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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滿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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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滿天星

那瓶霞多麗被聞星很珍視地放進了櫥櫃裏收藏,打算等到一個適合的時機再去打開。

這樣的時機大約會在六月底,那是OMW總賽的日子。

今年的賽制在舊賽制的基礎上做了很多改動,顯而易見,大賽組委會有意洗清以往輿論對OMW大賽的非議。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改動是所有參賽人員在比賽期間都需要入住賽方所提供的酒店,不得隨意進出,活動範圍也有所限制。

Lars對新賽制的意見很大,嘴巴像機關槍似的劈裏啪啦一頓掃射:“這項賽制有在遵守基本法嗎?把人權放哪了?搞這麽多沒用的東西,知道的是去比賽,不知道的以為進監獄了。評委自己少跟參賽選手接觸比什麽都強……對了,酒店提供酒水嗎?我比賽期間能不能喝酒?”

聞星仔細看了看規定,一條一條地為他解答:“規定都在合法範圍內,評委跟選手是一樣的待遇。至於酒水,你到時候可以問酒店人員,不過我覺得應該是不會提供的。”

盡管沒有明確規定,但在這類比賽中向來是不提倡參賽選手飲酒的。酒精雖然會讓選手精神亢奮、狀態松弛,一定程度上提高演奏表現力,但也會影響演奏者的感官能力,禮儀分也會相應扣除。

Lars吐了下舌頭,笑起來:“我是開玩笑的,我當然知道不能喝酒。我要是敢喝酒,教授會把我揍死的。”

不過,他見聞星一臉平靜的樣子,很快話鋒一轉:“Wen,你沒關系嗎?我記得,你不是還在談戀愛嗎?這要是按照新賽制,你們可得分開半個多月。”

如果要讓聞星自己來說,他其實並不覺得為了比賽與沈流雲分開半個月有什麽問題,反倒覺得這樣的安排能夠提高自己的專註度。

當然,他也可以預料到,沈流雲的想法應當會與他大相徑庭。

果不其然,聞星回去將這個消息告知沈流雲後,就見沈流雲的面色幾經變幻,多次欲言又止。

聞星看得好笑,正想說些什麽,就聽他問了句:“那能打電話嗎?”

聲音很低,聽起來怪可憐的。

電話倒是可以打,但有次數和時間的限制,不能經常打,也只能在規定的時間內打。

這些沒有必要一一講給沈流雲聽,聞星用哄人的語氣回答:“可以,到時候我打給你。”

可得到這句承諾,沈流雲卻又改了主意,“算了,你還是不要給我打電話,專心比賽。”

見不到人,光打電話又有什麽用?

何況,他分得清輕重緩急,不願讓聞星為自己分心。

他尊重聞星的夢想與追求,因而比起等待聞星不間斷的電話,他更願意在場外等待聞星的喜訊。

話是這麽說,當沈流雲送聞星去酒店時,還是在門口依依不舍地抱了許久。

他動作極其幼稚地將聞星系得好好的扣子解開,然後又系上,幫人整理根本不需要他整理的儀容。

他看上去比聞星還緊張,唇線繃得筆直,神情也難得嚴肅。

不知道更多是在為聞星的比賽結果而擔憂,還是為要分開這麽久而不舍。

實在是看不下去那顆扣子被翻來覆去的折磨,聞星抓住沈流雲的手,阻止對方再解開一次,“好了,一顆扣子你還要系多久?這麽喜歡幹脆扯下來給你算了。”

沈流雲勉為其難地成熟了一點,沒有繼續幼稚的行為,只是叮囑聞星:“好好吃飯、睡覺,別太辛苦。”

太過尋常的叮囑惹得聞星忍不住吐槽:“你是幼兒園老師嗎?”

那種會叫所有小朋友乖乖排好隊,一個接一個脫鞋上床睡覺的生活老師。

沈流雲對這一稱號接受得心安理得,應道:“嗯,等你比賽結束就給你貼小紅花。”

小紅花激勵制度過時老舊,本不該起到太多效用。

只是當聞星一路暢通無阻,順利拿到決賽的入場券時,為比預計中更好的成績驚喜之餘,也忍不住去想,或許他真的很想要那朵小紅花。

因而,他還是給沈流雲打去了一通對方說過不用打的電話。

比賽全程都有實時轉播,想必沈流雲自然會去看,他也就沒有一開口便說自己的成績如何。

他只是像平時給父母打電話那般,絮絮叨叨地說了些瑣碎的事,比如酒店房間的床墊沒有家裏的軟,剛來的幾天睡得不怎麽舒服,餐食倒是意外的還不錯。

沈流雲摸著口袋裏的那枚扣子,安安靜靜聽人說了一長串,等到對方似乎說累了停下來歇息,才很突兀地說:“聞星,前年的慈善音樂會我有去看。”

聞星楞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有些莫名,“我知道啊,你不是還送了卡片嗎?”

