:“行了,別裝了,你早就醒了吧。”
床上昏迷多日的郁雲洛緩緩睜開眼,眼波流轉,瞥來嫌棄的一眸:“你總是壞我的事。”
郁望舒低頭哼了一聲,來到床前撩起衣袍坐了下來:“我怎麽可能讓你再對她用苦肉計?”
郁雲洛沒好氣地伸出了胳膊:“扶我起來!”
郁望舒攤開自己負傷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郁雲洛抿了抿唇,緊緊皺著眉僵硬地撐著起來,可他受傷最重的就是左肩,這麽一用力,頓時疼得汗如雨下,忽然腋下t一輕。
是郁望舒把他架了起來,順帶手還塞了個枕頭給他。
“你就非要這麽別扭?”郁雲洛緊咬的牙根沒松,這話說出來總有那麽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說的你好像不是一樣?!”郁望舒沒好氣地指著他的鼻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要尋死。有本事,你就進京當著郁雲澈的面去自刎謝罪,別在我面前,我不承你的情。”
郁雲洛身子放松下來,嘴角掛上慣有的略帶諷刺的笑:“藩王無詔不得隨意進京,除非你造個反,說不定我還能打著勤王的名號再搞一次事。”
郁望舒眉頭一皺:“我沒跟你開玩笑。郁雲澈和我之間的事也用不著你操心。”
“哈?”郁雲洛發出一聲氣聲,滿眼戲謔,“你不會以為我準備犧牲自己然後把功勞都給你,從而打消皇兄對你的疑心吧?”
郁望舒肅然地看向他。
“怎麽可能!你想得美!我便宜誰也不會便宜你!”郁雲洛眼神不自禁落到郁望舒受傷的手上,只停留了一瞬便如蜻蜓點水般離開,“我可不想摻和你和郁雲澈之間的破事!阿沅呢,一定是你攔著不讓她來看我,我有話和她說。”
“有什麽話跟我說就行。”郁望舒手發癢,為了壓制想要湊人的沖動,只能雙手抱胸。
郁雲洛挑起眉梢:“你可真有臉!這裏好歹也是我的地盤,你收斂點,快點把人放進來!”
他話說得極不客氣,郁望舒大為不滿:“有你這麽跟哥哥說話的嗎!”
兩人俱是一楞,目光不經意間對視到了一起,飛速偏過頭避開,郁望舒拳頭抵在唇上,輕咳了兩聲。
“多大的人了,還讓人叫你哥哥,你不會不好意思啊!” 不知道是不是暗紅灑金的帳子反光的緣故,郁雲洛蒼白的臉頰透著些紅。
“怎麽著也比你用苦肉計要臉!”郁望舒扭著頭,從郁雲洛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後腦勺。
“郁望舒,等我傷好了,我非打得你叫哥哥不可!”
“癡人說夢!還有,就你這個長相,不說話我還以為自己有個妹妹呢,讓你叫聲哥哥也不是不行。”
“你是不是找死!”
“有本事你起來啊!”
“……”
站在門外的阿沅朝天上翻了個白眼,回身跟丫鬟比了個“噓”,壓低了聲音:“譽王在忙,這粥先給竈子上熱著,等晚點再拿給他。”
丫鬟一臉“我懂”的神情,點點頭。
阿沅無奈地搖搖頭,將散在肩膀上的秀發挽到了身後,目光越過丫鬟看向廊外,日子漸暖,燕子穿梭在綠柳間,廊下姹紫嫣紅,她將腳步慢慢擡起,輕輕落下,不忍打擾這正艷的大好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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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被郁望舒抱在懷裏在地上滾了兩圈, 聽見他悶哼了一聲。
“怎麽了?”阿沅緊張地推起他,就看見他胳膊上插著一根箭,射得很深。
另一邊郁雲洛也撲倒了高太妃, 幸運地是他們沒被射中, 那一根箭深深地插進土裏, 可郁雲洛傷勢太重, 鮮血染汙了高太妃半幅裙子。
高太妃被兒子的慘狀刺激到了, 紅著眼圈跟母獅一般翻出來護住郁雲洛, 塗著艷紅丹蔻的手指指向高高的墻頭, 撕心裂肺地吼叫:“高琮,你簡直喪心病狂,竟然連我們母子都不放過!所有人都住手,你們都被高琮騙了!他才是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 要謀害我們母子!”
