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暗腹誹。

“願聞其詳。”穆彬彬有禮道。

“唉，這件事說來話長。”辰已嘆了口氣道。他停了停，像是梳理了一下思路。

“東京城戶家的創始人，城戶政司太太老爺，也就是老爺的爺爺，晚年十分癡迷長青山，以至於對財團的所有事務都不聞不問，引起了褚明太老爺的不滿；這種不滿的也深深地影響了老爺。老爺這一生中只回過兩次長青山。一次是在新婚後不久，和太太一起回來打理政司太太老爺的喪事；一次就是撫養小姐後，去古祭源神社供奉祈福的人偶。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因為「雨山巫女」對吧？”卻是艾俄洛斯接上了話，“長青山的地下存在著一片「黃泉」，因為自殺者執念和怨念的影響，「黃泉」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爆發。而「雨山巫女」就是為了鎮壓「黃泉」而選出的活祭品。”艾俄洛斯頓了頓，又繼續道，“同時選出的副祭品，還有作為「鎮」的其他巫女，以及「雨山巫女」的夫婿，「伴」。而城戶政司老先生，就是最後一任「雨山巫女」的「伴」。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在祭祀之前離開了離開了長青山而已。對未完成使命的愧疚和對「雨山巫女」的癡迷，城戶政司老先生在去世前許願，將自己的後代獻與「雨山」，男性成為「伴」，而女性繼承「雨山巫女」。”艾俄洛斯揮了揮手中的日志，微笑道，“城戶政司老先生的日記有相關記錄，我便根據這些記錄大膽地猜測了。想來，城戶政司瘋狂，但他的子孫頭腦卻很清醒，不願做這樣荒謬的犧牲，所以對長青山本家，都避之不及了。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基本沒錯。沒想到這本日志原來就在這舊宅子裏。你們是怎麽發現的？”辰已恍然嘆著，“當年政司老太爺留下日記，想讓後人了解東京城戶一支來歷的真相，又怕自己過世後，兒子褚明老爺刪減日志的內容，所以就把它藏了起來。褚明老爺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於是只能作罷，只對兒子城戶光政老爺稍稍說了「雨山巫女」的故事，並叮囑老爺不讓城戶家的後人踏入長青山，若萬不得已要回來，也必須在成婚之後，無論男女皆是；老爺早年也找過這本日記的下落，可也是一無所獲，於是決定把本家的事徹底爛在心裏，從未對少爺與小姐提起過。都怪我這次不小心露了口風，否則，小姐也不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老爺、對不起老爺啊！！”辰已說著便悲從中來，竟嚎啕大哭起來。他覺得淒切，眾人聽著，也不禁動容哀嘆。

“辰已先生，您不必太過自責了。”穆上前安慰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秘密守得再緊，也有大白天下的一天。女神這次不意回到長青山，恐怕冥冥之中，也是為了結先祖的這一段因緣。佛家所謂因果輪回，不過如此。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救出女神的。”穆的眸光動了動，話鋒一轉，切入正題，“倒是貞代婆婆，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您來這裏，難道不是得到長青山本家的傳信嗎？”他自是不相信貞代婆婆所言，自然要向辰已詢問一二了。

“哦，是這樣，”辰已擦了擦眼淚，揉了揉臉，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自從小姐來到長青山這裏，我每天都會跟她通話，五天前，我突然聯系不上小姐。本來以為大山裏信號設備什麽的都不太好，過不了多久就能接通。沒想到，我這邊一等就是三天。沒辦法，我只好親自走一趟了。要不是顧及這山裏的傳說調派人手，我早就到這兒了。”

聽了辰已的說辭，眾黃金皆對視一眼。穆繼續問道：“您既然早發現女神失蹤，為什麽不通知聖域？”

“嗯？”辰已莫名其妙地看了穆一眼，“沙加難道沒通知你們嗎？我可是得到了沙加的回話才會等了這麽長的時間的。”

眾人更是大驚。

“不瞞您說，”艾俄洛斯微微踟躕道，“聖域已經三天沒收到沙加的消息了。您是什麽時候，怎樣收到沙加的通知的？”

“電子郵件。”辰已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三天前我收到了署名為沙加的電子郵件，說讓我等他的指示再行動。”

