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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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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六)

那天從船上回去後,老鴇圍著陸雪柔轉了幾圈,將人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這才放心的吐出一口氣。

至於她怎麽掉的湖,閣內似乎有了說法,說她是不小心踩到了青苔,滑進水裏的。陸雪柔對此不置可否,她沒那麽多力氣去思考到底是誰要害她,柳兒那小姑娘只是受人指示罷了,她也不想去為難一個小孩。

說到底她是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的。

“雪柔啊,你和那公子孤男寡女待了一宿,他……沒對你做什麽吧?”老鴇今兒送了些治風寒的藥,笑瞇瞇的問。

陸雪柔頭也未擡,低頭擦拭自己的琵琶,“就算做了什麽又如何,總歸咱們這地也不是什麽正經地兒。”

因著她這一句話,老鴇嚇得大驚失色,硬是連拖帶拽的把她弄去檢查身子,確定她還有清白之身後,又好吃好喝的將她供起來。

“閣裏那些不聽話的姑娘都被媽媽教訓一頓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檔子事了。”老鴇對著這個招牌寶貝得緊,笑的褶子堆滿了臉。

陸雪柔倚在窗邊,盯著湖心,不走心的應了一聲。

老鴇嘆了口氣,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對什麽都不上心,要說有,恐怕只有她娘留下來的那把琵琶了。

後來的一段時間裏蕭溪風再未去過秋香閣,他又恢覆了往日的樣子,整日忙忙碌碌。

直到某天,父皇給他派了個南下的任務,他便南下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便是冬天。

回京那天,蕭溪風迎著風雪踏入久違的京都,他面上難掩疲憊,卻一時半會也不想回那清冷的皇宮。

“那殿下想去哪裏?咱們提前幾日回來,可以在京都逛逛,再回宮見陛下。”一旁的幕僚提議道。

蕭溪風想了想,便點了頭。

經過秋香閣的時候,他心緒微微一蕩,仰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樓臺,這才去了客棧。

入了夜,蕭溪風還是去了秋香閣。

他頭一次進這種煙花之地,被迎面而來的味道熏得連連打噴嚏,他忍著不適叫了老鴇出來,說自己要見雪柔姑娘。

老鴇一臉訝然的盯著這位貴公子,那日雪柔墜湖她只遠遠地看見了那位公子一眼,卻並未看清,是以今日她也沒認出來。她打量了這男子一眼,心想這人一看就是第一次來,便掛上笑臉推脫道:“這位公子說笑了,雪柔是不服侍客人的,她只彈曲,公子可重新尋個姑娘,保證將您服侍的妥妥帖帖。”

“我就是來聽曲的。”蕭溪風令隨侍遞上了重金,見著那老鴇笑的眼睛都看不見,而後朝他連連點頭。

“聽曲啊?聽曲可以,”老鴇保留了一絲理智,“只是雪柔單獨給客人彈曲是不露臉的……”

隨侍代替殿下應道:“請吧。”

“誒,好好,哈哈哈,好!”

蕭溪風推門而入,入目是一大個屏風,將後邊的人遮的嚴嚴實實,只瞧得見隱隱約約的身影,身段窈窕。

他輕移視線,將這間屋子打量了一遍。

珠簾輕曳,幾盞八角明燈高掛,墻上五顏六色的,平添嫵媚,空氣中還飄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細聽下還能聽到隔壁屋子的絲竹聲。

“公子不是不屑於此地麽?怎的還專程來了一趟?”屏風後傳來女子輕柔嫵媚的聲音。

蕭溪風心道自己沒和這人說過自己不屑於煙花之地,但還是被看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尋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下,“來聽曲而已。”

“真是屈尊了。”陸雪柔淺淺一笑,語氣隨意,她抱著琵琶走到了另一個臨窗的位子,擡眼看向這貴公子,“公子可真會挑地兒坐,給客人的地兒你不坐,偏生要來和奴家搶位子。”

“……”蕭溪風不明所以,扭頭看了看,才發現給客人的位子竟是在另一邊,好酒好肉的擺在桌上,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他扭回頭,神色平靜,“吹風。”

陸雪柔勾勾唇角,她還是穿了一襲紅衫,像是不怕冷似得,冬風將她的發絲吹得淩亂,她垂眸看著街上的雪人,“公子想聽什麽?”

蕭溪風:“隨便。”

陸雪柔撫上弦,“那就彈首隨便吧。”

蕭溪風:“……”

這首曲子可真是隨便,只有幾個音,像是主人隨手而彈,隨性而為。

零星的曲調慢悠悠飄向夜空,混著雪花,滲出了幾分冷意。

曲畢,陸雪柔收好琵琶,臥上了軟榻,輕聲道:“奴家只彈一曲,公子聽完便可以走了。”

蕭溪風在曲中平息了一路的煩躁,他揉了揉太陽穴,“我再坐會兒。”

陸雪柔隨他去,自己從小桌上拿起了一支煙桿子,抖了抖,借著燭火抽了起來,她慢慢吐出一口氣,淡淡的草藥味便彌漫在空中,輕悠悠的,並不嗆人。

蕭溪風有些驚訝,他看著陸雪柔一副怡然模樣,臥在榻上抽煙的樣子嫵媚天成,側著的腰線纖細性感。

他突然覺得有些口幹,便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心想怎麽有人能把清冷和嫵媚的氣質混在一起,還毫不違和的?

