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有道鬼影悄悄靠近，是個年約五旬的老鬼，隔著幾尺朝淩子翊恭恭敬敬道：“世子爺，老奴聽說了，你們可是在問碧珠的事？”</p>

蘇小滿看到有鬼出現，趕緊偎向淩子翊身邊說道：“有只鬼來了，他叫你世子爺，看起來是府上過世的老仆人，好像知道碧珠的事”</p>

淩子翊雖然看不見鬼，但這幾日陪著蘇小滿找鬼問話，漸漸地能感受到鬼魂存在時周圍氣流的不對勁，或者明明沒有起風，卻會有葉子、花草在飄動，甚至有小樹枝飄浮在半空中飛舞，還有經過某個水井時，明明沒有人，卻能聽到撲通跳水聲，仿佛真有人跳進井裏自盡，現在的他，幾乎能想象蘇小滿見鬼的恐懼了</p>

“世子爺，他說他叫江福全，你都叫他阿福叔”蘇小滿傳話的道</p>

“阿福叔……”淩子翊對這名字有印象，他曾經在小時候喚過這麽一個人，但突然之間這個人就消失了，也不知道為什麽</p>

蘇小滿看淩子翊的樣子是認識這老鬼，這老鬼面容和藹，充滿善意，她也就沒那麽害怕，直接問他是不是知道碧珠的下落</p>

“那孩子我在生前就認得了，是個好孩子，可惜我不知道她的下落”</p>

“那就是不知道了……”蘇小滿再次失望</p>

“可是，老奴會幫你們的，夫人生前對我有恩，如今她受到誣害，我怎麽能袖手旁觀，老奴和這附近的鬼都很熟，知道有很多死了許多年的鬼會上侯府串門子，或許他們知道什麽，我可以幫你們問問！”</p>

“他說他可以幫我們問問……”蘇小滿說給淩子翊聽，朝阿福叔感激的道：“謝謝你，老伯”</p>

“只是，老奴有一個請求，希望小泵娘和世子爺能幫我實現……”阿福叔朝他們雙膝跪下</p>

“他說有件事想請我們幫他做……”蘇小滿面有難色的說給淩子翊聽，然後朝阿福叔道：“你先說說看吧！”希望不是很難的事</p>

“老奴是十五年前在這座府邸裏被殺死的，當時和另一個下人起了爭執，被對方捅了一刀斷氣，然後被掩埋起來……這十五年來雖然恨過，但最終因為思家心切，沒有變成厲鬼，如今唯一的心願只有回家……十五年了，老奴好想回家看看我的妻子和我當年才五歲的兒子，讓他們知道我並沒有拋棄他們，好好將我安葬，我才能去投胎……請幫幫我，找到我的屍體，送我回家吧……”</p>

“屍、屍體……”蘇小滿腿都軟了，要去找十五年前埋在土裏的屍體，現在都化為白骨了吧</p>

“小泵娘，拜托你，我真的很想回家……”阿福叔知道只有她看得見他，錯過這次機會，也不知要等到何時，他拚命懇求道</p>

蘇小滿真的很為難，她怕鬼也怕白森森的白骨呀！可是、可是……她硬著頭皮道：“好，我答應你，我會幫你找的，你說說你被埋在哪裏？”</p>

阿福叔說了地點後，狂喜道：“小泵娘謝謝你，你會好心有好報的！我會幫你和世子爺找到碧珠下落的！”</p>

咻的一下，阿福叔消失了蘇小滿雙膝癱跪在地上，喃喃地道：“天啊，要我去找屍體，這種事我怎麽有辦法……”</p>

她望向淩子翊，將阿福叔的懇求說給他聽，一臉欲哭無淚的請求他幫忙，“阿福叔說會幫我們的，世子爺，你會幫他的忙吧！”</p>

淩子翊反倒奇怪的看著她，發現她臉色刷白，恐懼不已，“既然你那麽怕，為什麽要答應？”</p>

“因為……這是為了夫人，為了找出碧珠……”蘇小滿的聲音變得微弱，接著她苦笑，又氣惱又無奈地道：“我也沒有辦法啊！明明每次都會被當成瘋子看，明明只想過正常的生活，明明想硬下心腸拒絕，可是……誰教我看得到，看得到就無法做到無動於衷……”</p>

“你對我娘也是嗎？”淩子翊望著她問道</p>

蘇小滿說起來又是一連串的抱怨，“你娘她真的很會哭，哭到我每晚不能睡，一直求我一直求我，我真的是被她吵得受不了，不幫不行！”</p>

“那勸我和我爹和好，也是我娘要你……”</p>

“那是因為我看不慣！你娘因為你和你爹不合，無法安心去投胎，你讓她那麽擔心真的很不孝！我更想到我死去的爹娘，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也沒有機會孝順他們了，可你爹還健在，你居然不懂得珍惜，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我實在是看不下去，才會勸你和你爹和好……”</p>