“噗～”屋裏頓時此起彼伏地響起噴飯的聲音，看得辰已是莫名其妙。

“……沙加他，從來不用電子產品的。”穆扶額，頗為無奈地解釋道。

“不會吧！我上次還看到米羅和加隆玩推特呢！”辰已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似乎覺得這年頭還有哪個奇葩人類居然不接觸網絡，“所以我就想，就算沙加老土點，不用facebook什麽的，發個電郵，也很正常。”

“您不能拿聖域的「時尚先鋒」跟沙加比。”穆深深嘆息，隨後有些郁悶地用小聲得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補充道，“況且讓沙加發電子郵件才不正常好吧……”

“總之，事情很清楚了。”阿布羅狄雙手環胸倚墻而立，冷靜得讓人不寒而栗，“聖域和古拉杜財團這邊，都收到了不明人士的幹擾，讓我們失去了追蹤女神和沙加的最佳時間。”眼鋒掃向窗外隱在雲霧之中的長青山，似憂似憤，“騙過辰已先生就算了，連沙加的小宇宙都能偽裝得一模一樣瞞天過海，真不知道應該是誇獎還是該咒罵這位幕後黑手啊。”

“有什麽辦法，只能亡羊補牢了。”穆垂下的眼眸，隱在陰影之中，讓人看得不太真切，“只希望為時不晚罷……”

“辰已先生，”知往事不可追，卡妙在意的卻是目前的狀況，情報可再也不能失誤了，“您似乎知道貞代婆婆的事，能告訴我們嗎？”

辰已看了一眼卡妙，點了點頭道：“老爺和夫人第一次回長青山的時候就是住在這間祖宅裏，接待的人就是早見貞代。她說她聽從政司老爺逝世時候的吩咐，負責打理祖宅。我記得，那時候，她看起來不是很老，五十多六十的樣子，但是她自己卻說她已經快八十歲了。我和老爺都沒有很在意，只是不解為什麽政司老爺要把老宅交給這麽個老人管理。”他停了停，面上浮上了些許困惑不解的神態，“十五年前，老爺再次回來，卻沒有見到她。老爺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早見貞代已經去世，於是便讓我打聽她墳墓的位置，想順便去祭拜。可是……”

“可是什麽？”

辰已沈默片刻，理了理思緒才道：“當時的長青山雖然破敗，但是村民還是比現在多些。我幾乎問遍了全村，他們的答案出奇地一致：從來沒聽說過早見貞代這個人。”

艾俄洛斯聞言眉頭深鎖，與眾黃金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論在何處，像長青山這樣的小村子都有一個特性，那就是人員簡單，村民幾乎彼此都熟識；若是有一兩個孤僻的，與街坊四鄰都走得遠，也弄不到人人都不知道。說實話，這樣的人在小村子裏非但不會默默無聞，反而十分知名，就算其他村民沒見過面，大名也能說得出來。像貞代婆婆這樣一問三不知的例子，實在少見。艾俄洛斯並不多加評論，他知道辰已還有後文，也不多言，只耐心等待。

“……我打聽了許久，最後是在村裏最老的老人那裏探聽到了關於這個名字的一點消息的。不過，那個老人也只聽過這個名字，沒見過本人。”

“這倒是有趣。”阿布羅狄忽地笑了起來，他眉眼彎彎笑靨如花，眼尾的淚痣如繞花的蜂蝶般鮮活，只是，他的目光，始終是冷厲而警惕的，“聽您的敘述，這位老人跟貞代婆婆大約是同時代的人。聽過名字卻沒見過，說得像山村怪談一樣。”

“也差不多是了。”辰已變相地承認了阿布羅狄的話，“那個老人說，他是從他母親那裏聽過一個「早見貞代」。那個人是無兒無女的寡婦，於是被當時的族長任命為末代「雨山巫女」城戶寧世的「侍」，也就是侍者，在村中也算一知名人士。只是，她的全名很少被用到，村子裏的人一般都習慣叫她，阿貞。”

作者有話要說： 題解：霟，水浪急

還有10章就完結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期不期待？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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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肆·霵·真實的謊言

艾俄洛斯雙眼微睜，瞳孔緊縮。不過片刻，他又恢覆的常態，輕聲道：“根據城戶政司老先生的日志，這位「雨山巫女」的叫阿貞的「侍」，好像在祭祀之後就自殺殉主了。”

