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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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簡單粗暴的打掃效果非常顯著，不到二十分鐘整個帳篷煥然一新。
這一頭結束，另一頭讓今見山又想罵臟話。
幾個爐子因為沒壓炭火全部呈現出死氣沈沈的模樣，他甚至徒手進去抓了抓，冰涼透骨，絲毫沒有死灰覆燃的可能性。
在今見山把能燒的都燒了，然後依然點不著炭火非常犯愁的時候，那個能修爐子的男人擦著手回來了。
“游老師，”今見山坐在矮椅上兩腿大開，一臉窩著火地表情看著游弋。
游弋拿起桌子上的保溫杯：“說。”
“它們全死了。”
游弋看著，嘴巴搭上杯口，還沒碰上水他又挪開。
因為水溫實在是太燙，氤氳的熱氣無不說明不能入口。
他只好原放下保溫杯，往今見山跟前走近。
“報紙、餐巾紙、塑料、木簽，”今見山用指尖掃了一圈周圍，“我把能燒的東西全試了個遍。”
“然後。”
“然後炭壓上去沒數到二十就滅了。”
游弋沈默地看著他，幾秒後忽然不明其意地笑了聲。
不待今見山因為笑聲發作，他偏了偏頭：“讓開。”
把地方騰開，今見山站在一側監工似地盯著。
見游弋先是把爐子裏面的東西清理出來，然後把報紙撕開捏成一小團一小團平鋪在爐子裏，上面再放上木簽。
本以為接下來該壓炭了，誰承想，人直接從箱子裏撿出三塊炭扔到他腳邊，非常頤指氣使地說：“砸碎。”
今見山樂了：“用手砸還是用腳碾？”
“用嘴咬。”
今見山笑著搖頭，從桌上拿過不知道誰帶來的漏鬥核桃夾子，蹲在地上開始一頓砸。
沒多久斑斑塊塊碎了一堆。
他看著游弋捧著碎炭往爐子裏撒，蹲著叫了聲：“游老師。”
“說。”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前面的那聲笑是嘲笑，對麽？”
游弋斜瞥過來一眼：“不夠明顯？”
“不是，我又不天天在家生火，這些東西上哪兒知道。”今見山隨意說，“你呢？設計師不需要知道這些吧。”
不出所料，問題不會得到答案，因為問題的本身就牽扯了私事。
游弋是個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的人，更別提跟別人談及自己什麽。
將人問沈默，今見山也不說話了。
他撐著腿自下而上地看看游弋，待視線回應前，他又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不像是早上九點，因為雪霧倒像是將黑的天色。
沒有欣賞多久，兩個小姑娘掀開簾子笑鬧著走進來。
“見山哥，游哥哥，你們起這麽早的呀？”沈苓拍了拍頭頂的雪，原地又蹦了兩下。
於曦掃了眼游弋，沒什麽表情地站到一旁：“忙呢？”
“來了也別想法兒躲著了，”今見山指了指周圍，“手腳都動動。”
沈苓問：“見山哥，我們是等他們起來再吃早餐嗎？”
“等他們起來猴年馬月了。”今見山看向游弋，“幾個爐子交給你了，半小時沒問題吧？”
“嗯。”
今見山出去後，沈苓圍到游弋跟前左看看右看看：“游哥哥，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呀？”
游弋剛要說沒有，想了想，他把爐子底下的抽屜拉出來遞過去：“倒了吧。”
“好滴。”
沈苓端著抽屜走了兩步又回頭：“倒哪呀？”
“門口的鐵桶。”游弋頓了頓，“倒得時候不要迎風。”
“不要迎風？”沈苓疑惑完很聰明地長長啊了聲，“就是我要擋著風，不要被灰吹得蓋一臉是嗎？”
“......嗯。”
