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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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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太後

華枝春/懷愫

太後娘娘傳的雖是口諭, 但容家自容老夫人起都穿上誥命吉服等在儀門上。

容老夫人打頭陣,容辰楚氏一左一右跪在老夫人身後,容五容六跪在伯父伯母的身後, 朝華領著妹妹們跪在最末。

傳話的太監人還沒到, 鑼聲便一聲響過一聲傳到容府的儀門內。

容家人人心中都自疑惑,怎麽太後娘娘會突然傳下口諭?

待聽太監王得忠說, 是太後請容老夫人去赴宴, 還讓帶上孫女兒,容家人就更覺得古怪了。

容家不是沒進過宮,往前幾代也是宮中宴席的常客,只是每一代都因降襲,座次離主位越來越遠而已。

到容老太爺這一代時已經無爵可襲,虧得容老太爺會讀書, 科舉闖出一條路來,給妻子容老夫人掙到一品誥命。

可容老太爺英年早逝, 容老夫人也只在幾十年前進宮赴過年宴和元宵宴, 那時太後娘娘還是皇後娘娘。

這些年容家雖還朝中站著, 但因無爵位, 除非是宮中群宴外命婦,不然哪還有進宮的機會。

也就只有容令姜, 因是忠義侯世子妃, 偶爾能進宮赴宴。

口諭已經古怪, 來傳口諭的還是太後娘娘身邊最得力的大太監王得忠,那就顯得更古怪了。

容辰取出厚厚一份紅封送給王得忠:“難為王公公元宵節還特意跑一趟。”

容家祖上有過爵位,行事自然不像文人清流們那樣, 覺得與太監打交道就失了體面。

容辰不僅與王得忠客套起來,還請王得忠和幾位小公公們吃茶吃點心。

這一句其實是試探, 王得忠若是肯留下“賞光”,那說明他願意透露太後娘娘為什麽會一時興起。

王得忠一口北音:“那敢情好啊,我就叨擾一口茶水。”他張嘴就是北音,但他其實是南邊人,收的兩個小徒弟也都是南方同鄉。

楚氏早已經吩咐廚房預備著南邊的點心,這對容家根本不費事,就算端上來也不能說容家諂媚討好王公公。

容辰請王公公到容府花園中的醉墨亭去吃茶,用過點心喝過茶之後,容辰才適時發問:“公公,太後娘娘這口諭是?”

王得忠拿也拿了,吃也吃了,笑道:“容大人好福氣呀。”

這個當口,容辰哪會因為一句“好福氣”就松懈開懷。

他又試探:“王公公,口諭上說請我母親和孫女,公公也知道,我家女孩兒多,總不會是全帶進宮罷?”

王得忠先怔後笑:“嗐!行三的,容朝華。”

容辰心中更驚,怎麽太後娘娘連朝朝的名字都知道了。

他拿出早備下的另一個紅封,方才那個是當著眾人給的,這一個卻是私下給的,比方才那個還 更厚幾分。

王得忠第一句是看在紅封的情分上,這第二句其實是看在容家這些年三節兩壽沒斷過禮的禮數上。

他笑納了紅封,再次對容辰點頭:“容大人莫慌,好事兒~”

母親和侄女要進宮,容辰不得不賠笑臉:“還請公公和兩位小公公到時照拂照拂。”

王得忠得了大紅封,跟來的幾個小公公也都各自有一份。

不必從師傅手裏等著分錢,走的時候還一人提溜了兩盒南邊點心,幾個小太監覺得容家做事上道,滿口應承:“容大人放心罷。”

等把這些傳旨天使們送走,楚氏問丈夫:“可曾說了什麽?”

容辰搖頭:“只說是好事。”

這種話在官場上都要琢磨好幾個來回,何況是宮中傳來。

果然他不說還好,一說楚氏就滿面憂慮:“我打聽了,這回的元宵節宴是家宴,只請了幾位公伯侯家的夫人。”

丈夫在園中接待王公公,楚氏派人從角門出府趕去女兒家,忠義侯府的馬車早已經出發了。

“忠義侯府的馬車已經進宮去了。”正好撲了個空,沒能見著女兒囑咐兩句,楚氏又道,“已經派人去給殷家報信了。”

殷家管著漕運,上京城中的權貴偶爾用船做些自己的私生意都要通過漕運司,其中得勢的太監尤是。

殷慎品階雖不高,但在宮裏也很能說得上話。

殷家正在預備元宵節的團圓小宴,本來還想上門接朝朝,聽說這個消息殷慎趕緊派人走門路去了。

夫妻二人說話的功夫,後頭容老夫人和朝華已經收拾好了。

容辰和楚氏送容老太太和朝華上車,容辰道:“兒子已經打點過了,朝朝的舅家那邊也在走動,聽王公公的意思,是好事兒。”

