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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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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樂(一)

耳處傳來風聲,燕奚勉力睜開眼,見到了上次於夢裏最後見到的閣樓。

故事是連著的,她出現在了上一次見到的故事的末尾。

不過這個視角,看起來怎的如此奇怪,她的視線怎麽一直在移動?

她想轉頭看看四周,卻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視線,只能任其改變,直到燕奚瞧見了自己眼前的手提起了放置在一角的引路燈,並將其點亮,隨後順著燈籠的光影她緩緩移下了樓。

燕奚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意識是存於“燕奚”體內。

這個想法太荒謬,甫一確定,燕奚便被自己嚇到了。

她的意識怎會進入“燕奚”的軀殼?

“燕奚”的意識和她融合,明明是在她穿進書裏之後才發生的。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在她體內待久了的緣故?

不過此事發生在夢裏,倒也可以解釋為正常現象。

燕奚這般為自己解釋。

她試圖去控制“燕奚”的軀殼,並未發生她想象之事,只能順應她的思想行動而去,自己做這局外看熱鬧的人。

她很快下了降禧樓,環顧四周,並無一人發現她,她松了口氣,提著燈回到了宴席上,見到她席案側身姿端正的韓蘄,遲疑了一刻,將燈交到了身側婢子的手裏,從容坐到他身邊。

燕奚能感受到,她心裏是對他怕的,那種從看第一眼起,便騰地湧起的驚恐感,可是,還有些意外的情緒。

竟是諷笑和悲憫。

燕奚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韓蘄,見他皺眉掃來:“出去這麽久又做甚?吾不是提醒過你。”

她冷哼了一聲回應:“別把我想的那麽壞。我們關系又不近,我做事為何要事事同你言明。這宴席太悶,我出去看看月亮不成嗎?”

韓蘄聞言不再瞧她,轉眼望向對面席位空缺處,蹙著的眉依然沒有松開,“但願你言出身行。”

她瞧著他的神態,又冷笑了一聲,心中對他的可憐可悲的心情愈加重了。

燕奚看著這走向,感到萬分奇怪。

元春夜宴陡然發生的事,不正是“燕奚”為報覆燕聽雪所為嗎……怎麽她提前回來了,這跟她看的書的內容也不一樣啊,難不成“燕奚”是已經部署好回來了,跟韓蘄揣著明白裝糊塗,抵死不承認呢?

可她也沒感受到“燕奚”心虛的情緒呀。

燕奚端摩著,一聲突兀地叫喊出現在大殿外,緊接著燕奚順著她的目光瞧見了闖進來濕漉漉的婢子,正是燕聽雪的婢女芳菲。

只聽她言,敬王妃落水了。

元春夜落水,那水可冰冷刺骨,半點不饒人,不會放過一條人命。

韓蘄瞬時瞧她來,滿臉陰翳,仿若逼問,卻不曾開口,已是不信她,直接處決了她。

“燕奚”滿眼愕然,心中騰上的驚恐感更甚,朝他擺手,“不是我。”

韓蘄怎會聽她狡辯,心中急切,瞬時隨著敬王等人趕了過去。

“燕奚”瞧著逐漸空了下來的宴席,便這樣站在原地,諷笑出聲。

壞事做多了,好不容易大發善心一次,居然也沒人信她。

感受到她的想法,燕奚有點可憐她。

她以為她會湊過去看燕聽雪的笑話,誰知她重新系了一遍身上的狐裘披風,帶好兜帽,接過婢子手中的引路燈,重新點亮。

“今日此事,這宴席也辦不成了,我先一步回府了,待韓蘄歸來,你同他言明。”

燕奚聞言,感覺她身上的某些東西變了。第一次聽她這般好聲好氣同人說話,連她身前的婢子都愕然地稍稍擡了頭,遲疑應是。

她隨在她身後,送了她一段距離。

“燕奚”註意到了,停了步子,轉身望她:“宮道我走習慣了,你不用擔心我。今日我正好也想一人靜靜,莫再跟著我了。”

這次婢子徹底回神,認定她所言為真,屈禮從了她。

在她轉身之際,“燕奚”突然又喚住了她。婢子以為她改主意了,隨之她言:“我還沒有問過你,你叫什麽名字?”