高家軍和郁望舒的人都面面相覷,不明白這番變故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沅也從郁望舒的身下爬了出來,站出來, 高聲道:“所有人都住手,我乃當朝太傅顏正之女,禮部侍郎顏璟然之妹, 受皇命暗中調查高琮涉嫌謀逆一事!如今查清,是高琮挾持太妃逼譽王造反!高琮不仁不義, 待大功告成再殺害譽王母子,他便t可以謀朝篡位!你們都被高琮給騙了!你們根本不是為了譽王討公道,更沒有齊王挾持當了傀儡皇帝一事!這都是高琮的一己私欲!否則我顏家怎麽會和齊王聯手。聖上早就看清高琮狼子野心!現在停手還來得及,我以顏家的名譽保你們無事!馬上停戰!”
如果在平時她這一番話出口, 眾人難免存疑,但前有郁雲洛之舉, 後又有太妃說的那番話,阿沅又把自己的身份擡出來,高家軍那些不明真相的士兵更是心裏打鼓,遲疑在了當下。
高琮站在城樓上,見狀怒不可遏:“不要聽信妖女讒言,太妃就是被她挾持,妖女亂我軍心,速取齊王和妖女的人頭!”
“狗賊就是要殺人滅口!”阿沅破口大罵,然後給高太妃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正義凜然地向郁望舒雙膝跪地:“千錯萬錯都是高琮的錯,我兒被逼至意欲自戕正身,還請齊王明鑒,助我們母子鏟除逆賊以正清白!”
郁望舒沒想到阿沅給了他這麽大一個驚喜,要不是場合不對,真想把人摟進懷裏才好。
她怎麽就這麽招人稀罕!
阿沅見他跟那兒神色有些古怪,不知道出什麽神,使勁推了他一把:“楞什麽,快點答應啊!”
郁望舒立馬從善如流,朗聲道:“所有人聽好,譽王被奸人高琮所迫,險些以死明志,你們都看見了!顏大小姐為了查明真相更是被高琮關押起來,人是本王剛剛派人救出來!聖上寬厚,只要你們此時繳械投降,本王保證一律不殺,更不會追究謀反之事。若執迷不悟,所有參與謀反的人罪及九族!”
郁雲洛撐著重傷的身子,在高太妃的幫助下勉強地坐起來:“所有高家軍聽令,是高琮挾持我母,逼我不忠,更陷所有人於不義,爾等迷途知返,隨我一同將逆賊拿下,將功、將功贖罪!”
苦心籌謀,功虧一簣,還是敗在最看不起的人身上,高琮氣急敗壞,險些嘔出一口老血。
雖然高將軍的骨幹將領幾乎都是高琮的心腹,但人數占優的下層戰士們卻不一樣,在他們心裏郁雲洛才是正兒八經的皇子,他們相信了之前高琮“除奸臣、清君側”的口號,認為擁護郁雲洛是師出有名,如今一切被推翻,那性質就不同了,不少人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高琮的心腹大將立即殺了兩個帶頭的人企圖威懾眾人,但反而激起眾憤,郁望舒怎麽會放過絕佳的機會,他率領眾人將軍心渙散的高家軍乘勢一網打盡。
高琮一敗塗地,最後被子影踹斷了肋骨,當場拿下。
高太妃想著兒子的慘樣就又恨又氣,又悔又疼,上來就摑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子:“連我們你都害,你還是不是人!”
高琮啐了一口血沫,瞪著過來攙扶高太妃的阿沅,滿嘴是血地道:“是你壞我好事?!”
阿沅把高太妃扶到椅子上休息,傲然地看著他:“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當初就該殺了你!”高琮怒道。
郁望舒提腳踩在他胸口,一聲悶響,不動聲色地又踩斷了他一根肋骨:“註意你的態度。”
高琮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滿地打滾,阿沅忙趕過來推開郁望舒:“你快別把人弄死了。”腳後跟卻不著痕跡地在他的斷骨處輕輕踢了了一下。
高琮疼得叫都叫不出來了。
“聽你的!”郁望舒眼裏含笑,滿面春風,聲音別提多溫柔了,“對了,我讓子影去救你,怎麽你又回來了,還帶上了她?你有沒有傷著?”
