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年關半月不到, 杜月娥的親事就在年關後的幾天。所以，要改造杜月娥, 形勢迫在眉睫。在幾人商定後的第二日, 楊可可便帶著杜月娥去拜師了。楊六郎必然要叫上, 柴郡主也順帶捎上。原本是不想楊七郎與杜月娥有交集的, 但要如此, 除非自己和楊七郎沒有交集。這一點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也沒有任何原因不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訴他。

一路上，杜月娥蹦蹦跳跳般跟在她身側，嘴裏還哼著小曲兒。這模樣, 連路人都可以看出她的歡喜。楊七郎走在楊可可的另一側, 看著杜月娥如此模樣，不禁挑眉，斜著身子小聲地與楊可可說：“楊可可, 你確定要讓杜姑娘找潘影做師傅？”

“為什麽不啊？”楊可可眨巴眨巴眼, 問他。

楊七郎放開抱著自己雙臂的手，好笑地拍了拍她的頭。並沒有什麽為什麽，他也只是隨口問問。而一些想法, 也只是建議性地提出：“你就不怕潘影把杜姑娘教壞？”

楊可可卻是不以為然, 說道：“生在土匪窩，要壞早壞了, 還能等著潘影來教？”頓了頓，她眼中閃過一抹期待神色，緩緩繼續, “我總覺得啊，杜姑娘能讓潘影亂了陣腳。”

“哦？”楊七郎努努嘴，看了一眼杜月娥，“就她？”

“只是覺得而已。”楊可可笑笑，說，“很多惡念都是隱在心裏的，而誤會也就是因為不說。以杜月娥的性子，你覺得她會把事情藏在心裏不說嗎？”

頓了頓，她繼續。

“直率是杜月娥的缺點，但……也是她最大的優點。”

說不準杜月娥和潘影會產生什麽火花，但總之，這兩人的相處必定好看。

聽楊可可這麽說，楊七郎也覺得興味滿滿。目光移到杜月娥身上，只覺得這名女子甚是“傳奇”。想著，他挪到杜月娥身邊，開口問她：“杜姑娘，你為何非要成親不可？”

杜月娥撇了撇嘴，緩緩說道：“我出生的時候，有個和尚經過我的山寨。說如果我在十八歲之前沒有嫁出去的話，我就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楊七郎眉頭微皺，嘴微微張著，聽著她繼續。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他還說，我們寨子的興衰都在此了。我嫁，寨子必然好，我未嫁，寨子必然禍事不斷，最後一人不留。”

原本見楊七郎和杜月娥說話，楊可可神經緊繃，提防地湊近聽。卻在聽到杜月娥說的之後，楊可可首先被帶入情景，氣呼呼地罵那和尚：“什麽啊！詐騙嗎？這和尚簡直就是危言聳聽！世上哪有這種事情，分明就是在騙你們這些無知土匪！”頓了頓，她看著杜月娥語重心長地說，“杜姑娘啊，你可千萬不能就這樣屈服了啊。我們得抵制迷信，相信科學啊！”

楊可可說了一大通，杜月娥卻是沒聽懂多少。不過她知道，她是在告訴自己，不必相信這些。但是……空穴來風，無風不起浪。

輕輕地嘆了口氣，杜月娥扁著嘴說：“是真的。”頓了頓，她解釋，“這和尚說的是真的。”

“我今天十七，明年就十八了。寨子越來越不景氣，壞事也越來越多……寨民們不說，但是我是知道的……他們定也信了和尚的話……”

說著，她原本愁悶的臉色又變得晴朗，笑嘻嘻地說。

“其實我也是該嫁了。”

“書上說的故事，總聽得我心頭發癢……”

“其實比起那言論，我想，是我自己恨嫁了。”

杜月娥的性子還真是樂觀。

楊可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小樂觀在這個人面前，根本不值得一談。

氣氛有些沈悶，各自也都低著頭想著自己的事情。楊可可想說些什麽緩解一下氣氛，卻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正想直著陰沈的天說“這太陽真大”，就聽得楊七郎狀似無意地來了一句。

“怪不得想聽段子。”

楊可可嘴角不禁抽了抽。

楊七郎竟然還記得坑裏那事……

楊七郎不提還好，一提立即勾起了杜月娥的興趣。對方立即抓著楊可可的手，雙眼放光地說：“對啊，楊姑娘，你還要給我講段子的！”

楊可可怨念地看了一眼楊七郎，然後擺手，咳了咳，說道：“那啥，大家閨秀是不適合聽段子的。”

杜月娥撇撇嘴，覺得掃興，卻又不敢去問了。她可是要成為大家閨秀的人，說好從今天做起，她可不能還沒看到師傅就破了功。

見杜月娥乖乖地不問了，楊可可呼了口氣，轉而看楊七郎，瞪著他。

楊七郎掩面笑了笑，走至她身邊，湊近她喃語：“怎麽呢？覺得每日看我還不夠，還要睜大著眼看我？”

楊可可心中微微悸動，嘴上卻是不應：“誰要看你！”

