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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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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黎明將至, 一行人才疲憊不堪地回到莊內。此時的五柳山莊已多處遭損,陳彥望著那些斷垣殘壁,又紅了眼, 低喃著:“造孽啊。”

“先把那棵梅樹推倒吧, 否則, 明日之後,又會有新的蠱蟲孵化,沒完沒了。”欒易山不知何時,又高高坐在了房梁上頭,陳彥指著他大罵:“你給我下來!”

“喲, 弱智也有這麽硬氣的時候?”欒易山笑了下,竟真的飄然而下, 陳彥嚇得後退幾步, 崔玄抵住他的肩,一臉無奈:“行了,都什麽時候了,都消停些吧。”

欒易山拂袖背手:“我下來了,有何指教啊,大管事?”

陳彥磕巴著:“你你你……”

他終是沒敢造次,低三下四地懇求著:“你知道怎麽消滅那些蠱蟲嗎?”

“當然,用火攻。”欒易山看向幾個年輕小輩, “幾位小道長,有擅用火術之人嗎?”

傅及師兄弟幾個人皆是搖了搖頭, 唯有歷蘭箏, 悄悄舉了下手, 而後又很不好意思地往後站了站。欒易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歷蘭箏以為他要問自己一些事情,但他沒有,只道:“你們小心些吧,靜候佳音。”

歷蘭箏楞了楞,點了個頭,便與幾人一道去了。

傅及本想將昏迷的孫夷則帶到安全的地方去,結果這人中途醒了,非說要一起去。傅及拗不過他,半推半就著答應了。曹若愚小聲與他們說著話,眉眼澄澈,看得出來是個喜歡碎碎念的小年輕,但他應是顧念著大家都累了,明顯收斂許多。施未與張何俱是沈默,一個眉梢微挑,神色張揚不羈,一個目不斜視,腳步穩健,也不難看出平日裏他們的狀態如何。

欒易山挨個兒看去,心裏很快就有了數。

他們來到湖心亭,再見那棵紅蕊白梅。

“哇——”曹若愚發出了一聲感嘆,施未輕輕搡了他一下,曹若愚立馬閉了嘴。

欒易山只覺得有趣。

“蠱蟲在水下。”陳彥解釋著,“可能要先把水抽幹,找到蟲窩,然後才能用火燒了。”

“明白。”歷蘭箏點頭。

她答應得極其幹脆,聽得陳彥一楞:“需要,需要我們先把水?”

“我可以。”歷蘭箏說話很小聲,也很堅定,她折下自己那兩根鵲羽,兩相對接,一道火光自掌心燃過,長纓乍現。通透如玉,鋒芒熠熠。

欒易山斂了笑意。

歷蘭箏持槍,一躍而上,身姿輕盈,矯若游龍,槍鋒所過之處,靈氣如匣中冷玉,散發出淡淡光彩。靜謐湖水隨之而動,轉瞬之間,被收入歷蘭箏的長纓之中。傅及幾人向下看去,湖底早已蟲窩密布,樹根盤繞,與之相生相依。歷蘭箏單手結印,火龍長吟,自高空俯沖直下,須臾間,覆蓋了整個湖底。火勢滔天,青煙彌漫,罪孽的源頭終究是被焚燒殆盡。

梅樹飄搖,梅花雕零,大火攀上它的枝椏,一並將其燒毀。樹下所埋冤魂亡靈,也化作點點熒光,隨風消散。陳彥恍惚間,見到了過世已久的師父,還有他熟悉的同門好友。他們肩並肩,無聲無息地走過那條名為歲月的河,去到了彼岸。

陳彥“撲通”跪在了地上,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大火燃盡,歷蘭箏再次放水,蓋住了湖底那片焦土。她輕盈落地,再次將鵲羽盤上發間。她心情很不錯,甚至有些激動,路過施未跟前,小小地和人擊了個掌。施未笑著,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欒易山將一切盡收眼底,又一次消失了。

黎明已至,無人入睡。

陳彥忙著應付亂作一團的山莊,崔玄也跟著倒黴,就顧不上傅及他們。師兄弟幾人見狀,就找了處隱蔽的地方暫時休息。傅及按著孫夷則給他換藥,對方一邊疼得直抽氣,一邊齜著牙笑,施未嘴貧道:“孫掌門,我看你樂在其中嘛。”

幾人哄笑,傅及耳根微紅,但還是耐心上好了藥,給人裹好衣服,才將那些染血的東西帶出去準備扔了。

他忽然瞧見了角落裏的田慕。對方明顯也看見了他,慌慌張張要跑,傅及叫住他:“等等!”