他手臂上還插著斷箭,一動就汩汩冒血,更別提那血肉模糊的左手,再深點他這掌骨就廢了,現在還圍著她扒拉地看個不住。
阿沅無語地把他按到椅子裏,撕了他的披風給他簡單止血:“先管好你自己吧!”
郁望舒不想笑,但是心裏止不住地甜,嘴角不受控制地上翹,不眨眼地看著阿沅,那模樣怎麽看都冒著幾分傻氣。
高太妃在旁看著大感不妙,經過這事她已經對阿沅大為改觀,心裏已經把她當成準兒媳了,這煮熟的鴨子可不能廢了,她找了一圈,看見子影杵在一旁,看起來無所事事的樣子,便對他伸手一指:“你楞著幹什麽,齊王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趕快去叫軍醫來!”轉過身,又親熱地拉著阿沅坐下,拍著她手,笑道,“你歇歇吧,多虧了你,我才保住了性命,更是保住了洛兒一名!你放心,今後我一定好好待你,比親閨女還好!”
郁望舒看著圍著阿沅團團轉的高太妃,眉頭止不住地跳:真是一茬一茬,沒完沒了了!
他反手拉住了阿沅的袖子,下巴不是很客氣對著高太妃的方向一點:“究竟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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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還要回到阿沅被關在地牢裏的時候,高琮來提出與她作交易。
阿沅才推測出了他的算盤,斷然拒絕。
“這麽幹脆?小心反悔。”高琮站在牢門外,雙手背在身後,沖裏面坐在地上的人挑了挑眉。
從他身上總能無意窺見郁雲洛影子,噢,不對,應該說是他在郁雲洛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有意無意地影響著他的一言一行……
“雲洛從心裏敬你愛你,你卻利用他滿足你私欲,高琮,我是不會讓他成為你的傀儡的!”阿沅義正言辭地拒絕,看他的眼神充滿了輕蔑與厭惡。
高琮笑了,帶著幾分玩味:“難怪他們一個個都為你傾倒,到真不是空有皮囊的美人燈!就連我都開始欣賞你了。不過你說錯了一半,我是真心把洛兒當親生兒子看待,在他瘋狂地迷戀上你之前。古往今來成大事者就要心狠,我以前喜歡他就是因為他夠狠,遇見你之後他就變了,變得婦人之仁,愚昧之至!”
“所以你就要取而代之?!做你的春秋大夢,你能收買人心,卻買不來這天下的民心!郁家坐擁江山幾十載,縱然太上皇有錯,也輪不到你這個陰險小人謀朝篡位!我顏家首當其沖,絕不會與你這狼子同流合汙!”阿沅指著他的鼻子一頓罵,先開始還說得聽大義凜然,後來什麽鄉下俚語都冒了出來。
“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麽德行,長得就像鐵匠鋪裏的料,欠打的貨!”
“別以為把物品關起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我告訴你,你就是跺了腳的螃蟹,橫行不了幾天!一定會遭報應的,到時候你離別人遠點,別被雷劈了還牽連無辜!”
“你就是南是北,就不是個東西!你也別跟我盲人扯面了,我才不聽你瞎掰!滿嘴噴糞的無恥之徒!”
這一串世俗俚語把高琮聽得是一楞一楞的,腦袋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沈了好幾次氣,最終還是忍不住發火:“你閉嘴!只要你在我手裏一日,他就必須聽我的!到時候我要讓你親眼看著顏家全家受盡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顏家絕對不會有那麽一天的!反倒是你,小心老鷹被雀啄了眼!”阿沅恨不得掐死他,鐵鏈卻限制了她的行動,“高琮,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高琮仰天大笑,一臉地不屑一顧:“就憑你?!我到底要看看你怎麽啄人!”他厚實的手掌拍的欄桿灰塵簌簌落下,“這地牢是我精心為你打造的籠子,你這輩子都別想飛出去!”