“我打聽到的消息也是如此。”辰已的臉色有些發白，似乎對當時的駭然與驚悚依然心有餘悸，“我以為遇見鬼魂了，可回想起貞代的模樣行動，又覺得不像。別的不說，我那時見到的早見貞代，是有實體的，怎麽可能是鬼魂？老爺也說了，恐怕是「雨山巫女」死去之後，阿貞不願見人，就隱居了起來，村民久不見她，以訛傳訛，就以為她死了。原本這樣也說得通，但是，今天她又出現在了你們面前，這完全解釋不通了。”

辰已也緊張，越說越快，聲調也越來越高，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白銳的閃電驟亮，隨即一聲悶雷轟然炸響。

驚雷之後的雨帶著轟鳴之後特有的靜謐淅瀝不歇地下著，艾俄洛斯捏了捏鼻梁提神，把手劄翻到提過阿貞的那幾頁，又低頭下去。

“其實也好解釋，相信科學，還是相信這些神神鬼鬼的傳說，就看您的選擇了。”穆輕笑著問道，他這麽一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哦？怎麽說？”

“很簡單，到了這個年代，誰都沒有見過那名叫阿貞的「侍」。換而言之，只要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物存在，誰都可以利用這個身份裝神弄鬼。”穆輕聲細語地說著，平緩的語調擊在心間竟是出乎意料的驚心動魄。

“你是說當年辰已先生見到的「早見貞代」，和今天我們見到「早見貞代」，都不是真的「早見貞代」？”艾奧裏亞說道，這話雖然別扭，但是大家都聽懂了他的意思。

“那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修羅語氣沈悶如這不見天日的陰雨氣候，“這延續了近半個世紀的謊言，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有可能不是謊言。”卡妙淡淡說道，他雙手抱胸，靠在樓梯扶手上，轉目瞟向窗外，“也許，大家兩次看到的「早見貞代」都是「阿貞」本人。死去的她，因為某個信念又重新回到了人間。”他回眸看向同伴們，目光深邃不見底，“這樣的事，並不是史無前例的。”

呼呼的風聲自窗棱的間隙漏進屋內，淒涼滄遠若壓抑的嗚咽，分外撩亂人的思緒。眾人一時皆默然，或低頭不語，或望著窗外發呆，只是都默契地不與同伴們對視。

“不管她的信念是什麽，其中有一項任務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監視這棟宅子。”穆輕輕笑了笑，打破了沈默僵硬的氣氛。他走向艾俄洛斯，從他手中拿過手劄，信手翻了翻，“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就不會脫口而出那樣的話：「沙加先生離開之前在看一本日志」，為什麽她那麽肯定，看日志的是沙加而不是女神？為什麽她又知道是離開前看的？好像她親眼看到的一樣。也許她的本意是想強調這本日志的重要性，可是無意間卻暴露了，她一直都在監視著宅子裏的動向這一事實。”

“那麽你認為，她的目的是什麽？”艾俄洛斯順勢把日志交給他，順口問道。

穆搖了搖頭：“目前還不清楚。”

艾俄洛斯也重重一嘆：“看來只能等迪斯那邊有什麽發現了……”

“辰已先生，先遣隊那邊有發現。”

保鏢首領的報告讓眾人精神一振，辰已一怔，隨即劈手奪過他手中的對講機就吼了起來：“餵，先遣隊嗎？你們那邊情況怎麽樣？”

“……”

雜音很大，也許是因為雨天的緣故，信號不是很好。辰已又吼了一遍，對講機那邊才傳來斷斷續續的回話：“報告……我們發現……樹林中……有人影……”

“人影？是小姐嗎？是小姐嗎？？”辰已急急問道。

“目前無法判斷……”對講機傳來含糊的應答，“我們正在接近……餵，這家夥什麽時候出現的？啊！——”

慘厲的尖叫幾乎沖破了對講機的最高承載頻率，槍聲接連響起，乒乒乓乓的聲響，仿佛每一發子彈都打在人心頭。

“餵！你們怎麽樣？什麽情況？餵、餵！——”

槍聲漸漸止息，對講機中只剩下空落落的忙音。

辰已臉色慘白，握著對講機的手不住地發抖，好像想把對講機捏碎卻又使不上力氣一般。

阿布羅狄扶額，深深嘆了一口氣：“辰已先生，如果您不想再看到無謂的傷亡的話，就把您的「地面部隊」撤回來吧。現在這種局面已經不是海豹突擊隊能解決的了。”

