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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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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第 3 章

東廂房門口,由於房門虛掩,蘇滄月聽到了低低的,斷斷續續不肯停下來的咳嗽聲,這聲音的主人好像餓了一個星期,連咳喘亦是低弱無力的,聽起來是一副喘不上來氣,咳不出痰的虛弱身子。

蘇滄臨沒有來過宋宅,他視力不好,此刻只能看見顏色各異的光斑,除了緊握住他手肘的妹妹,於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巨大的壓迫感和心虛帶來的恐懼,使得蘇滄臨的手一直在微微抖動,蘇滄月也不敢再勸他,只好抓牢哥哥的手,低頭靜靜等待召喚。

房內宋見羲的情況很不好,遠比傳出去的咳喘聲更加糟糕。

面色蒼白頭發淩亂,護工守在他床邊,眼睛在他面色和制氧機、血氧顯示之間來回查看,這臺制氧機屬於便攜式,即便氣流開到最大,也無法與面罩式相比,而宋見羲單薄胸口起伏,一會兒高高聳起,一會兒無力塌陷,一會兒又憋悶一動不動,毫無規律。

即使墊高頭部,依舊咳不出痰,管家抱宋見羲靠在自己肩頭,雙手攏住頭和腰,另有護工給有規律的一下一下拍背,幫助他排出痰液。

佝僂腰背依靠別人,彎折身體的姿勢使宋見羲癱在床上的腿腳受到牽扯,窸窸窣窣的抖,墊在膝彎下的軟墊已蹭到一旁。

護工極有眼色,立刻捧起柔軟癱足,為宋見羲輕柔按摩,防止他這樣無意識磨蹭引起皮膚紅腫。

“見羲,蘇家兄妹來了。”傾身摟住瘦的硌手的身子,管家及時匯報了外面的情況。小主子不肯吃藥,也不願躺下休息,撐著身子半躺半臥許久要等的人,終於來了。

“咳咳……咳咳……嘔……”什麽也沒說,可宋見羲抖得如同篩糠似的身子,說明他聽見了管家的話,管家不好多問,只全力攏住癱軟彎曲的身形,盡職盡責照料他周全。

剛才在車上蘇滄月問哥哥數次,蘇滄臨終於說出了所有事情,聽說是高中同學要見哥哥,她倒開始不那麽緊張,畢竟是認識的人。

高二暑假的時候,宋見羲從瑞士回來,在宋家的學校讀書,做了蘇滄月同班同學。好多人不懂,小公子為什麽舍棄輕松高質的瑞士貴族學校不讀,非要回來過高考這座獨木橋。有人猜是宋圖南愛國,不願把孩子留在國外,有意讓小兒子回國發展、繼承家業,總之,雖然宋圖南沒公開表態過,傳出來也是一些對宋家和股票有利的說辭。

聽聞宋見羲沒有上大學而是生病了,蘇滄月每次向哥哥問起,哥哥總說不要背後討論貴人,我們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同學們中,關於宋見羲的傳聞一直只有他沒上任何大學的消息,所以,蘇滄月印象中,宋見羲依然是十八歲那年,臉頰橢圓、唇紅齒白、斯文貴氣的繼承人模樣。

房門打開了,房間太大,蘇滄月舉目望去,依舊看不見人影,面前巨大的刺繡臺屏格外惹眼,蒲塘金粉荷花臺屏,獨有一支大荷花,半開半合、如夢似幻、翩然欲飛,仿佛跨進房門,會是另一個精致絕倫、仙氣飄飄的世界。

深灰色中式立領套裝的管家走出來,對著蘇滄臨說道,“蘇先生,見羲說在這麽大的日子裏,您用這件衣服騙他、折辱他,是因為他是個好欺負的癱子麽?”

“不,”蘇滄臨把被妹妹挽住的胳膊放下,恭敬垂在西裝褲中縫位置,低頭回話,“絕沒有那個意思。”

身板單薄的蘇滄臨講話聲音不大,他甚至還來不及進一步解釋,房間裏又傳出來低低的咳嗽聲。

這一次聽的更加清晰,那低低弱弱的咳嗽聲,好像一位老人家,想用力用不上,夾雜一下一下輕輕拍打後背的聲音,難道,這人是被氣成這樣的麽?聽聲音好像快被氣死了……

蘇滄月正在自由自在的想象,身邊哥哥居然扶著腿慢慢跪了下去,她沈穩內斂的哥哥,為什麽要給宋見羲下跪?是因為那件禮服麽?

“管家,麻煩您轉達,我的眼睛,這兩年視力下降的特別多,做衣服十分吃力,這幾個月疼的厲害,一直流眼淚,沒辦法完成見羲少爺的禮服,剩下一小部分活兒我讓妹妹完成的。我妹妹蘇滄月是蘇家的人,不是外人,她的手藝是得了真傳的。絕沒有故意欺騙的意思,真的出於無奈,請見羲少爺不要生氣,保重身體。”言語懇切,態度卑微,真正令蘇滄臨恐懼的人是這座宅子的主人宋圖南,所以,他才會腿軟下跪解釋、賠罪,希望事情可以盡快平息。

“蘇先生,您知道這絕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蘇家手繡的招牌,見羲也不希望它倒在您這一代,但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望好自為之,愛惜羽毛。”