也就是從這時開始,阿沅明白此人不除大梁永無寧日。可她身陷囹圄,唯一送飯的人連理都不理她,想遞個信兒出去都難。
後來在阿沅不懈的努力之下,許是看阿沅長得人畜無害,那人終於有了反應,她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耳朵,搖搖頭,表示自己又聾又啞。
啞巴?!
阿沅雙眼發光,趕緊手舞足蹈地用手語套關系,終於說服對方幫想辦法把鬼工球的碎片給郁雲洛。
郁雲洛得到了碎片,可惜他受高琮監視,不能有大動作,正好郁望舒約他會面,他便在話裏提點對方,相信郁望舒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另外他也借著戰事起,趁亂讓手下去協助子影救人,這才成功解救了阿沅。
逃出來之後,子影就要帶阿沅先回軍營,可是阿沅卻不同意:“咱們還得再去救一個人才行!”
高琮此人心機深,又對篡t位勢在必得,阿沅總覺得除了自己,他一定還有別的籌碼,以確保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會如他所願地進行下去。
那麽除了她,上下的人選只有一個了。
“去救誰?”子影問。
“高太妃!”
~
深夜,譽王府內,高太妃剛卸下滿身華貴的首飾,正準備就寢,丫鬟進來稟報說薛將軍求見。
薛將軍已年過五十,是高琮的左膀右臂,高太妃對他也是信任有加,此時深夜造訪,必有大事。
“快快有請。”
他進來後草率地行了一禮,便讓高太妃趕緊收拾隨身細軟:“大將軍擔心齊王暗中對您不利,讓屬下帶您離開。”
高太妃沒有動,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還沒放下的鳳頭簪,簪首是一只靈動的鳳凰用上好的紅寶石鑲嵌的眼珠子,紅艷如血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你要帶本宮去哪兒?”
“時間緊迫,還是先趕緊收拾東西要緊,只要帶些隨身的衣物即可,其他東西高大將軍都準備好了。”
“我哪兒也不去!”高貴妃將簪子拍在桌子上,鳳眼含怒,“你只讓哥哥派重兵來把守就是了,我高家怕過誰,憑什麽要我東躲西藏!”
薛將軍耐著性子解釋:“如今大戰在即,實在騰不出來人手照應王府,大將軍也還是擔心萬一疏忽了給人可乘之機。你還是聽大將軍的好,地方都是大將軍親自選的,保證安全!”
高太妃向來對高琮言聽計從,今天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麽軸,死活就是不聽勸。
薛將軍知她素來矯情,脾氣上來了一時半會是勸不動的,可如今情況有變,只能撕破臉了。
軟的不行,他就要強行帶走高太妃。
“你要幹什麽!”看他要動手,高太妃臉色大變,“薛仁,誰給你的膽子敢對我無禮!你把哥哥叫來,我要親自問問他!”
薛將軍道:“大將軍軍務纏身,囑托我全權處理此事,太妃還是老實實跟屬下走吧!”
“我就算死都不會走,有本事你就拿刀砍了我!”高太妃堅持不聽。
豈料薛將軍膩歪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直接就拔了佩刀,刀光照亮了高太妃震驚的臉。
“你瘋了!”
“太妃,得罪了。” 薛將軍上前一步。
就在此時,有人破窗而入,提刀劈向薛將軍門面。
薛將軍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舉刀格擋,餘光中只見屏風後面驀地閃出一道倩影,抄起桌上的鳳頭釵對準了高太妃脖子。
“住手!”阿沅一手按住驚魂未定的高太妃,一手穩穩拿著頭釵,“既然她不想跟你走,就跟我走吧。”
薛將軍雖被子影偷襲在先,卻絲毫不亂,交手中發現腰間負傷,於是他專攻此處。
子影吃痛,動作一遲疑,就被薛仁抓住時機一腳踹飛。
“我說住手!再不住手,王妃性命不保!”阿沅見薛將軍不住手,急得大聲呵斥。
高貴妃也急了:“薛仁,你還不快點動手,你想害死我不成!”
薛仁猶豫了一下,他剛才能贏子影純屬僥幸,況且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幫手,不能再耽擱了。
他是知道高琮全盤計劃的,沒想到逃走的阿沅竟然回了譽王府,此時兩個都抓回去固然好,但是如果不能就必須留下一個,反正是誰對高琮來說都無所謂。
他拿定主意,刀尖直指阿沅走了過來:“顏大小姐恐怕打錯了算盤,既然回來就別想走了!”