“……知道了……”辰已很不甘心，最終還是妥協了。

“走吧，是時候該我們出場了。”艾俄洛斯站直身子，耀眼的金光隨著他輕輕揮動的手閃過，轉眼間射手座黃金聖衣已穿上了身。他回頭向同樣整裝待發的同伴們微微示意，“我們現在出發的話，先遣隊說不定還有救。辰已先生，”他又轉頭問辰已道，“您能提供他們的確切位置嗎？”

“不用了，他們在這裏。”

帶著痞氣的聲音在屋內突兀地想起，帶著些許懶洋洋意味的回音在壁間碰撞，很快便停息。迪斯憑空出現在了大廳正中，左右手各掛著一人。他實在是空不出手，只好在肩上架著最後一個，都是人高馬大的漢子。過多的人形掛件讓他的身形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他就這樣保持著危險的平衡，大馬金刀地站著。

“他們被山中的怨靈襲擊，我正好經過，就順手把他們帶回來了。”迪斯歪嘴一笑，好不得意，“按我說，在這種地方，□□的作用還不如照相機呢！”【註1】

“他們還活著嗎？”艾俄洛斯面上微顯憂色。

“廢話，咽氣了老子還花這麽大功夫把他們扛回來幹嗎？”迪斯沒好氣道。

艾俄洛斯點了點頭，辰已也松了一口氣。

“我說，你們別幹站著，好歹幫我把這幾個人弄下來先。”迪斯看著一群袖手旁觀光站著不動的同伴們，流裏流氣的語調中頗有些討饒的無奈意味。

“啊？這難道不是你的應為藝術嗎？我還以為你喜歡這樣。”穆頗為震驚地問道。

迪斯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你妹的行為藝術！見過哪個傻逼扛著三個糙漢子玩行為藝術的？要扛也扛妹紙！

“哼，”阿布羅狄冷哼一聲，順手將額前的碎發梳到腦後，斜眼睨著迪斯，“你不會自己放啊？”

“……”迪斯聽了幾乎吐血。看看他這幅樣子，哪能空出手放人？唯一的方法只能用丟的了。只是這三人全靠一口氣吊著，要是被他這麽一丟，說不定當場就嗝斃了！幸好還有阿魯迪巴、修羅和艾奧裏亞三個厚道的，立刻上前搭了把手。

“森林中的情況怎麽樣？”卡妙在迪斯開始罵人徹底扯遠話題之前搶先提出重點。

好在迪斯也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人，也沒多跟穆和阿布羅狄計較：“我在森林中轉了好幾圈都沒發現那個老太婆，倒是碰上了不少的怨靈。”

“怨靈？”

“對，就是那種死相猙獰卻透著一股受氣小媳婦的哀怨樣兒，拖拖拉拉地飄來飄去，然後不管你是男是女突然抱過來、揩了油就溜的鬼魂。”迪斯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口氣卻十分不耐煩，“真不知道這是什麽地兒，怨靈比當初我巨蟹宮的還多。”

“長青山是自殺勝地，自古以來又是靈場，怨靈徘徊，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穆微微頷首思索著，而後擡頭輕笑道，“不過聽你這麽形容，這長青山出品的怨靈，還挺萌。”

“是嘛！”迪斯一拍大腿興奮道，“我也覺得這座山的怨靈比其他地方的都萌。”說著斜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先遣隊隊員，充滿鄙視，“這些家夥也太不中用了，被怨靈就那麽抱了一下，就暈了。還前海豹突擊隊隊員呢，平常人被怨靈纏身好幾年才會出現這種狀況呢。”

“……好吧，我知道這裏的怨靈是怎麽個「萌」法了。”阿布羅狄揉了揉發漲太陽穴，果然迪斯對鬼魂的審美觀和判斷應該倒過來理解。

“那麽女神和沙加呢？”艾俄洛斯問道。

“……”迪斯忽地沈默了，繼而艱難地搖了搖頭。

“走吧。”艾俄洛斯深深嘆了一口氣，本就沒抱太大的希望，現在已經是徹底地死心了，他帶頭，向大門走去，“我大概知道女神在哪裏了。”

“你知道了？”辰已迫不及待地追問，“他們在哪裏？”