“曉得啦。”
救災帳篷裏有四個爐子，矮桌的兩頭分別占據一個，剩下的兩個占據在中間位置。
一個是炒菜爐，一個是橫放在旁邊的鐵制燒烤爐，長度大概有一米五，高度剛好到游弋的膝蓋。
他坐到椅子裏揭下烤爐上的鐵網，拿過旁邊的小鐵鍬一下下往出鏟烰炭。
這時候餘光裏出現一抹粉色，沒有離得太近，但也不遠。
游弋停下手裏的動作，擡眼看過去，用目光詢問對方有什麽事。
於曦笑了笑，走到矮桌邊的爐子旁抽出抽屜，轉身走的時候很輕地說：“你們不合適。”
“我差點把這東西丟進桶子裏，幸好眼疾手快，不然得呼叫見山哥撈我了。”
沈苓提著爐子進來，看到於曦端著往出走趕忙傳授經驗：“姐，你就這麽扣著桶邊往下倒，身子像我這樣往後仰著。”
“嗯。”
沈苓幫忙把簾子揭開，等於曦走了，她提著東西蹬蹬蹬跑到游弋身邊。
“游哥哥，還有我能幫忙的嗎？”
游弋搖了下頭，繼續之前的動作。
兩位女士沒活幹就坐在一邊聊天。爐子裏的炭已經可以用了，游弋握著火鉗夾出來幾塊。
分別放進其餘的爐子裏，周圍再堆聚上未燃的炭，下發的任務算是全部完成。
十分鐘後，今見山提著一堆食材走近帳篷。
臨進門前，他從窗戶往裏看了眼，這一看差點被眼前的一幕逗樂。
只見偌大的帳篷裏一姑娘撐著臉面對爐子發呆，另一女人轉著手機也發著呆。
離得幾米距離外的男人像沒有骨頭似的倚在椅子裏。
男人右手拄在扶手上撐著額角，左手握著保溫杯。
雙腿在爐子兩邊岔開，耷拉著眼梢一副入定的模樣。
然後在揭開簾子的時候，三人齊刷刷擡眼看過來，緊接著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全做了更改。
高興的是沈苓，皺眉的是於曦，另一個沒看錯的話應該是......放松吧。
今見山掃了眼游弋垂落在身側的手，走到矮長桌邊將洗好的食材放下。
他坐在椅子上說：“你們誰動動腿腳，把包裝袋、一次性手套、一次性碗筷、小砧板都拿過來。”
“我去！”沈苓倏地站起來，“在哪？”
“門口桌子上。”今見山說完看向於曦，“把......”
“頭上有雪。”於曦打斷他。
今見山挪開椅子，垂頭將頭頂上的雪扒拉幹凈，然後打開桌子上的袋子：“你倆也活動活動，小苓子一個人能拿得了全部麽？”
“......”
三人拿著東西一前一後過來，今見山敲了敲桌子：“都坐。”
“......”
三人圍坐到桌子邊，今見山憋著笑隨意掃視了一圈。
他戴上手套，把一堆生菜裝進袋子裏丟給於曦：“全部撕成掌心那麽大。”
“雞蛋會打吧？”今見山看著沈苓，在對方點頭後把一袋雞蛋給她，“一碗兩個，全部打了。”
“全部？”
“吃獨食？”
“哦哦，好滴。”沈苓點頭。
於曦撩了撩頭發：“宿醉的人確實是功臣。”
“你跟勳子一個德行。”今見山說，“小苓子，聽出你於姐意思了吧，打雞蛋的時候琢磨琢磨，一會兒怎麽拿這些東西威脅他們。”
“你們太壞了。”沈苓咯咯笑起來。
今見山繼續從袋子裏拿東西，拿出底下的幾罐午餐肉推給對面。
“游老師，這些全開了。”
游弋睨了眼他，拿起罐子一言不發地開了起來。
安排好閑著的三人，今見山起身去門口的桌子上拿了菜刀，坐回來拿著面包片放在砧板上開始切起邊來。
爐子裏的火已經全部燒起來，本來挺冷，幹活的時候漸漸開始覺得熱，沈苓甚至也把外套脫了。
沒多會兒，開午餐肉的人第一個完成任務。
都沒等胳膊從桌子上放下去，今見山眼也不擡的把一袋切好的面包片放在他面前。
“手套戴上，用筷子把沙拉醬均勻地塗到這些面包片上。”
游弋微瞇了瞇眼，用卷起來的銅片敲了敲桌子：“然後。”
“沒然後，有個前提需要，”今見山眼不擡手不停，“門口桌子上有擺燒烤用的一次性盤子，剛忘了說，你去拿過來，然後把——哦，有然後，然後把塗好的......”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椅子輕微摩擦地面的聲音，今見山擡起眼，看著已經離開的背影抿著嘴無聲笑了笑。
