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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可以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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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可以碰他

“你沒有想給我說的嗎?”

裴徹的指尖很輕地落在閔琢舟的皮膚上, 帶著一點憐惜問他。

太狼狽了。

閔琢舟無聲地想。他想像往常一樣扯出一點什麽也不在乎的笑意,但實在沒有力氣,臉上努力揚起的笑容蒼白無力,像是平常笑容進化失敗的狗尾續貂版本。

裴徹黑沈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著閔琢舟, 又重覆一邊剛才的問題:“沒有嗎?”

“你想聽什麽?”閔琢舟聲音極輕, 帶著不堪的疲憊, 卻又盡可能地柔和道, “我說給你聽。”

裴徹聽見這句很標準的帶有“閔琢舟”風格的敷衍, 眸光暗了一瞬,他手指捏著擡起閔琢舟的下巴,拇指壓在那破損的唇角處, 問:“誰動你的?”

閔琢舟側頭撇開他的動作,知道自己就算有心想瞞也瞞不住:“我父親。”

“因為閔畫?”裴徹想到剛剛他對孩子近乎應激的態度。

“不全是。”他只回了三個字。

裴徹很有耐心地等著下文,卻看見閔琢舟倦得要命地靠在洗手臺的大理石臺面上,清晰雋永的眉眼間有一絲一絲覆雜的惆悵, 從頭到尾、從身到心, 都充滿了“我不想談”的消極抵抗。

裴徹於原地靜默片刻, 淡淡地移開視線:“不想說就算了。”

閔琢舟胸口仿佛堵滿了石頭, 他有一瞬間想要開口傾訴些什麽,但長期的不動聲色讓他下意識忍住了這樣的沖動。

無論是裴家和閔家的婚約還是他和閔家原本就無法彌合的裂痕,在一夜之間盡數鋪開在他的面前, 他無話可說, 只覺疲憊。

久等依舊是無言,裴徹轉身欲走。

閔琢舟聞聲掀起眼梢,他看著對方即將離開的背影, 忽然很輕地叫了一聲:“裴徹。”

裴徹腳步微頓,卻只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謝謝”, 再無留戀,他淡淡應了一聲,擡腳離開。

閔琢舟的手搭在洗手臺的臺面上,無聲握緊,堅硬的棱角就嵌進了他的手心,硌得他生疼。在衛生間相對封閉的空間下,他幾乎喘不上來氣。

“嘩嘩”的水聲再次響起,閔琢舟再次打開了水龍頭用力地搓著自己的臉,好像這樣就能將一切狼狽都沖刷幹凈。然而就在這時,原本被帶上的門又被突兀地打開,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

閔琢舟下意識去關水龍頭,因為施力角度的問題反而將水管開得更大,如湍的水流在瓷臺裏卷出漂亮的螺旋,激起的水花濺了他一身。

襯衫一濕,體膚感覺到一陣冰涼的觸感,閔琢舟一下子繃緊了身體,還沒說話,就被去而覆返的裴徹抵在了臺面上,身體後仰,發梢幾乎擦到了鏡子。

裴徹面無表情,他擡手關住了只哇亂噴的水管,用一種沈甸甸的目光看著閔琢舟很久,忽然俯身壓下去,以一種撕咬的力度拮取那溫熱的破損的嘴唇,做了自己這一路上、或者說從家宴開始就一直想做又忍著沒做的事情。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吻,裴徹帶著刻意的懲罰以為反覆舔舐和撕咬那塊破損的唇角,將它折磨得可憐兮兮,濃烈的血腥去而覆返,在他們纏繞在一起的呼吸中反覆蔓延。