阿沅不信他真的不顧及高太妃的性命,手持金簪劃破了高貴妃的脖頸,血冒了出來。
高太妃吃疼,害怕地大叫:“別動!別動!薛仁,你敢再動一步,我就要哥哥砍了你的頭!”
“齊王不仁,派人夜襲王府。王妃大義,寧死不屈。大將軍和末將一定會全力助譽王報仇雪恨的!”薛仁平靜地說道,瞳仁黑得深不見底。
高貴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幹嘛要死,你只要聽她的話別動,我就不會死!”
“為了大業,請王妃上路吧!”薛仁一臉悲痛,眼眸陰冷無情,寒芒畢露的刀尖向著高太妃的心口就捅了過來。
“啊!”高貴妃再也演不下去了,推開阿沅,抱頭縮在地上,大叫,“我信了,我信了,快救我啊!”
阿沅收簪後退:“子影!”
薛仁一怔,隨即只覺得心口一涼,他緩緩低頭,心口正中一把刀尖破胸而出!
如山的身材轟然倒地,剛剛中傷倒地的子影面無表情地收刀入鞘,隨手擦幹凈了嘴角的血。
阿沅蹲下去,拍了拍高貴妃的背:“好了,人已經死了,沒事了。”
高太妃抖著篩子,從指縫中看見死不瞑目的薛仁,嚇得大叫了一聲,撲入阿沅的懷裏。
“哥、哥哥真的要殺我?!”
剛才阿沅突然帶人闖入她的屋裏,把高琮在獄中說的話都告訴了高太妃,還說恐怕高琮現在就要來抓她,高貴妃壓根不信,還要叫人來抓阿沅。
恰好薛將軍求見,阿沅用激將法激高太妃,讓她試試就知道怎麽回事。畢竟之前郁雲洛也說過同樣的話,這個時間又這麽巧,高太妃便半信半疑地配合演了這麽一出戲,沒想到真的被說中了。
“洛兒,對了,洛兒怎麽辦?!他連我都要殺,到時候洛兒怎麽辦?阿沅,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洛兒啊。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他可千萬不能有事!”高貴妃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木板,緊緊地抱著阿沅哭求。
她現在全然沒了主意。
子影捂著負傷的腰,看了下外面的天色:“王爺已經攻城了,現在估計打得難分難解。”
“那怎麽辦?!這事豈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高太妃很是絕望。
阿沅也急,但是越急越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件事高琮做得很絕,他逼郁雲洛去拼命,不管雲洛是生是死,他都能坐收漁翁之利。
如果雲洛生了,他就可以繼續用高太妃或者她讓雲洛徹底淪為他的棋子。如果郁雲洛戰死,他就可以打著為郁雲洛覆仇的幌子,一路招兵買馬殺進皇城,屆時郁雲澈和郁望舒兵力受損,羽翼未豐,都實在不是他的對手。
“也不定!絕境亦是機會,不如我們幹脆沖進戰場,當場揭發高琮的真面目!”阿沅決定豁出去了。
子影並不支持:“太危險了。”
“這是我們最後翻盤的機會!說不定老天開眼,懲惡揚善呢!”阿沅說道。
“戰、戰場?!”高太妃都懵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要去那麽可怕的地方,她做了這麽多錯事,就怕老天開眼,到時候讓她真的去見了閻王…
這事還有沒有得商量!
~
此刻,高太妃劫後重生,打心眼裏感激阿沅,現在對她是別提多滿意了,看哪兒都順眼。唯一不好的就是,兒子傷勢太重臥床昏迷,齊王就想趁虛而入。
不行,這麽好的兒媳婦絕對不能便宜了別人,爭取一下也許還有機會?
高太妃只要看見郁望舒來找阿沅,就厚著臉皮插進倆人中間:“沅兒啊,我老了這身子實在是扛不住了,能不能勞煩你幫我照看照看洛兒?其他人我實在不放心啊。”
還不等阿沅說什麽,郁望舒先站出來:“怎麽,譽王還沒有醒?太妃不要急,本王親自去看看他。”
“哎?!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高琮的事已經很麻煩齊王了,實在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我想讓…”高太妃道。
郁望舒大手一揮,無情地打斷她的話:“本王與譽王一向親厚,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見外了。本王現在就帶著大夫去看看他。子影,把姜太醫叫上一起!”