“見山，差不多行了。”
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夠今見山聽到。
本來想說兩句，正好游弋取了東西走回來，他只能把話咽下去。
等游弋回來坐下，今見山把一沓芝士片扔到斜對面，看向於曦：“別一個事兒上磨洋工，把這些拆了，然後在裹好醬的面包片上放一片。”
“真成，跟使喚自己兒子丫頭似的。”於曦起身繞過桌子走到游弋旁邊坐下。
今見山走到之前死了的爐子前，搭好鍋添好油。
等油熱了後，他讓沈苓把打好的雞蛋端過來。
呲啦——
雞蛋倒入鍋的一瞬間，坐著的一高一低齊齊回頭，然後又齊齊轉回去。
“你喜歡他麽？”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游弋不冷不熱回了兩個字：“私事。”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於曦低頭擺弄著芝士，“每一個心理有問題的病人基本都會愛上他的心理醫生，長久的，短暫的，或者moment。”
“我猜心理醫生打了引號。”游弋放下面包。
於曦笑笑：“有太多人喜歡見山，和長相氣概有關系，但不是絕對關系，而這些太多裏面，屬你們這種的最多，知道為什麽？”
她的語調很慢，話音裏一直帶著隱約的笑意，讓聽得人有種悚然感。
游弋：“你說。”
“待在黑暗裏的蛆蟲懼怕陽光，曬得疼，滋啦滋啦烤出一身臭氣。”
游弋沒有情緒反應地覷過去，沒有說話。於曦對著目光笑了笑，把芝士輕輕丟放在他手中沒有塗好的面包片上。
“疼過之後殺了菌，就想挪到一直能被曬著的地方，所以也只有長久待在黑暗裏的人才能看見光。”
游弋很淺地回笑，把手裏這塊沒塗醬的面包片放進餐盤裏。
他語氣沒有起伏地問：“蛆蟲在黑暗裏能看到同類？”
“用不著諷刺我，我能聽到你們的蠕動聲。”
於曦再次看他：“這麽形容於職業來說不合適，對你的話我猜不用太委婉。”
“心理醫生？”游弋問。
於曦：“算不上，不過見山挺適合。”
游弋盯著手裏的筷子看了片刻，噙著笑問：“你會告訴他？”
“不會。”於曦輕聲說，“前提是，你別爬出來擋住這片光。”
“謝謝。”游弋回視，向後輕輕偏了偏頭，“不過不用替我保密，去告訴他。”
有句俗話說得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而這來得早的是沈容刻和章鉑鈺。
兩人掀開簾子剛踩進帳篷，遲疑了一秒又雙雙退出去。
“不是，我忘洗漱了先回去一趟。”
“呃——我......我也忘了？”
今見山掃了眼二人：“不吃就滾。”
“嘖，”沈容刻扭頭，“怎麽聽著像是字面意思。”
章鉑鈺自覺地擼起袖子往桌子邊走：“才子，早上好啊，昨兒和見山睡得如何？”
有了兩人的幫忙，午餐肉很快地煎了起來。
沒一會兒馮勳和石昊兩口子也來了，進門二話不說就開始鼓搗別的吃食。
等所有東西全上桌，來得巧的踏著歡笑閑適地走進來。
不等所有人指著罵搶先抱拳：“我倆今兒紀念日，還望各位多多包涵！”
眾人：“滾！”
趙別拉著姜清竹要入座，被石昊眼疾手快地合了凳子。
“亮一嗓子這事兒——”說了一半他又看向今見山，“就過了，行不？”
今見山左手撐著臉，右手點了點一早忙活的三人：“問他們。”
沈苓立刻舉手，話不過腦說：“我要聽好心分手。”
眾人：“......”
馮勳：“唱吧，有預知能力也說不定。”
眾人：“......”
沈苓這才反應過來，趕忙站起來對著兩人擺手：“清竹哥，趙哥哥，我有口無心，心口不一......”