講完大道理,管家轉身進去傳話。

蘇家兄妹一個跪一個站,t就那樣在宋見羲房門口,周遭安靜下來。

即使是房門外,仍可看出來這間華美廂房陳設極其奢華講究,不僅一塵不染、光潔如新,甚至還隱約有淡淡檀木香味傳來,令人心曠神怡、賞心悅目。

但在別人家裏等人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跪著等,蘇滄月雖然沒跪,但她哥哥只穿襯衫和一件西裝,卻是可以看見他鬢角滴滴答答居然在流汗。蘇滄臨並不是體格壯碩的人,此刻流汗絕不是因為熱,而是因為緊張和害怕,蘇滄月心疼哥哥,彎下腰雙手去攙扶哥哥,低聲勸說,“哥,你起來,非要跪的話我來跪。”

心情郁悶,沒有拉起來哥哥,她撅著嘴巴不情不願緩緩跪下來,賭氣朝房內講話,“衣服是我做的,不關哥哥的事。”

“咳咳咳……咳咳……咳咳……”女孩子嬌嬌柔柔的話一出口,房內那位又開始咳。

一聲弱似一聲的咳嗽好像馬上會斷開,聽了讓人焦急,好想過去拍拍他,甚至替他大力咳幾下,免得他這樣徒勞無功,咳上一天恐怕也咳不舒坦。

最無奈是做了傳聲筒的管家,安撫了床上咳個不停的主子,還要出來傳話。

看到蘇滄臨跪的虔誠,管家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不免放緩了語氣學宋見羲講話,“作為下屬,蘇姓都是我宋家賜給你們的,今天居然有膽子騙我?下一次,說不定全部造假,她願意跪就讓她跪。”

看兄妹倆一時沒有反應,管家又看向蘇滄月,接著問道,“蘇小姐,打算怎麽彌補錯誤?”

彌補?只穿一條薄薄的瑜伽褲,跪在地板上膝蓋被硌的生疼,蘇滄月沒有想過彌補,面對管家的問題,楞住了。

已經後悔帶妹妹來解釋,但蘇滄臨又不敢出聲阻止,只好直直跪在原地默默祈禱。

“我賠給你。”嬌柔賭氣的嗓音,更像是嬌嗔,蘇滄月覺得宋家嘴大,簡直無理取鬧。

“好,”管家立刻說好,引得蘇家兄妹一齊擡頭看他,管家卻仿佛宋見羲上身,用手指了指蘇滄月,繼續說道,“蘇小姐留下,絕對不許再騙,見羲,他最恨被人騙。你們,合同準備好了麽?”最後一句話,他是對另外兩位秘書樣子的人講的,蘇滄月什麽也沒聽懂,一頭的霧水,來不及告別,蘇滄臨被高大的保鏢扶起,已經帶出了東廂房。

目光轉回面前的管家,蘇滄月看到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下意識躬身站起來,跟管家走進了房間。

隨著腳步繞過荷花臺屏,沁入心肺的淡淡香味兒清晰起來,蘇滄月看到的是一間鋪著雪白地毯的古典臥房。

泛紅色的巨大花梨架子床,淡淡紫色的床品與明亮燈光輝映,散發柔和光暈,躺在床上的人一頭棕色長發灑滿枕頭,雪白的皮膚絲毫沒有月色,尤其那個挺翹單薄的鼻尖,冷冷淒淒的白,不似真人。

“見羲,蘇小姐來了。”管家聲音溫柔,一點也不符合他老大叔的氣質。

聞聲床上躺著的人很慢的側過頭來,那雙琥珀色流光溢彩的眸子,跟蘇滄月記憶中一模一樣。

沒人理蘇滄月,管家走到床邊,彎下腰去抱宋見羲,護工站在床頭,伸長了胳膊幫助托穩緩慢離開枕頭的脖子,在最恰當的高度,給宋見羲肩頸下塞了一只長條靠枕,令平躺的人成功擡起來十五度,視線範圍能夠擴大一些。

管家把一副眼鏡給宋見羲戴好,理了理並沒什麽褶皺的被角,轉身退到了荷花臺屏那裏。

“宋……”出於禮貌,蘇滄月想開口叫人,更何況面前這位還是手握自己和哥哥“把柄”的主兒,但她又實在叫不出口,真的差太多太多了。

戴上眼鏡的宋見羲,犀利眸光被掩去了大半,直直看向蘇滄月,明明呼吸吃力,卻一瞬也不願挪開目光。

“你,你,你……瘦了好多。”時隔七年的問候,突然變得難以啟齒。

豈止是瘦?

棕色的長發被用跟那件禮服同色的發帶綁住,宋見羲的臉完全褪去了少年時的奶膘,可以看見清晰的下頜線和額頭、顴骨,蘇滄月打量他的臉,覺得比澤州的雪還白,高中時候的那個人,不是這樣白皙衰弱啊?

那薄薄的肩被大枕頭墊起來,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好像瘦的去掉了一半的樣子,那高大陽光、乖張跋扈、假裝斯文的小少爺,為什麽變成了雌雄莫辨、眼神空洞的病美人?如果不是他細長脖子上那明顯凸出出來的喉結,蘇滄月真的會覺得自己認錯了,眼前絕對是長得和宋見羲相像的一位小姐姐,看來瘦是真的整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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