真是怪哉。

此後幾天,他都來秋香閣聽曲,老鴇的臉都笑成了爛菜花。

“公子真是秋香閣的大金主,連著幾天都來聽奴家的曲,”這日,陸雪柔彈完曲,起身朝男子走過來,彎腰斟酒,“奴家可得好好謝謝公子。”

蕭溪風有些受寵若驚,這幾日聽曲,兩人都隔了十萬八千裏,這女子可是從未離他這般近過的,他喝了口酒,就見陸雪柔一臉不耐的走了回去。

“……”得,瞧著這模樣是在完成任務呢。

他不禁笑道:“你若是不喜服侍我,就不必勉強自己。”

陸雪柔斜眼看過來,“公子可真是與眾不同,別的公子來了,都巴不得奴家貼上去,你倒好,還不需我勉強自己,怪哉。”

她重新打量這男子,發覺在這等場所,這人坐的還是那麽端正,禮儀就像是刻進了骨子。

蕭溪風搖頭笑笑,他有些落寞的嘆了口氣,“京都向來繁華,可南國的邊疆還是很動蕩,那裏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兩廂對比,真是有種荒誕的可笑。”

這話題轉的生硬,陸雪柔一時失了語,她沒出過京都,甚至連京都的好些地方都沒去過,這麽多年來一直困在這閣子裏,從不知外邊是何模樣,自然也不知怎麽回答。

不過蕭溪風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開始自顧自地講起了他南下的所見所聞,隱去了他所做之事,倒是沒有暴露他的身份。

他很會講故事,將好的壞的都描述的很生動,令聽者不由自主的跟著去想象。

這一路的風景很美,有許多她未見的故事,蕭溪風本是想隨便說說的,卻瞧見那冷冰冰的姑娘似乎很感興趣,一雙眼難得專註下來,他便挑著好玩的都說了出去,隱去了自己的疲憊辛苦,偶爾穿插幾個不好的,增添了趣味性,勾的陸雪柔眼神波瀾起伏。

那天,他待了很久,說完後他口幹舌燥的吞了一大口涼茶。

笑道:“你這是把我當說書的了,聽得可還高興?”

陸雪柔輕輕眨眼,抽了口煙,吐出來,慢聲道:“高興。”

她擱下煙桿子,微微一笑,“公子眉眼間疲憊的很,奴家便為公子再彈一曲吧,算是抵了你為奴家說的故事,兩清了。”

倒真是兩不相欠。

蕭溪風笑了笑,聽完了一曲,心情也好了許多,他臨走前,忽的覺得有必要說一聲,“以後我就不來了。”

“公子慢走。”陸雪柔的語氣沒什麽起伏。

她瞧著人離開,慢悠悠的回屋,卻一眼瞥見桌上的玉佩,連忙拿起來,扒在窗邊喊道:“你的玉佩!”

蕭溪風回頭,“送你了,有事可憑此物尋我。”

來年開春,太子的事務愈發繁忙,而父皇的病情愈來愈重,皇子們開始明裏暗裏的爭奪皇位。

蕭溪風身處權利旋渦,背負了許多壓力,形勢愈發的緊張。

某日回到東宮,蕭溪風疲憊不堪的倒在錦被裏,沈沈的睡了過去。

待醒來時就見太子妃正端著藥走了過來,“殿下染了風寒,快把藥喝了吧。”

吃了藥,太子妃將蜜餞遞給太子,細心地為太子按摩肩膀,“殿下日夜操勞,辛苦得很,我為殿下煲了雞湯,待會多喝一些,養養身子。”

蕭溪風半闔著眼,頭疼欲裂,“孤記得你會彈琴,你去彈一首,好麽?”

太子妃先是一楞,而後有些高興的應道:“好。”

曲子入耳,卻不是他想要的感覺,曲子雖好,卻失了靈性,沒有市井間的氣息,空洞無趣。

也是,兩種人,怎會一樣?

蕭溪風面無表情的聽完,擺手道:“不錯,你歇歇吧,孤再睡會兒。”

奪權風波仍舊持續,蕭溪風感覺很累,他又出了宮,去秋香閣聽曲,卻被告知,陸雪柔已經走了。

“走了?”秋香閣怎會放這麽一棵搖錢樹走?!

老鴇有些遺憾又有些釋然道:“這是她的意願,何況還是她娘當年求我的,說要是哪日雪柔想走了,叫我莫要強留,這不,雪柔將錢都給了我,抱著琵琶就走了。哎,你說這麽一個姑娘,手裏也沒多少錢,可怎麽活啊?!”

蕭溪風落寞的走了,他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心想天下之大,她一人會去哪裏呢?他有些擔心。

老鴇追著出來,道:“公子……雪柔那姑娘短時間內不會出京城的,你可去找找。”

“好,多謝。”蕭溪風著人打賞老鴇,開始動用自己的權利去滿城尋人。

但他沒找到人,卻等來了老鴇。

“公子對不起呀,老奴不是故意要騙公子的,雪柔實則是被九皇子給帶走了!!!奴家攔不住啊!!!您可得救救雪柔,她會想不開的!!!”老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蕭溪風頭一次發那麽大的火。

他雷厲風行的搜集了九弟的罪證,交給了父皇,懲辦了自己的親弟弟。

而後他將陸雪柔接出來的時候,看到傷痕累累的女子,他頭一次失了態,將人一把攬進懷裏,嘴裏不停地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皇兄竟是為了這個女人?哈哈哈哈!”九皇子大笑,“可惜她早就被我嘗過滋味了,也不怎麽樣,一個風塵女而已!”

蕭溪風赤紅著眼,令人將失魂落魄的陸雪柔帶走後,他在詔獄裏將人狠狠折磨了一頓,怒道:“你怎麽敢?!”

他連碰都不敢碰的人,就被這麽糟蹋了!

九皇子猖狂大笑,“一向端正的皇兄竟會如此失態,竟只是因為一個女人,可笑!可笑!”

要不是有人攔著,他早就把人弄死了。

那天,詔獄的光線很暗,蕭溪風半掩著臉,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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