“一石二鳥。”沈容刻拍了一下桌子。
於曦接上：“鳥語花香。”
章鉑鈺：“香飄十裏。”
“裏應外合。”今見山接完用膝蓋輕輕撞了撞旁邊的腿。
“......”游弋無奈接上，“合浦還珠。”
石昊：“珠聯璧合！”
姜清竹，趙別：“洗碗！”
“嗯？”石昊楞了楞，完了一拍額頭，“靠！有個裏應外合！不是，哪兒來的碗能洗？”
眾人：“那就打掃！”
“噢了，木得問題。”石昊比了個手勢，轉頭扒拉開王芮懿的手，“我這個為啥沒醬？你的有沒有？”
姜清竹拿過桌子上的三明治：“這麽著，好心分手到我那兒再給各位唱，既然小苓子點了首粵語歌，那我給各位來一首玻璃窗的愛，也算是應個景兒。”
“來來來呱唧呱唧！”沈容刻將雙手舉過頭頂。
眾人響應：“老趙伴奏走起！”
陣陣掌聲和口哨聲從帳篷裏傳出，溫柔婉轉的歌聲接上。
雪打著旋飄飄揚揚渲染無盡白茫，像是柔情在心中萬千，又似太空的星星無盡無遠。
“我們先在這兒擺pose，你要膽敢再像上次一樣踹人我就拽上老游一起！”
姜清竹朝今見山吼完，二話不說拽上游弋的胳膊往山緣走。
“那人忒壞，上次我們在這兒坐了一排等他拿相機，人正和容刻聊得興起呢，嘿好家夥，悄摸繞到後頭踹我一腳。老游你知道啥叫張牙舞爪麽？”
“兩只胳膊舉得老高，完了一條腿在板子上盤著，一條腿翹著，上半身沒法兒躺平只能用腰撐著力。”
姜清竹說：“那人站在上面一頓狂拍，不行，提起來我就來氣兒，一堆慘不忍睹的醜照還在他那暗房裏掛著呢。”
“要不打個商量，”姜清竹拽著游弋的胳膊拉近，“你要哪天進他那暗房了幫我們偷一偷？”
游弋取下煙看他：“偷？”
姜清竹笑道：“你要能光明正大拿出來，哥兒幾個包你一月飯錢。酒吧裏的酒也隨你喝，要想再來一壇梅酒也不是不行。”
“踹了幾個？”游弋不認為自己能進今見山暗房，索性揭過話題。
“多了去了，但上次就我一個。”
姜清竹看了看四周忙活拿板子的人：“這幫子一個比一個慫，眼看見山要踹人了跑得比兔子還快。你是沒看到，一個個著急忙慌往下滑的那樣兒，見山發群裏的時候差點兒沒笑死。”
喬納爾適合過夜的山頂四面基本都沒有遮擋物，山腰也沒有任何尖銳怪石。
往下的傾斜度高卻並不危險，如果不慎踩空，做好一路滑到山底的準備就行。
與其說是山，倒不如說是一個非常高大的土坡。
“老游玩過這東西沒？”趙別把拿來的滑沙板扔到兩人跟前。
游弋是個沒有特長沒有興趣愛好的人，更別說這種集體活動，所以他很坦然地搖頭。
“那沒事兒，只要後面長了兩坨肉的人都能玩。”
姜清竹說著拉過一個板子坐到上面：“你看，先把兩坨肉放這上面，兩只爪子抓緊扶手，完了拿這兩個蹄子蹬啊蹬，蹬到山邊邊上。”
他指著山下：“這我就不做示範了，反正往下出溜的一瞬間，再把兩個蹄子腿兒收到板子裏頭。身體稍稍後仰，咻地就到底了，會了麽？”
整個教學非常滑稽，游弋看著姜清竹仰起來的臉，取下煙沒忍住笑了聲：“嗯，謝了。”
“老趙！”
姜清竹突然大吼一聲，游弋拿煙的指尖都跟著抖了抖。
趙別知道這是要作妖了，笑著配合：“怎麽？”
“他他他......”
姜清竹非常誇張地一手捂心臟一手指游弋，然後更誇張地拄著板子趔趄了兩下：“他勾引我。”
游弋：“......”