容老夫人與大兒子一樣,聽到是好事也未覺得輕松,她只是看向孫女,寬慰道:“朝朝不慌,太後娘娘若還是原來的脾氣,這一趟說不準還真是好事。”

朝華凝神靜氣,扶著容老夫人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行到宮門口,被守宮門的禦林軍攔下。

容老夫人有一品誥命在身,又確實年邁,太後娘娘特下懿旨,許上了年歲的誥命們再坐一段車。

宮道上一輛小車停著,由個小太監牽著馬,緩緩往宮城中去。

穿過長宮道,遠遠看見宮闕飛廊時,小太監停車回身:“老夫人,只能送到此地了,還得煩您走到引鳳殿去。”

容老夫人客客氣氣沖那小太監點點頭:“多謝小公公。”

甘棠塞了個荷包過去,朝華和珊瑚扶下容老夫人。

前方又來了引路的太監宮婢,容老夫人拄著拐杖,朝華依舊攙扶著祖母,緩緩往引鳳殿去。

旨意下得急,此時天色已晚,宮中處處懸著元宵節的彩燈彩綢,穿過兩殿之間架起的飛廊橋時,朝華腳步微頓。

容老夫人一只手一直搭在孫女胳膊上,察覺她腳步停頓,側身望她。

連前面引路的一雙宮婢也停下了腳步。

朝華飛快回神,“羞澀”一笑:“孫女貪看宮燈,實在失禮。”

宮婢們都知道容家這位姑娘是太後娘娘點名要見的,待她十分客氣,年紀稍大些的還笑道:“等到天色全暗了,從引鳳殿石臺上望過來恰如飛鴻,更好看呢。”

容老夫人握握朝華的手,心裏雖奇朝朝不該如此不穩重,卻也不能當著宮婢們問,依舊跟在宮娥身後,往引鳳殿去。

朝華並不是貪看宮燈,而是在她們快要經過飛廊橋下時,不經意擡眸一望,看見橋上有人正在看她。

那人坐在竹輪椅上,膝蓋上蓋著厚厚的絨毯,烏發用金冠束起,背光瞧不清面目,只是眼前仿佛罩著一層眼紗。

是裴世子,他怎麽會這兒?

裴世子也看見她了,就在她低頭之前,他在飛廊上沖她點頭示意。

此時此刻裴忌也想問,她怎麽會在這兒?

裴忌這幾日都被留在宮中,宮中傳遞消息不比外頭容易,他知道容朝華在靈光寺前替人施針的事時,已經是當天晚上。

夏青活靈活現學容朝華是怎麽給那小姑娘治羊角風的:“容姑娘出手就是一針,本來還在發抖吐白沫的女孩一下就昏過去了。”

跟著他又邀功:“一大把的錢,是我剛得的賞,我眼睛眨都沒眨就撒出去了。”一錢袋的金銀錁子呢!

裴忌橫他一眼:“繼續說。”

夏青拿出天橋上學書的勁頭,把容姑娘怎麽將人帶回去的事說了。至於帶回去幹了什麽,他又不是千裏眼,哪能隔著幾道墻看見。

只知道賣羊肉那一家子千恩萬謝把小姑娘接回了家。

裴忌目光依舊盯著夏青的臉,夏青把最有價值的消息留在了最後:“靈光寺裏還有好幾家夫人在一塊點順星。”

其中韋夫人嘴碎,知道是容姑娘施針,嚼了好幾句舌。

裴忌目光一看過來,夏青就道:“韋夫人跟烏將軍夫人連著親,烏將軍夫人有個小兒子沒定親。”想必是烏將軍夫人提起過容姑娘,所以韋夫人才格外關註容姑娘。

十五那日,她們中有些人可是得進宮給太皇娘娘請安赴宴的。

裴忌冷著臉道:“讓她們進不了宮。”

家裏出點小事,或是生點小病,或是外出時馬車遇到些什麽。

夏青先是歡快應了一聲,跟著便眼巴巴站著不動。

直到裴忌擡眉:“你怎麽還在?趕緊辦事去。”說完他回過神來,“撒了多少,雙倍補給你,自己去抓。”

夏青咧開了嘴,蹦跶著出了殿門,他就知道靠著容姑娘,他早晚能在上京攢下一棟五進大宅子來。

趙大哥說了,得有宅子才算有老婆本。

此時看見容姑娘進了宮,夏青倒抽口氣,覺得五進的宅院飛掉了兩進,撓著頭皮道:“這……那幾位夫人沒能進宮來呀?”