“我看到宣傳的時候已經沒票了,所以那晚是站在外面看的。”沈流雲回憶起從門縫間窺見的場景,語速放慢,確保聞星能夠聽清,一字一頓地告訴他,“聞星,你是屬於音樂的,不用懷疑。”

聞星過去甚少向他示弱,索要鼓勵更是幾乎沒有,但他知道,此刻的聞星是需要的,需要一點鼓勵、一點信任和一點支持。

OMW決賽一共有五個人入圍,但這並不代表五個人都能獲得獎杯。

組委會保留了舊賽制中最為殘酷的獎項設置規定,即決賽會產生至少一個獎項,至多五個獎項。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便是只有被評委認為有充足的獲獎資格的參賽選手才可以獲得該獎項。如若評委認為參賽選手中無人有資格獲得該獎項,那麽該獎項將會空懸。

在這項規定下,從前不止一次出現過第一名獎項空懸的情況,不乏有媒體為此討伐評委傲慢專制。

然而,這項規定如今卻在輿論下依舊保留了下來,似乎是要以此向外界證明OMW初心未改,仍秉持著為古典樂輸送新鮮血液的原則,堅持著讓世界感受古典樂魅力的初心。

一直以來,聞星都沒有過非要爭第一的想法,思想極其中庸,大部分時候只是想著盡力而為,不爭上游,保持中等即可。

可殘酷的賽制讓他這套方法沒了用武之地,沒有任何一個獎項會單單留給誰,若不使出渾身解數去爭取,便什麽也無法收獲。

這讓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在比賽而非單純享受音樂的實感,壓力也隨之而來。

他低頭審視著自己的雙手,與大多數人認知中鋼琴家會有的纖纖細手不同——這雙手指甲修剪得極短,因為經年累月的頻繁使用,關節明顯凸出;由於長時間的跨八度練習,手指有所變形;指頭被磨礪得粗且圓潤,既可以奏出有力的強音,也可以奏出空靈的弱音。

音響裏清晰地傳來他的號碼和名字,輪到他上臺了。

按規定,每個選手都要演奏兩首曲目,他第一首選的是最擅長的柴一,第二首則選的是勃二。

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在相對正式的場合完整地彈奏過勃二,這支被譽為世界三大最難鋼協之一的鋼琴曲,實際上他早已爛熟於心。

勃二厚重深沈而又不失明朗,貫徹古典主義的原則,嚴謹有序,極盡優雅,是自由的高歌,亦是古典的延續。

音符在空氣中跳動,環繞他的周身,將他拽進巨人的後花園,忘我地嬉鬧。

長出翅膀的音符於繁花中穿梭,於陽光下飄蕩,自信跳躍,歡欣旋轉。

邁著不知疲倦的舞步,他找到通往天空的雲梯,往上攀爬,一路狂奔。

胸腔在巨震,汗水在流淌,他步步艱難而又步步堅定地登到前人未至的頂峰。

耳畔尚有餘音回響,指頭緩緩傳來灼熱的麻木感,聞星的意識也逐漸清明。

他看清被燈光映照的黑白鍵,也察覺被淚水浸濕的臉龐。

演奏完畢,只有心口還殘留著酣暢淋漓的後勁。

他站起身,朝臺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有比鉆石更為璀璨的晶瑩隱沒在緞面青果領之中。

“我們常說,音樂是世界性的。”

頒獎嘉賓在臺上鄭重地念著致辭,聞星在臺下卻微有出神。

他用手指撥弄著新收到的花束,與許諾的小紅花顏色相違,是一束米白的滿天星。

邊上的人也因他的動作而分神,有點困惑地問他:“你在找什麽?”

簡直是明知故問,他當然是在找卡片。

他這位狂熱的樂迷怎麽能因為送花行為如今已然變得光明正大,就不再往花裏藏卡片了呢?

就這樣,聞星在一陣忙碌的尋找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宣布他獲得了他音樂生涯以來份量最重的國際性音樂大獎。

獎杯比他想象得要重,握在手裏沈甸甸的,差點拿不穩,那金燦燦的光芒晃得眼睛都有些發酸。

他先是簡單地說了幾句感謝詞,感謝父母、教授、團長、朋友等等這些一路支持幫助他的人,而後沒由來地安靜片刻,才繼續開口往下說:“過去的很多時候,我常常會挑剔自己,這個音彈得不對,那個過渡銜接得太生硬。可能我就是缺少天分,所以只好努力,也唯有努力。”

他用力地握著獎杯,聲音微有哽咽:“我很少會去期盼結果,告誡自己過程更重要,更值得銘記。感謝那些努力的過程,也慶幸能在今天收獲最好的結果。”

目光望向臺下,他精準地從眾多人中找到他想要找到的那張面孔,慢慢說出最後一句話:“最後,還要感謝我那或許不能被稱作完美的愛人,和音樂一樣,你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滿足我所有期待、美夢與愛。”

頒獎儀式結束後的夜晚,那瓶霞多麗得以被開啟。

沈流雲握著聞星的手,教他怎麽開香檳,先將拇指抵在木塞上,再慢慢旋轉瓶身,而後一起聽到那聲慶賀的“砰”。

陳年後的香檳偏酸,除卻果味,還帶有一點獨特的烤面包香氣,讓幸福也染上暖融融的焦香。

聞星喝得有些多,很快就醉了,迷迷糊糊地去摸沈流雲的手,卻意外在對方的大衣口袋裏摸到一枚紐扣和一張被藏起來的卡片。

卡片尺寸大小適中,剛好能放入音樂盒中收藏。上面一如既往地寫了行小詩,這次總算坦蕩地將文字換成中文,愛意也直白流露:我會千年萬年尋遍星辰,扮盡所有的形態,用盡生命所有的語言,好再一次與你相會。*

【作者有話說】

*出自德國詩人荷爾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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