“等…齊王留步啊,你聽我把話說完啊!哎,你給我等等!”高太妃看著他大步快走的背影又氣又急,齊王生來就是克她的吧!
姜太醫給郁雲洛把完脈,寫了張方子,拎著藥箱離開時,在郁望舒耳邊低語了幾句。
門一關,郁望舒抱著胳膊往旁邊一靠:“行了,別裝了,你早就醒了吧。”
床上昏迷多日的郁雲洛緩緩睜開眼,眼波流轉,瞥來嫌棄的一眸:“你總是壞我的事。”
郁望舒低頭哼了一聲,來到床前撩起衣袍坐了下來:“我怎麽可能讓你再對她用苦肉計?”
郁雲洛沒好氣地伸出了胳膊:“扶我起來!”
郁望舒攤開自己負傷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郁雲洛抿了抿唇,緊緊皺著眉僵硬地撐著起來,可他受傷最重的就是左肩,這麽一用力,頓時疼得汗如雨下,忽然腋下t一輕。
是郁望舒把他架了起來,順帶手還塞了個枕頭給他。
“你就非要這麽別扭?”郁雲洛緊咬的牙根沒松,這話說出來總有那麽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說的你好像不是一樣?!”郁望舒沒好氣地指著他的鼻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要尋死。有本事,你就進京當著郁雲澈的面去自刎謝罪,別在我面前,我不承你的情。”
郁雲洛身子放松下來,嘴角掛上慣有的略帶諷刺的笑:“藩王無詔不得隨意進京,除非你造個反,說不定我還能打著勤王的名號再搞一次事。”
郁望舒眉頭一皺:“我沒跟你開玩笑。郁雲澈和我之間的事也用不著你操心。”
“哈?”郁雲洛發出一聲氣聲,滿眼戲謔,“你不會以為我準備犧牲自己然後把功勞都給你,從而打消皇兄對你的疑心吧?”
郁望舒肅然地看向他。
“怎麽可能!你想得美!我便宜誰也不會便宜你!”郁雲洛眼神不自禁落到郁望舒受傷的手上,只停留了一瞬便如蜻蜓點水般離開,“我可不想摻和你和郁雲澈之間的破事!阿沅呢,一定是你攔著不讓她來看我,我有話和她說。”
“有什麽話跟我說就行。”郁望舒手發癢,為了壓制想要湊人的沖動,只能雙手抱胸。
郁雲洛挑起眉梢:“你可真有臉!這裏好歹也是我的地盤,你收斂點,快點把人放進來!”
他話說得極不客氣,郁望舒大為不滿:“有你這麽跟哥哥說話的嗎!”
兩人俱是一楞,目光不經意間對視到了一起,飛速偏過頭避開,郁望舒拳頭抵在唇上,輕咳了兩聲。
“多大的人了,還讓人叫你哥哥,你不會不好意思啊!” 不知道是不是暗紅灑金的帳子反光的緣故,郁雲洛蒼白的臉頰透著些紅。
“怎麽著也比你用苦肉計要臉!”郁望舒扭著頭,從郁雲洛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後腦勺。
“郁望舒,等我傷好了,我非打得你叫哥哥不可!”
“癡人說夢!還有,就你這個長相,不說話我還以為自己有個妹妹呢,讓你叫聲哥哥也不是不行。”
“你是不是找死!”
“有本事你起來啊!”
“……”
站在門外的阿沅朝天上翻了個白眼,回身跟丫鬟比了個“噓”,壓低了聲音:“譽王在忙,這粥先給竈子上熱著,等晚點再拿給他。”
丫鬟一臉“我懂”的神情,點點頭。
阿沅無奈地搖搖頭,將散在肩膀上的秀發挽到了身後,目光越過丫鬟看向廊外,日子漸暖,燕子穿梭在綠柳間,廊下姹紫嫣紅,她將腳步慢慢擡起,輕輕落下,不忍打擾這正艷的大好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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