淩子翊聽著她的數落，聽著她所說的無法無動於衷，心裏某一部分變得柔軟，他伸手模模她的頭，微笑道：“真像個傻瓜”</p>

蘇小滿不太高興的瞪他，“什麽傻瓜，我只是看不慣而已……”</p>

真是善良的傻瓜</p>

浚子翊在心裏喟嘆著，震撼不已，她不只是很有趣，惹得他總想捉弄她，愈了解她，他愈能發現到她的善良美好——她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姊姊，是個善良到對他無法無動於衷的女人，即便她那麽膽小，那麽怕鬼，卻願意去幫助她怕得要命的鬼魂，讓他打從心裏欽佩</p>

“或許，我該踏出一步了……”淩子翊喃喃道，她勸他和爹和好的這番話他都明白，也知道他該去做，但就是少了面對的勇氣，現在看到她連最害怕的鬼魂都能鼓起勇氣去幫助他們，他像是從她身上獲得勇敢的力量，他想，現在的他或許能主動去親近父親了</p>

“欸？你說什麽，什麽踏出一步？”蘇小滿沒聽清楚</p>

“沒什麽”淩子翊不願多說，看似是難為情的不想讓她知道，佯裝正經道：“走吧，去找阿貴來挖屍體，這事不宜驚動府裏的人”</p>

真的要挖屍體了……</p>

蘇小滿心裏發毛，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她並沒有那麽害怕，她想，是因為有他陪伴在身邊的關系吧</p>

不過比她怕的大有人在——</p>

在阿貴聽到要拿鏟子挖屍體時，都快嚇死了，但在主子的命令下，也只能含淚開挖</p>

清晨時，他們真的挖出一副骨骸</p>

這事傳到了其他鬼魂耳裏，陸續有鬼魂找蘇小滿幫忙，就連那個青面惡鬼也央求她幫忙，蘇小滿和鬼魂們達成協議，她幫他們解決疑難雜癥，他們則幫她打探碧珠的消息，比起她和淩子翊兩個人大半夜裏找鬼，這反倒方便許多</p>

時間過得很快，蘇小滿在侯府已待了近一個月，時序已進入十月，天候開始轉涼</p>

這天夜深了，蘇小滿還沒有睡，正挨在桌子前寫信</p>

每個月她都會寄家書回去，跟兩個弟弟說說她在京城裏的事，也寄上銀子，請舅舅、舅母照顧他們</p>

淩子翊讓阿貴歇下，也準備睡了，看到她在寫信，湊過去一瞧，讚了聲，“你的字還不錯看”</p>

蘇小滿得意地哼道：“當然了，我爹他可是有讀過書的，學問很好，他曾教過我和弟弟識字、習字，我寫信回去他們看得懂的，我還要求他們每天都得習字，要把爹留下來的書看上一遍又一遍，不能忘記爹所教的字”</p>

“你真是個好姊姊”淩子翊成天就聽她把兩個弟弟掛在嘴上</p>

蘇小滿又滔滔說起，“我還特地去買了兩件黑氅衣要寄回村子給他們穿，秋天後很快就入冬了，我怕我舅舅、舅母會苛待他們，不給他們添厚衣……”</p>

“那為什麽地上會有糖？”</p>

蘇小滿聽淩子翊這麽一說，朝地上看去，竟見地上掉了好幾顆霜子糖</p>

她趕緊拿起她系在腰間的荷包看，這才發現荷包底破了個小洞，糖才會掉到地上去</p>

“怎麽會，我每天都存個幾顆，想說存多一點再一起寄回去給弟弟們吃，什麽時候破了個洞的……”她撿起糖，難過不已</p>

“你想寄糖回去？”淩子翊難以置信的揚聲</p>

“不可以嗎？”蘇小滿小心的問，畢竟這是廚房的東西，也是他府上的東西，或許他不願讓她寄</p>

淩子翊看出她在想什麽，好笑地道：“傻瓜，我是怕你寄回去，這糖都壞了”</p>

“不會吧……”蘇小滿倒沒想到糖會壞掉，一臉懊惱</p>

“這霜子糖本來就不宜放太久，你看，掉在地上的這幾顆都冒出糖水了，等你寄回去早就融了，不能吃了”淩子翊說完，像是不忍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咳了咳道：“與其送糖，不如送更實用的東西給你弟弟吧！”</p>