“老今！”
游弋的眼皮抖了抖。
趙別見走來的人，指著游弋就喊：“他勾引清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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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粗暴的打掃效果非常顯著，不到二十分鐘整個帳篷煥然一新。
這一頭結束，另一頭讓今見山又想罵臟話。
幾個爐子因為沒壓炭火全部呈現出死氣沈沈的模樣，他甚至徒手進去抓了抓，冰涼透骨，絲毫沒有死灰覆燃的可能性。
在今見山把能燒的都燒了，然後依然點不著炭火非常犯愁的時候，那個能修爐子的男人擦著手回來了。
“游老師，”今見山坐在矮椅上兩腿大開，一臉窩著火地表情看著游弋。
游弋拿起桌子上的保溫杯：“說。”
“它們全死了。”
游弋看著，嘴巴搭上杯口，還沒碰上水他又挪開。
因為水溫實在是太燙，氤氳的熱氣無不說明不能入口。
他只好原放下保溫杯，往今見山跟前走近。
“報紙、餐巾紙、塑料、木簽，”今見山用指尖掃了一圈周圍，“我把能燒的東西全試了個遍。”
“然後。”
“然後炭壓上去沒數到二十就滅了。”
游弋沈默地看著他，幾秒後忽然不明其意地笑了聲。
不待今見山因為笑聲發作，他偏了偏頭：“讓開。”
把地方騰開，今見山站在一側監工似地盯著。
見游弋先是把爐子裏面的東西清理出來，然後把報紙撕開捏成一小團一小團平鋪在爐子裏，上面再放上木簽。
本以為接下來該壓炭了，誰承想，人直接從箱子裏撿出三塊炭扔到他腳邊，非常頤指氣使地說：“砸碎。”
今見山樂了：“用手砸還是用腳碾？”
“用嘴咬。”
今見山笑著搖頭，從桌上拿過不知道誰帶來的漏鬥核桃夾子，蹲在地上開始一頓砸。
沒多久斑斑塊塊碎了一堆。
他看著游弋捧著碎炭往爐子裏撒，蹲著叫了聲：“游老師。”
“說。”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前面的那聲笑是嘲笑，對麽？”
游弋斜瞥過來一眼：“不夠明顯？”
“不是，我又不天天在家生火，這些東西上哪兒知道。”今見山隨意說，“你呢？設計師不需要知道這些吧。”
不出所料，問題不會得到答案，因為問題的本身就牽扯了私事。
游弋是個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的人，更別提跟別人談及自己什麽。
將人問沈默，今見山也不說話了。
他撐著腿自下而上地看看游弋，待視線回應前，他又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不像是早上九點，因為雪霧倒像是將黑的天色。
沒有欣賞多久，兩個小姑娘掀開簾子笑鬧著走進來。
“見山哥，游哥哥，你們起這麽早的呀？”沈苓拍了拍頭頂的雪，原地又蹦了兩下。
於曦掃了眼游弋，沒什麽表情地站到一旁：“忙呢？”
“來了也別想法兒躲著了，”今見山指了指周圍，“手腳都動動。”
沈苓問：“見山哥，我們是等他們起來再吃早餐嗎？”
“等他們起來猴年馬月了。”今見山看向游弋，“幾個爐子交給你了，半小時沒問題吧？”
“嗯。”
今見山出去後，沈苓圍到游弋跟前左看看右看看：“游哥哥，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呀？”
游弋剛要說沒有，想了想，他把爐子底下的抽屜拉出來遞過去：“倒了吧。”
“好滴。”
沈苓端著抽屜走了兩步又回頭：“倒哪呀？”
“門口的鐵桶。”游弋頓了頓，“倒得時候不要迎風。”
“不要迎風？”沈苓疑惑完很聰明地長長啊了聲，“就是我要擋著風，不要被灰吹得蓋一臉是嗎？”