搭上門把的手微微頓了頓，艾俄洛斯回身，臉色嚴肅得幾近無表情：“古祭源神社。”

作者有話要說： 題解：霵，暴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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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伍·霣·再入古祭源

長青山的雨一如末日洪水的浪濤，不洗凈世間最後一絲汙穢罪惡絕不停息。飛揚的水霧氤氳彌漫過山林樹海的每一個角落，滾滾疊溢似白浪奔湧翻騰，將所有的恐怖與秘密都掩埋藏匿於美輪美奐的靜謐安逸之中。

盤山蜿蜒的山道之上，八道急奔的身影閃逝，如疾風飛掠，攪亂了一片水霧煙茫。金色的戰甲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在黯淡天色的映襯之下，仿佛落上了一層蒙蒙的細灰，讓人看了不禁生出幾分頹然之感。

橫跨參道的鳥居飛速倒退，凝血一般色澤朱漆斑駁如蛻，和著道旁破碎的石燈籠柱與連枝的樹影翩躚，仿若奔行於落魄陰詭的三途河畔。艾奧裏亞擡眼望了望山邊越來越低的光線，心下愈加煩躁。快天黑了，要盡快找到女神他們，否則天一黑下來，搜尋恐怕就更難了。

“小心！”

帶著星屑碎光的金光從艾奧裏亞頰邊劃過，不偏不倚地擊散了某個正向他撲來的怨靈。艾奧裏亞向穆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後者則報以溫和的微笑。

“集中精力，別分心。”艾俄洛斯也發現了弟弟的異常，不由得加重了口吻，“這裏的怨靈的怨念和靈力都特別強大，即使是穿了黃金聖衣的我們，貿然被它們碰到也不好過，都打起精神，千萬別讓這些怨靈近身！”

眾人點了點頭，皆神色凝重。先前迪斯用積屍氣冥界波送了一波怨靈回老家，可之後，這些鬼魂們就學乖了，不打團戰玩游擊。動不動地就突然貼著你的臉出現，一打靈體就散，卻還不“死”透，不久又故技重施，好像怎麽玩也不夠似得。起先修羅仗著小宇宙強悍，不理會鬼魂們戲耍似的攻擊，沖在前方任怨靈們穿身而過。不久便發覺，自己的意識竟有些渙散，動作也沒那麽敏捷了。此時眾人才驚覺怨靈帶著的怨氣與陰寒之氣，會對生人的肉體與精神產生強大的虛弱作用。

即使是黃金聖鬥士也不例外。

「雨山」的陰沈而詭秘的氣場完美地混淆了怨靈們的氣息，掩蓋了他們的蹤跡，同時也讓黃金們的感知力降到了最低。除了迪斯稍微好一些以外，其餘幾人都很難辨別出周圍的陰鷙之氣是來自雨水還是鬼魂的漫步。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怨靈們出現的瞬間，占著速度的優勢將之擊散。因此，長時間高度集中的精神力便成了關鍵。

“這些鬼魂比當初沙加搞出來的幻影還難纏！”修羅抱怨道，身為一個中招的人他有著說不完的憋屈。

“按我說，咱們幹脆直接把這座山轟了了事。”迪斯也不耐煩道，作為積屍氣的使用者，這還是第一次他被鬼魂掣肘。也不知道這些怨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清了一批又來一批，永遠清不幹凈似的，最後還是艾俄洛斯決定無視這些作祟的怨靈，直接向目的地進發。

“轟什麽轟？女神和沙加還在山裏的某個地方呢！你要連他們也一起轟掉才開心嗎？”阿布羅狄步伐不停，斜眼瞟著迪斯，鄙視道。

迪斯回瞪了過去。

“都別吵了！”洪鐘般的低喝伴隨著眼前炸開的金光一起響起，阿魯迪巴急急道，“集中精神，別讓怨靈們趁虛而入。”

迪斯阿布對視一眼，皆不再言語，繼續趕路。

“艾俄洛斯，”卡妙的關註點一向切中要害，“你確定女神和沙加會在神社裏。”

“不，古祭源神社只是個中轉站，我們的目的地是山頂的塵世湖。”艾俄洛斯腳下急奔，隨口解釋道，“根據那本日記的說法，我估計，女神是作為繼任的「雨山巫女」被強行帶去了舉行祭祀的地點，塵世湖。唯一的路口，便是隱藏在古祭源神社的「子緣殿」裏的密道。”