“送更實用的？”蘇小滿不明白他的意思</p>

淩子翊早讓阿貴去歇著了，於是親自到隔壁書房搬來書，有好幾本，他遞給她，“這是我以前用來習字的舊書，反正也用不上了，給你弟弟們吧”</p>

“真的要給我弟弟？”蘇小滿看著保持良好的舊書，都是很精美的書，她根本買不起呀，不禁感動的看著他</p>

淩子翊感到不太自在，強調的說：“是我不要才給人的”</p>

但蘇小滿還是很感動，將書抱入懷裏道：“世子爺，謝謝你！”</p>

淩子翊看她這麽寶貝那些書，唇角不禁一揚，像是看到她開心，他的情緒也感染到這份愉悅</p>

好吧，他就幹脆好人做到底</p>

淩子翊咳了咳又道：“你不是說你舅舅、舅母會苛待你兩個弟弟嗎？你寄兩件氅衣回去，他們真的會給你兩個弟弟穿？”</p>

蘇小滿一怔，“應該不會那麽狠心，把我寄的氅衣占為己有吧……”她心裏馬上冒出另一道聲音，有可能，舅舅、舅母有三個孩子……</p>

“你又看不到，誰知道會怎麽樣？不如招搖一點，多寄幾件氅衣回去，讓你舅母一家都有冬衣穿，就不會占著你弟弟的那兩件了，也會感激你人遠在京城，還會想到他們，進而善待你弟弟”淩子翊知道她窮兮兮，高傲的哼出聲，“就讓本世子幫你吧，反正幾件保暖的氅衣也沒多少銀子，就當你最近幫我做事，表現還不錯的獎勵”</p>

“真的嗎？”蘇小滿雙眸發亮的望著他，嗚嗚，她好感動，沒想到他對她真不錯</p>

淩子翊被她這麽感動的看著，像是受到鼓舞，愈說愈起勁，“當然是真的！還有這信要重寫，就說你在京城遇上貴人，有發財的機會，要他們多關心你弟弟，日後會好好報答他們的，這樣看你舅舅、舅母敢不敢欺壓你兩個弟弟，巴結你都來不及，自然會對你弟弟好一點”</p>

淩子翊發現她雖然機靈，腦筋動很快，但涉世未深，不懂得耍心機</p>

“世子爺，你想得真周到！你好聰明！”蘇小滿真沒想到可以這麽做，他都替她想好了，如此一來的話，她也不必擔心弟弟們在家鄉過得不好</p>

淩子翊對上她感激的雙眸，不禁洋洋得意起來，看著她那真誠的目光，他覺得她太過單純了，這樣就說他是好人，也太容易滿足了，只要對她弟弟好，她就會這麽信任他嗎？</p>

他真希望哪天她也能像對待她兩個弟弟般的對他好，為他付出……怔楞了下，他這是在想什麽？</p>

“那世子爺覺得信要怎麽寫比較好？”蘇小滿當然要好好向他討教一番了</p>

淩子翊回過了神，坐入她身旁的位子，指點她道：“這個，你就寫……”</p>

兩人一邊想一邊寫，蘇小滿遇上不會寫的字，淩子翊也會教她，寫給她看</p>

在蘇小滿磨著墨寫字時，淩子翊註意起她那纖長的眼睫，如蝴蝶振翅般一拓一撮的好迷人，註意起她那白玉般的耳垂，形狀很可愛，令人好想捏一把，她那白晰的頸子也很纖細，衣領上露出的一小截肌膚很誘人……</p>