“......嗯。”
“曉得啦。”
救災帳篷裏有四個爐子，矮桌的兩頭分別占據一個，剩下的兩個占據在中間位置。
一個是炒菜爐，一個是橫放在旁邊的鐵制燒烤爐，長度大概有一米五，高度剛好到游弋的膝蓋。
他坐到椅子裏揭下烤爐上的鐵網，拿過旁邊的小鐵鍬一下下往出鏟烰炭。
這時候餘光裏出現一抹粉色，沒有離得太近，但也不遠。
游弋停下手裏的動作，擡眼看過去，用目光詢問對方有什麽事。
於曦笑了笑，走到矮桌邊的爐子旁抽出抽屜，轉身走的時候很輕地說：“你們不合適。”
“我差點把這東西丟進桶子裏，幸好眼疾手快，不然得呼叫見山哥撈我了。”
沈苓提著爐子進來，看到於曦端著往出走趕忙傳授經驗：“姐，你就這麽扣著桶邊往下倒，身子像我這樣往後仰著。”
“嗯。”
沈苓幫忙把簾子揭開，等於曦走了，她提著東西蹬蹬蹬跑到游弋身邊。
“游哥哥，還有我能幫忙的嗎？”
游弋搖了下頭，繼續之前的動作。
兩位女士沒活幹就坐在一邊聊天。爐子裏的炭已經可以用了，游弋握著火鉗夾出來幾塊。
分別放進其餘的爐子裏，周圍再堆聚上未燃的炭，下發的任務算是全部完成。
十分鐘後，今見山提著一堆食材走近帳篷。
臨進門前，他從窗戶往裏看了眼，這一看差點被眼前的一幕逗樂。
只見偌大的帳篷裏一姑娘撐著臉面對爐子發呆，另一女人轉著手機也發著呆。
離得幾米距離外的男人像沒有骨頭似的倚在椅子裏。
男人右手拄在扶手上撐著額角，左手握著保溫杯。
雙腿在爐子兩邊岔開，耷拉著眼梢一副入定的模樣。
然後在揭開簾子的時候，三人齊刷刷擡眼看過來，緊接著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全做了更改。
高興的是沈苓，皺眉的是於曦，另一個沒看錯的話應該是......放松吧。
今見山掃了眼游弋垂落在身側的手，走到矮長桌邊將洗好的食材放下。
他坐在椅子上說：“你們誰動動腿腳，把包裝袋、一次性手套、一次性碗筷、小砧板都拿過來。”
“我去！”沈苓倏地站起來，“在哪？”
“門口桌子上。”今見山說完看向於曦，“把......”
“頭上有雪。”於曦打斷他。
今見山挪開椅子，垂頭將頭頂上的雪扒拉幹凈，然後打開桌子上的袋子：“你倆也活動活動，小苓子一個人能拿得了全部麽？”
“......”
三人拿著東西一前一後過來，今見山敲了敲桌子：“都坐。”
“......”
三人圍坐到桌子邊，今見山憋著笑隨意掃視了一圈。
他戴上手套，把一堆生菜裝進袋子裏丟給於曦：“全部撕成掌心那麽大。”
“雞蛋會打吧？”今見山看著沈苓，在對方點頭後把一袋雞蛋給她，“一碗兩個，全部打了。”
“全部？”
“吃獨食？”
“哦哦，好滴。”沈苓點頭。
於曦撩了撩頭發：“宿醉的人確實是功臣。”
“你跟勳子一個德行。”今見山說，“小苓子，聽出你於姐意思了吧，打雞蛋的時候琢磨琢磨，一會兒怎麽拿這些東西威脅他們。”
“你們太壞了。”沈苓咯咯笑起來。
今見山繼續從袋子裏拿東西，拿出底下的幾罐午餐肉推給對面。
“游老師，這些全開了。”
游弋睨了眼他，拿起罐子一言不發地開了起來。
安排好閑著的三人，今見山起身去門口的桌子上拿了菜刀，坐回來拿著面包片放在砧板上開始切起邊來。
爐子裏的火已經全部燒起來，本來挺冷，幹活的時候漸漸開始覺得熱，沈苓甚至也把外套脫了。
沒多會兒，開午餐肉的人第一個完成任務。
都沒等胳膊從桌子上放下去，今見山眼也不擡的把一袋切好的面包片放在他面前。
“手套戴上，用筷子把沙拉醬均勻地塗到這些面包片上。”
游弋微瞇了瞇眼，用卷起來的銅片敲了敲桌子：“然後。”
