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斜還是想錯了。

剛入冬, 蕭太後就下了懿旨。

蕭太後果真聽了天靈的建議，封耶律瓊娥為銀鏡將軍, 年後代表遼軍與天靈一同前往宋城汴梁假和議。

耶律府衙內, 耶律斜坐在主位上。他垂著頭, 思考著, 愁悶著。

冬天, 外邊已經飄雪, 屋子已經放上炭火，卻絲毫沒有暖意。

耶律瓊娥剛進大廳，就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她皺著眉, 埋怨地看著耶律斜：“哥, 屋裏這麽冷，怎麽也不讓龍叔將火生大一些！”

耶律斜這才擡眸，看向來人。

耶律瓊娥, 他的妹妹, 如今也才十八芳華。耶律瓊娥紮著兩個麻花辮，滿臉的青春洋溢。如漢人一般，她有著白皙的肌膚, 是大遼數一數二的美人。他們家族雖世代為武將, 但他從未想過讓妹妹也入軍。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去了極樂世界，而他, 只有妹妹相依為命。自己在戰場拼死拼活就夠了，無需搭上自己的妹妹。

他以為蕭太後也是會為他所想，為耶律家想想的……卻不想, 還是聽信了小人之言。

“太後的詔書……你……接了？”耶律斜不答反問。

耶律瓊娥就知道自己哥哥在意的是這個，她上前挽上他的胳膊，說道：“太後下詔，豈有不接之理。”頓了頓，她又說，“哥，太後說了，因為你不願再為將軍，所以找了我掛名而已，主要是為了宋遼和議的事。”

“哪有這麽簡單。”耶律斜皺著眉，說道，“瓊娥，你不知道其中曲折。”

頓了頓，見她不解，繼續。

“此次和議只是假戲，他們要的，是和議之時捉拿宋皇或是殲滅楊家軍。”

“就算勝了。也是勝之不武，要著如何？”

“啊。”耶律瓊娥輕呼了一聲，有些不可置信，“是假的？”

耶律斜點頭。

耶律瓊娥有些迷茫了，她不解地說：“許諾定約不是該一言九鼎嗎？而且還是蕭太後開的口，也可以……反口失信？”

“瓊娥。”耶律斜嘆了口氣，“太後被奸人蒙蔽，做事考量越來越輕率了。”

“那個天靈？”耶律瓊娥問，“聽聞哥哥是因為他不當將軍的……”

稍稍停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對方。

“哥，之前我一直不問是不想插手你的事，也知道你自有自己的原則……可是今日，我已被太後封為銀鏡將軍，所以……我想要知道，哥哥為何不願為將。”

耶律瓊娥不懂，世代武將的耶律家族，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哥哥竟然甘願放棄名譽如此。

耶律斜緩緩起身，眸光漸漸幽深。

他晃而想起了，那場夜襲，自己輸得一敗塗地。也想了楊七郎的勸誡，想到了這麽多年來征戰沙場卻不知到底為何……

他輕嘆了口氣，緩緩與耶律瓊娥道來。

……

“天靈是個逃兵，他不配再做軍師。”聽完耶律斜的故事，耶律瓊娥發表感慨。

耶律斜點頭：“也正是因為太後要繼續用他，我才說出了‘有他沒我’之言。”

“哥哥你做的很對。”耶律瓊娥忿忿道，“我這就與太後說明，我也不願當著將軍！”

“且慢。”見耶律瓊娥說完就要走，耶律斜趕緊拉住她。

“我之所以能夠拒絕，是因我屢立戰功，太後心念我有功，才不予懲罰。”耶律斜說道，“但是瓊娥你……你若是說了，恐怕不死也要脫成皮。”

“太後不會這麽對我的。”耶律瓊娥說道，“太後一向待我好，還封我為郡主……”

“如果真是好，就不會封你為銀鏡將軍了。”耶律斜打斷她的話，繼續，“瓊娥，太後變了。”

“況且，現在太後身邊有個天靈。他會為你好嗎？你所做對他不利，他還會保你護你？”

耶律瓊娥語塞。

“既然已經應下了，就去做吧。”耶律斜說，“這個將軍不是你，也會有其他人。”

“所以，還不如是你。”

“哥哥的意思是……”耶律瓊娥看著耶律斜問著。

耶律斜瞇起眼，一字一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字字重音，頗有些咬牙切齒。

“天靈，必除之。”