那幾家的夫人們剛點完順星,就都或多或少出了些小意外,得歇上個七八天,連宮中元宵宴也沒法來。

說不準她們會覺得靈光寺不靈光,明年就去別的寺裏點順星了。

夏青偷偷去看主子的臉色,小聲稟報:“公主那兒,最近也沒報來什麽。”

裴忌當然知道母親很忙,說不定這會兒連容朝華是誰都得想一想。

那還有誰能到太後跟前嚼舌頭?總不會是譽王夫妻罷?

他是太後教出來的,明白太後最忌諱什麽,是以太後的殿中並沒有他的耳目,只是……

裴忌看了眼夏青:“去問問小順子。”小順子是王得忠的徒弟,雖不算是耳目,但與他處得好,偶爾也能打聽些消息。

夏青看了看天色:“世子,大宴就快開了,小順子不定得空。”除了他們幾個,沒人知道主子留心容姑娘,自然也不會一有消息就來報。

裴忌思量片刻:“去引鳳殿。”

夏青瞪圓了眼睛:“主子,今兒可是命婦們的宴會。”席上一個男人都沒有,世子難道要等在殿外?

……

引鳳殿內設著暖座屏風,臺上還有設有夜間觀燈處,吉時還未到,太後娘娘還未入座。

受邀請的外命婦們正各自寒喧,容令姜一看見祖母和妹妹進殿,立時迎上前來,與朝華一人一邊扶著祖母的胳膊。

“有人給我報信了,祖母可知道太後娘娘怎麽突然想起您來?”

太後娘娘的記性極好,幾十年前的舊事舊人,她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想起容老太太便罷,怎麽還指名要見朝華呢?

因是太皇娘娘特意下的口諭,容老夫人的座次排的並不遠,比幾家侯爵離的還近些,容令姜寬慰妹妹:“不慌,有祖母在,有姐姐在,當真問到什麽,你直管說就是。”

她剛囑咐完,便有宮人太監鳴磬。

外命婦們聽到聲響趕緊回到座位前,只等大殿外響起腳步聲,便紛紛依次跪拜下去。朝華也扶著祖母跪下,好在冬日殿中鋪設著厚厚的暖毯,總比跪在磚石上要好受得多。

沒一會兒太監叫了起,眾人又紛紛起身。

“今日是元宵宴,不必拘束,都坐下罷。”

朝華垂著頭,太後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精神氣很足的樣子,若不是知道太後年近六十,還以為座上是個中年婦人。

命婦們落座,向著上首舉杯敬酒時,朝華眼角剛擡,就見太後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朝華心頭微驚,身子卻板正著不動,臉上神色不變,與 眾人一齊說完賀詞。

待殿內奏起笙樂,舞姬們手提拳頭大小的燈籠自殿外湧入殿內時,朝華狀似在看歌舞,可卻明明白白感覺到上首那道目光時不時的就向她看過來。

等舞曲演過三首,容老夫人支撐不住要去更衣,朝華扶著祖母一同到引鳳殿的偏殿去。

祖母進了內室,朝華候在外間,一位宮娥輕聲喚住她:“容姑娘,這邊請。”

朝華知道是誰請,更不敢不去,只是心中剎時轉過無數猜測。

最壞的猜測是昭陽公主沒有放過她,還想將她指給裴世子當妾。

朝華想起那個性情稱得上溫柔的男人,他既是個會避開人群向她小心致歉的人,那就不會強娶強納。

腳步穩穩跟在宮娥身後,邁進另一間偏殿中。

殿內帷幔低垂,松香裊裊,透過隱著金絲的帳幔,帳中人道:“進前些。”

朝華又往前兩步,再次行禮:“民女容朝華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

太後笑了:“你的膽子果然很大。”

話音剛落,便有宮娥掀開簾子,兩個宮娥把盞站到朝華身邊,好讓座上人將朝華看得更清楚些。

“果然好相貌。”太後讚嘆一聲,跟著說了一句與朝華心中所想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話,“你是凈塵的徒弟?”

朝華一直穩著身子沒動,聽到這句終於克制不住,擡頭望向帳中人。

還未開口,殿門外傳來聲響:“世子,您不能進去。”

變故來的太快,朝華還沒明白,太後已經笑了。

她發絲銀白,笑起來時眼角細紋密布,但若只看那雙眼睛,卻無論如何也瞧不出她的年紀。

那雙眼睛湛然若神,洞悉一切。

聽著外間聲響,太後笑著對朝華說:“這個年紀的男子喜歡一個人,是要有些沖動的。”

說完她揚聲道:“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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