閔琢舟的手抵在他的身上,先是用力推阻,在反覆嘗試無效後只好自暴自棄地承受,隨即在紊亂的氣息中徹底地變得放縱。

承受負荷的靈魂選擇緘默不言,只好以身體接觸作為掩護,殷勤而迫切。

閔琢舟幹脆坐在濕淋淋的洗手池臺面上,雙手緊緊環上裴徹的脖子,嘴唇處傳來的疼痛在扭曲的神經作用下產生了歡愉的錯覺,他像個孩子追著糖果的香氣一般,在腥甜的血氣中越發興奮。

裴徹縱著他,濃密的眼睫下是近乎偏執的光,他力氣越來越大,幾乎想要把人揉進骨血裏——

“咣當”一聲,原本在臺面上安放的玻璃香薰在混亂中被閔琢舟的手揮倒,在臺面上負隅頑抗地軲轆了好幾圈,還是沒有躲過粉身碎骨的命運,從臺面上滾下,“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沈溺在一個無由而起卻翻滾糾纏的吻中的兩人被迫回神,鼻尖是掀湧而起的沈木香氣,失控的理智逐漸回籠。

閔琢舟坐在池臺之上,衣衫不整地盯著那死無全屍的香薰瓶子看了半響,率先回過神來,從臺子上下來,彎腰去收拾那一地狼藉。

裴徹卻並不放過準備放過他,他氣息比平常急促一些:“如果你不願意說,那聽我猜猜怎麽樣?”

閔琢舟剛剛撿起一塊玻璃的手一頓,他看向裴徹,眼中瘋狂而刺激的情緒尚未平息,乍一擡眸,竟有種愛恨雜糅的深情脈脈。

裴徹聲音極啞,卻很有條理:“我想起不久前來這樓下鬧事、自稱你‘妹妹’的女人,情緒很不穩定、責任心淺薄、並且對親人缺乏基本的共情,顯而易見,這樣的人並不能勝任‘母親’這一角色,但她就是閔畫的親生母親,對吧?”

閔琢舟的瞳孔微微一縮。

如果說閔家好賴還算是裴氏的聯姻世家,那麽他母親那方面的人際關系和裴家完全沒有任何聯系,他從未告訴過裴徹任何事,他卻憑借一些零碎的脈絡拼湊起來。

裴徹:“你不放心她去照顧孩子,把閔畫帶回了閔家,但是閔老大概沒有那麽慷慨的容人之量,可以接受一個和閔家關系稀薄的小孩……所以作為交換,你答應了他什麽?”

閔琢舟張了張嘴唇,卻沒有說話。

“結婚。”裴徹冷淡地吐出兩個字。

他微微瞇起眼睛,接著說:“正如今天孩子問你的那樣,因為他,你選擇接受閔老的安排,但我有點好奇,當年你為什麽不能親自撫養他,我不認為你缺少那點情懷與愛心。”

“……”閔琢舟沈默一會,才艱難地透露出一點真相,“5年前,閔行對我的控制力很強,我在意的人或物全部都在他的掌心之中,我不聽話,所有人都會難過。”

當年寧城的第一玫瑰花,生長在閔行進行打造的荊棘牢籠之中,然後被束之高閣接受所有人的審視——這樣的過去是裴徹這向來不關心圈內齟齬的“另類”所不知道的。

“那麽按照這邏輯向下推,今天你的某些言行違逆了閔老的意願,以至於讓他產生了‘你失控了’的認知,所以他準備舊計重施,以閔畫作為要挾你的籌碼,是麽?”

裴徹看著閔琢舟微變的表情,無聲深吸一口氣,他很想問閔琢舟為什麽連一個字也不願意向他透露,一邊又自嘲地想起他自己對於閔琢舟來說,也僅僅是個協議即將到期的結婚對象,閔琢舟不想說,理所應當。

他無權過問他鮮花著錦下潰爛的血肉,不夠資格。

這個認知就像一根滾燙的鋼針猛然戳進裴徹的神經,燒得他的理智生疼,而當他看見閔琢舟此時眼角緋紅的破碎樣子時,這根無形的針又彎曲變換起來,一種只有我可以碰他的扭曲聲音伴隨著一聲聲心跳越發強烈,甚囂塵上。