留著天靈，只會是大遼的禍害。

不能讓蕭太後繼續蒙蔽住雙眼，所以……就用此次假和議，作為翻盤的機會。

“哥哥，瓊娥支持你。”耶律瓊娥說道。

耶律斜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陷入了自己的沈思。

天靈讓耶律斜好好考慮。

是，這幾個月，他的確好好考慮了。

知曉太後下詔，他便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他如今唯一擔心的，就是拉了耶律瓊娥下水。

他原本是想讓耶律瓊娥無憂無慮過一生的，卻不想，還是將她推向了戰場。

正想著，突地耶律瓊娥來了一句。

“哥，我現在很想，很想見見楊家將。”

頓了頓，她笑得燦爛。

“還想見見，楊傳說。”

哥哥的故事裏，他們英姿颯爽，正義凜然。

這樣的人，誰不想一睹風采呢？

一轉眼，又是一年。

剛過年關，冬末初春更是寒冷。這樣的溫度，大概也只有臘梅，能夠支撐考驗了。

楊可可已為人婦四月有餘，婚後的日子與之前也只有稍稍一些出入。楊七郎依舊會在傍晚教她楊家槍，她武功有所進益，但耍起來總好像沒有力道，差點韻味。潘豹也有事沒事會串門，但找的不是楊可可，而是楊七郎了……

最大的不同，應該是大家對她的稱呼了。

沒人叫她可可、叫她楊姑娘了，大多叫她七娘。

嗯，楊七娘。

每每這麽叫，都有一種歸屬感。

不會覺得自己被遺忘，反而想要大家記住的，就是楊七娘。

日子過得平淡而幸福，直到三月伊始，天靈要入城的消息傳入。

“議和？”

後院小亭，楊六郎夫婦，楊七郎夫婦，以及潘豹五人圍作著。

天靈出使大宋議和的消息是潘豹帶來的，說遼人在前日就先傳信給了潘仁美，似乎也讓潘仁美將此消息轉告給潘影。

“嗯。”潘豹點頭，“是議和。”

頓了頓，想到了什麽，又說。

“來人讓爹一定要轉告給潘影的是——幫其說服我皇親臨議和。”

“天靈是想做什麽？”柴郡主皺起眉頭，發出疑慮。

天靈想做什麽，沒人知道。

但，有一點眾人都很確定。

“一定不是好事。”

楊可可說道，轉而問潘豹。

“潘丞相得知之後，先將此事告訴的是你？”

潘豹點頭，面上還浮起得意神色。

“我與爹已經說好，潘家的未來，最終是要到我的手裏的。所以，凡事都應該讓我知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交由我來評定。”

“爹告知我之後，我便來和你們說了，這事還沒傳到潘影耳裏。”

“我想……”楊六郎開口，“不管潘影知不知曉這次囑咐，到時候天靈真有此提議，她也是會讚同的。”頓了頓，他看向潘豹，繼續，“所以，你告知潘丞相，此事如實轉告。”

“至少讓潘影和遼人以為，潘丞相與楊家不和，與他們還是有用的。這樣，到時候他們有所行動，我們也會知道一些。”

“嗯，好的。”潘豹應下。

突地，楊七郎想到了什麽，問道：“這次出使，就天靈一個人嗎？”

“還有耶律將軍。”潘豹回道。

“耶律斜？”幾人開口，不謀而合。

潘豹理所應當地說：“遼軍除了耶律斜，還有哪個將軍！”

“耶律斜不比天靈，到時候我們想辦法與其交涉。”楊六郎提議道。

眾人紛紛點頭，只有楊可可低著頭，沒做表示。

楊七郎湊過去看，只見她眉頭深皺，似有疑慮。

“怎麽了？”楊七郎關切地問道。

楊可可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才開口：“不應該啊。”

“什麽不應該？”柴郡主問道。其他人，也都是不明所以模樣。

“就算蕭太後願意再用天靈為軍師，但耶律斜再怎麽著，也應該是不會承認的啊……”

楊可可說道。

“耶律斜這個人，還是有正氣的。當初我們之所以沒有殲滅遼軍，就是存著和平共處的願望。耶律斜知曉天靈不顧士兵逃跑後，他還會和天靈共事？要是我，我絕對不幹。”

“誒，不過這次他們是來和議的啊！”潘豹歪了歪頭，問，“所以是真和議？”

楊可可搖頭，篤定地說道：“若是真和議，就不會有天靈。”

一時間，因為楊可可提出的疑問，眾人陷入了沈默。

許久，楊六郎才開口。

“或許……這期間有何我們不知道的事發生。”

楊七郎點頭，摸了摸楊可可的頭以示安撫。轉而，他看了眾人一眼，嘴角上揚。

“不管他怎樣，我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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