卡妙皺了皺眉毛沒有說話。翻山越嶺對黃金聖鬥士來說不是難事，要去山頂的塵世湖，直接上去便可。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地去古祭源神社繞一圈。不過他相信艾俄洛斯這麽安排一定有他的深意，便沒有多言。

倒是穆提出了疑問：“我不認為他們會在山頂。”他從懷中掏出一臺平板，在屏幕上刮了幾下，又將屏幕豎起對著同伴們：“這是古拉杜財團的「戈爾工」3號衛星傳送回來的山體實時監控圖像，把濃霧處理掉之後，從畫面上看，山頂的塵世湖裏似乎沒有什麽異常。”

艾奧裏亞湊上去看了眼從天而降的平板上1080p的超清畫質，不由得嘴角一抽：“這是哪裏來的？”

穆把平板收入懷中，微笑著答道：“你們都走得急，辰已先生只好塞給了我。”

“……”艾奧裏亞嘴角又是一抽。好吧，不管怎麽看這種高科技的東西跟聖鬥士的畫風都有些不符，所以用的也少。不過這時候看起來，某財團的頂尖科技產品，還挺有用的。

“我從來不認為古拉杜財團的「戈爾工」3號衛星能拍到什麽東西。”艾俄洛斯只稍微瞟了一眼屏幕，“城戶政司的日志上說，塵世湖分為「現世」和「隱世」兩個空間，舉行巫女「大祭」的地方是「隱世」，只有通過古祭源神社的密道才能到達。古拉杜財團的衛星再先進，充其量也只能把塵世湖的「現世」拍攝清楚，對於另一個次元的「隱世」，也只能束手無策了。”艾俄洛斯是他們中唯一一個認認真真讀完城戶政司日志的人，他做出的判斷自然讓人信服。

“所以，這就是我們必須繞道去古祭源神社的原因？”卡妙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竅。

“嗯，”艾俄洛斯點了點頭，面上憂色卻不散，“只是日志中也表明，「隱世」只會在「大祭」和「婚契」的時候才會打開，過去這麽多天了，不知道那個通道還存不存在……”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了神社再見機行事吧。”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垂下目光，眉宇之間愁意更甚。

“連沙加都被困住的地方，恐怕很棘手。”艾奧裏亞憂心忡忡道。

“我倒覺得沙加更像是自願留在那個空間的。”穆垂簾，眸中翠光欲流，低語輕喃著。

“理由？”艾俄洛斯有些好奇為什麽穆堅持這種看法。

“不知道。”穆很幹脆地搖了搖頭，語氣平淡無波，“只是感覺。”

“這還不簡單，”迪斯大大咧咧地調侃道，“估計是那個什麽巫女抓女神的時候順道兒把沙加也帶上了，結果沙加發現那個巫女太漂亮了，就留下來當上門女婿，正好這裏不是有什麽「婚契」的傳統嗎？這麽一來，一邊還可以保護雅典娜，一起舒舒服服地過小日子，兩全其美。你們說是不是？”

是個鬼！

眾人不約而同地翻了個白眼，面上沒翻的心裏也翻了。

“等見到了沙加，你當面問問他就知道是不是了。”穆嘴角綻開的笑紋浸著松快的愉悅，一掃先前壓抑在眉梢間的陰霾，親切溫煦若春日野間的和風細雨，“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可以替你問問。”

“……我剛剛什麽都沒說。”

言語之間，眾人已經過了明水橋，來到了古祭源神社大門之前。古樸的木質大門已有腐壞的痕跡，在陰雨的籠罩之下愈發頹危而蒼涼。艾俄洛斯沒有絲毫猶豫，上前推開了大門。

古老神秘的古祭源神社終於被揭開最後一層朦朧的面紗，在眾人之前顯現了她的真顏。一眼望去，只見樓宇井然架於湖水之上，高低錯落比櫛有序，中有廊橋飛銜，相連縱橫四通八達；湖面煙水縈繞如幻似真，間植矮松杉楠、芙蓉紫荊等草木花卉，雖多已雕敗，滿目淒然，卻不影響整個神社的格局氣派，遙想古祭源神社昔年繁盛之時，又不知是何等莊嚴大氣。