好一會兒,裴徹忽然踏入那滿是玻璃碎片的地方,他高高在上地註視著閔琢舟,以一種輕描淡寫的姿態淡聲說:“你可以留下閔畫。”

閔琢舟恍然擡眸,但對上裴徹充滿施舍的眼睛時,忽然意識到這是另一個編織精美的籠子,看似無私的饋贈,實際只是另一場是冰冷的交換。

緊接著,裴徹伸手捧起他的臉,像是描摹一件展品一般將他唇角的血擦去:“我不喜歡孩子,但可以試著和他相處,你不用擔心來自閔家的壓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這幾乎是閔琢舟現在迫切所需要的,但當裴徹真正說出來的時候,他卻沒有一絲放松,他本能地厭惡這種“交易”式的關系,思緒千回百轉,最後只牽出一抹蒼白的笑。

“裴先生想要什麽?”這樣類似的話裴徹也問過閔琢舟,當時裴徹只得了一句言不由衷的敷衍,此時卻連敷衍也沒有,只有一瞬模糊不清的對視。

“留在我身邊,到我……”裴徹聲音原本不緊不慢,到這裏卻極不自然地卡了個殼,翻來覆去,仍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表達。

“到你膩味為止,”閔琢舟自發補全了他言語中的邏輯,“是這個意思嗎?”

“如果你要這麽認為的話。”

裴徹眉心緩緩蹙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一想到閔琢舟有朝一日將會不屬於他就無法接受,而發現這個人從來沒有真正屬於他時就會感到憤怒……但若談沈淪,似乎又不太對。

閔琢舟目光落在裴徹的臉上,又淡淡移開,不再落在實處,而是看向滿室冷暖間雜在一起的燈光。

在這漫長的、氣氛近乎凝肅的沈默之中,他忽然感覺到喉嚨格外得癢,一種對煙草近乎偏執的癮從他心底漸漸升起,變成一種難以戒斷的渴望。

或許本來就不該戒斷的,當年閔行實現對他的控制,曾經刻意誘導並且縱容他抽過一種“自制煙”。這種現象在舊時代其實很常見,只要不售賣就不違法,一些老煙民為了節省買煙的錢,會自己卷煙自己抽。

這種未經過工業加工的原生煙草對人體的損傷很大,而閔行曾在給閔琢舟的卷煙成分上做過一些手腳,加大了煙草的成癮性——‘憫術’堂堂懸壺濟世的藥企,一家之主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卻像是煉蠱。

閔琢舟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年為了對抗這種癮作出了多大的努力,即使五年後的現在還要不時叼著一根煙用以聞嗅解癮——可當他發現無論如何規避,一切的一切仍然循著一個相似的痕跡陷入循環的時候,閔琢舟忽然覺得可笑。

或許妄想企圖已定的命運是狂妄的,那個虛無縹緲的規則對他終於忍無可忍,懲罰如水一般沖瀉而下。

“有煙嗎?”閔琢舟聽見自己緩聲問。

裴徹看他半晌,才轉身去書房拿了一盒拍賣級別的雪茄,別人送的,還陪了一套雪茄剪和燃具。他不抽煙,所以只是單純放著。

閔琢舟從裴徹手裏接過來,拿起一根雪茄放在鼻尖,醇厚而芬芳的香氣撩撥著他的神經,吸引他於暴雨晚夜的墮落。

很久之後,他還是放下了那根煙,擡眸望向裴徹時眼情緒盡褪,那些狼狽於困窘仿佛在一夕之間被收拾幹凈,臉上掛上了一點招牌式的模糊笑容:

“雪茄不過肺,算了。”

“還是請裴先生親我一口吧,這樣似乎更能解癮一些。”

他湊近裴徹,以雲淡風輕的姿態索吻,隱晦地承認了自己的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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