當淩子翊意識到自己正盯著蘇小滿看，這才發現他太過放肆了，他也同時察覺到他們兩人愈坐愈近，在這樣的深夜裏，孤男寡女似乎不太妥當</p>

敝了，他都和她同房一段日子了，怎麽現在才覺得不妥當？</p>

而且他們也沒有發生什麽事，這丫頭每天都睡得很自在，打呼給他聽……她不會是不將他當成男人看吧？淩子翊想到這一點便不太高興</p>

“世子爺，我寫好了，然後呢？”蘇小滿擡起頭問他道</p>

浚子翊回過神，看到她白晰的臉頰上沾著墨水，他不自覺朝她伸出手，想撫上她的臉頰，把那抹黑拭去</p>

但一碰觸到，他像是碰上什麽可怕的東西，急急抽回手</p>

軟軟的，好粉女敕，是姑娘家的臉蛋淩子翊心裏冒出這一句，心臟疾速跳著</p>

蘇小滿一手捂住臉，活似他對她做了什麽事，瞪視著他</p>

淩子翊的心情頓時變得覆雜，他看到她臉紅了，證明她確實是將他當成男人看待，但他想，她絕對是把他當成登徒子了</p>

他不悅的一哼，“你那什麽表情，我是看到你臉上沾了墨水……”他從椅子上站起，拿了一塊帕子塞給她，“快把臉擦一擦吧！”</p>

原來只是臉上有墨水……</p>

蘇小滿為自己的反應感到羞恥，差點以為他想模她的臉，臉蛋都快冒出煙來了</p>

事實上，自從他陪著她在夜裏一起找鬼問話，被他牽過手後，對於他的碰觸，她總是很敏感、很不自在，只是她故意裝作大刺刺的不怕羞</p>

蘇小滿拿起帕子擦臉，淩子翊看著她擦，兩人就這麽一站一坐著，眼神有好幾次交纏在一塊</p>

他們都沒有察覺到這種懵懵懂懂的暧昧滋味是什麽，為什麽凝視著對方時會覺得熱，一個碰觸就手足無措，只有在暗處看著的穆氏瞧得一清二楚，她露出笑容，像是不想打擾他們，身影默默消失了</p>

“擦好後，坐好，信還沒寫完！”淩子翊重新坐上椅子，命令道，用著高傲的架子來掩飾他的別扭</p>

莫名其妙在兇什麽蘇小滿心裏咕噥著，繼續寫下他交代的話</p>

或許是夜深了，天氣變冷，蘇小滿一邊寫，一邊打起噴嚏，順手把淩子翊給她擦臉的帕子用來擦鼻水</p>

淩子翊蹙著俊眉，心想她是不是著涼了</p>

蘇小滿怕他嫌她臟，馬上說道：“放心，這手帕我會洗幹凈再還你”</p>

“不必！”淩子翊眉頭皺得更深，他又不是在意這個</p>

終於，信寫完了，淩子翊檢查了一遍後揚聲，“沒問題了，明天我會交代阿貴去買，看你需要幾件，要什麽顏色的就跟阿貴說”</p>

“是，世子爺！”蘇小滿滿臉笑容，他幫她那麽多，她當然要對他討好一點</p>

夜深了，淩子翊想上床歇了，但看到她紅通通的鼻，在今晚不知打了幾次噴嚏後，改變了主意，“今晚我去書房睡”</p>

“咦？”蘇小滿滿臉錯愕，“世子爺，你要睡書房？”</p>

淩子翊毫不客氣地哼道：“你的打呼聲太吵了，實在令人受不了”</p>

“我明明都有用布把嘴罩住……”</p>

“還會說夢話，大寶、二寶的叫個不停”</p>

欸，她有嗎？“大概是我想念他們吧……”</p>

“我已經被你吵得好久都沒有睡好了”淩子翊責難的瞪著她道</p>

“……”蘇小滿一句話都不敢說</p>

接著，淩子翊去了隔壁書房，蘇小滿仍感到莫名其妙</p>

他這人是怎麽回事？真是陰陽怪氣！</p>

丙然是世子爺，好的時候對她很好，脾氣一來也忒大</p>

不過，他說了一句話，他說他要睡書房的意思不就是——今晚他的床是空的？</p>

那她不就可以偷偷爬上床睡了！</p>

蘇小滿更冒出了一個念頭，他該不會是看到她一直打噴嚏，故意把床讓給她的吧？</p>

會是這樣嗎？他有那麽體貼？</p>

其實，蘇小滿與淩子翊一天天相處下來，愈是能看到這個男人的優點，表面上總是高高在上，態度傲慢，但他其實有著溫柔體貼的一面</p>

他明明每天都那麽忙碌，但每晚仍會陪她一起去找鬼問話，她害怕時，他也會牽著她的手走，他還大方送書、送氅衣給她，幫她出主意寫信回家鄉，好讓她閉舅、舅母善待她弟弟，現在還說要去睡書房……他總用他傲慢又帶刺的外表來包裝他的溫柔</p>

而她，和他相處愈久，她的心情也變得愈來愈古怪，一開始她是很討厭他的，是為了賺錢才假裝是他的妾，幫著他查案，而後更是出於一份憐憫心，才會勸他和他爹和好，但如今她想，就算沒有那兩百兩可拿，她沒有一點好處可得，她也願意幫他，陪著他走到最後，一起揭開曹氏的真面目</p>

蘇小滿光這麽想，就感到羞窘不已，像是將淩子翊視為她一個重要的人</p>

她拍了拍臉蛋，不再多想，而後迫不及待地跳上她夢寐以求的大床，等不及要體驗在那張大床上翻滾的滋味</p>

真棒！怎麽睡她都不怕摔下床，也不會腰酸背痛了，被子也好溫暖喔……</p>

有他的味道……蘇小滿躺在枕頭上，像嗅到什麽氣息，紅了臉，然後發現要流鼻水了，趕緊用手帕捂住，過沒多久，便傳出徐徐的酣睡聲，她帶著心滿意足的表情睡得香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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