阿魯迪巴望了望神社內影幢重重的建築，猶豫著開口：“我們，接下來，往哪裏走？”

問題一出，幾人看著神社內的重樓殿宇皆怔，不由想道：子緣殿，是哪一座？

“聽貞代婆婆的說法，子緣殿裏放了人偶……”艾俄洛斯四下環顧，只見神社之內廊邊檐下，皆零零散散地放著不少的日本人形，遂清咳一聲，改口道，“咳，應該是放了最多人偶的地方……”

“這推斷有點不靠譜啊……”修羅四下張望，見人偶四散，實在無法判斷，哪個神殿中人偶的數目最多。

“我想，這個應該有幫助。”穆微笑著，不急不慢地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上面寫著：「古祭源神社游覽圖」。

眾：“……”

這回連艾俄洛斯都不禁抽了抽嘴角：“這你又是從哪裏弄來的？”

“趁你和艾奧裏亞向貞代婆婆打聽女神的消息的時候，我在別墅裏轉了一圈，在主臥房的床頭櫃上找到的。”穆將游覽圖交給艾俄洛斯，耐心地解釋道，“我想這可能是女神隨手丟在那兒的，說不定會派上用場，就順手拿來了。”

“……”眾人看著自帶外掛光芒的穆，頓時囧了。

“……穆，可以叫你哆啦A穆嗎？”迪斯半是崇拜半是調侃地感嘆道。

穆的眉頭高高地挑起，兩點朱砂躍然，他轉頭，和顏悅色地對迪斯道：“那你願不願意當靜香？”

“等等，哆啦A夢和靜香不是一對的好不好？”

“難道你想跟我一對嗎？”穆的笑容更加親和，有晚風拂亂了他的額發，絲絲縷縷地散在面上，掩映著他的笑若浮動的雲影般淺淡而捉摸不透。

迪斯的臉色卻是瞬間黑如鍋底。

“好了好了，”艾俄洛斯打斷了兩人不見硝煙的爭鋒相對，他揮了揮已細心研究過的「古祭源神社游覽圖」道，“子緣殿算是古祭源神社中最重要的地方，又出於隱藏密道的考慮，所以最靠近山區，也是神社中最後一殿。因此去那裏必須通過前方所有的神殿。趕緊走吧，萬一各個殿中又什麽機關或者守衛的話，還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呢！幸好古祭源神社地形不覆雜，沿著廊橋走到底就是。”

眾人聽艾俄洛斯這般催促，自然也沒閑心吵嘴耽擱，踏上廊橋直奔目的地而去。艾俄洛斯轉頭瞥了一眼仍帶著微笑的穆，恍然間卻見他深鎖的眉心，他的臉上帶著笑意，卻掩蓋不住眼底的焦慮。艾俄洛斯無聲嘆息。這位同僚雖然平日裏就是典型的笑面虎，一句話能噎死半個聖域的人，可也不像今日這般反常地無的放矢。想必，他也是擔憂焦躁的吧？

“艾俄洛斯，我沒事。”仿佛感受到了艾俄洛斯在他臉上徘徊不去的視線，穆的笑容安逸而穩妥，“迪斯，其實很好逗的……”

“……”艾俄洛斯一滯，扭頭埋頭趕路，再也不想多管其他。

穆微微勾了勾嘴角，也無別話。他垂目，不動聲色地壓下了眉間的隱憂。

沙加，你這次、又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題解：霣，雷雨；通“殞”，死亡。

看到黃金哥哥們出場，大家都不激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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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陸·霰·窮途末路

去子緣殿的路途竟出人意料的順利，沒有任何阻擋，包括亡靈；以至於艾俄洛斯來到子緣殿門前之時，仍在雲裏霧裏一般。沒有陷阱，沒有障礙，連類似雙子宮那迷惑人心的迷宮幻影都沒有，艾俄洛斯覺得這一切順遂得不現實。

古祭源神社最神秘的一殿就在他們眼前。微微腐朽的木質拉門與一路過來所見的神殿沒有半分區別，艾俄洛斯上前，拉開了子緣殿的大門。

散落四處的燭火次第亮起，照得殿內欣然一片，有如最喜慶隆重的慶典一般。地上隨意擺放著數不清的人偶，高矮不一、形態各異，皆著華麗的衣飾，笑容可掬。熾烈的光明在人形的縫隙之間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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