身著紫藍仆裝的婢子楞了楞,“奴婢名桑俞。”

桑榆非晚,真是一個好名字。

“燕奚”笑了笑,“我這次記住了。你回殿中罷,殿外風冷,易感風寒。”

那一瞬,燕奚心中有東西凹陷,破碎。

她真的一個人提著一盞燈,走在清冷的宮道上,一直到了宮外。

守門將領認識她,未敢問原因,很快放行。

燕奚走到自己馬車處,招了車夫,先一步回王府。

至她沈沈睡去,韓蘄才從宮中歸來。

他竟來了徇思居,“燕奚”的住處。

“王妃睡著了?”韓蘄的聲音響在門外,燕奚將睡未睡的意識一下子便醒了。

“是,回府便洗漱入睡。”門外守夜的婢子答道。

門外的人一下子沈靜了下來,燕奚聽到了細微的推門聲,最終了無聲息。

他輕言,“照顧好王妃”,便自行離去。

燕奚在這她不曉的夜,看到了韓蘄對她的遲疑。

這一覺她似乎睡得安安穩穩,甚至做了一個美夢。

次日晨,明亮的光線將她晃醒。她披衣下了床,往窗前一靠,推開了窗,才發現外面簌簌落著雪,地下各處已積了薄薄一層。難怪她昨日睡得那樣踏實。

她喚來人為她洗漱更衣,心情尚好,還叫人給她挽了一個靈蛇髻,甚至於額間貼了花鈿,唇脂也細細挑選,觀著鏡中的自己,對今日的好顏色甚是滿意。

待她妝後叫人用膳,韓蘄也在此時帶著一身霜雪入了屋子。

“燕奚”瞧見他,瞬間皺了眉頭,心中忿忿不滿的話也順嘴而出:“攝政王殿下大清早怎會有空光臨寒舍?”

習慣她平日裏的針尖對麥芒,今日陡一開始陰陽人,倒叫他不適應了。

他瞧著她今日的裝扮,並不像心情不愉的模樣,淡定接過話茬:“今日陡然下了雪,雪景甚是好看,想喚王妃一同賞雪。如今又見王妃今日如此好顏色,不去可惜了這一身裝扮。”

“燕奚”明面上不悅地冷哼一聲,不客氣地回道,“好看不敢當。若論容顏,殿下和燕大小姐才是京城頭一份,誰能爭得過殿下。”

其實心中還是被他的言語愉悅到了,對他昨日的扣帽子的氣消散些許,望向他時心中也沒那麽翳郁了。

婢子眼觀鼻,鼻觀心,恍若沒有聽見他們二人的交扯,從容將早膳布好。

在最後一位婢子起身守在門外,韓蘄道:“昨日之事,向你道歉。”

“什麽?是誰同我道歉?”“燕奚”聞話時還不信這是能從韓蘄嘴裏說出來的話,故意裝作沒聽清的樣子,想聽他再言一句讓她多開心開心。

見他此刻緘默,“燕奚”知曉他不會說第二次,嗤笑了一聲,“我說了我沒騙你,知道就好。”

“王妃之言,謹記在心。”他也難得沒有針對她,“昨日之事,有司調查清楚,故而回來得晚了些。”

他的意思是,昨日他沒來得及向她道歉,故而今晨不顧霜雪來了徇思居。

可“燕奚”並不知曉他昨日來過,乍一聽,還以為他在同她匯報行程,恐她有多餘的心思。

要不是“燕奚”知曉他心上有人,還真以為是此了。

燕奚瞧著他們之間的氛圍,竟比上一次夢境溫和太多,甚至有一種,名為拉扯的,稍沾一絲暧昧的氛圍,在二人之間流轉。

竟有些像,她和韓蘄之間,剛相遇時的氛圍了。

這一頓飯吃的沈默,可其間的氛圍卻比之前二人相對而坐、無言以對的氛圍要好得多。

飯後,韓蘄遵其諾言,邀她出門。

“燕奚”覺冷,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然下一瞬,她便被韓蘄從婢子手中接過來的狐裘裹住。

“燕奚”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晃了神,竟真隨他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下出了門。

燕奚在她心中感到了一絲動容。

似是昨日還未被呵護的心,今日便被這無心之舉的狐裘包裹了起來。外頭是冷的,心是熱的。

這遍地的銀裝恍若上天撒下來的一抔碎瓊玉絮,滌了塵世,攪亂雲煙。

街道反而幹凈簡一起來,無人出伏,倒是任由他們踏碎這上天恩賜的碎玉瓊花。

踏雪尋幽,只做其一。

“燕奚”的鬢間衣上已落了不少雪,並未著急化開。她伸臂去接落雪,感受著雪融在手心裏冰涼的融意,心緒難得也隨之安靜下來。

她擡眼瞧去此刻在她身邊負手而立的韓蘄,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身上厚實的鶴氅擋住了他背在其後的雙手,“燕奚”旋覺沒意思。

她的視線順著他的大氅,轉向他肩頭堆滿的雪,再至他落滿薄雪的頭頂。

他一慣不愛束發,此時也是低低編著,落雪便十分公平地,落滿他的青絲。

“燕奚”知曉此刻自己的模樣同他不遑多讓,在這樣只有他們二人並肩而立的情境下,她荒謬地想到一句詩句——

“取次花叢懶回顧,不辭冰雪為卿熱。”

“燕奚”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頗有些不自然,朝他退離了一步。

韓蘄下意識去探究她的意圖,卻見她站定,從地上幹凈處拘了一抔雪,逐漸捏得圓滑硬實,“我們來打雪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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