田慕走不快,很輕易就被追上。

“和我們一起坐坐吧。”傅及發出了邀請,“見見我幾個師弟和我的好朋友。”

田慕猶豫著,曹若愚從窗戶裏探出頭來,打量著他們,施未也露出半張臉,十分好奇。田慕被看得十分緊張,支吾著:“不用了,謝謝。”

他倉皇逃走,曹若愚滿臉困惑:“三師兄,他為什麽要跑啊?我們看著很兇神惡煞嗎?”

施未琢磨著:“沒有吧。”

孫夷則哭笑不得。

傅及卻心有郁結,滿腹惆悵。

他們雖然沒事,可也折騰了不少時間,到了下午才休息了一會兒。再睜眼,已經是晚上了。傅及去找了點吃的,分給師弟們與歷蘭箏,大家夥兒吃完,又歪七歪八躺過去睡了。好在廂房這邊受損不嚴重,幾個人都能有床睡。

傅及和孫夷則還是睡一塊。

“你還疼嗎?”傅及問某人,對方笑著:“不疼。”

“嗯,那就好。”

“你有心事?”孫夷則看出他心情不好,“還在因為田慕的事情傷懷嗎?”

“嗯。”傅及沒有隱瞞,可他該勸的也勸了,剩下的,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孫夷則想了想,溫聲道:“你坐過來些。”

“怎麽了?”

“我抱抱你啊。”

傅及一臉不可思議:“啊?”

孫夷則眼珠子轉了轉:“怎麽了?不可以嗎?”

“你受傷了,好好躺著吧。”傅及扔給他一個枕頭,孫夷則笑著:“那換你抱著我,也行。”

“孫維年。”

孫夷則抱著那個枕頭,眨眨眼,傅及無奈,伸開雙臂,孫夷則卻一手穿過他的腋下,直接摟住他的腰,將人抱坐在懷。

傅及一楞,二人身量相差不大,他都有點怕壓著孫夷則,可對方倒是十分輕松,也很享受,臉埋在他頸側,蹭了蹭。傅及輕嘆,回抱住他:“我在想,要是當初臨淵春試,沒有讓田慕一個人離開,他今天是不是,就不會落此結局?”

“當初之事,誰又會知道今日之果呢?何況,就算當初留下他,你能保證他不會再向黎思之覆仇嗎?”孫夷則勸著,傅及還是傷懷:“我,我就是覺得,救不了他,心裏有愧。”

“對誰都有愧的話,你會郁郁而終的。這不是你的錯。”孫夷則擡起臉,直視著他的眼睛,“現在,什麽都不要想,閉上眼睛。”

“你要親我啊?”

“咦,你都知道?”

傅及掐住他的臉:“睡覺吧你。”

沒想到,孫夷則一個翻身,壓在他身上:“不行,我今晚一定要親,唔——”

傅及先吻了他。

剛開始,只是蜻蜓點水一般地碰了碰,而後傅及微微張開嘴,含住他的唇,輕輕地咬了一下。

“那就請你,讓我開心些。”傅及與他額頭相抵,聲音透著些許疲憊。

“好。”孫夷則悄然應下。

月隱星沈,陳彥焦頭爛額,偏偏欒易山還來找他麻煩。

“東西呢?”他攤開手,陳彥額頭突突直跳,認命般地去給他拿。

那塵封已久的木箱打開,陳彥取出一幅封好的畫卷,交到欒易山手上:“你記得,是黎思之一家。”

“放心吧,閻王要他三更死,豈會留人到五更?”欒易山將那畫卷穩穩收入懷中,便轉身離去。陳彥看著他,驀然想起什麽,追過去問道:“哎哎哎,能不能再賣我個人情?”