“那就別瞪我了。”楊七郎挑眉，抱著雙臂悠悠說道。

嘖，原來在這等著她！

不過經過楊七郎方才那一句，楊可可原本也是不準備再瞪他了。說實話，瞪他自己眼睛累。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邊的並肩而行的楊六郎和柴郡主，她眉頭皺了皺，問楊七郎：“他們……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柴郡主並不是楊六郎叫的，而是她楊可可叫上的。這兩人雖然一路並肩而行，卻是未說過一句話。偶爾有眼神交流，也只是一瞬就避開。楊可可他們在後面說得興起，楊七郎和柴郡主卻還是自顧自地走著，像是不在意身後的他們，又像是只註意著自己該註意的。

楊七郎眨巴眨巴眼，隨意說道：“這還看不出來？鬧別扭了唄。”

“他們兩個還能鬧別扭？”楊可可只覺得神奇。楊六郎與柴郡主一向是有什麽說什麽的，兩人雖有男女之別，但話題永遠都可以共享。兩人的默契，也是十足的。這兩個什麽都說的人，還真不像是能產生什麽誤會的。

“嗯。”楊七郎點點頭，緩而說道，“六哥說，柴郡主最近總是對他愛理不理的。有時候碰見了，她還會裝作看不見。”

“誒？清雲不是這樣的人啊。”楊可可眉頭皺起，直覺這事不簡單。

“是吶。”楊七郎看著前邊的人，恍而想起什麽，立即對楊可可說，“對了，潘影最近和六哥走得挺近。”

這一點，楊可可自然是知道的。潘影天天往天波府跑，不就是為了見楊六郎嗎！就連幾位嫂嫂，都已經成了潘影的說客，常在楊業、佘賽花和楊七郎面前提起對方的好。難不成……柴郡主是因為這個？

“清雲莫不是……吃醋了？”

楊七郎眸光微瞇，搖了搖頭，沈著聲音。

“恐怕不止如此。”

“那還有什麽？”楊可可問。

楊七郎看了眼楊可可，又恢覆一副無所謂模樣，聳了聳肩：“我怎麽知道。”頓了頓，他若有似無地睨了眼杜月娥，嘴角微勾，“要想知道，恐怕要問潘影了。”

的確，楊可可雖是讓潘豹註意了潘影，卻還是防不住人家有心壞事。

果然，要治潘影，現在真得寄托一下杜月娥了。

走在最末的杜月娥，不知怎麽，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她揉了揉自己一直泛酸的鼻子，看著身前成雙成雙的，心中一陣落寞。

片刻，她拽緊拳頭，暗暗許諾：

嗯！她一定要成為一名大家閨秀！一定要嫁出去！

“是讓我教她？”潘府側廳，潘影聽著楊七郎說明來意，輕輕地反問了一句，卻是不等楊六郎回答，她又笑著說下一句，“當然可以呢。”頓了頓，她走到杜月娥身前，執起她的手，柔聲說，“杜姑娘，雖不敢保證我能幫你達到你的預期，但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的。”

杜月娥一聽，一雙眸子立即就紅了，啞著聲音說：“楊姑娘說得沒錯，潘姑娘你真是個好人！”

“楊姑娘？”潘影蹙了眉頭，輕聲反問。

“對啊。”杜月娥說道，“楊姑娘說，潘姑娘你心腸極好，一定會答應的。”

潘影幹笑了笑，轉而去看楊可可，只見她正和自家哥哥潘豹說說笑笑的，恍然未覺這邊的註目。

楊可可會說她好？

呵，黃鼠狼給雞拜年吧。

不過沒關系，楊可可想玩，那她潘影，就陪她玩。

玩到底。

想著，她轉而笑笑，看了眼楊六郎方向。只見他與柴郡主兩人相處拘謹，她心中冷笑了笑，拉著杜月娥走近，對兩人說：“就讓月娥住在潘府吧，這樣我方便教，她也方便學。”

楊六郎原本真想開口與柴郡主說些什麽的，見潘影走過來，立即轉了身看她。聽她如此說，他點頭說“好”，故作一副輕松模樣，又說：“吶，大夥兒都看好你哦。”

潘影睫毛微顫，低著頭有些猶疑：“可是我怕……我做不好老師。”

楊六郎笑笑，說：“這有什麽怕的，把你知道的傾囊相授便可。”

“道理都是知道的……”

潘影垂著眉，暗自瞥了眼柴郡主，見她在看這邊，收回眸光，只看楊六郎：“那六郎……在我教授杜姑娘的這段時間……你可否常來潘府看看？”

頓了頓，似乎是怕楊六郎拒絕，她上前了幾步，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

“你知道的，我身體不好……”

聽她如此說了，楊六郎自然不能拒絕。原本就不是什麽大事，他也沒什麽好拒絕的。

“好。”

他應得爽快，緩而囑咐：“註意身子。”

聲音一如平常，清朗而又無拘。

說不上溫柔，但也不是敷衍。

這一句，聽在旁人耳裏，如同戀人間的蜜語。

至少，在柴郡主耳裏，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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