“沒然後，有個前提需要，”今見山眼不擡手不停，“門口桌子上有擺燒烤用的一次性盤子，剛忘了說，你去拿過來，然後把——哦，有然後，然後把塗好的......”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椅子輕微摩擦地面的聲音，今見山擡起眼，看著已經離開的背影抿著嘴無聲笑了笑。
“見山，差不多行了。”
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夠今見山聽到。
本來想說兩句，正好游弋取了東西走回來，他只能把話咽下去。
等游弋回來坐下，今見山把一沓芝士片扔到斜對面，看向於曦：“別一個事兒上磨洋工，把這些拆了，然後在裹好醬的面包片上放一片。”
“真成，跟使喚自己兒子丫頭似的。”於曦起身繞過桌子走到游弋旁邊坐下。
今見山走到之前死了的爐子前，搭好鍋添好油。
等油熱了後，他讓沈苓把打好的雞蛋端過來。
呲啦——
雞蛋倒入鍋的一瞬間，坐著的一高一低齊齊回頭，然後又齊齊轉回去。
“你喜歡他麽？”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游弋不冷不熱回了兩個字：“私事。”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於曦低頭擺弄著芝士，“每一個心理有問題的病人基本都會愛上他的心理醫生，長久的，短暫的，或者moment。”
“我猜心理醫生打了引號。”游弋放下面包。
於曦笑笑：“有太多人喜歡見山，和長相氣概有關系，但不是絕對關系，而這些太多裏面，屬你們這種的最多，知道為什麽？”
她的語調很慢，話音裏一直帶著隱約的笑意，讓聽得人有種悚然感。
游弋：“你說。”
“待在黑暗裏的蛆蟲懼怕陽光，曬得疼，滋啦滋啦烤出一身臭氣。”
游弋沒有情緒反應地覷過去，沒有說話。於曦對著目光笑了笑，把芝士輕輕丟放在他手中沒有塗好的面包片上。
“疼過之後殺了菌，就想挪到一直能被曬著的地方，所以也只有長久待在黑暗裏的人才能看見光。”
游弋很淺地回笑，把手裏這塊沒塗醬的面包片放進餐盤裏。
他語氣沒有起伏地問：“蛆蟲在黑暗裏能看到同類？”
“用不著諷刺我，我能聽到你們的蠕動聲。”
於曦再次看他：“這麽形容於職業來說不合適，對你的話我猜不用太委婉。”
“心理醫生？”游弋問。
於曦：“算不上，不過見山挺適合。”
游弋盯著手裏的筷子看了片刻，噙著笑問：“你會告訴他？”
“不會。”於曦輕聲說，“前提是，你別爬出來擋住這片光。”
“謝謝。”游弋回視，向後輕輕偏了偏頭，“不過不用替我保密，去告訴他。”
有句俗話說得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而這來得早的是沈容刻和章鉑鈺。
兩人掀開簾子剛踩進帳篷，遲疑了一秒又雙雙退出去。
“不是，我忘洗漱了先回去一趟。”
“呃——我......我也忘了？”
今見山掃了眼二人：“不吃就滾。”
“嘖，”沈容刻扭頭，“怎麽聽著像是字面意思。”
章鉑鈺自覺地擼起袖子往桌子邊走：“才子，早上好啊，昨兒和見山睡得如何？”
有了兩人的幫忙，午餐肉很快地煎了起來。
沒一會兒馮勳和石昊兩口子也來了，進門二話不說就開始鼓搗別的吃食。
等所有東西全上桌，來得巧的踏著歡笑閑適地走進來。
不等所有人指著罵搶先抱拳：“我倆今兒紀念日，還望各位多多包涵！”
眾人：“滾！”
趙別拉著姜清竹要入座，被石昊眼疾手快地合了凳子。
“亮一嗓子這事兒——”說了一半他又看向今見山，“就過了，行不？”
今見山左手撐著臉，右手點了點一早忙活的三人：“問他們。”
沈苓立刻舉手，話不過腦說：“我要聽好心分手。”
眾人：“......”
馮勳：“唱吧，有預知能力也說不定。”
眾人：“......”
沈苓這才反應過來，趕忙站起來對著兩人擺手：“清竹哥，趙哥哥，我有口無心，心口不一......”