“你還有人情能賣?”

“那你把畫卷還我。”陳彥說著就要來搶,欒易山睨了他一眼,對方又畏畏縮縮起來:“我是說,你能不能別殺田慕?我看他挺可憐的,反正你橫豎是賺了,要不就留他一條命?”

“陳勉都死了,你知道發善心了?”欒易山譏諷著,陳彥雙手合十:“求你了,行不行?”

“不行。”欒易山舉起那副畫卷,拍拍他的臉,“弱智,你最好別來壞我的規矩,否則,我連你一起宰了。”

陳彥沒勇氣頂撞他,只能唯唯諾諾地點了個頭。

欒易山見狀,不知是不是善心大發,提醒著:“陳彥,你以後凡事都和崔玄商量著辦,他比你有腦子,懂了嗎?”

“哦,懂了。”

“哼。”欒易山拂袖而去。

陳彥嘆了口氣,極其沮喪。

無人問津的角落,欒易山帶著那副畫卷,又見到了謝照卿。

熟人見面,相顧無言。廊下青苔,石柱斑駁,幽暗孤僻,倒適合密謀些什麽。

“還沒抓到人?”

“嗯。”謝照卿難免有挫敗感,“你說,他會藏在哪裏呢?”

“哈哈。”欒易山不明所以地笑了聲,拆開手中畫卷,自卷軸中間抽出一根長長的琴弦,勾在指尖:“這個,給你。”

謝照卿一瞥,怔了怔:“這是?”

“如你所見,蘭因琴的琴弦。”欒易山蜷起手指,伸到他跟前,“你抓那個叛徒,不就是為了這個?那人偷走峰主所藏琴弦,才迫使峰主不得不讓你下山抓人。可惜啊,你是個武癡,對一些細節,沒那麽敏銳。”

謝照卿有些狐疑:“你有這麽好心?還有,這蘭因琴弦,怎麽會在這畫卷中?”

“不要拉倒,我也沒那個好心。”欒易山收回手,謝照卿更是困惑:“陳彥知道,這畫卷中有琴弦嗎?”

“當然不知道。”欒易山笑著,“他可能還覺得自己賺了,用一副送人情的畫,換仇家性命。”

謝照卿蹙眉:“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說陳彥是個弱智,那你謝照卿,就是個白癡。”

謝照卿:“……”

“我與陳勉,年少相識。我姐姐過世之時,她曾無意之間提起過,五柳山莊內藏有蘭因琴弦。想來,她當時也許未能接受好友離世的打擊,也動過要覆活故人的心思吧。不過,她終歸是名門正道出身,這些話說說而已。”欒易山手指緊了緊,“誰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這無心之失,被我這種人記上了呢?”

“你難道不想,覆活你姐姐?”

“我姐姐早投胎去了,現在把她魂魄招回,我要被老天爺拿雷劈死。”欒易山嘆道,“我還想多活幾年。”

謝照卿沈默不言,像是在思考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你是想空手回去,被峰主責罰,還是先拿這根琴弦抵債,看你。”

言罷,欒易山起身要走,謝照卿叫住他:“你有什麽條件?”

“好說。”欒易山停住腳,“一條人命買賣,做不做?”

“做。”謝照卿答應得很幹脆,“殺誰?”

“先記賬,回頭我告訴你。”欒易山手指一甩,那根琴弦便輕飄飄地落在了對方掌心。

“哦對了,提醒你一下,既然那叛徒的目標是蘭因琴弦,那他一定會潛伏在最有可能拿到琴弦的地方。你不如先去調查一下陳彥身邊那些仆役,說不定會有所收獲。”欒易山說著,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下。

謝照卿虛虛握著那根琴弦,實在拿不準欒易山的性子。他與這人接觸的時間,比燕知還要少,更遑論了解。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欒易山發起瘋來,可不比燕知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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