“一石二鳥。”沈容刻拍了一下桌子。
於曦接上：“鳥語花香。”
章鉑鈺：“香飄十裏。”
“裏應外合。”今見山接完用膝蓋輕輕撞了撞旁邊的腿。
“......”游弋無奈接上，“合浦還珠。”
石昊：“珠聯璧合！”
姜清竹，趙別：“洗碗！”
“嗯？”石昊楞了楞，完了一拍額頭，“靠！有個裏應外合！不是，哪兒來的碗能洗？”
眾人：“那就打掃！”
“噢了，木得問題。”石昊比了個手勢，轉頭扒拉開王芮懿的手，“我這個為啥沒醬？你的有沒有？”
姜清竹拿過桌子上的三明治：“這麽著，好心分手到我那兒再給各位唱，既然小苓子點了首粵語歌，那我給各位來一首玻璃窗的愛，也算是應個景兒。”
“來來來呱唧呱唧！”沈容刻將雙手舉過頭頂。
眾人響應：“老趙伴奏走起！”
陣陣掌聲和口哨聲從帳篷裏傳出，溫柔婉轉的歌聲接上。
雪打著旋飄飄揚揚渲染無盡白茫，像是柔情在心中萬千，又似太空的星星無盡無遠。
“我們先在這兒擺pose，你要膽敢再像上次一樣踹人我就拽上老游一起！”
姜清竹朝今見山吼完，二話不說拽上游弋的胳膊往山緣走。
“那人忒壞，上次我們在這兒坐了一排等他拿相機，人正和容刻聊得興起呢，嘿好家夥，悄摸繞到後頭踹我一腳。老游你知道啥叫張牙舞爪麽？”
“兩只胳膊舉得老高，完了一條腿在板子上盤著，一條腿翹著，上半身沒法兒躺平只能用腰撐著力。”
姜清竹說：“那人站在上面一頓狂拍，不行，提起來我就來氣兒，一堆慘不忍睹的醜照還在他那暗房裏掛著呢。”
“要不打個商量，”姜清竹拽著游弋的胳膊拉近，“你要哪天進他那暗房了幫我們偷一偷？”
游弋取下煙看他：“偷？”
姜清竹笑道：“你要能光明正大拿出來，哥兒幾個包你一月飯錢。酒吧裏的酒也隨你喝，要想再來一壇梅酒也不是不行。”
“踹了幾個？”游弋不認為自己能進今見山暗房，索性揭過話題。
“多了去了，但上次就我一個。”
姜清竹看了看四周忙活拿板子的人：“這幫子一個比一個慫，眼看見山要踹人了跑得比兔子還快。你是沒看到，一個個著急忙慌往下滑的那樣兒，見山發群裏的時候差點兒沒笑死。”
喬納爾適合過夜的山頂四面基本都沒有遮擋物，山腰也沒有任何尖銳怪石。
往下的傾斜度高卻並不危險，如果不慎踩空，做好一路滑到山底的準備就行。
與其說是山，倒不如說是一個非常高大的土坡。
“老游玩過這東西沒？”趙別把拿來的滑沙板扔到兩人跟前。
游弋是個沒有特長沒有興趣愛好的人，更別說這種集體活動，所以他很坦然地搖頭。
“那沒事兒，只要後面長了兩坨肉的人都能玩。”
姜清竹說著拉過一個板子坐到上面：“你看，先把兩坨肉放這上面，兩只爪子抓緊扶手，完了拿這兩個蹄子蹬啊蹬，蹬到山邊邊上。”
他指著山下：“這我就不做示範了，反正往下出溜的一瞬間，再把兩個蹄子腿兒收到板子裏頭。身體稍稍後仰，咻地就到底了，會了麽？”
整個教學非常滑稽，游弋看著姜清竹仰起來的臉，取下煙沒忍住笑了聲：“嗯，謝了。”
“老趙！”
姜清竹突然大吼一聲，游弋拿煙的指尖都跟著抖了抖。
趙別知道這是要作妖了，笑著配合：“怎麽？”
“他他他......”
姜清竹非常誇張地一手捂心臟一手指游弋，然後更誇張地拄著板子趔趄了兩下：“他勾引我。”
游弋：“......”
“老今！”
游弋的眼皮抖了抖。
趙別見走來的人，指著游弋就喊：“他勾引清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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